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諜影重重 1
送交者: one250 2005年12月16日11:40:46 於 [跨國婚姻] 發送悄悄話

之001:諜影重重(一至五)


我把雙手深深插入泥土中,以此減輕心中的恐懼和身體上毒蟲叮咬的難受,我艱難地側過頭,嘴巴擦到地上的砂石而生疼,模糊中,我看見幾個渾身裹着白色衣服好像穿着防毒衣的人在過道上巡邏,不時舉起手電筒像探照燈一樣搜索草叢……

我是趁看守換班的時候偷偷溜出來的,當時才剛剛轉鍾,從那時起我就一直趴在這蚊蟲充斥的骯髒草叢裡。時間仿佛有一百年了,看守和白大褂忙乎了一陣子,現在顯然放棄了搜索。然而,我是清醒的,東邊很遙遠的地方那個叫太陽的東西正以億萬年不變的步伐冉冉升起,我必須在曙光初露之前逃出去,否則,他們又會把我抓回去,沒完沒了地拷問,給我注射那些讓我失去理智、那些讓我發不出聲音的毒素,這次,他們還會把我的手腳捆在床上——我必須逃出去,不自由,毋寧死!

我試着把腿緊貼在泥土上輕輕移動,卻什麼也感覺不到,我掙扎了一會,麻木的四肢才恢復了些許知覺。我吃力地像一條釣魚用的蚯蚓一樣向五米多高的牆蠕動着爬去。我必須儘量讓自己貼着地面爬行。當我爬到高牆腳下時,我的嘴巴里灌滿了泥土,我的鼻尖滲出鮮血,我的臉上不用說,一定布滿了道道傷痕。我哆哆嗦嗦地站起來,從腰間解下事先準備好的繩索,大概是由於他們長期灌我服食摧殘我大腦和神經系統的安定藥物,我的雙腿無力地顫抖着。

我甩了五六次,用了足足三分鐘才把繩圈套到高牆的柱子上,這期間我驚惶地回了十幾次頭,還好,那些穿白大褂的和守衛們都放鬆了警惕,昏昏睡去。

我把繩子的一頭纏在腰間,然後兩隻粘滿污泥的手牢牢抓住繩子,雙腳踩到牆上,一步一寸地向上挪動。

好不容易爬到一半的時候,我渾身大汗,握繩的雙手顫抖不已,我想,完了,我什麼時候爬過這麼高的牆?小時候沒有,有記憶以來也沒有過。我知道,現在已經四十歲的我又如何能超越自我?更何況我被他們關了五個月,受盡了折磨。可是,我沒有選擇,我必須爬出去,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也是我逃出去的唯一方法。

我依仗的是連我自己也不十分了解的一種東西,那就是意志,我的意志,我求自由、求真相的意志。我不能就這樣終老在裡面,我必須逃出去;我還有很多地方沒有去過,我必須出去週遊全國,盡情享受我以前一直忽略了的自由。我必須離開這裡,除了求自由的意志之外,還有他在不停地給我打氣,時刻鼓勵我。我想出去,期盼能夠再次見到他,我想讓他知道,我信守了承諾——無論他們對我軟硬兼施,我始終為他保守了秘密,而那個秘密本身也成為我苟延殘喘活下來,成為我現在挑戰自己的極限、翻牆逃跑的最大動力。

所以,當我明明知道以我的體力和身體狀況怎麼都無法爬過高牆的時候,我還是放手一搏。此時此刻,懸在這裡不上不下的危機關頭,我想到了他,想到了自己。如果逃不出去,如果再次被他們捉回去,我可能會經受不住輪番的精神分析和拷問而透露出的他行蹤,於是,我渾身被一股意志的力量推動,緩緩向牆頭爬去……

接近牆頭時,我伸出一隻手扒過去,牆頭的玻璃劃破了我的五指,鮮血流到我的臉上,我的脖子上,我的胸脯上,當熱血流過的地方感到滾燙的同時,我的心也被一種叫崇高的東西弄得熱乎乎的。當我終於坐到牆頭的時候,我感到一陣眼花。我把繩子拉起來,甩到牆外,在我爬下去前,我抬頭看了眼那棟被手臂粗的鋼筋防盜網包裹着的蒼白的小樓,心裡生出一陣昏眩的感覺。

十分鐘後,我站在曙光微露的深圳路邊,由於脫掉了他們硬給我穿上的統一的條紋制服,身上只剩下一條花格子大褲衩和一件背心。一陣冷風划過,我打了個哆嗦。不過,我知道,以這個季節深圳的天氣,只要太陽一出來,我就會感覺到溫暖的,到中午時,我還會出汗。

我伸出血水夾雜污泥的手從大褲衩的口袋裡掏出一把皺巴巴的紙幣和幾個磨得泛亮的硬幣,這是我唯一的積蓄,加上那半截蠟燭,這就是我想方設法隱藏起來、始終沒有被他們沒收的所有財產。

這些錢能幹什麼?我又能用這些錢幹什麼呢?我突然陷入一陣迷茫,被關了幾個月的我終於逃脫了魔掌,終於自由了。可是,手裡的這點錢能夠讓我去旅遊嗎?我該到哪裡去?我已經沒有了家,這個世界哪裡是我避難的港灣?

