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美國，兩手空空。囊中羞澀，舉目無親。

幸虧有個就算是“朋友”的吧，把地下室“騰出來”讓我們住。所謂“地下室”不是真正的地下室，紐約叫“半土庫”。從整棟房子的正面看，只露出窗戶來，但從房子的後面看去，確基本上看不出是“地下室”，門坎兒與地面平。簡單家具呀、被褥呀、廚具呀都是現成兒的。

住了一段時間，搬家了。原因就不說了，太亂了，剪不斷、理還亂。乾脆，不理了，走人不完了嗎？俗語說：“相見易得好，久住難為人”。就是這個道理。

搬到一個一室一廳的二樓小公寓，廳還特別小。（女兒當時在外地）說是“般”，其實我們什麼也沒有，只有被褥、衣服、簡單廚具，沒了。新家是空空的房子，不帶家具，只有兩個鞋架子。朋友給了個床墊子，兩把舊椅子、一個小書桌。睡地板。那也得過呀！一開始想買張床，一看價錢，300多塊呀，捨不得。後來房東告訴我們，別着急，可以撿！得，等着撿吧。

住在空空蕩蕩的房子裡，真正的家徒四壁。估計比古人所說的“家徒四壁”還慘。坐在家裡感慨萬千！“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現在，連個床都沒有。不過沒關係，秦瓊困在客店還賣過馬呢。俗話說“人家騎馬我騎驢，仔細思來我不如，回頭兒往後看，還有挑腳漢。”不是還有不如我的嗎？再說在紐約，露宿街頭的也不少見，我比他們強多了。

當前，最主要的是床。但是誰沒事兒扔床玩兒啊？怎麼撿哪，上哪撿去呀？

嘿，真實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蒼天不負有心人。所謂運去金如鐵，時來鐵似金。機會還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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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崇豪富范丹窮，

甘羅運早晚太公。

彭祖爺壽高顏回命短，

六個人俱在五行中。

為什麼說家中床是最重要的呢？這其中當然有道理。評劇名家的唱段中有“娘懷兒三個月不知不覺……”，人在娘胎里，娘肚子就是床。京劇《二進宮》兵部侍郎楊波唱道：“又只見龍國太，懷抱太子，兩淚汪汪，口口聲聲哭的是先皇……”。人在幼時，娘的懷，就是幼兒的床。美國的嬰幼兒車，設計的異常舒適、美觀、方便，有的甚至於考慮到了母親上下地鐵樓梯時的困難，車子居然可以上下樓梯！中國學美國，真應該從嬰幼兒車學起。

長大了，更不用說了，坐火車出差，臥鋪票比“坐票”貴一倍以上。當年工作需要，經常出差。我坐火車，超過五個小時必須買臥鋪票，當時為買“臥鋪票”，半夜三更去火車站排隊，不就是為了一張床嗎？縱有廣廈千間，終需臥眠三尺，三尺是什麼？床啊。更有那出外旅遊者，不住旅店，支個帳篷，天當被子地做床，倒有幾分豪氣。流浪漢也是天當被子地做床，那就是“慘氣”了。皇帝有龍床，平民有熱炕。總之人這一生，離不開床。到死了進棺材，棺材就是比較舒服的床，帶蓋兒。燒了？骨灰盒是密封床！

那麼我說的機會，究竟是什麼呢？原來，同一樓里，有一家，因為沒有按時交房租，被房東趕出來了！估計那位房客也不是什麼善茬兒，人家都是純種美國人，我又是二把刀英語，只能聽個大概。跟我們有關的意思就是：被逐房客並不是沒錢的主兒，只是因為某些原因，暫時缺錢，具體是因為賭博還是吸毒，不敢瞎猜。美國因為福利保障、各種亂七八糟的社會保障比較多而健全，一般人家裡都不存什麼錢，很少人有“攢錢”的習慣。更有甚者，常年向銀行借貸，信用卡月月爆刷。房客居然盎然不懼，號稱所有的家具他都不要了，但是他也不管“搬”，一拍屁股走人了！

