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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人間舞台》之三《變臉》第六章
送交者: 弘魁 2020年09月15日10:57:42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長篇小說《人間舞台》之三《變臉》

  紅綠黃白黑  好人總吃虧    不講理就沒有理,何曾有過是與非

   知止免羞辱  知足且揚眉   月虧則滿滿招損  悲生喜來喜生悲


第六章:做起來容易,說出來很難

自從分房方案出來以後,報社就沒有消停過一天。沒分到的當然有意見,就是分到手的也都很不滿意。不僅石若虛心裡不平衡,李曉燕也是一肚子怨氣,她沒想到盼了半天,好不容易分一套房子,還把自己分到了六層上,跟那個不得煙兒抽的姜軍分在一起,這不就說明,自己在領導眼裡的地位跟姜軍一樣嗎?好歹自己也是個版面負責人,儘管不是正式的;而且這麼些年,自己兢兢業業,雖說巴結領導不很得力,但是干工作還是竭盡全力的,憑什麼把自己分到六層上?還不如孫宇呢!孫宇是自己的手下,分房子卻比自己強,這口氣她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但是跟誰去說呢?這可是個難題。去找許凡健?李曉燕知道根本沒有用。本心不願意去找史壘,但是思來想去還必須去找史壘。

李曉燕儘管不太清楚這個方案是怎麼出台的,但是憑直覺,她也認為這是史壘的主意。大不了給她送點兒禮?但是理由是什麼呢?總得找個理由吧。李曉燕想了一會兒,就拿老母親跟自己住在一起說事,看看她是什麼反映,對,就是這個主意。可是給史壘送點兒什麼禮好呢?李曉燕又犯開了愁,送輕了不管事,送重了如果也不管事,不是就白送了嗎?按一般的說法,沒有花錢的不是。但是史壘這個女人太不好對付,什麼斷子絕孫的事情她都做得出來,她真能十分坦然地收下禮,然後就是不給你辦事,李曉燕太了解她了。

早在史壘剛上台的時候,李曉燕不是不想巴結她,從愛人出國帶回來的非洲象牙製品中,精心挑選了一串非常漂亮的象牙項鍊,拿着送給了史壘,希望她把自己正式提拔為版面負責人。史壘雖然收下了象牙項鍊,卻像沒有這回事一樣,一直不理這個茬兒,李曉燕干着急沒有辦法。她不知道何春瓶是怎麼搞的,雖然一直緊跟許凡健,後來史壘跟許凡健的關係鬧得那麼緊張,何春瓶在史壘那裡也不受委屈,好像史壘還怕她幾分,讓她幾分,這可真是一件怪事情!李曉燕不得不承認,這人際關係確實是一門很深的學問,而且是一門自己很不擅長,怕是永遠也學不會的學問。

想到這裡,李曉燕忽然記起胡大英曾經說過的一句話:知識是可以量化的精神財富,而學問只是一種做人的態度,學問學問,只要肯學肯問就是有學問。如果這樣說,只要自己肯學肯問就可以了。但是問誰呢?李曉燕把宇航報社全體人員捋了一遍,她覺得還是應該問身邊的孫宇。第一,孫宇的父親在人勞司,早已被提拔為副司長,報社看在她父親的面上,是不會給孫宇穿小鞋的。第二,孫宇比較直爽,一貫說話隨便,從不藏着掖着。第三就是自己和孫宇的關係一直不錯,幫她教她帶她,使孫宇從一個對新聞完全不了解、什麼都不會的小屁孩兒,到現在基本上能勝任工作,還順利地評上了中級職稱。對,就問她。剛想到這裡,就見孫宇哼着毛阿敏的歌走了進來,李曉燕就小聲問:哎,孫宇。你說,我要是給史壘送點兒禮,你說送什麼好呢?

孫宇愣了一下說:好沒影兒的,送什麼禮呀?

李曉燕趕緊向外邊張望了一下,說:你小點兒聲!嚷什麼嚷?難道你沒看見,這次分房把我分到了六層上,你說我媽都七十多了,怎麼在我那兒住呀?

哦,是為這事兒呀。那,你想要幾層呀?

一般人都說金三銀四,聽說三層樓是總公司的,咱就甭想了,四層也沒指望,一層嘛,不太衛生,也太亂。如果能弄一套二層的,我就非常滿意的了,因為將來我母親要跟我住在一起,我要是分到六層,我母親那麼大歲數爬的上去嗎?怎麼住哇?

孫宇想了一下,說:按說,你這理由也不是不充分,要求也不算太高。可是你想啊,二層誰能跟你換呀?李淑琴肯定不換,她現在可是領導的大紅人兒,不就因為她是領導花錢的保險柜嗎?秦兵那套,哼哼,你就更甭想了。

秦兵怎麼了?我還納悶兒呢?新調來的人裡邊,怎麼就他一個人分到了房子,這是怎麼回事呢?

哎呦,我的好姐姐,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呀?

