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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火柴的小女孩——柔情版 2 zt
送交者: 飯小妮 2003年11月04日18:54:53 於 [跨國婚姻] 發送悄悄話

   “不會的,我不會離開的。”我笑着揉揉她的頭髮,“我會幫你完成心願,直到你離開的時候。”

  “真的嗎,先生?”她看我的眼神是一種欣喜的眼神,“真的?”

  “我想這世界上不會有人會欺騙一個像你這麼美麗的小姑娘的。”我笑着回答,“來,我們勾手指。”

   她小小的臉上隱隱的透出了紅暈,有些羞澀的問我:“先生,什麼是勾手指?”

  “來,把你右手的小指頭伸出來。”看着她依言伸出纖細的手指,我也伸出小指,和她的小指勾在一起:“這是我家鄉的一種儀式,勾勾手指,就表示說過的話,許下的諾言,決不改變。”

  “好的,先生,我們勾手指。”她用力的勾了勾我的手指,“謝謝您,先生。”說這話時,她的一雙大眼睛裡又湧出了淚水。

  “怎麼了?”我已經不記得第幾次掏手絹為她擦眼淚了,“不要哭呀,你真是一個愛哭的小傢伙。看來我得買一打手帕帶在身上才行了。不要哭呀。”

  “對不起,先生。”她哽咽着說:“我很高興。可是,就是忍不住流淚。”

  “沒關係的。”我小心的擦去她柔嫩臉頰上的淚痕,“其實,偶爾流流眼淚也沒什麼,女孩子嘛。可是,我最怕女孩子流眼淚了,一見到女孩子的眼淚,我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好了。”
  
   琦是知道我不喜歡見到女孩子流眼淚的。所以,即使分離的時候,她面對我,也是一張最明麗的笑臉。只是轉過身後,我才看見她的雙肩在微微的抽動。

   我想知道,她流淚了麼?但她卻始終,不肯轉過身來。只是很平靜,很理智,很溫柔的告訴我:

   “沒什麼,只是有沙子吹進我的眼睛裡了。”

   原以為,早已忘卻的記憶,為什麼,此刻想起,心裡,仍隱隱作痛?

   為什麼,在離開故鄉,經過了千山萬水,七年以後的現在,在這樣一個寒冷的雪夜,陪在一個異國小女孩的身邊的時候,我會如此真切的想起琦,想起那段曾經一起走過,卻已逝如流水的日子呢?
  
   “先生,您在想什麼?”小女孩望着我,輕聲的問,“您不舒服嗎?”

   “沒有,沒什麼。”我笑了笑,“沒在想什麼……”這時,卻聽到一陣低低的“咕咕”聲,小女孩一怔,臉迅速的紅了,低下頭去。

   “你餓了吧。”我失笑,“光顧着說話了,差點忘了我們還沒有吃東西呢。你想吃什麼?”

   “烤鵝……”小女孩迅速的回答,但立刻又飛紅了臉,低下頭去,“對不起,先生,我……”

   “好的,就吃烤鵝吧。”我笑着牽起她的手,發現她換下的舊披肩和裙子仍濕淋淋的在她手上,“就把衣服放在這裡吧,好嗎?”

   “我想帶在身邊。”小女孩低着頭,“這是媽媽留下的。是媽媽親手替我做的……”

   “好的。”我伸手,接過衣服,衣服雖然濕透了,卻疊的平平整整非常整齊。我小心的把它們放進小女孩一直提着的裝火柴的籃子裡,“我們帶在身邊,我來替你提着,好嗎?”

  看到她略有些遲疑的神情,我微笑着向她伸出小指,“你可以信任我的,是嗎?”

  她微笑了,“我想是的,先生。”一邊說,她一邊也伸出細細的小指,對着我晃了一晃。
  
 “你很喜歡吃烤鵝麼?”下樓梯的時候,我問她,“很喜歡吃?”

 “嗯。”她有些羞澀的點點頭,“我不知道,先生,我以前從沒有吃過……”她不好意思的告訴我,“只是,我曾經見過,在熊熊的爐火旁,雪白的台布,明亮的燈光,銀色的刀叉插在肥肥的烤鵝上,烤鵝的肚子裡塞着果子和蜜餞,看上去非常的誘人,非常好吃的樣子……”她的眼裡閃爍着動人的光芒,“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親口嘗一嘗它的味道。”

 看着她充滿希冀的樣子,我不由的笑了,我喜歡她現在的樣子,天真而充滿了純純的夢想。本來,每個孩子的童年應該都是充滿美麗的夢想的。

 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為什麼總是會笑呢?為什麼她能給我這麼大的快樂?這個纖弱瘦削的小女孩,令我的心感到自在,令我這一個晚上,笑的次數比過去七年加起來還多?

  還有,她竟使我流淚了,我原本以為,我已經喪失了流淚的能力,我原本以為,我已喪失了笑的能力。

  這個小姑娘,在與我相遇不到兩個小時之後,成功的突破了我心外的層層防護,進入了我的心裡,令我感到她的歡樂,便是我的歡樂,她的憂傷,便是我的憂傷。七年的禁錮,那個原本已漸漸被我遺忘的“我”,仿佛又回到了我的心裡。

  這樣的感覺,很好,真的很好。
下到大堂,一邊侍立的銅鈕扣立即迎了上來:“先生,需要我為您效勞嗎?”他看了一眼小女孩:“這位小姐真的很漂亮!”