這一下，房東倒不怕，把所有東西搬了個一乾二淨，堆放在樓邊空地上。誰要誰拿走，自己搬。嘿！原來，天上還真能掉餡兒餅，不要白不要。可惜，我們去晚了，床已經被另一個人“占”上了，不過還沒來得及搬。這下兒發揮了我這英語“二把刀”的作用，上去跟人家連說帶比劃，

“i really very very need this nice bed……could you kind to give it to me？”

估計我表情懇切、言語溫柔，深深打動了那傢伙。

“never mind，it's yours，ok。”

完了，床是我的了！又不辭辛苦，精挑細選了別的幾樣東西，比如立式電風扇、檯燈、一個小椅子、一把菜刀等等。美國人團結友愛、與人為善、助人為樂的精神又一次深深打動了我。幾個“撿”家具的人居然互相之間彬彬有禮、各取所需，互相謙讓。反正都是白來的，沒必要掙得你死我活，有個相對年輕力壯一點兒的，還主動問我要不要他幫我搬到家裡。這時候我的“小人”之心由冉冉升起，一來不願意讓人家看輕自己窮成這個德行，二來也不願意讓陌生人進入我家，這是紐約居民保安措施條例上的提醒，我時刻牢記在心。俗話說“小心使得萬年船”嘛！

我和太太同心協力、小心翼翼、千辛萬苦，終於把所有“戰利品”搬運至二樓我家。看着八成新以上的白色的鐵架床，再放上原來的床墊子，感到特幸福。終於像個家了！

坐在新床上，堆得一屋子的裝滿衣物、雜物、書籍的紙箱，格外顯眼。

看起來，萬里長征剛剛邁出第一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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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大學很多地方專門有書架。誰搬家帶不走的書擺那裡，誰要誰拿走。教堂也很多這樣的地方。

還有學生、普通人家搬家帶不走的都放出來標上free，很多書很貴很好，我每搬家一次，就找個好天氣放路邊一堆書，到新地方再去拾荒，成習慣了。

•哈哈哈，我也撿過他們的二手貨，主要是象徵性買過來，有次很好的一本書，5毛錢沒有，房主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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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的住房，幾乎都有建築內的衣物櫃、櫥櫃、儲物櫃。放東西非常方便。但家庭生活常用的東西，總不能都放在柜子裡。俗話說：破家值萬貫。那些數也數不清的常用物品總要分類放在不同的家具內或家具上。什麼床頭櫃、書櫃、書桌、電器櫃、茶几、飲品櫃，都是必不可少的。目前，急缺的是書櫃、書桌、床頭櫃。當然，家徒四壁，什麼都缺，也不能你想撿什麼就撿什麼吧？

鄰居和房東熱情的介紹了幾個經常堆放丟棄的廢舊家具的地方，離我住得地方都不遠。這下好了，我們天天前去“尋寶”。終於等到了一個非常不錯的書櫃和書桌。外表看有八九成新，漂亮、顏色也般配，淺棕色。美中不足的是，有點兒晃蕩，不知什麼地方有毛病了。要是好的、新的誰扔啊？不過，這可難不住我這個行家裡手。先搬回家再說。也挺好搬，因為這類東西，都是“組裝的”。可以拆卸成“部件”。

回到家裡，仔細研究、琢磨，原來，美國的這些家具，多是用什麼螺絲、螺帽、角鐵啊把木頭固定在一起的，甚至於還有用鐵棒，穿過鑽好孔的木柱，再擰在一起。所謂的“毛病”不過就是缺一兩個螺釘、螺母，整個結構鬆了而已。

一邊研究，一邊感嘆，這美國人，真是夠笨的！自祖師爺魯班開始，什麼時候木匠用過鐵呀！不論家具、建築，完全是木頭，鐵毛兒也用不着啊。象什麼故宮二十八角樓、天壇祈年殿、頤和園長廊、山西應縣木塔，各個有名的名山古剎、寺廟、庵堂、道觀，哪一個不是全木結構啊！

木匠幹活兒，全憑錛、鑿、斧、鋸、刨，契、隼、屑、銷、插。頂多再加上糯米湯加石灰熬成的“膠黏劑”。應縣木塔，千年不倒，甚至很少維修。除去巧奪天工的手藝，古代木匠對建築力學、結構力學的實際應用水平，無人能及，天神驚嘆。至於什麼桌椅板凳、櫃廚台幾更是不在話下、小菜一碟兒。

