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草：看覺醒了的人民力量終能獲勝，獨裁者終將垮台、受到人民的懲罰。

風暴中的白俄羅斯人：年輕人沖在抗議前線，警察和國企員工罷工，第五大城市倒戈 ZT

觀象台

08/24 16:25

作者|張楠茜 編輯|漆菲

"最近政府對人們採取暴力、酷刑，人們因為挨打而死去。謊言，一個謊言又一個謊言……這些都不能忘記，不能原諒。"32歲的白俄羅斯人Nina說，她人生中的26年都是在盧卡申科政權的統治下，現在她不想再繼續了。

這兩周，她每天都去明斯克的獨立廣場或大街參加遊行。她穿白紅色的衣服，有時候捧着花，和女人們手牽手、抵抗荷槍實彈的警察的武力；有時候舉着白紙黑字的標語，唱着歌或吶喊着。她和其他年輕的抗議者匯聚成白紅色的海洋，希望這次國家能夠有所改變。

8月9日，白俄羅斯總統大選結束，現任總統盧卡申科以高於80%的支持率，連任第六屆總統。首都明斯克爆發大規模抗議遊行，人們認為總統造假，要求他下台，重新舉行大選。

全國抗議進入第二周，各行各業的白俄羅斯人都加入了遊行示威。有人因為抗議而死去，有人被毆打得瘀青，有人被抓進拘留所，還有人失蹤了。而Nina們還在繼續，"抗議意味着改變、改革、發展，年輕人要有能力，對自己的未來、對國家的未來帶來影響"。

8月16日，勝利者大街的石柱，20多萬人參加"自由遊行"。受訪者供圖。

在超過四分之一個世紀的任期內，盧卡申科被西方稱為"歐洲最後一個獨裁者"。面對國內局勢，他沒有表現出絲毫讓步，堅稱騷亂有來自外部勢力干涉的因素，拒絕重啟選舉，並據悉已在俄羅斯總統普京那裡收穫支援。8月下旬的白俄羅斯，初秋的風帶來陣陣涼意，這會是盧卡申科最後的秋天嗎？

"選舉結果絕對是假的"

入夜了，人們聚集在明斯克的列寧廣場，不願散去。這個廣場也叫獨立廣場，是歐洲最大的廣場之一，米白色的白俄羅斯政府大樓坐落在廣場北面，厚厚的雲朵堆積在墨藍色天空中，天光漸暗。在七米高的列寧塑像的注視下，人們揮舞着手機閃光燈的銀色光亮，舉起紅白色國旗，一起唱着歌，歌聲飄揚到政府大樓，他們在歌唱着"改變"。

照片上的字是 “年度最傑出的人是工廠工作人員”。受訪者供圖。

8月20日，是白俄羅斯反對派抗議現任總統盧卡申科選舉舞弊、連續遊行示威的第11天。明斯克這幾天下起了雨，在當地生活多年的華人卓婭告訴《鳳凰周刊》，抗議的人們冒着雨、一如既往地遊行，親政府一派的民眾陸續出現，也到處演講，但據她觀察，抗議的人數還是遠遠超過親政府的人數。

過去兩周，白俄羅斯發生了巨大動盪：超過二十萬人在首都遊行、工人罷工要求總統下台，反對派候選人因恐懼被報復而出逃鄰國，國家電視台部分領導辭職，……風暴中的白俄羅斯，被憤怒的表達、求新的渴望以及對強權的恐懼所裹挾，年輕人正以自己的方式參與改變國家的命運。

導火索是總統選舉。8月9日8時至20時，白俄羅斯進行第六屆總統選舉投票，共有包括現任總統盧卡申科在內的5名候選人參選。盧卡申科最大的競爭對手、最引人注目的候選人名叫斯韋特蘭娜·季哈諾夫斯卡婭，是一名從未從政的家庭主婦，有兩個孩子，也是非政府組織愛爾蘭"切爾諾貝利生命線"兼職翻譯。