  小女孩羞澀的藏在我的身後,緊緊握着我的手,我側首對她安慰的笑笑,轉向銅鈕扣:“你們的餐廳有火爐嗎?”

  “對不起,先生。”銅鈕扣一臉困惑,“您說什麼?”

 “火爐,就是牆邊放的,大大的,方方的,燒木柴的那種。”我努力的想說明白我想表達的意思,但卻找不到我想說的那個詞。

  “壁爐。”銅鈕扣幫助了我,“先生,您是想說壁爐,是嗎?”

  “壁爐?”我皺着眉頭,“不,不,我想不是,是那種銅的,銅做的,上面有花紋的,傳統的……”

  “火爐。”銅鈕扣微笑着說:“傳統火爐是嗎,銅火爐?”

  “是的。”我釋然的笑了,“傳統銅火爐。”

  “有的。”銅鈕扣笑了:“您很幸運,先生,我們平時是不用她的,但今天是個很特殊的日子,為了增加氣氛,我們取出來了。”

  “很好。”我滿意的點頭:“我要兩個離火爐最近的位子。”

  “請跟我來,先生。”銅鈕扣對我微笑:“我帶您去。”

   銅火爐,大大的,上面用白鐵鑲嵌着古樸的花紋,年代應該很久遠了吧,爐身被擦得雪亮,爐膛里的木柴嗶嗶剝剝熊熊燃燒着,空氣里有一種濃郁的樹脂的清香。

  明亮的燭光,照耀在銀制的餐具上,雪白的桌布襯着光可鑑人的燭台,低低的音樂如泉水般緩緩流動。銅鈕扣引我們入座後便適時的退了下去。

  “烤鵝。”我告訴送菜單上來的侍者,“再加一份蔬菜色拉。”侍者恭敬的退了下去。

  我滿意的環顧,餐廳里的人並不多,大多是一對對的情侶在低聲談笑,從火爐上散發出來的熱量慢慢烘幹了我的潮濕的外衣,我把外套脫下,放在桌邊的椅子扶手上,外套旁,是裝着小女孩原先衣服的籃子。

  小女孩坐在我的身邊,離着爐火很近,精緻的臉上或許是因為濕度的關係顯得紅撲撲的,她似乎有些不安,不時的四下張望,似乎有什麼東西令她很困惑,但我想她一定是餓了,當香味四溢的烤鵝被送上來的時侯,她不再四下張望,一雙大眼睛便望向了塞滿了果子,蔬菜和蜜餞的肥肥的烤鵝。

  這是一隻很肥的鵝,烤得非常的好,誘人的香氣,微微焦黃的皮膚,襯着鮮紅的果子,翠綠的蔬菜,還有澆在上面如血般的陳年葡萄酒,確實令人食慾大振,即令是我這個素食主義者,也不由得為之驚嘆。

  小女孩怔怔的望着這盤令人垂涎的佳餚出神,小小的臉上露出惘然的神色。我有些擔心的伸手輕撫她的面頰,觸手溫濕,借着燭光,隱隱見到她的眼中又有淚光閃動。

  “怎麼了?”我輕聲問,“怎麼又哭了?不舒服?這烤鵝不好?”

  “不是。”她用手背拭去淚痕,“我只是忍不住流淚。”

  “別哭了。”我柔聲哄着她,又用手帕替她擦去眼淚,“不要哭了,眼睛哭紅了就不好看了。”

  “我以前,就在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那天晚上,也下着大雪,我又冷又餓,蜷縮在那條小巷裡。我身邊只有一些火柴……”她低低的說着,“當我擦亮第一根火柴取暖時,我便見到了這樣的情景——熊熊的爐火,黃銅的爐身,白鐵的花紋,明亮的燭光,銀色的餐具,雪白的桌布,還有,還有一隻和這隻一模一樣的烤鵝。它的身上插着刀叉,從盤子裡面跳了出來,搖搖擺擺的向我走來,可是……”她略頓了一頓“……可是當我伸出手去撫摸它時,火柴熄滅了。燭光,火爐,餐桌,還有烤鵝,都消失了……。”

  我安慰的拍拍她的肩,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默然不語。

  “……後來,當我劃亮第二根火柴的時候,”小女孩的眼神茫然而遙遠,“我見到一棵很大的聖誕樹……”

  “聖誕樹?”我有些詫異的問:“你是說,聖誕樹?”

  “是的。那晚是平安夜,普天同慶的聖誕平安夜。”小女孩的笑容有些苦澀,“那棵聖誕樹好高的,高的幾乎伸到了天空。樹上裝點着上千支蠟燭,明亮的燭光如同夜空裡閃爍的星星,它們閃爍着,燃燒着。但當那根火柴熄滅的一剎那,我見到一顆流星划過天際,我想,這個世界上一定有一個人靜靜的離開了,離開了這個世界。”

  “為什麼這麼想?”我有些擔心的握着她的小手,她的手又變的冰冷且微微顫抖。

  “媽媽以前告訴過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顆星,當人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他的星便會墜落。”她低下了頭,眼淚靜靜的落在面前的銀色餐盤裡,晶瑩剔透如風中的朝露,“媽媽去世的那天晚上,我也見到了流星,在天邊劃落。”

  我替她拭去淚痕,卻不知道,究竟該如何安慰她,見到這個小女孩落淚,我的心,竟也莫名的感到悲傷。

 “當我劃亮第三根火柴的時候,”小女孩甜甜的笑了,但淚水仍然滑過她精細的臉龐,“我見到了,媽媽!”