據說外國人，帶着高倍望遠鏡，到頤和園長廊、天壇祈年殿尋找“釘子”的痕跡，找不到後甚為失望，連呼“不可思議”。

須知，契、隼胡咬，越咬越緊，打入屑、銷、插之後，不僅使木件結合部渾然天成，只要掌握打擊力度和方向，結合部也是越摔、越用、越晃越結實。應縣木塔為何千年不倒？只因風吹雨打，越折騰，塔身越牢固。其它的木結構建築堅固、持久的原因也在於此。

有出京劇“小放牛兒”，其中牧童、村妞兒互唱、互答：“趙州橋是魯班爺修，……張果老騎驢橋上走……”趙州橋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千年石橋”，而魯班是木匠祖師爺，為什麼呢？原來石橋橋洞的建築設計方法，基本上採用了木匠的“契、隼、屑、銷、插”技術，不過換成了石頭而已。這樣，橋上承重越重，橋越結實，承重力變成了加固橋體的力量。更有甚者，連橋墩形狀也和水流的衝擊力相配合，水流的衝擊力和流過橋墩後的“回合力”也能起到加固橋墩和橋體的作用，完全符合現代流體力學的原理。

張果老是八仙之一，一般說“張果老倒騎驢”，既是神仙，此驢也必非等閒之驢。據說一條驢腿就比泰山還重，整個兒驢踏在趙州橋上，橋居然安然無恙，可見趙州橋之堅固！

再看看眼前的美國家具，哪兒看得上眼兒啊，湊合用吧。反正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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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說，再想想，美國人也不算傻。這家具什麼的可以隨便拆卸、組裝，一是批量加工、運輸、銷售方便。二來估計美國人大部分生活富足或滿足，誰在乎個破家具呀？有點兒毛病一扔，有功夫上班掙錢比這多多了。在美國，不論貴賤，只要上個“班”，沒人歧視你，活得別提多滋潤了，就是累點兒。可他們沒想到，這可便宜了我這種專門愛占“小便宜”的閒人！只要白來的，來者不拒，多多益善。美國街上，經常可以撿到一分、五分、甚至一毛、兩毛五的硬幣，只要見到，我必撿起，當然歸自己，不會交給“警察叔叔”。我會算我自己得賬：從0到有，0做除數，那是無限大！多核算哪。那利潤率高得無法計算。

想到此處，對美國人的“傻”有所諒解，看着自己親手修好的“不似新裝、勝似新裝”的家具，非常自豪，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

為把這新的、白來的家具放哪兒，我煞費了一番苦心。為此專門上網站，參考了一下“高級酒店”總統套房的配置。看完了，大失所望！敢情總統套房根本沒這類東西。挺大的面積，包括了小性會客廳兼會議室，吧檯、休息室、臥房、餐飲間，只有臥房是“隔斷”的。其餘完全是聯通的。想想也是，總統那麼繁忙，回到家還出這門兒、進那個門兒，太麻煩了不是？廚房沒有，總不能讓總統加夫人二位再去做飯吧？底下伺侯的人多得是。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想到此處，連自殺的心都有，又沒那個膽子，有道是：好死不如賴活着，既來之，則安之，幹嘛和自己過不去呢？

人倒霉的時候兒，喝口涼水都塞牙，要是順利了，嘿！垃圾里能摳出金戒指來。所謂“福不雙至、禍不單行”有時候兒也是胡說八道。自從白弄了個“暫新的”書桌、書櫃，對撿家具的路子越來越熟悉：什麼時候“扔家具”的比較多，哪個地區有錢人多，“扔”的家具比較高級、撿到後如何弄回家等等，經驗越來越豐富。比如靠近地鐵站口兒的家具，基本上沒什麼“好貨”，怎麼呢？地鐵站口兒附近的房子，很多房主是二房東，把房子分“單間”租給那些在附近打工的“打工仔”們（這麼說，有點兒不對），哪兒能扔什麼像樣兒的家具出來呀？必須到離地鐵站口差不多一站地以上的距離，住戶基本上都是自己的房、車，比較富裕、有錢，扔的家具相對高級。

