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迷飛機. 同齡的小朋友還在穿着屁簾兒滿地打滾的時候, 我就常望着天, 默默注視着頭頂飛過的飛機. 儘管它們大多數尾巴都拖着長煙, 看着欠些瀟灑, 我還是看得痴迷, 任由哈喇子在嘴邊靜靜地流淌. 媽媽看不過去, 常給我講個飛機的故事啥的, 爸爸也不示弱, 揪出一張紙就給疊個肥翅膀飛機.
他們的苦心我明白, 可對飛機的神往卻與日俱增. 直到有一天, 我在報紙上看見有個少年飛行培訓班. 人常說見誰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那就是我看到那則消息時候的感覺. 我就差沒覺得這培訓班就是為我而開的. 我飛奔進我房間, 拎起我的存錢罐就往地上摔. 摔完就覺得剛才應該再沉穩點, 應該找個合適的地方摔, 免得我爬床下搜半天那些流竄到此的硬幣.
終於抓獲所有的硬幣了. 我衝進廚房把硬幣往飯桌上一堆. 媽媽正揮勺在鍋邊奮戰一隻生命力旺盛的鯉魚, 聽到響動忙回頭.
"幹啥?" 她說完又回過頭去對付那條魚.
"報學習班."
媽媽勸了我半年學鋼琴, 我都以沒感覺推拖了. 每天一小時的親密接觸, 要是沒有發自內心的喜歡, 誰受得了這折磨.
"真的? 那我下午就給王老師打電話." 媽媽高興得一鍋蓋扣下那魚. 待她轉過身來, 我就遞給她報紙,
"我說的是這個學習班."
媽媽一讀, 沉默了. 過了半晌, 只輕輕地說,
"這可不便宜."
"我知道. 看我把所有的存款都拿來了. 不就是九百七十塊嗎. 我這兒應該有好幾大百呢."
"你再看看." 媽媽把報紙遞迴給我.
我抓起來一細看. 糟糕, 少讀了一個零. 這回輪到我沉默了.
"我跟你爸商量商量吧. 先準備吃飯."
吃飯的時候我心情比較沉重,九千七不是個小數目,我數學雖差,情商不低。吃了一塊那條生命力頑強的鯉魚,我難受之極,就起身到陽台上透透氣。鯉魚雖頑強,終於落盤底,我夢雖高遠,孰能解我意。這時候,隔壁農科所的農用飛機正轟隆飛過,應該是去撒新上市農藥的。前段時間聽農科所的張阿姨說有一種新上市的農藥,能將害蟲徹底擊退。沒關係,總有一天我能開上那撒農藥的飛機。想着我的頑強,心裡一種悲壯油然而生,淚水竟涌了上來。這時候,媽媽從身後拍拍我的肩膀,
“聰蛋,我和你爸爸決定把存給你買鋼琴的錢拿來給你報那個培訓班,也算是了你的心願。”
她掰過我的肩膀,看到我臉上的淚水,忙說,
“別激動,學開飛機最重要的就是沉着。”
我不是激動,我是感動,雖然那淚水是先前悲壯時候流的。我爸媽對我,算了,啥也別說了,我清楚地知道在目前這個社會上,沒有幾個父母能忍受他們的孩子楞把自己的小名叫不清楚,活生生從聰明蛋叫成聰蛋,更別提把買鋼琴的錢給飛走了。
就在那一天,我把自己的志願從開撒農藥的飛機升華到能開多大的飛機開多大的飛機,能開多遠開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