季哈諾夫斯卡婭的丈夫謝爾蓋·季哈諾夫斯基是位商人，也是YouTube上的一名視頻博主。他的頻道叫做"生命之國"(Country for Life)：他開車到全國各地去，採訪白俄羅斯人民，聽他們講述自己的遭遇、對這個國家的看法。謝爾蓋公開反對盧卡申科，把他比作"蟑螂"，並宣布自己將參選總統，後來因"嚴重違反公共秩序"被當局拘留。

丈夫進監獄後，季哈諾夫斯卡婭替夫上陣，參選並得到反對派的支持。不過，她在最近播出的一段採訪中稱，如果白俄羅斯舉行新選舉，她將不會競選總統一職。在被問到是否對政治感到受夠了時，她回答說"太夠了"。

白俄羅斯在境內及海外一共設有5767個選舉投票點。據白俄羅斯中央選舉委員會統計，有約690萬選民參與選舉投票，投票率達到84.28%。按法律規定，獲50%以上選票的候選人將當選總統，任期五年，可連選連任。

29歲的Victoria來自白俄羅斯南部的茲諾比諾，現在生活在俄羅斯。Victoria告訴《鳳凰周刊》，她原本並不熱心於政治，過去的兩次選舉（2015年和2010年），她都沒有去投票。那時候的她認為，不管投誰，從1994年就開始執政的盧卡申科還是會當選。而2020年的選舉，她和丈夫在8月9日這天參加了投票，並投給了季哈諾夫斯卡婭，希望她能夠帶來一些改變。

盧卡申科的支持者，紅綠色國旗；反對派則是白紅白國旗

8月10日，白俄羅斯中央選舉委員會公布的大選初步統計結果顯示，現任總統盧卡申科獲得80.08%的選票，反對黨候選人季哈諾夫斯卡婭獲得10.09%的選票。

Nina此前也投給了季哈諾夫斯卡婭，她聽到結果後立刻判斷，大選結果絕對是假的。"我們覺得，中央選舉委員會公開地騙我們，心裡很委屈。我們的總統不關心居民，他唯一的目的是保留自己的權力。"

反對派的支持者們說，在選舉前，有很多跡象顯示，季哈諾夫斯卡婭的支持率遠遠高於盧卡申科。有人表示，根本不知道投票結果是怎麼統計出來的，他們投反對派的票被當局扔掉。Victoria還聽說，那些被放棄的選票，都用來投給了盧卡申科，這也是她今年再次拾起選舉權的原因之一。卓婭的鄰居告訴她，自己去投票點排長隊站了一天，但工作人員故意延長每個人的投票時間，到他就結束投票了，許多反對盧卡申科的民眾沒能投出票。

兩派人數對比，上圖是盧卡申科的支持者集會，下圖是反對派。圖源白俄羅斯的網站

當晚十點多，Nina和朋友去了明斯克市中心的勝利者大街，大街的石柱附近已經人山人海，大家喊着 "白俄羅斯萬歲"。過了一會有人大喊，"囚車來了！"Nina親眼看到了拉犯人用的軍用大卡車撞倒了一個男人。她和朋友們覺得不安全，準備離開，沒過幾分鐘，她就聽到了爆炸的聲音，聞到刺鼻的煙味。後來她才反應過來，警察引爆了閃光彈。

此時，多個城市爆發抗議，認為盧卡申科舞弊選票結果。明斯克的抗議者高呼，"盧卡申科必須下台"。警方使用催淚瓦斯、高壓水槍和橡皮子彈，並逮捕了多名示威者。8月11日，季卡諾夫斯卡婭逃亡立陶宛，並繼續呼籲支持者"和平抗議"。

反對派的一對年輕情侶相擁

總統大選後的兩天，明斯克的互聯網出現嚴重中斷，12日才得到恢復。根據白俄羅斯通訊與信息化部的報告，8月9日至11日期間，白俄電訊運營商的基礎設施以及國家機關和組織的網站遭到大量網絡攻擊。包括Nina在內的抗議民眾卻認為，斷網不是受到外部攻擊，而是當局有意而為。由於抗議活動基本上是鬆散聯絡的，人們主要通過Telegram獲取信息，斷網讓他們更加憤怒。