  “她在空中,那麼高大,那麼親切,溫柔的望着我,我聽見她在輕輕的呼喚我,叫我不要害怕,不要慌張,她會帶我離開這個冰冷的地方,去一個沒有寒冷,沒有飢餓的地方。在那裡,會有我們自己的家,溫暖的家。”

  “這時候,火柴又將燃盡,我不想讓媽媽又象聖誕樹那樣消失,便劃着了所有的火柴,媽媽的身影在火光中顯的更加高大,她向我伸出雙臂,擁着我,溫暖着我,在那一剎那,我感到自己在媽媽的懷裡,在媽媽的呵護下,向天空中飛去……”

  “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雪已經停了。我見到一群人圍在牆角,便走過去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誰知道,誰知道,我竟看見,另一個我,我自己,臉上帶着笑容,蜷縮在牆腳,身上,鋪了厚厚一層雪,手裡面……”小女孩的淚水如泉般自大眼睛裡湧出“……手裡面,還緊緊握着一把燒盡了的火柴。”

  “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還會有一個我,還會有一個我蜷縮在那裡?我只是聽見那些人在嘆息,他們說我一定是想用最後一把火柴為自己取暖,他們不知道,我劃着最後所有的火柴,是為了……留住我親愛的媽媽。”

  說到這裡,她的臉上已滿是淚水,我深吸一口氣,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滑落,牽着她的手,擁她入懷,她小小的身體在我的懷裡劇烈的顫抖着,瘦削的肩頭隨着抽泣而微微抽動着,我不知該怎樣安慰她,我再次發現語言是如此的蒼白無力,我唯一能做的,只是苯拙的輕拍她的後背,緊緊的擁着她。

  或許,我不能為她做什麼,但是,我至少可以為她提供一個可以依偎着哭泣的肩膀,一個可以躲避寒冷和淒楚的懷抱。
“我的要求其實不高。”那一個下午,天高高的,雲淡淡的,我笑着坐在一旁,看琦在紙上勾勒着秋天田野里那動人的風景。琦用心的畫着,忽然輕聲說:“……我只要有一個可以依偎着哭泣的肩膀,一個可以躲避寒冷和淒楚的懷抱,就滿足了。”

  那一天的天高雲淡,風和日麗,已經在記憶中消褪了顏色。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現在回想起來,竟會心痛的無以復加?
  
  “不要哭了。”我低下頭,輕輕的告訴小女孩:“都過去了。”在我的懷裡,小女孩漸漸停止了顫抖,也漸漸止住了淚水。

  “來,讓我們吃點東西吧。”我笑着揉揉她的頭髮,“如果涼了就不好吃了。”

  小女孩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望着盤裡熱騰騰的烤鵝,深深吸了一口氣,卻沒有立即拿起刀叉,而是雙手交握,合上雙眼,開始祈禱。

  看着她精緻的小臉上虔誠的神色,就着溫柔的燭光,在這一瞬間,我似乎看見在她的身周,有一片很溫和,很恬靜的聖潔的光芒。

  是的,她閉上眼睛,合掌祈禱的樣子,確實只有用“聖潔”方可以形容。

  當她低聲的祈禱終了的時候,我要的蔬菜色拉也被送了上來,我小心的切下烤鵝上看上去最嫩的一塊,放進她的盤子裡,小女孩有些羞澀的望了我一眼,小心的拿起刀叉:“先生,您不吃麼?”

  “我有自己的食物。”我微笑着看着她:“你不必顧忌我,喜歡吃就多吃一點。”為了不讓她覺的害羞,我低下頭,開始吃自己盤中花花綠綠的蔬菜。

  我是真的餓了,或許已經餓過了分,以致面對烹調的非常可口的食物,也覺得沒什麼胃口。

  當我端起酒杯,用酒將自己嘴裡的食物衝下去時,我才看了小女孩一眼。

  我想她的確是餓了,儘管她吃的並不快,但卻吃得非常仔細,細細的咀嚼,慢慢的品味,似乎努力用全部的精力去品嘗着這隻烤鵝。

  當她感覺到我正在看她的時候,她有些害羞的停止咀嚼,紅着臉望着我:“對不起,先生,我想我是太餓了……。”

  “不,不,不,”我搖頭:“別介意,這烤鵝……好吃嗎?”

  “是的,先生。”她紅着臉垂下目光:“非常好吃。”

  “那就多吃一點。”我微笑:“還有,不要再叫我‘先生’了,我們是朋友,不是嗎?”我輕輕的說,看着她有些疑惑的抬起頭望着我,我接着說:“我有名字的,我的名字叫邵修遠,朋友們都叫我Robert,你也可以這樣叫我。”

  “不,先生。”她有些驚慌的說:“我不能……。”但看到我笑眯眯的對她晃了晃右手的小指,她的臉更紅了,又垂下頭去,“是的,先生。”她再次抬起頭時,臉上又浮現了那令我心動的微笑:“好的,先生,不,Robert。”

  我開心的微笑:“很好,是不是比叫我‘先生’順口多了?”

  “是的,先……Robert。”她也有些羞澀的笑了。“Robert,Robert。”

  “你呢,小姑娘?”我笑着望着她,這一剎那,我發現她的眼眸是一種很深很純的湛藍色。

  為什麼即使在她微笑的時候,她的眼底,仍蘊涵着如此深沉的憂傷?

