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百年冥誕日的思念和追憶(下)(一照片的故事) |
送交者: 一草 2019年12月28日02:13:38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逸草:今天12.28是我母親的百歲冥誕。昨日原想從網上找找看頭版數理化自學叢書的圖片,未找到。卻看到了這張以前沒見過的79年照片,因我姆媽在裡面而倍感親切。
我把照片放在了一個群友三觀比較一致的群(內有在上海出版局工作過的學長),詢問有誰認識片裡的其他幾位。
一位在出版局工作過的上中老三屆學長T回復:【這張照片裡除了徐福生,還有王國忠(右二)我也認識。他們二位都是原上海科技出版社的,先後當過出版局局長,退休後又先後當了文史館館長。】
有了這張照片和相關人物的介紹,給我文添加了些生動感。 母親百年冥誕日的思念和追憶(下)
《叢書》的再版》的再版
這裡要介紹一下徐福生叔叔,他是在我母親開始着手組織編寫《數理化自學叢書》一個月後,於1962年9月(復旦大學畢業)被分配進上海科技出版社理科編輯室。所以《叢書》初版的確定出版,和他沒有什麼關係。他在文革期間也未因《叢書》遭受批判。但在77/78年《叢書》的再版上,他起了相當關鍵的作用。
1977年間,徐叔已擔任了科技出版社理科編輯室主任。據他寫道:“1977年8、9月間,我從參加了鄧小平同志召集的一次科學與教育座談會的蘇步青教授處,得知年內即將恢復高考的信息。關閉了十一年之久的高考,終於有望打開大門,讓知青們可以通過公平競爭改變自已命運了。這是何等重大的喜訊呀!我思索着應該為考生們提供合適的讀本.”
可當時要再版《數理化自學叢書》,大家還是顧慮重重。據徐叔說:“編輯室內部議論時,就有人提醒:‘一波三折地挨批,還沒嘗夠?’ 也有人置疑:‘十多年前編的書早已不適合現行教學大綱了,與往後的教學大綱偏離就更遠,況且紙型都毀了,費九牛二虎之力去重排過了時的版本,划得來嗎?’ 說得叫人憂慮重重。可是,總不能讓考生們‘赤手空拳’赴考場呀!高考恢復在即,現實的急需就是動員令、衝鋒號,抓緊出版是唯一選擇。”
在這比較關鍵的時候,在文革中被打倒後一直靠邊站的我母親恢復了工作,重新走上了科技出版社的主要領導崗位。擔任起了該社的副社長、副書記和副總編的職務。被我老哥戲稱為當時民間用於老鄧的“三副一總”。
母親在參加了理科編輯室就《叢書》再版的討論後,當即拍板。 “在出版社分管副總編輯蔡明的支持下,全室齊心協力,決心按原版樣書發排,突擊重排出版全套《叢書》。” 母親和她同事們的想法很簡單,既然能恢復高考,傳授數理化基礎知識,又能錯到哪裡去?母親認為,反正為了這套書,已挨過批鬥了。若出了問題,再被批鬥也沒什麼可怕的。
母親於77/78年剛恢復工作時,還是在“兩個凡是”階段。她不顧自己頭上那“攻擊無產階級司令部”的罪名還未徹底去掉,不把時間浪費在申訴和自哀自怨上,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支持組織了這套叢書的修訂,繼續完成編寫和出版。那時真是一時洛陽紙貴,家中來借書要書訂書的人絡繹不絕。
我原來以為,為了恢復高考而再版《叢書》是理所當然的好事,母親只是順水推舟了一回。讀了“徐文”才知道,在剛結束文革不久,在“兩個凡是”的年代裡,這樣理所當然的好事也是要有勇氣去做的。母親和她的同事們有這樣的勇氣和前瞻能力,為了一代在學業上嗷嗷待哺的學子,敢於承擔再度挨批的風險,值得我們後人敬佩。
圖二. 圖片為好友杜君所攝 造福於百萬學子