這樣，不斷撿新的、扔舊的，家裡的所有家具，大大小小，煥然一新！象什麼沙發呀，躺椅呀、電視音響櫃呀、茶几呀一應具全。高級靠背椅、老闆椅弄了好幾個，沒地方放了也捨不得“再扔”，實在是太新了，扔了可惜。所謂鳥槍換炮，叫花子穿龍袍，誰還敢小看咱！不由得躺在能搖的躺椅上，喝着咖啡加奶不加糖，“搖啊搖，搖到外婆橋。”

所謂：“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還需要再接再厲，不斷努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芝麻開花節節高。想着，不由自主的輕聲哼唱起著名的廣東音樂“步步高”，這叫一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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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屋裡的家具太多，也不好。於是把那些個看不上眼兒的扔了。而且，定下個“家規”：以後遇到家具，1、八成一下新的不要，2、顏色不搭配的不要，3、有殘損的不要……總之，不順眼不要。

隨着時間得推移，家裡的家具越換越新，眼光也越來越高。這就叫做“人往高處走”。俗話說：

人心不足蛇吞象，得了屋子想上炕，上了炕了想婆娘，有了婆娘盼兒子，兒子有了娶二房，有了二房想三房，有了三房想四方……。總之人的欲望是無止境的。而且還容易忘本。比如：

莊公打馬下山來，

遇見了骷髏倒在了塵埃。

那莊子休一見發了惻隱，

身背後摘下個葫蘆來。

葫蘆里拿出了金丹一粒，

那一半兒紅來一半兒白。

紅丸兒治的是男兒漢，

那白藥粒兒治的是女裙釵。

撬開牙關灌下了藥，

那骷髏骨得命站起了身來。

伸手拉住了高頭馬，

叫了聲先生聽個明白。

怎不見金鞍玉鐺我那逍遙馬，

怎不見琴劍書箱我那小嬰孩。

這些個東西我是全都不要，

那快快快還我的銀子來。

莊子休聞聽這長嘆氣，

那小人得命又要思財。

隨後莊老先生發了一通兒感慨：你說這人活着到底幹嘛來了？骷髏不幸福，難道我就幸福嗎？據說莊老先生從此大徹大悟，與那位出家的賈寶玉一樣，飄然而去，不知所蹤。後來是不是成仙得道了也沒人知道！你說這人可活個什麼勁兒。

也別說，有時真遇到那好心的。有一次我正在一個比較“好”的“廢品回收站”尋寶，過來一個五、六十歲的白人老太太，慈眉善目，面帶微笑。當時我心想：這個老太太，年輕時一定很漂亮，時下滿臉皺紋也掩不住年輕時的風韻和魅力。真有點兒把持不住，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老太太特高興，直接就奔我過來，問我要不要電視機，（當然是英語，可我不會用英語講啊，只能把當時情況描述一下）還說就在她家門口兒，離這兒不遠。如果要的話，它還可以用車幫我送回家！你說這不是天上掉餡兒餅嗎，又好像漁夫遇到了田螺姑娘。我趕忙答應，結果兩人一起，用她的車，把她的電視機運到我家門口。我雖然千恩萬謝，也沒好意思讓人家進家門兒，和人家比差距太大。有點兒“自卑感”。這個老太太也不簡單，居然還會說兩句簡單的中文，要不怎麼看上我了？

這樣，家裡有了第一件家用電器。過幾天又撿了一個“CD”播放器，到法拉盛買幾張盜版光盤，可以看韓國歷史劇了。再過幾天，這次不是撿，小區的一家門口，擺出不少東西，廉價出售。美國這種情況也很多，家裡東西不用了，擺在門口兒賣，特便宜，基本上給倆錢兒就拿走，雖然標着價，但可以商量。我選了一個咖啡壺，標着5$，我伸出兩個手指頭：“is two dollars ok ？”，“yes it's ok”。你別說，這個咖啡壺還真的又新又實用，到現在我還一直用着。

家具撿的差不多了，按說也該滿足了，不過我雖是個閒人，卻總也閒不住……還撿點兒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