  “我總不能一直叫你‘小姑娘’呀。”我微笑着問,“你叫什麼名字?”

  “雲娜。”她有些羞澀的垂下頭:“媽媽以前總是這樣叫我。”略頓了一頓:“也只有媽媽才這樣叫我,雲娜。”她垂着頭,低聲的告訴我。

  “雲娜?”我低聲重複了一遍。“很美的名字,和你一樣美麗。”小女孩有些羞澀的低下了頭,我又見到一抹淡淡的紅暈潛上了她的雙頰。我笑着拍拍她的頭:“看,你的臉色現在好看多了,多漂亮的小姑娘。”

  她輕輕的抬起頭,笑着望向我,我看見她美麗的眼睛裡有抹疑惑的光芒一閃而過。

  “怎麼了?”我低下頭看了看自己,並沒有什麼不妥。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上,也沒有什麼東西:“我有什麼不對嗎?”

  “不。”她又低下了頭,“沒什麼。”

  “告訴我,怎麼了。”我安慰的拍了拍她,“你想問我什麼?”

  “先……Robert。”她有些靦腆的抬了抬頭:“我吃不了這麼大一隻鵝的,你也吃一點吧。”

  “我好象記得我告訴過你。”我有些奇怪的望着她,“我不喜歡吃鵝的,你怎麼想到這個的?為什麼又想起來叫我吃鵝?”

  “沒什麼。”她偷偷抬頭望了我一眼,又迅速的低下了頭:“我只是覺得您看上去不太好,您的臉色,不太好。”

  “我的臉色?”我有些詫異的摸了摸我的面頰,努力想弄明白她究竟想說什麼。“我的臉色不太好?”

   猛然間,我明白的她的意思:“你是不是覺得……”我努力忍住不讓自己笑出來,因為我發現這個小傢伙非常容易害羞。“你是不是覺得我看上去有點,有點黃,面黃肌瘦的樣子?”

  “嗯。”她又偷偷望了我一眼。“您並不是很瘦,但的確看上去……皮膚有點黃。”

  “你以為我是因為……”我已經努力想忍住笑,但我想並不成功。“你以為我是因為營養不良,所以才面色發黃的麼?”

  她垂下頭,沒有說什麼,只是我從她的目光中證實了我的想法。

  “雲娜。”我笑着揉揉她的長髮:“你有沒有發現我們之間有什麼不一樣,比如說,你有一雙漂亮的藍眼睛,還有一頭美麗的亞麻色的頭髮,而我的眼睛和頭髮,都是黑色的?”
她抬起頭仔細的端詳我,我看到她如海水般碧藍的眼睛裡驚訝的神色一閃而過。

  她的眼睛,晶瑩而深邃,給人一種平靜安詳的感覺。

  “是不是?”我笑着問她。“除了我們的膚色不同,我們眼睛和頭髮的顏色,也不一樣,是嗎?”

  “是的,Robert。”她似乎已漸漸習慣了不叫我“先生”。我想這是一個好的開始。“怎麼會這樣呢?”她好奇的問。

  “答案很簡單,”我微笑着告訴她。“因為我們的種族不同,你是歐洲人,我是亞洲人,所以我們看上去不一樣。”

  “種族是什麼?”她的小臉上顯出茫然的神色:“我不明白。”

  “嗯。”我想着該如何向她說明,對一個生活在兩百年前的小姑娘說明這個問題確實是一件不容易的事。“雲娜,你看,你的家人,還有你,平時見到的大多數人,都是白皮膚,都象你一樣,有着漂亮的藍眼睛,是麼?”

  “嗯。”她點頭。

  “但是在我的家鄉,”我想着該如何措詞。“在我出生和長大的地方,那裡的每一個人,我的爸爸、媽媽、外公、外婆、爺爺、奶奶,還有其它所有的人,都象我一樣,黑頭髮、黑眼睛,還有……”我伸出手,“黃皮膚。”

  “可是,為什麼呢?”她的眼睛裡閃動不解的光茫,“為什麼會這樣呢?”

  “因為我們住的地方不一樣呀。”我笑着說,自己也不由得為自己的耐性所驚奇。“我們居住的地方不一樣呀,但是,我們身體裡的血的顏色,都是紅的,我們都一樣會笑、會哭、會生氣、會煩惱的。”

  “Robert,”她輕聲的問:“你的故鄉,是不是很遠?”

  “嗯。”我抿了一口酒,“是的,離這裡很遠,在很遠很遠的東方,那裡有一座古老的城市,也是座很美麗的城市,我的故鄉就在那裡。”

  “有多美?”她的眼睛裡有着晶瑩的水色。“有多美呢?”

  “很美。”我微微仰起頭,合上雙眼,回憶那熟悉卻遙遠的故鄉景色。“那裡的四季都很美麗。春天的時候,在我的故鄉,會有溫暖的陽光和碧綠的草地,五顏六色的花朵象明亮的星星灑落在天幕上一樣,遍布在草叢裡,樹木鬱鬱蔥蔥。很多象你一樣的孩子會在晴朗的日子裡在廣場上放風箏,風箏飛的很高很高。孩子們望着風箏飛得高高的,會開心的笑,他們的笑容,都象你的笑容一樣燦爛而可愛……”

  雲娜的臉又紅了:“風箏,什麼是風箏?”