最近十多年來，白俄羅斯IT行業發展迅速，年輕人紛紛湧入計算機、智能技術領域，除了本國，很多人還在周邊的俄羅斯、烏克蘭從事IT行業；此外，白俄羅斯大部分公司和國外聯繫密切，斷網給這些公司帶來了巨大損失，俄羅斯國家杜馬新聞政策委員會專家委員會成員葉夫根尼·利夫希茨認為，白俄羅斯斷網10分鐘，給經濟造成39萬美元的損失。

Nina發現，很多IT從業者也參加了遊行，"他們比公務員更需要自由。這些人對國家老模式更不滿意，覺得白俄羅斯能變更好，不比美國和其他歐洲國家差，也希望政府改變以前蘇聯時期的思維方式。"

"身邊幾乎所有人都站了出來"

選舉結束後的一周，人們從害怕和忍耐，到憤怒地表達。

"學生、工人、律師、商人、程序員、經濟學家、工程師……參加遊行的人來自各行各業。"Nina說，她身邊的朋友和同事幾乎都反對盧卡申科，但過去因為怕失去工作，不能公開表達觀點，如今她認識的人中，絕大多數都參加了抗議活動。

人們走出家門，街上流動着紅色和白色——這是反對派的色彩，也是白俄羅斯從古至今的國家色彩。有男孩把白貓放在肩上，貓咪脖子上繫着紅絲帶；有成排的人身着紅白色服裝，一邊走着，一邊演奏蘇格蘭風笛、吉他、手鼓。

女人們也走上街頭。Nina記得，8月9日到11日，是反對派跟政府對抗最強烈的幾天，很多無辜的人被當局拘留，"我們要停止暴力，用和平的方式讓政府聽到我們的聲音。"包括她在內的女人們捧着鮮花，手拉着手，反對暴力。男人們前來支持，"他們給我們送花，送水，送吃的，危急時刻，是女人們讓遊行得以維持和平的形式。"

但是暴力依然隨時隨地在發生，Nina聽說過有人被毆打，被"失蹤"。她的母親看到一些圖片和視頻，哭着對女兒說，"你可哪兒都別去，在家裡待着就好"，但她仍然出門參加遊行。

流傳甚廣的圖片顯示，很多示威者被警察橫着抬進囚車，有人被按倒制服在草地上，有人大腿被打得瘀青瘀紫、胳膊流血，還有人被子彈擊中。據白俄羅斯內務部消息，抗議最初幾天有6700多人被拘留。騷亂中有包括120名執法人員在內的數百人受傷，2名抗議者死亡。

被毆打的反對派年輕人。圖源白俄羅斯社交網絡。

8月16日，明斯克有超過20萬民眾上街抗議，是有史以來爆發過的"最大規模示威遊行"。同一時間的國會附近，近7萬多的總統支持者聚集，盧卡申科發表演講稱，自己不會辭職。

8月16日，盧卡申科在集會上發表演講。圖源美聯社。

8月16日，明斯克反對派遊行的航拍。圖源Getty Images

8月17日，包括重工業企業在內的國企掀起罷工。當天，被稱為白俄羅斯"三大經濟支柱"的明斯克輪式牽引車製造廠和拖拉機廠爆發大規模示威。這是自1991年蘇聯解體以來，白俄羅斯從沒有過的大規模罷工。

除了體制外的年輕人、工廠工人，體制內的力量也站了出來。8月17日，利達市的一位巡警發布視頻宣布自己將在第二天上班時辭職，他在視頻中說，當地發生大量毆打、虐待被捕示威者的情況，13位內務部警官為抗議這一現象而辭職，他們做好了出庭作證的準備。前文化部部長、曾任多國大使的揚卡庫巴拉劇院院長帕維爾·拉圖斯科因參加示威遊行而被劇院開除，劇院插上白紅白雙色旗，表示要與他共進退。

約500名醫務工作者聚集在衛生部前，要求進入羈押機構，為被捕者驗傷、提供治療。示威者們還包圍了一個號稱發生了虐待事件的羈押機構。為了避免示威者和防衛警察發生衝突，兩位身着黑色布道服的神父走在人群前面。據說，反對派總統候選人的丈夫也被關押在內。

