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飲水飽

紅妝仙子

大四做畢業論文的時候，我跟不同班也不同宿舍的江雪做同一個課題。同宿舍的學姐們說起過江雪不是應屆生，年紀比較大，所以她比我大了好幾歲。不過江雪長得很小樣，嬌美玲瓏，說話嬌滴滴嗲兮兮的，鶯歌婉轉，而且純真自然，毫不做作。雖說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從小備受寵愛的，性格倒是溫婉又浪漫，對我既有知心姐姐的體貼照顧，又有同齡人的脾性相投。所以，那些夏夜的晚上，我們經常在小賣部買了雪糕，親親熱熱地手挽手，在校園裡一圈一圈地遊蕩，悠閒地說些女孩子的心事，給星空和清風聽。

當然主要是她的心事。江雪告訴我，她已經有戀人了，是我們年級的，先要我猜，我根本沒注意到，一點沒有蛛絲馬跡，漫無頭緒。她就大大方方告訴我說是同年級的陳浩，我不禁暗嘆談情說愛的人都能當地下黨和特工。這幾個月，我跟江雪除了不是同宿舍睡覺，圖書館查資料實驗室看書，可謂朝夕相處，她們地下黨活動，也許眉來眼去，秋波浩蕩，卻瞞天過海，滴水不漏。我成國民黨大傻了不是？江雪有時跟我說，陳浩什麼都好，只可惜眼睛小一點，可能她們家人會反對，因為她們家的人都長得很好看的。我不以為然，用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的口氣，說陳浩長得挺好的了，儒雅清秀，玉樹臨風的，男生未必非要長得大眼睛雙眼皮的。我想問怎麼從沒見到過她和陳浩在一起？看她那麼胸有成竹的篤定，就沒有仔細問。

實驗只做了兩三次就完成了。我們馬上發現了自己的潛力，是無意間的超水平發揮，總能把實驗結果忠實地顯示在白大褂和實驗室牆壁上，實驗記錄本幾乎是多餘的。果然指導老師印象深刻，說夠了可以開始寫論文了。然後我們就無所事事天天混在指導老師基本不用的實驗室里。有一天我正在黑板上學寫粉筆字，發現“希望”兩個字居然給我寫得比較漂亮，那時候我已經開始後悔沉浸小說虛度時光了，一心一意要考上研究生，“希望” 對我很重要，我就多寫了幾個“希望” ，江雪也在旁邊寫寫畫畫。正在這時，陳浩來了，他就站在旁邊看我們寫，也品評着我的那一排“希望”。我突然想起，陳浩是來找江雪的，我可不能再呆着做電燈泡！從前那次做電燈泡雖然不能怨我，但讓我受盡折磨，不堪回首。當時我一個人在宿舍里攻讀小說，別人都去教室用功了，大考的重壓，把我和五姐最堅固的兩人聯合小說陣營也衝垮了，五姐最後一刻拋棄了我去了教室，留下我一人死守。這時二姐那位鄰校的男朋友來找她，我就把他領到自習的教室去找二姐，找到後按理我可以走了，可是二姐緊緊挽着我的胳膊不放，象是撈到救命稻草一般，硬是讓我稀里糊塗隔在她倆當中在校園裡走了半個多小時。可憐我把平時聽說的閉關辟穀的招數全用出來，金剛經背了幾遍，南無阿彌陀佛念了不知多少遍，溫習完充耳不聞法術，把避水招的咒語一律改成避風招避語招，還有借着夜幕的掩護扮倚小賣小天真無邪狀，練習高效隱身遁形術，。。。渾身解數使盡，還是順風聽到了幾句無情的情話，好像是二姐要跟他分手。罪過啊罪過，這種秘密給我聽到，簡直讓我惶惶不可終日。後來才知道二姐愛上了我們年級的一個班長，而我好像被綁架着成了她跟前男友分手的幫凶，害得我罪惡感時常發作。所以那天，我趕緊放下粉筆，找個理由急急忙忙離開了江雪和陳浩。

兩三個小時後我回去收拾實驗室，剛到門口就看到江雪一個人坐在桌前安安靜靜看書。我說陳浩走了？江雪安然回答說，嗯，你走了一會他就走了。我大吃一驚，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頭。可是看她泰然自若，是我祁人憂天吧。

後來畢業後我讀研究生，江雪在陳浩讀研究生的同一個城市的一所小技校教書。不斷有人傳來江雪的消息，說江雪經常到陳浩的學校去找他，可是陳浩一點沒有發展交往的意思。好像全年級都知道她跟陳浩只是一廂情願。

兩年以後我經過江雪的城市順便去看她，她已經煥然一新。小小房間裡，有一束珊瑚，皎潔如雪，照得房間璀璨生輝。她告訴我那是男朋友送的，是通過別人介紹認識了現在的男朋友，一位正在海島服役的小軍官。江雪的眼睛裡流動着甜蜜和夢幻：“我們是一見鍾情” 。她又強調說經人介紹的必須是一見鍾情，否則不會成功。她一口一個男朋友，男朋友長，男朋友短，滔滔不絕，講了一上午。該吃午飯了，我們去食堂，學校小食堂小，教工食堂居然就兩個菜。江雪心不在焉地買回來，說沒關係，我有大頭菜，食堂的經常不好吃，我就吃大頭菜。我知道江雪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以前很挑食的，我平時算吃慣食堂的，也覺得她們食堂的菜和她的大頭菜一樣味同嚼蠟難以下咽，可是江雪吃的那麼香甜。我看看神采飛揚的江雪，又看看桌子上放着的那碗她自備的乾巴巴的大頭菜。看來她已經這樣吃了很久，而且還要繼續吃下去。

離開的時候，我不再為江雪擔心，無論是營養問題，還是情感問題。對有些女孩，愛情才是最重要的養分，一旦擁有，即使餐風飲露，也能活得滋潤風光。江雪顯然已經找到了真正屬於她的那份情緣。

想想看，有什麼能讓一個公主脾氣的嬌小姐，守着小小陋室，吃着大頭菜甘之如飴，榮光煥發，滿臉燦爛，眼裡充滿夢幻？必定是愛情。有情飲水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