徐福生在另一文中寫道:“在各方面的通力協作下,由南洋模範中學老校長趙憲初執筆撰寫的《代數》(一)從發排到出書總共只花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趕上了1977年冬天的高考。之後其他幾冊書也陸續出版,到1978年高考時,17冊全部出版。”學子
據“徐文”講述:“《叢書》重排本出版發行的消息傳出,各地新華書店頓時排起長龍,廣大知青和他們的家長、親友猶如久旱逢甘霖,激動、企求和興奮難以言表。出版社接連安排重印,仍供不應求,印了435萬套,合計六千多萬冊。為便於各地及部隊租印,我社破例地拷貝了十三付紙型提供便利。後來知道,1978年12月總參謀部、總政治部、總後勤部向全軍發出的《關於部隊開展科學文化教育幾項落實措施的通知》文件中,把科學文化教育作為軍隊現代化建設的一項重要內容,提出當時以普及中學數理化知識為主、以幹部為重點。他們印發了《叢書》20萬套,共300多萬冊,發至連隊,幫助連隊文化教育順利進行。”
當我將母親在出版《叢書》中所起的作用,在一網文中簡單披露後,收到了不少朋友和美國網友們熱情洋溢的反饋。
好友杜君來郵件說:我當年考上大學靠的就是你母親主編的《數理化自學叢書》。我在大學同班同學紀念入學三十周年聚會時做過一個簡單報告,其中有一頁光片專門提到了這套書,在此附上作為對你母親所做貢獻的一個小小見證。
網友W說: 謝謝你媽媽和出版社編的那套自學叢書!除了那本有機化學,其他幾本的所有習題我全做過。我們大隊後來有不少知青考上大學,全是用的這套書自學和複習的。
網友J說:這套書當年我高考是幫了我不少忙,我還帶到美國來了。
網友L說:這套數理化叢書很好,誰有這套書,77級就可進清華。
網友S說:大恩不言謝,沒有叢書,很多人的命運會不同。向您母親和同事致敬。
好友ZK說:當時我在部隊當衛生兵,就是靠這套書,78年考上了醫學院。這套書還是我和XP結緣的“媒人”。他回去探親背來了沉甸甸的書,借給我、和我一起學,才打動了我。
大學同學好友周君說:可惜已無緣向你母親道謝。想當年,那套數理化自學叢書猶如沙漠中的清泉,成全了一代人(歷年十屆中學生)考大學追求知識的夢想。那套叢書的意義在那幾百萬學子的心目中,是無法忘懷,無法言喻的。至今家中還保存着那套叢書。書頁早已泛黃,但那段銘心刻骨,追求夢想的日子,卻已深深地烙印在字裡行間,留着抹不去的記憶。
直至2017年5月,上觀訪談還有這樣的報道:
【和現在任何一本教輔書相比,這套書無疑是樸素的,甚至可以說其貌不揚。全套一共17冊,淡黃色的封面上只印有“代數”、“三角”這樣的書名,翻開內頁,除了一頁具有時代特色的重印說明外,就是密密麻麻的概念解釋、解題思路和習題,由於書頁很薄,每個字都“力透紙背”,細細摸,還能感覺出鉛字留下的凹凸感。40年過去了,這套書書頁泛黃、鐵釘生鏽,但徐福生仍認為“現在的教輔書沒一本比得上”。
“你看,諾貝爾獎得獎呼聲很高的華裔物理學家張首晟,也是看《數理化自學叢書》考上復旦的。”徐福生從書房裡搬出一疊塑料文件袋,從中翻出一頁他從報紙上剪下的報道,拿下老花眼鏡,眯縫着眼睛,給我讀着他用紅筆劃出的幾行字:張首晟祖籍江蘇高郵,1963年出生於上海,初中還沒畢業,就趕上恢復高考,1978年,父親拿給他一套數理化自學叢書,15歲的張首晟讀了一個暑假,就考上了復旦大學……儘管微信用得很溜,但徐福生仍保留着老派文人的做法:將感興趣的內容從報刊上剪下,貼在白紙上,放在文件袋裡保存。】
【上觀新聞:我記得您以前對媒體說過,您認為現在的教輔書沒一本比得上《數理化自學叢書》,為什麼這麼說?