卓婭聽從當地朋友的建議，沒有出門。她居住的社區也爆發了示威遊行。她看到，一輛破舊的公務車在路邊停下，防暴部隊持警棍拿盾牌的軍人們下車，直接把遊行的人往車裡塞。

在電話里，她聽到朋友們氣喘吁吁的聲音，很多人因遊行而嗓音嘶啞。有一個朋友在車裡放了幾根甩棍，準備隨時和警察"干架"。還有一個朋友40多歲，是四個孩子的母親，她說左鄰右舍都沒有投給盧卡申科，他們十分好奇到底是怎麼統計票數的。她右手綁着紅白色的布巾，和村民們聯合圍住選舉委員會，要求給出說法。

身在俄羅斯的Victoria一直關注着家鄉的動態，她的老家也有抗議遊行。她的母親當了三十年老師，月薪為300白俄羅斯盧布（約為840元人民幣），儘管母親也投票給了反對黨，但並不相信示威遊行會帶來任何改變。"我母親會比較害怕，因為她聽到有人被抓起來了。"

Nina的手機裡沒有保存遊行的照片和視頻，她告訴《鳳凰周刊》，警察會隨機檢查"可疑路人"的手機，一旦發現有與遊行相關的照片或視頻，有可能遭到問話、拘留甚至懲罰。街上也有一些戴耳機的便衣，持微型相機，拍下遊行示威者的照片或視頻。

和Victoria一樣，她也提到了恐懼，面對警察的盤問，反對者只能聽話和服從，否則可能被關進監獄。"如果我們失敗，很多人會受到牽連……這讓我們感到很害怕。為自己害怕，也為積極參加這些活動的人而感到害怕。"

疫情助推了抗議浪潮

最近兩周爆發的矛盾，是盧卡申科26年治下的白俄羅斯所遭遇危機的縮影。

尤其在最近這半年，民眾對於盧卡申科政府應對新冠肺炎的方式十分不滿。卓婭告訴《鳳凰周刊》，疫情期間，白俄羅斯當局沒有採取隔離措施，也沒有取消任何大型活動，衛生部僅提出有關如何預防病毒感染的建議，盧卡申科本人甚至還參加了冰球運動。國外消息說，援助的防疫物資正源源不斷送到白俄羅斯，但國內仍然很難買到口罩，人們不知道這些物資的蹤跡。

"得了新冠肺炎的病人被告知：你生病了，那是你自己的錯。死於新冠肺炎的實際人數比官方公布的多得多。醫生甚至需要證明他們為得了新冠肺炎的病人服務，才能拿到額外的工資！"Nina憤憤不平地說。

8月1日，白俄羅斯衛生部發布的數據顯示，白俄羅斯境內過去一天新增確診病例138例，累計確診接近6.8萬例。

而在一個月前，盧卡申科發表講話，稱白俄羅斯已經戰勝新冠肺炎，醫療保健系統在疫情中接受了考驗、取得了勝利，而這一結果來自於白俄羅斯的政治警覺性和人民的智慧。早些時候，他號稱自己感染過新冠肺炎，是無症狀感染患者，已完全康復。他還懷疑是有人故意把病毒傳染給他，而自己是在"忙碌中"對抗病毒的。

再早些時候，盧卡申科將人們對新冠疫情的恐懼指斥為"精神病"，還稱伏特加和桑拿可以治療新冠肺炎，"一台拖拉機將會治癒冠狀病毒"，這些言論在白俄羅斯引發批評。

盧卡申科出生於白俄羅斯維捷布斯克州科佩斯村的一個農民家庭，當過兵，也做過國營農場場長。上世紀90年代初，他依靠反腐上台，逐步穩固自己的地位，執政期間他自稱"人民公僕"，支持者把他稱為"父親"。

他是白俄羅斯第一位民選國家元首，但從1994年當選以來，已經連任五屆總統。按照白俄羅斯基本法規定，總統任期最多不過10年，但在2004年，盧卡申科提議舉行全民公投，廢除了總統連任不能超過三次的法律。而每一屆的選舉，他都能獲得80%左右的支持率。