  “是一種用紙紮的很漂亮的……玩具,在有風的時候,它會飛得很遠很遠,風越大,它們飛得就越高。”我笑着告訴她,“我們故鄉的孩子們,都喜歡這種玩具。看着自己的風箏飛上天去,在雲彩里快樂的飛翔,我們就好象自己在飛一樣,就象是自己在天空中飛翔一樣高興。”

  “夏天的時候,河邊的柳樹象女孩子在水邊梳洗長發一樣將枝葉垂在水邊。我的故鄉夏天非常熱,就象在火爐一樣。但是,在夏天,下過雨以後,所有的街道、樹木、花草,都被沖洗的清新亮麗,非常的清新,連空氣都涼爽的象是被洗過一樣。雨後的城市,顯得那樣的生機勃勃。”

  “到了秋天,我會去城外。那裡的田裡,可以看見一片片金黃色的莊稼,真的象大海一樣,望不到邊。風吹過的時候,田裡的植物隨風起伏,就象海風吹過,海浪翻動一樣。在傍晚的時候,在城外的一座山上,山上有一種樹的葉子,象火焰一樣紅,紅的熱烈而豪放,象一團團的火,一片片的血。在夕陽的輝映下,就象在歌頌着生命的輝煌與壯烈。”

  “冬天,我的故鄉也會下雪,但不象這裡天天下雪。每年的冬天,只會下同幾場雪,雪後的城市一片銀白,那裡的雪花和這裡一樣晶瑩美麗。我一直相信這樣一句話:‘沒有點點白雪不會有傳奇’。而且,在我生活在故鄉的歲月里,幾乎所有令我難以忘懷的事,都發生在漫天飛雪的時候。我生命中的每一場雪,幾乎都有它特別的意義。”

  “你的家鄉真美。”雲娜的小臉上充滿了嚮往的神色,“真的,太美了。”

  “是呀。”我向後靠在椅背上,淡淡的笑,“我的表達能力有限,沒辦法告訴你我的故鄉的美麗是多麼令人難忘,這裡雖然也很美,但七年來,我總是忘不了故鄉的那片風光。”

  “那麼您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呢?”雲娜不解的問,“您的家鄉那麼美,為什麼您會離開家鄉,來到這裡呢?”

  笑容,凝結在我的臉上。

  心,猛烈的疼痛起來。

  是呀,故鄉那麼美,我又為什麼會離開自己的故鄉,來到這千里之外的異國他鄉呢?

  為什麼呢?

“先……Robert,您怎麼了,您怎麼了。”雲娜也發現了我的神情不對,忙用力推了推我的手臂,“Robert,您怎麼了。”

  “喔。”我乍得驚醒,見到雲娜的臉上流露出的焦急而不解的神情,忙安慰的笑笑,“沒什麼,沒什麼,只是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的問題而已。是呀,我的故鄉那麼美麗,我又為什麼會離開那裡,來到千里之外的這裡呢?”

  雲娜不安的低下頭:“對不起,Robert,對不起,我不應該亂問的。”

  我微笑着輕輕撫摸着她亞麻色的秀髮,盡我所能用最溫柔的聲音安撫她。我已發現,這個有着亞麻色頭髮,淡藍色眼眸的孩子,總是能將我內心深處隱藏的溫柔在不知不覺中引發出來:“沒關係的,雲娜,沒關係。這個原因很難用一句話說清楚,你明白嗎?很難,不過,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你願意聽我說一個故事嗎?”我微笑着看着她淡藍色的眼眸,“一個很長的故事。”

  “是的,Robert。”雲娜點頭,“如果您願意說的話,我願意聽。”她的眼眸里閃過一絲憂慮,“可是,Robert,你真的沒關係嗎?”

  “嗯。”我微笑着點頭,靠在椅背上使自己有所倚仗,在我開中說話之前,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身軀和聲音不要顫抖。然後,便開始打開自己生命中曾經的那片塵封了七年,但偶而念及會心痛的回憶……
  
  我知道,我必須面對,必須面對這七年來午夜夢回,仍讓我淚濕枕巾,汗流浹背的那段曾經光輝卻已不再的歲月。

  否則,這將是我一生的夢魘。

  奇怪的是,面對着雲娜純淨如水的目光,我原本狂亂激盪的心,竟然漸漸平和起來。

  這個小女孩的身上,似乎有一種我所不知原由的力量,使我感到恬靜、平和,而且安詳!
  
  “我出生在一個古老的東方國家,我的故鄉叫南京,那是一座美麗的城市。我從小就不愛說話,很難與人相處。”我自嘲的笑了笑,“或許我就是那種天生就只能生活在黑暗陰影中的人吧,我喜歡一個人獨處,不願意和別人相處交往。就這樣,我慢慢長大了,開始念書,我一直默默的,過着自己的生活……”