徐福生:因為看這本書不需要老師,能自己學懂。這些例題、習題都是根據老先生們幾十年的教學經驗設計過的,現在寫書未必有這麼認真了。】
我們自家受益於這套《叢書》的人卻並不多。雖然我們姐兄妹在文革後,相繼考上大學,後讀碩讀博,但家中真正從這套書大為獲益的,只有我老哥。文革前剛讀完小學五年級的他,憑藉自學這套書,在77年高考中考出了高分,踏進了名校大門。當然,我們後來在學業事業上略有所成,都與母親的早年教育,和父母共同樹立的勤奮好學家風,密不可分。
相信我們這一代人中很多昔日的學子,會記住這套叢書編寫人為民育英才的功績。雖然時過境遷,如今這套《叢書》在眾多自學材料中已不再顯眼。但它給一代學子中的不少人帶來學習動力和希望,改變了他們的命運和人生軌跡的事實,是會被記入中國教育出版業的史冊的。
圖三.《數理化自學叢書》全套17冊 (此圖片來自網絡)
母親百年冥誕日感恩母親
在家裡,母親是我們避風躲雨的港灣。母親不太會做家務,不懂穿着講究,也不會做什麼好吃的。加上視力不濟,鬧過將生烤麩當作甜糕,將大蔥當作茭白的笑話。但她是我們生病時的依靠,苦悶時可傾訴的對象,關鍵時會想辦法拿主意的智者。
母親極其強調女兒當自強。她那偏矮但筆直挺拔,百折不彎的睿智形象,總是讓兒女們感到有主心骨和有面對困難的支撐力。
數年前讀過李南央寫的《我有這樣一個母親》,曾吃了一驚。文中的馬列主義老太太竟然如此可憎可鄙可憐,可能是延安的政治運動對人性的扭曲更厲害。相比之下,也是馬列主義老太太的母親是那麼可親又可敬。
我既是幺女,又自小體弱,自然從小得到母親特別多的關愛。在子女五雙手中,我的這雙把母親的手抓得最緊。自我記事以來,母親單位若有出遊一類的活動,可帶上一兩個子女的話,我必是母親的小尾巴。
在我們家搬到市委機關院弄堂前,因有了五個孩子加上保姆,住房有些偏緊。父親的單位在離我家原住處幾分鐘路的一個叫“華邨”的弄堂里,給另加安排了一帶有小衛生間的寬大的房間。在我五六歲的時候,有一陣子,幾乎是每個周日下午,母親攥着我的小手,慢慢散步往華邨去。一路上我給母親唱從幼兒園裡新學到的兒歌或歌曲,講新聽來的故事。到了那裡,母親有時拿幾本書看,有時陪我一起睡上一個午覺。我迷迷糊糊半睡不醒的時候,微微睜眼看看姆媽,握住姆媽的手,心裡特別的溫暖安寧。
出國前,我是與母親交談最多,受益最大,被姐姐們稱為脾性最像母親的女兒。中學畢業後我讀了兩年半衛校,去了安徽山區上海後方三線工作。在山區乏味枯燥的日子裡,和家人及朋友通信成了生活中一大樂趣。我曾被同事們羨慕地稱作收信最多者。有時因巡回醫療離開醫院十來天,回到醫院時常有多封來信等着拆閱。而其中母親的來信是最頻繁最厚的。信中多半會有叮嚀,要趁年輕學習再學習。
77年9月中下旬,母親來信說了兩件大事。一是父母親將獲平反被重新作結論,二是即將恢復高考。記得讀此信是在一天傍晚,宿舍里沒有他人。我讀完信後,平生頭一回高興得想跳起來,卻一時無人分享喜悅。推開窗戶看出去,山嶺綿延,秋葉色彩斑斕,天空滿是晚霞,大片的火燒雲燦爛絢麗。我清楚地預感到,自己的人生將會出現重大變化。
那年12月初我參加了安徽省的考試。78年3月和小哥一起邁進上海交大。同年,大姐考取了吉林師大數學系研究生。那一年恐怕是母親一生中最快樂驕傲的一年了。而母親在接到我報喜電話時“交接好工作,站好最後一班崗”的囑咐,至今仿佛仍在耳邊。
回想起母親,無論是在華邨窗戶透過的夕陽下,還是在夜晚伏案書寫的燈光里,或是早起在戶外做運動的晨曦中,她的身影,總是與光和亮在一起。這光這亮,大概就是那膾炙人口詩篇中的三春暉吧。
殷殷慈母愛, 眷眷女兒情。 星落長天曉, 春暉照我行。
參考引用: 1. 時代的印跡:憶《數理化自學叢書》,《出版史料》2009年02期,作者徐福生。 2.【高考回憶】專訪徐福生:《數理化自學叢書》是怎樣“改變一代人的命運”,上觀訪談 2017-05-31 來源:上觀新聞 作者:陳抒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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