Nina回憶了自己參與過的三次選舉：2010年她投給了一位名為Tatiana Karatkevich的總統候選人，選舉後她再沒聽說過這名候選人的消息；2015年她放棄了選票，因為"幾乎沒有正常的候選人"；這一次她投給了正流亡立陶宛的季哈諾夫斯卡婭。"我們認為，只有第一次選舉和2015年的選舉數據是真實的，其他的都不確定。"Nina說，"而在2015年，每個人都害怕重複烏克蘭的路子。"

盧卡申科治下的白俄羅斯，早期獲得過迅猛發展。根據世界銀行2005年的報告，白俄羅斯失業率維持在百分之二以下的水平，許多人脫離貧窮，人均收入高於不少蘇聯加盟共和國。

Nina的父母經歷過1990年代的戰亂和饑荒，他們對於盧卡申科帶來的穩定局面和經濟成果感到滿足。"我的爸爸認為反對無用，媽媽認為不要有戰爭、有錢吃穿就行了。他們倆很少上網，主要看國家媒體，也不了解外面的看法。"

但年輕一代已經不這樣了。Nina會多門外語，還去國外長時間學習和交流過。身邊年輕人對於國內現狀越來越不滿，很多有才華、有技術的朋友不得不去國外尋找高薪職業。

經歷了12年（1995-2007）的高速增長後，白俄羅斯經濟體制落後、效率低下、貪腐橫行等弊端逐漸凸顯。至2017年，該國國有所有制份額仍占70%左右，國有經濟收入占全國財政收入的76%。來自白俄羅斯國家統計委員會的數據，2019年白俄羅斯的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速為1.2%，遠低於預期的4%。

這些弊端也讓渴望創業的年輕人心存畏懼。為了註冊一家新公司，Nina要向每一位審查的官員提供文件，但其中大部分毫無意義。"比如證明你的收入，證明雇員的收入，這些文件不止一兩份，可能要20份。但最後，他們會退回七成以上的文件，因為都沒用。另外，你要在每個部門都有熟人。到最後，你會厭倦這種蠻橫的官僚作風。"

此外，Nina舉例說，白俄羅斯的法律可在公布日之前生效。"作為納稅人，你永遠不知道是否會有新的法律頒布，讓你為之前支付更多稅款，因此也很難預估公司的財務狀況。"

很多人反覆提起的，是盧卡申科在2017年推出懲罰性失業稅（也叫"寄生蟲法案"），當時引發大規模抗議浪潮。該法案規定，所有適齡且擁有勞動能力卻無業的，以及因失業而連續6個月未繳納所得稅的公民，每年需向政府繳納250美元失業稅。不支付這筆稅款的人可能會被拘留，並且要被迫進行社區服務。

如今，Nina擔心家庭成員的未來。她來自一個並不富裕的家庭，父母、她和姐姐剛好夠吃飽飯，沒有多的積蓄。Nina的媽媽已經退休，每月的退休金約為130美元，爸爸還在繼續上班，工資也不高。"照現在看，他們很難養老。所以我要多賺錢，早點買房子，並且幫助父母，就和很多中國年輕人一樣。"

多年來，盧卡申科以強悍作風聞名。除他之外的總統候選人，要麼消失、要麼入獄、要麼逃亡別國，幾乎都沒有好下場。2010年12月19日的總統大選，盧卡申科第四次當選總統，反對黨支持者舉行大規模示威遊行，抗議選舉不公，並與警方爆發衝突。警方陸續拘捕數百名反對派示威者，包括7名反對黨總統候選人。

盧卡申科的支持者

今年的幾位候選人中，巴巴里科（Victor Babariko）是天然氣工業銀行前行長兼慈善家，先是因刑事指控被拘留，然後於7月被拒絕登記為候選人。瓦列里·塞普卡洛（Valery Pavlovich Chkalov）曾擔任美國和墨西哥大使，也是一位科技企業家，2005年創建了白俄羅斯高科技園。今年7月，他和兒子們逃往俄羅斯，有報道稱他還面臨起訴。

《盧卡申科傳》作者喀爾巴列維奇在接受採訪時曾表示，白俄羅斯形成威權的兩大原因，一個是盧卡申科的個人權力欲望，一個是從蘇聯解體出來的社會秩序的要求。而盧卡申科本人，則成了他自己創造的那個體系的人質，他別無選擇，只能終身掌權。

