悠悠晃着的牽手

朋友來電話。電話中，聲音很不平靜：“這幾天，我家裡真是……真是……想得到嗎……你說你想得到嗎……我兒子……兒子談戀愛了……”

兒子談戀愛了，我也覺得吃驚。印象中，他兒子發育還是不久前的事。提着電話的當刻，我眼前出現的他兒子，還是一張天真爛漫、完完全全小孩的臉，我還來不及將他發育後的形象儲存進腦，卻怎麼，這孩子已經開始戀愛，就是說，已經是大人了。

還覺吃驚的是，感覺中，戀愛這種事，應該是屬於我們的，至少不久前還是我們的，我們心中還有很多戀呀愛的，沒有真正揮發乾淨，我們甚至還在嚮往那種暈頭暈腦的甜蜜沉醉，卻怎麼，我們的下輩突然站了出來，對我們說，該他們了，輪到他們了。

朋友的兒子在紐省一所數一數二的名校讀書，是個優秀學生。十七歲生日剛過後的一天，突然對他的父母說，他戀愛了，對象是同校同屆一位同樣優秀的女生。他們決定將他們的關係正式告訴雙方父母，希望得到允許和支持。他們說，他們不會影響學業。

這位兒子還說：“我清楚自己在幹什麼。友情和愛情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我能分辨……”他還說：“愛這種感覺，來了就來了，我也沒辦法，不是我控製得了、想不要就能不要的……”

真夠成熟的。愛情的產生是種生理現象，就像人要長大一樣。朋友夫婦在國內都是大學老師，思想開明。儘管意外、震驚，但他們沒反對。他們知道，反對的話，對孩子的學業、心理起到的作用，壞過不反對。朋友說，他一向以為自己對兒子很了解，其實不然。他怎麼也沒想到，不動聲色間，兒子已在他“眼皮底下”長大成熟。

我讓朋友告訴他兒子：他是幸運的，我能感到他的幸福，希望他好好珍惜、享受自己的幸福，也要好好學習。

我們也有過十七歲。可那時我們中的大多數，大概連異性的手都沒碰過。渴望碰卻不敢碰。做個想“碰”的夢都不敢，都要自我批判，批判可恥的早熟，批判資產階級思想，起碼是小資產階級情調。那時的“法定”結婚年齡是二十五歲，到了二十五歲再戀愛，其實是個今天戀愛明天就想結婚、就想生孩子的年紀。回想起來，那時心中的愛，就像水底一隻充滿氣的球，冒上來就被壓下去……

愛情這東西，就像這位孩子說的，成熟了就是成熟了。有的人早些，有的人晚些。早熟的讓他晚熟不行，晚熟的讓他早熟也不行。每個人的生理情況不同。如果是我，如果我還年輕，如果我能年輕在今天這樣的環境，如果我戀愛了的話，我想我是不允許任何一個人包括我自己，將我心底那個冒上來的氣球拼命壓下去的。

我對我的朋友說，活到我們這年紀，可說是活出了些五味六覺。回頭看看，一生中什麼最幸福？帶給人生最大幸福的是什麼？

——愛情，毫無疑問是愛情。一個人的一生中，最幸福的階段是戀愛階段，最幸福的感覺是戀愛感覺。一個人的愛情開始得越早、持續的時間越長，這個人就越幸福。

有人說，戀愛期的人，智商是最低的。好。智商低好。智商低是種好感覺，是種輕鬆、瀟灑，而又甜蜜、暈眩的好感覺，跟着感覺走，走到哪裡是哪裡，不用回頭……

寫到這，看到兩隻手，兩隻年輕的手，牽在一起，悠悠晃着……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