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拔牙 |
送交者: funny2002 2002年11月29日19:00:48 於 [笑林之聲] 發送悄悄話 |
作 者: 老 元 牙齒生的健康整齊的人享有許多優越之處。比如照相時盡可咧開嘴獰笑,極自豪的玩兒一回張牙舞爪。運氣好的還能為藥物牙膏作一回惡啃蘋果的電視廣告。而最重要的,乃是不必與牙醫發生關係。我就沒這個福分。只因這口爛牙既無榮譽感,亦無表現欲。一個比一個不爭氣。於是註定了我這輩子要栽到牙醫手裡。 記得出國之前,左側一顆槽牙因缺乏反腐蝕教育,被資產階級糖衣炮彈擊中而蛻化變質了。那廝倒戈之後,競全然不顧多年養育之恩,平日裡深挖洞廣積糧,遇有風吹草動便跳出來破壞安定團結。每次發作,都疼的我含花椒掐穴位做廣播體操。練遍了三路六招十八式,仍不濟事,最後只好使出武林中不入流的“盤龍倒望月”,抱頭屈膝撅腚。定格良久,才略見成效。說來慚愧,叫它做賤到這步田地,我卻始終未肯清理門戶。只因江湖上一向廣為流傳關於拔牙的恐怖故事,其慘烈程度決不亞於坐老虎凳灌辣椒水兒釘竹籤子。聽來令人後脊梁冷汗倒流。我這人素來膽小怕痛,打一劑柴胡尚且暈針,更哪堪拔牙恁般折磨?遂不敢以身試法。另一方面,這顆壞牙熟諳諂媚之術。每見我痛下決心欲將其除去時,必做幡然悔悟狀。擺出一付輕傷不下火線的架勢嗑咬啃嚼,且故意弄得山響。似在提醒我注意它的存在價值。其實我又何嘗不知咀嚼美味時兩側槽牙左右開弓協同作戰的重要性?若斷其一翼,恐與速度、質量等諸多指標上均要大打折扣。一念及此,便生出惻隱之心。權且按人民內部矛盾處理,放它一馬,或許它從此洗心革面重新做牙了呢。未幾,這一假設就被新的一輪“盤龍倒望月”無情推翻。如是者周而復始,蹉跎了不少歲月。直到有一天早上,我終於捂着小饅頭也似的腮幫子,腦中浮現着所有能記得起來的烈士光輝形象,大義凜然的開進了校醫院。 校醫院卻不夠設置牙科的級別。一張轉診單將我發落到附近一家職工醫院。接待我的是一位神色堅毅的中年女士,一望便知是那種在關鍵時刻對階級敵人決不心慈手軟的黨小組長。口罩上方兩隻眼睛愛憎分明、不怒而威。我當下先自鬆了,忙問可否轉至市級醫院。黨小組長聞言勃然大怒,顯然是被我的不信任傷了自尊。口罩先崩出斬釘截鐵的“不行”二字,緊接着是劈面兒來的教訓和數落。頓時撒向人間都是怨。處於內外夾攻之中的我別無選擇,只好橫下心來,把一切交給黨了。我極不情願地坐到手術椅上,脖子如懸臂梁一般伸出,驚恐而無助的目光緊緊追隨着黨小組長那堪稱瀟灑的準備活動。但見她凝神閉氣,大概是背誦了一段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之類的語錄,旋即出手如電,狠招迭發。先是注射麻藥。幾針下去,並未怎麼感到麻脹,倒是嘴裡多了一汪苦水兒,原來那針頭如縫棉被一般這邊進去那邊出來了。她咕噥着怨我生得太過單薄,連針也留不住。再揀肉厚的地方補上幾針。一個回合下來,我那牙花子已然真的花了。好不容易有了些許麻意,早已技癢的黨小組長立即發動總攻。刀鉗鑽鑷輪番舞到,交手之際不免鏗鏘有聲。我雖然閉住全身穴道拼死抵禦,卻終因忍不住那鑽心的疼痛而爆發出驚天地泣鬼神的慘嚎黨小組長正拔得性起,根本無暇顧及我那幾聲悽厲,繼續實行革命的人道主義。因久攻不下,她顯得有些焦躁,手底下的力道徒然增了三成。我的物資詠嘆調也隨只怕到了平日苦練不過關的High C。肉搏了近兩個時辰,總算將那顆隱藏的並不算很深的壞牙揪到一個小盤子裡做隔離審查。黨小組長為自己的鎮幫絕技“倒拔垂楊柳”再次得手而喜形於色。舒臂,展腰,吐故納新深呼吸。而挖掉苦根翻了身的我卻大煞風景的齜牙咧嘴老淚縱橫。整個兒是一派劫後餘生惡夢醒來是早晨的感覺。唯一能夠聊以自慰的是,老天有眼沒讓我生在舊社會。否則若被塞進渣滓洞,這世上又多一個甫志高也未可知。打從那天起,凡見得披白袍帶口罩者,立即掩口縮頸,落荒而走。 及至到了德國,發現此地牙醫也沒什麼人緣兒。不到忍無可忍的最後關頭,人們一般不會光顧牙醫診所。其實這裡技術條件良好,斷不會把人拔得哭天搶地死去活來。只是牙醫們那付對醫術精益求精的古道熱腸,委實叫人難以消受。A君陪妻看牙,B君一時好奇,也跟了去起鬨。A妻子之病牙為患多時,拔了去乃順乎民意。然該牙醫餘興未盡,又攛掇A、B二人做免費檢查。用小榔頭仔細推敲一番之後,乃正色告曰:“牙齒排列不甚規則。若不修理,恐會影響健康。”A、B二人聞此慘變,不禁於良久反思之後誠惶誠恐地向牙醫暴露活思想。咱知道自家的牙長得錯落有致,可誰叫咱換牙期正趕上三年自然災害了呢。那年頭逮着什麼啃什麼,那還顧得上計算牙的坐標方位?既於健康不利,那就挑一顆最吃裡爬外的拔了去吧。怎知拔掉一顆,剩餘的仍不順眼。一碗水要端平,只好接着往下拔。未得幾日,A妻、A及B三人均各擁有一口整齊雪亮用料講究的上乘假牙。瞅瞅鏡子裡自己那群無論如何也算不上規則的自然災害牙,我縱有英雄虎膽,也不敢去牙醫處招搖滋事了。 談笑之餘,偶也探索過牙醫如此熱心的根源。一來德國人生性嚴肅認真,不規則就是不規則,不懂得姑息養奸。再者,沒把一顆牙,牙醫便可從保險公司得到一份豐厚的手術費。而這只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夫拔牙者,皆遺一豁。有豁則應鑲之。正所謂不破不立,破字當頭,立也就在其中了。洋人不學雷鋒,亦不搞義務勞動,鑲牙自然又要大收一筆。似這等一石二鳥的買賣,不干實在說不過去。於是,一條類似於某些特別刑事法的準則便應運而生:可宰可不宰的,宰:可拔可不拔的,拔。 ——摘自:書路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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