  “……直到我上高中的時候,遇見了一個女孩子,她是那種生活在陽光下的女孩子,開朗,歡樂,充滿了活力,而且也很可愛。可能是我和她的家住得比較近,也可能是因為我的心中還有着對在陽光下生活的羨慕和渴望,我和她,漸漸成了好朋友,很好的朋友,彼此信任,無話不談。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總是,總是覺得自己象一個從小就生活在陰影中,成長在陰影中的人突然走到了陽光下,局促不安卻又充滿了憧憬和渴望。她改變了我對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和觀念。她讓我感到,我也可以,在陽光下,自由自在的生活。”我看見雲娜微笑着,從她深湛的眼眸中,我見到自己的臉上,也有一個溫柔的笑容。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我越來越發現,我喜歡她,但我並不知道,這是不是愛,而且我親眼見到許多追求她的人在她面前碰了壁,我不願意破壞我和她之間的友好關係,所以一直沒有說出來。她可能也感覺到了,但可能出於同樣的原因,她也沒有說出來。她換了一個又一個男朋友,而我卻始終只是一個旁觀者。”我感到嘴唇發乾,抿了一口酒。

  “直到有一天,我發現她在和我閒聊的時候,總是無意的提到另一個男孩子,當時使我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象是失去自己最心愛的東西時的那種感覺,我覺得心裏面很不舒服,我想告訴她我喜歡她。但是,在我約她出來,準備告訴她這件事的時候,她卻告訴我,她要結婚了,她的丈夫,是她的老闆。”

  “那種感覺,我這一生都無法忘記,那種感覺……”我咬牙,努力試圖控制自己,但這一次,我失敗了,我根本無法抑制自己不自禁的顫抖。

  “可憐的Robert。”雲娜靠近我,用她的小手輕撫我的面龐,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同情,“那個女孩一定很傻。”

  “不。”我搖頭,“不是她傻,而是我不適合她。我太不切實際,至少當時的我是這樣,我根本無法讓她過上她想過的那種生活,我不能讓她的願望得到滿足。她希望過的,是一種安定、閒適、平靜中帶點激情的生活,而這一切,我當時無法給她。而且,正如我剛開始所覺得的那樣,她是生活在陽光下的女孩,而我則是生在陰影中的人,就象我和她最後一次見面時她對我說的那樣,她和我越接近,就發現自己身上的陽光越少,她害怕當她真的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會完全被我身上的陰影所遮掩,再也放射不出自己的光茫了。”

  “就是因為她,你才離開自己的故鄉嗎?”雲娜輕聲問我。

  “不,不完全是。”我向後靠在椅背上,習慣性的摸出煙盒,叼了一根煙,想點燃時卻發現沒有火,剛要放下,一旁的侍應生殷勤的替我點着了煙,我深深的吸了一口,讓煙霧緩緩的濾過我的胸口。

  “後來我又認識了一個女孩子,她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子,她是我一個好朋友的妹妹,只是我當時知道這一層關係的時候,已經是認識她很久以後的事了。剛開始的時候,我沒有想到後來與她之間,竟會發生那麼多的事情。”我望着煙上的火星一點一點的閃爍而飄落,思緒也隨着回憶回到了過去……
  
  “認識你很高興。”琦在出門的時候告訴我:“……你的人和你的文章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什麼意思?”我笑着問。

  “你的文章很慷慨激昂,但是很空。”琦微微的笑,“但你這個人並不空,而且也不是一個激進的人,我覺得你挺消極的。”

  “僅僅是消極麼?”我也微笑,“你不覺得我很頹廢?”

  “認識你我也很高興。”揮手告別的時候,我也告訴琦,“認識你我真的很高興。”

  這是我和琦第一次見面時說的話。
“她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子。”我吸着煙,輕輕的告訴雲娜,“她也很活潑、好動、自信,但最重要的是,她很善良。”

  “她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很溫柔。她給我的感覺就象是在告訴我,無論是生活在陽光下還是生活在陰影里,人們都有自由自在的生存和快樂的權利,我不必再為自己生活在陰影里而煩惱,也不必擔心我的陰影會消磨掉她身上的陽光。她讓我覺得只要是和我在一起,無論是在陽光下還是在陰影中,她都會自由自在,幸福快樂的。”

  雲娜低聲自語:“無論在陽光下還是在陰影中,都會自由自在,幸福快樂的……”

  “是呀。”我點頭,“正是這樣。”我抬起頭,發現雲娜正在怔怔的出神,“怎麼了?雲娜,怎麼了?”

  雲娜仿佛被喚醒似的愣了一下,“沒什麼,Robert,沒什麼。只是,我忽然覺得很難過。”

  “你不舒服嗎?”我擔心的摸了摸她的額頭,“你不舒服?”

  “不,不是。”雲娜搖頭,“只是聽你說話的聲音,看到你的樣子,我的心裡覺得很難過,非常難過。”

  “是嗎?”我苦苦的笑了一下:“為什麼呢?”

  “我不知道,Robert,我不知道。”雲娜的眼淚落了下來:“我只是覺得……悲傷。”

  “是嗎?”我伸手拂去她臉上的淚滴,“你是不是聽我的語氣,便已經知道,這個故事並不是有一個完美結局的故事?”

  雲娜輕輕的點頭。

  “後來,我和她漸漸的熟了,她也告訴過我,她喜歡我,我想,我也是喜歡她的。但後來我發現,無論在什麼時候,我總是會想着以前的那個女孩子,無論我怎麼下決心、努力,都無法忘了以前的那個女孩子。”

  “就這樣,我和她在一起一年多的時間裡,我和她在一起,心裏面,卻想着另一個,另一個女孩子。”

  “她開始時並不在意,但漸漸的,她忍不住了,她問我究竟是想和她在一起,還是,還是只是在她的身上,尋找過去那個女孩的影子。”

  “而我竟然無法回答,因為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最終她告訴我,她要走了。她說只要我一句留她的話,只要我一句話,她就可以等,可以為我等待,她甚至不要我的承諾,只要我給她一線可能的希望,她就可以為我留下來。”

  “但是我沒有留她,我不能這樣自私。如果我不能確定可以忘記以前的那個女孩子,我就不能夠留下她。如果留下她,我就必須對她負責,必須對她愛我的心負責。我不能給她一個無法實現的空洞的幻想。我必須對她,也對我自己負起責任。”

  “然後她就走了,她走的那天,下着小雨。雖然她沒有告訴我,但我還是知道了。我趕到車站,見到了剛要登上遠去列車的她…….”
  