我的眼睛濕潤了,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我想起了他——就是那個在我最艱難的時候也一直在我心中默默鼓勵我的他!我發過誓,只要能自由,就算是踏破鐵鞋,就是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我還想讓他知道,這五個月他一直在我心裡陪伴我,讓我度過了艱難的時光。就像當初他把迷失方向的我從深圳的十字路口拯救出來一樣,是他的存在讓我挺過來,並克服自我翻越了這堵五米的高牆——我沒有辜負他的期望,現在我出來了,我還想讓他兌現一個承諾,我想知道關於我自己的真相!

我就這樣站在深圳微冷的早晨里,任憑眼淚流淌。我的手臂上有血,我的渾身是污泥,我的沒有剩下多少的頭髮亂蓬蓬的,我的腰背腫脹得直不起來,我的眼睛浮腫,看到的世界也仿佛被虛幻被微縮過的,我的鬍子拉茬,我的衣服滑稽——

我的眼睛仿佛脫離我的軀體,飄浮到我的身體之外,客觀地觀察狼狽落魄的我,當一陣清涼的晨風吹過來時,我心中一陣空虛和難受,是他伴隨我度過艱難的時光並鼓勵我逃了出來,可是一旦獲得自由,孤零零站在這裡的時候,我突然有些迷失,我好像感受不到他的存在,我慌亂地東張西望——

我突然看見了他!他微笑着站在無人的深圳的清晨里,還是那麼瀟灑,那麼神秘,渾身散發出逼人的積極向上的幹勁和活力。看見他的一剎那,我突然怔住了,我強忍住撲過去抱住他的衝動,當然,我是無法忍住洶湧的淚水滾滾而下——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為什麼總是在我彷徨無依、在我迷失自己的時候,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出現在我眼前——我哽咽着,渾身顫抖,我想吶喊,我想歡呼,可是我說不出話,我只能在心裡問他。當然,我知道,我和他之間,語言是多餘的,他了解我的一切!


我是五個月前第一次見到他。當時我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或者說,是我的心發生了劇烈的變化,因為生活和工作並沒有變化,只是我心中對它們的看法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這一切都從我的四十歲生日開始。

當妻子告訴我,再過十天就是我四十歲生日時,我用喉嚨哼了一聲,不以為意。在我的記憶中,只有我為兒子和妻子過生日,還有有時早上上班時看到桌子上放着前一天同事們晚上過生日吃剩下的蛋糕。第二天,妻子再次提醒我生日還有九天時,我愣了一下。

從那一天開始,生活和工作照樣,然而,我的心裡卻漸漸產生了變化。四十歲的生日,這個概念好像有魔力似侵入我大腦,逐漸散布全身,最後緊緊纏繞着我。每天一起床,我就不自覺地計算離生日還有幾天,從而一天都着了魔似的,茶飯不思,昏昏沉沉,腦袋裡仿佛只剩下幾天后四十歲的生日還是清晰的。

那種清晰讓我害怕,讓我卻步,讓我反思,也讓我痛苦。我不知道那一天對我意味着什麼,但我知道那一天一定意味着至關重要的東西,而且有什麼事將要發生。一直以來,我對孔聖人的“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都不以為然,原因是我二十歲就完全經濟獨立了,而就在我獨立生活的時候,我以為我已經對人生不再有迷惑不解。可是,現在看來,我錯了,四十歲的生日還沒有到來,我的迷惑卻日益加重。

生日的前兩天開始,我的心情越來越沉重,一種莫名的混雜孤獨、空虛、痛苦和恐懼的感情常常纏擾着我,且日益加重。四十歲的生日到底意味着什麼?它應該是一個人的人生的分界線,在生日那一天,是你經過半生的跋涉,終於登上了人生的分水嶺。你站在高處不勝寒的分水嶺,回頭看,你應該看到過去所走過的那條彎彎曲曲的路,朝前看,你應該知道自己將走向何方——可是我呢?這些天,我不敢向後看,更不願意向前看。

生日那天,我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家裡,推開門,發現屋裡很黑,當我伸手摸電燈開關時,發現微微凸起的開關在晃動。我使勁眨了眨眼,定了定神,這才發現牆上有影子在飄,是蠟燭光映照下的那種飄忽不定的影子。