會發生權力交接麼？

面對國內這場史無前例的抗議示威活動，盧卡申科毫不示弱。他於8月22日下令軍隊採取"最嚴厲措施"，以結束推翻其政府的企圖。他在靠近波蘭和立陶宛邊境的白俄羅斯西部城市格羅德諾的一個軍事基地說，外國勢力一直試圖煽動白俄羅斯爆發革命。他還責成從8月24日起關閉已開始罷工的企業，並弄清楚哪些人在那裡上班。

國際社會則反應不一。首先是俄羅斯總統普京，他的態度謹慎而克制。8月15日和16日，盧卡申科曾和普京通電話，雙方商定，當白俄羅斯遭受外部軍事威脅並向俄方提出請求時，俄羅斯將立刻為其提供全面安全保障援助；此外，在外部威脅加劇的情況下，雙方將根據《集體安全條約》的規定作出反應。

8月20日，普京與歐洲理事會主席查爾斯·米歇爾討論了白俄羅斯局勢，都表示不允許白俄羅斯出現對抗局面。普京表示，向白俄羅斯這個主權國家的領導層施加任何壓力，以及外界對該國內部進程的干涉，都會適得其反，不具有建設性意義。

歐盟宣稱不承認盧卡申科選舉的結果。歐洲議會五個黨團聯合呼籲白俄羅斯"舉行自由選舉"，並譴責白俄羅斯當局的"暴力鎮壓行為"。8月20日在與德國總理默克爾一同舉行的聯合新聞發布會上，法國總統馬克龍表示，在當前的白俄羅斯局勢中，重要的是防止事態像烏克蘭局勢那樣發展。此前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表示，歐盟願意協助白俄羅斯實現權力和平過渡，並打算為白俄羅斯人民撥款5300萬歐元。

美國方面，國務卿蓬佩奧於8月20日表示，美國支持白俄羅斯的主權和領土完整，支持該國的發展不應受外界干預。同時指出，美國支持自由公正的選舉，但認為8月9日舉行的白俄總統選舉"沒有達到這一標準"。不過，路透社引述知情人士的話透露，美國副國務卿斯蒂芬·比根將很快訪問俄羅斯和立陶宛，以便進行有關白俄羅斯問題的磋商。

8月18日，白俄羅斯反對派成立了協調委員會。季哈諾夫斯卡婭的助手奧爾加·科瓦爾科娃在新成立的協調委員會上表示，她預計季哈諾夫斯卡婭很快就會回到白俄羅斯，以推動該國的"權力交接"。

委員會包括36名成員，涵蓋反對派代表人物、知識界名流和商人，比如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阿列克謝維奇、民間組織Viasna負責人比亞里亞茨基、目前在獄中的反對派領袖巴巴里科競選團隊的前負責人科列斯尼科娃、獨立新聞網站"白俄羅斯游擊隊"主編卡林基納。盧卡申科表示，這是企圖奪權的行動，並稱將採取應對措施。

Nina所在的聊天群組裡，抗議者們仍在分享各種實時動態，年輕的人們被毆打、被拘留，他們的家人等在拘留所門口。他們走向地下通道，走進獨立廣場，唱着渴望改變的歌曲，他們的表情並不沉重，堅定而自由。

反對派集會

反對派集會

8月18日，Nina聽到了好消息。白俄羅斯五大城市之一的格羅德諾市政府發表聲明稱：允許抗議者在中央廣場示威，且提供相關醫療設備；警方釋放了被捕人士並道歉，承諾會調查此前的暴力事件；政府還允許反對派出現在電視節目中，並承諾不會懲罰參加示威的抗議者。

秋意漸涼的明斯克，Nina仍然和朋友相約去參加遊行，她抱有希望。"我們唯一的目標是讓盧卡申科走開，保留獨立的國家，自己解決國家的問題。我們希望我們納稅是為了社會的利益，而不是進了總統和隨行人員的口袋；我們希望看到一位熱愛並尊重人民的總統，而不是出現一個又一個謊言和對抗議者的辱罵鎮壓。年輕人需要改變，我們需要跟上整個世界，需要給這個國家帶來影響。"Nina說。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Victoria,、Nina、卓婭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