  送琦走的那天,下着小雨,我把琦送上了火車,放好行李,彼此,相對默然。

  琦的眼裡,有一點惘然,也有一點期待,而我卻始終不敢正視她的目光。車快開了,琦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緊緊抿住了唇。

  “保重!”我低聲說,“我下車了。”

  “你也一樣。” 琦的聲音低沉卻動人如昔,“保重!”

  車開動的時候,我看見琦的臉緊緊的貼在車窗上,在她的眼裡,閃動的正是我們認識以後那種讓我心動,令我心痛的目光。

  隔着車窗,我看見她纖細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然後握拳放在心頭,又伸出手指指了指我。

  胸口象被重錘猛擊了一下,劇烈的疼痛起來。

  那是我們剛認識時,開玩笑似的約定。

  這個動作的意思是:我愛你!

  我怔怔的看着火車,那輛載着琦的火車漸漸遠去,我就這樣怔怔的看着它將琦帶走,帶出我的生命。

  伸手輕撫着自己的臉龐,栗然驚覺,我已淚流滿面。

  為什麼呢?我不是已經想的很清楚,我並不愛琦的呀,可是為什麼她的離去,竟會讓我的心,如此的疼痛。

  “我很懷念剛認識你的那些日子。”琦曾悠悠的告訴我,“那時的我們,雖然不象現在這樣彼此了解,但卻比現在的我們更加懂得珍惜。”

  真的是我不懂得珍惜嗎?還是……

  走出車站,雨下的更大了,在一片蒙蒙的雨幕中卻有着低沉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傳來,在我的耳邊心上縈繞迴蕩。

  我想,這首歌,或許,會讓我聽上一生一世的。
“就這樣,琦離開了南京,而我卻留在了那裡。我聽到的那首歌,是一首很憂傷的歌,是一個男孩懷念離開了的愛人的,歌的名字就叫作《當初應該愛你》。”我苦笑着將煙摁熄。

  “你後來再沒見過她嗎?”雲娜安慰的握着我的手,輕聲的問。

  “一年以後,她再次回到了南京。只是,這次,她是帶着未婚夫一塊兒回來的,她快要結婚了。”

  “當她約我見面,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期待和企盼,似乎在暗示我,只要我說一句話,她會放棄婚禮,放棄一切,回到南京,回到我身邊,和我在一起。”

  “但我還是默默無語,什麼也沒說。因為直到此時,我還是無法明確自己的心,究竟愛的是誰。”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在第一次對另一個女孩付出感情時,就已將所有的感情揮霍殆盡。”

  “最終,她還是走了。這一次她離去的時候,什麼話,也沒有說。”

  “我約了她的未婚夫出來談談,我告訴她,琦是個好女孩,如果他讓她哭的話,我不會放過他。”

  他很憤怒的打斷了我的話,“你沒資格說這句話。”他氣沖沖的說,“讓她哭泣的人,不是你嗎?”

  “那天晚上,他們就離開了南京。後來,我再也沒有見過琦這個人。”

  “但是每天晚上,我都無法安眠。一閉上眼睛,便會看到琦的眼睛,那是一雙悲傷的眼睛。”

  “讓她哭泣的人,不正是我嗎?”

  “我發現我已經無法在南京生活下去,我和琦幾乎曾走遍過整個南京城。所以無論我走到哪裡,都會想到,想起從前那段一起走過的日子,我變得更加陰鬱、暴燥、冷酷。終於有一天,我再也無法忍受,便來到了這裡。”

  “離別故鄉當然是痛苦的,但這痛苦和我對琦的愧疚和思念比起來,卻是多麼的微不足道。”

  “在這裡,一呆,就是七年。七年裡,我努力的工作,就是希望可以藉助工作的壓力,忘卻過去的事情。我也幾乎做到了,直到今天,遇見了你。”

  雲娜沒有說話,又是悲傷的看着我。

  “好了,不說這些了。”我笑着揉揉她的頭髮,“對了,你應該告訴我,你在人間還有什麼心願沒有完成,看看我能不能幫助你。”

  “沒有了吧。”雲娜秀氣的雙眉微微的皺了起來,“我不知道,我還有什麼心願,我想不出,還有什麼願望……沒有完成。”

  “應該還有吧。”我微微的笑了,“仔細想一想,除了烤鵝,還有什麼……對了,當時那個天使告訴過你什麼嗎?”

  “嗯,好象沒有。當時他只是告訴我,當我的三個願望都得到滿足之後,我就可以去天堂了。”

  “三個,是三個嗎?”我的注意力頓時專注起來,“他告訴你,你應該實現三個願望?”