妻子站在蠟燭的那邊,臉上那久違的勉強的笑被蠟燭光染得有些怪異。五歲的兒子已經坐在放着生日蛋糕的桌子前,艱難地控制着自己不安分的小手,滿臉的期盼。

“生日快樂!”妻說。我好奇地注視着妻,心裡一陣黯然神傷。這是妻子第一次為我過生日,不是她不給我過,而是我不肯,我太忙,也一直找不到過生日的心情。

一家三口圍坐在這二十平米不到的小屋子裡,蠟燭搖曳的光影投射在四壁上,我心裡沒有一點生日的快樂,相反,卻充塞着惆悵和迷惘,仿佛有種為失去的歲月默哀的感覺。

我們三人一起唱起單調重複的生日歌,歌聲還沒有結束,小傢伙就急不可耐地幫我吹滅了蠟燭,舉起刀叉向蛋糕開刀。妻起身過去打開電燈,回來時,我看見妻眼圈紅紅的。

在兒子忙於用蛋糕把手上和臉上塗得都是奶油時,妻子嘆了口氣。我迴避着妻的目光,卻無法迴避她的嘆息。我心中被一陣愧疚衝擊着。妻子三十八歲,但看起來好像五十歲了。我們結婚十五年,這十五年我讓她經歷了難言的苦痛。雖然我知道,她受了不少委屈和苦痛,可是,我卻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文峰,”妻子輕身喊着我的名字,仿佛不願意打攪吃得津津有味的兒子。“文峰,我想好了,我們離婚吧。”


妻子的這話,我不是第一次聽到,然而,只有這次是輕聲細語的,正是這輕聲細語,敲打在我心上才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我立即知道,和歷次吵架的聲嘶力竭的喊叫不同,妻子這次確實是“想好了”。

我無聲地嘆息了一聲,怔怔地看着妻。兩行眼淚順着她臉頰流下,在兒子還來不及注意到的時候,她很快伸手擦掉了。

“我想好了。”她用堅定的語氣說。

“我知道,”無論我心情如何不平靜,我的聲音是平靜的。“如果你真想好了,我能夠理解。”

“你知道?你理解?”妻子突然站起來,表情激動。“你不知道,你也從來沒有真正理解!你甚至沒有嘗試着去理解!”

看到妻子的表情,我心中稍感安慰,只要妻子還有激情,我就還有希望。但隨即,這希望破滅了。妻子臉上馬上換上一層冷冷的冰霜,她坐下來。

“楊文峰,你不知道,你也不理解,你只是以為你理解了,或者假裝你理解了。”妻說着,看着我,看得我渾身發毛。

“如果你能聽我平時的叨嘮,如果你能夠真正睜眼看看周圍的朋友同事,你其實早就應該明白,應該理解的。”妻說,“看看我們現在住的這房子,除了剛剛進城不久的農村工,還有人會住在這裡嗎?”
諜影重重 “我學的政治不是關於權謀的,” 我生氣地提高聲音再次辯解,“我告訴過你多次,我學政治不是為了爭權奪利,我的政治是人民選擇自己的政府來為人民服務的政治——”

“狗屁!”妻斬釘截鐵地說,“你要為人民服務?誰相信你?哪一個不是認為你想當官才來搞政治的?再說,你連自己的生活都沒有辦法改善,你連家都養活不了,你連家人都保護不了,還空談什麼?你看看你這個年紀的人,哪個不是腰纏萬貫,不是有車有房,有固定工作?可是你呢?楊文峰,我看不到希望,看不到盡頭,我無法接受你的生活方式,更無法伴隨你的理想活一輩子——”

“可是,”我鼓足勇氣打斷妻子,“最近情況有變化,我找了固定工作,我也不再去冒險。”

“是嗎?” 妻霍地站起來,從旁邊抽屜里拿出一疊從電腦上打印下來的稿子,“你四十歲的人了,找了個連自己都養不活的工作,你不再冒險?那是因為國家的制度逐漸完善,不錯,你一直在促進國家完善制度方面上串下跳,可是除了你自己還有整天聽你自說自話的我,誰還相信這一切和你這小人物有什麼關係?現在倒好,你終於安靜了一點,於是你就在網絡上寫小說,我一聽就很高興,因為以你的才華,你一定可以賺點稿費給孩子上學作贊助費,因為我們至今沒有深圳戶口。可是——”

妻看着那疊稿子,那是我最近在網絡上寫的小說,反映社會和政治現實的小說,因為沒有出版社敢出版,我只好在網絡上免費連載。

“文峰,你看到的和聽到的為什麼總和我們不一樣?你為什麼不同大多數人站在一起,你為什麼總會成為‘一小撮’人?你腦袋裡為什麼沒有銀行、鈔票、外快、商品房、私家車這些普通人耳熟能詳的詞語,你腦袋裡為什麼總充斥着那些國家安全、民族利益、政治體制改革這些既不能當飯吃也不能讓你升官發財的垃圾一樣的東西?你要搞文學創作,要寫小說,你也應該知道,當今哪些小說可以出版,哪些小說可以拍成電視劇,哪些小說可以讓作者出名發財呀——可是你,偏偏寫什麼政治、間諜和那些讓人害怕的現實題材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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