  “是的,是三個。”雲娜努力的回憶着,“他告訴我,當我在人間的最後三個願望都實現了,我就可以,可以進到天堂里去。”

  “三個願望都實現了,才可以進入天堂?”我皺了皺眉,“你還能記起什麼嗎?”雲娜的眉皺的更緊了,她想了好一會兒,抱歉的搖了搖頭,“實在想不起來了,太久了,離現在太久了。”她的眼裡又有了那種讓我覺得心痛的惘然神色,“我真的想不起來了,天使只告訴我,當我的三個願望重現的時候,天堂之門就會為我打開……”

  “重現。”我的眼睛睜大了,“你說的是重現嗎?”

  “是呀,是重現,怎麼了?”雲娜吃驚的望着我,“Robert,你怎麼了。”

  “重現,三個願望的重現。”我喃喃的道,一邊仔細想着自己的想法是否有問題,越想,越覺得我的想法沒有錯。

  “我想我知道讓你去天堂的方法了。”我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微微向後靠在寬大的椅背上,微笑着看着雲娜。雲娜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我,我的微笑感染了她,她看上去也有些放鬆,不象剛才那樣的緊張了。

  “對了,你知道你的媽媽去世以後,埋葬在什麼地方嗎?”我的大腦已經開始高速運轉起來,“你知道在哪裡嗎?”

  “嗯,在雪野墓地。”小女孩有些詫異的望着我,“在雪野墓地,在城的北面的一座小山旁,媽媽就長眠在那裡。”

  “好的。”我用餐巾擦了擦嘴,輕輕站起身來,告訴雲娜,“你在這裡呆一會兒,我去打個電話,你等我一會兒。”

  “電話?”小女孩一臉茫然的表情。

  “噢。”我微微的笑了,我想要向這個生活在兩百多年以前的小傢伙說明電話是什麼恐怕需要費很大的勁兒。因此我立刻改變了說法,“我離開一會兒,你在這裡,不要離開,等着我好嗎?”

  “好的,Robert。”她輕輕的說,湛藍的眼眸中流露出的目光是那種充滿了信任和依戀的神色,令我的心,再一次震顫起來。
走出餐廳門的時候,我看到門邊微笑侍立的侍者,念頭轉了轉,便問他:“你知道雪野墓地在什麼地方嗎?”

  那個年輕人怔了怔,一臉茫然的告訴我:“對不起,先生,我不知道,我從未聽說過這個地方。”

  我點了點頭,快步走出了餐廳。

  來到飯店的門外,雪仍然紛紛揚揚的下着,我深深吸了一口冷冷的空氣,在大腦中迅速的將所有的事過了一遍。

  我想,我知道雲娜遇到的天使所說的願望是什麼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三個願望,應該就是她離開人世時所見到的三個情景,也就是潔白台布上的烤鵝,高聳入雲的聖誕樹和她親愛的媽媽。

  這三個景象如果重現的話,我想,雲娜就可以去她早就應該去的天堂了吧。

  回過身,飯店的門邊,那個恭順的銅鈕扣正好奇的盯着我,我招了招手,他打開門走了出來:“先生,有什麼可以幫您的?”

  “我想知道,在哪裡可以看到聖誕樹?”我直截了當的告訴他,“現在,今晚。”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半晌才怔怔的說:“對……對不起,先生,可……可是,現在,現在才二月。”

  我想他在這件事上幫不了我了。我想了想,對他說了幾句話,這次他明白了,點了點頭向商品部走了過去。

  “我該怎麼辦呢?”我抬起頭,讓冷冷的雪花靜靜的落在我的臉上,雲娜的三個願望,我只幫她實現了一個,而且是最容易辦到的一個。那麼,餘下的兩個願望呢?”

  高聳入雲的聖誕樹,親愛的媽媽,雪野墓地……

  我的眼睛猛的一亮,我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可以對我有所幫助的人。

  仙杜麗娜,我的前任秘書,她對這座城市是如此的了解,她很可能知道,兩百多年前的雪野墓地在什麼地方。

  雖然她現在已經不再是我的秘書,但她卻始終是我很好的朋友。她,和她的男友奧斯丁,都是我的好朋友。

  想到奧斯丁,我的眼睛更亮了,這個溫和而富有的年輕人,身為王族,卻憑自己的努力在二十五歲那年成功的躋身豪富之列,擁有了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他和仙杜麗娜的愛情,如果細說起來,又將是一個美麗的故事了。但是現在,我想到他們,卻是因為,我想,我找到了幫助雲娜的方法。

  自衣袋中摸出手提電話,在撥號的一剎那,我不由的有些猶豫,今天是情人節,在這樣一個屬於戀人們的夜晚,撥電話給他們,是否會打擾了這一對歷經風雪才最終能夠長相廝守的情人?

  但在我眼前,始終是雲娜那雙深湛、信賴、依戀,而略帶一絲悲傷的眼眸。

  我按下了電話上的“通信”鍵,將歉意隨着電波,傳了出去。

  鈴聲響了兩下,裡面傳出了仙杜麗娜柔柔的聲音:“你好,仙杜麗娜。”我笑着告訴她,“是我,Robert。”

  “Robert,是你,你在哪裡?”她的聲音聽上去怪怪的,“你見到她了嗎?”

  “見到誰?”我有些奇怪的問,“有人在找我嗎?”

  “啊,不,不。”她急着否認,“什麼事,Robert,找我有什麼事嗎?”

  “嗯,你知道雪野墓地在什麼地方嗎?”我問她,“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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