李曉燕當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是她一定要裝作不知道,她就裝傻充愣地說:你還別說,我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咱們報社是個是非之地,我在領導那兒又不吃香,所以我就縮着脖子做人,竭盡全力干工作。上班來下班走,什麼事兒我都不打聽,遇見事兒我就趕緊躲,所以什麼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他和張麗麗搞對象,要是他倆搞成了,人家兩口子都在報社,這應該算是一條正當理由吧。

孫宇先跑到門口張望一下,回過頭來才小聲說:得了吧你,看來你是真不知道。我告訴你說,秦兵憑什麼進的宇航報社?他就是憑他那個人、憑他那一百多斤的身子進來的!是他接了劉懷淼的班兒伺候史總,要不他能分上房子?想死他!

李曉燕驚訝地說:呦!是嗎?那……張麗麗知道這事兒嗎?多噁心呀!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按說張麗麗應該知道,可是看張麗麗那樣子吧,又好像不知道,誰知道她知道還是不知道。咳,管她知道不知道,跟咱們有什麼關係。

李曉燕嘆口氣說:要是按你這麼說,我想要個二層,也是很難辦到的。

叫我說呀,你要是不想要六層,也只好要一層張帆那套。

可是……你說張帆老實巴交的,我怎麼忍心把他擠到六層上去?

孫宇沖李曉燕翻了一下白眼兒,說:你看你,這年頭兒誰管誰呀?不是我跟你吹,依我分析,你只能換到一層,也就是只能跟張帆換,別的樓層別的人,你根本甭想!再說了,張帆年紀輕輕的爬爬六樓怎麼啦?

李曉燕不吭聲了,她覺得孫宇說的很有道理,打其他人的算盤沒有用,也只好擠兌張帆了,想了一會兒,她又問:哎,你還沒跟我說呢,我給史壘送點兒什麼好呀?

你可真是書呆子!這年頭兒,送什麼都不實際,最實際的就是送卡,又簡單又安全;不顯山不露水,收禮的人還喜歡,愛買什麼買什麼;送禮的人也方便,想送多少送多少,神不知鬼不覺。這年頭兒為送禮還用費腦子,你可真是迂腐透頂!

李曉燕連忙點頭說:還是你說的對,謝謝你啊。我這人真是太笨了,怎麼就沒想到給她送卡呢?也不知道是誰發明的卡,真該給他頒發諾貝爾獎。李曉燕頓時想起,孫宇的爸爸是人勞司的,而且已經被任命為副司長,人家在官場上混,當然知道這裡邊的勾當了。忽然,李曉燕想起孫宇有個毛病,那就是仗着她父親在機關里,有時候說話比較隨便,千萬要囑咐她,不要把自己說的這些話講給別人,不然的話,可是了不得!李曉燕剛要開口,卻見曹洪賓端着一個水瓶子走進來,當下她就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曹洪賓陰着臉問:你們說什麼呢?說的怪熱鬧的。怎麼我一進來你們就不說了?好話不背人,背人沒好話。說呀,接茬兒往下說。

李曉燕嚇了一跳,原來他聽見了。

孫宇馬上回擊他:你管得着嗎?有本事你就再摔水瓶子,再罵大街,一摔一罵,領導一害怕,馬上就會給你分房子了!

曹洪賓冷笑一聲:哼,我才不摔呢,摔了你給我報銷是怎麼的。

孫宇:你也知道摔了白摔呀?哼,叫我說呀,你就是冒傻氣!

曹洪賓無奈地:我傻,成了吧?這房子我不要了還不行嗎?

孫宇撇撇嘴:你要也得給啊!誰讓你前期工作沒做好呢。

李曉燕聽到這裡想躲出去,剛立起身曹洪賓卻攔住了她:李曉燕你別走,咱們猜個謎。這回呀,咱們換個方法玩兒,我只說出謎底,你們猜猜謎面。

孫宇忍不住“咯兒咯兒”地笑了起來,說:嚯,就你?半肚子屎半肚子屁,您還玩兒起學問來了,別不知道羞臊了。

曹洪賓仰着脖子說:那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別以為就你們知識分子有學問。我今兒說的這個謎底,你們要是能猜出謎面來,我就算是服了你們。

李曉燕一聽,原來他是到這屋解悶兒來了,於是一顆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她放鬆地坐下來:你說吧,我們聽着呢。

曹洪賓說:謎底是一種婦科病,儘管你們不一定得過,不一定有。但是你們一定聽說過,這是什麼病呢?就是白帶,謎底就是白帶。你們猜謎面吧。

孫宇撇了一下嘴哼了一聲:你嘴裡能出點兒好東西不?什麼噁心說什麼,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曹洪賓反擊她說:你吐根兒象牙我瞧瞧?廢話少說,給我猜謎吧啊。

孫宇想了半天猜不出來。

曹洪賓:怎麼樣啊?還文化人呢,你不行吧,哼。

李曉燕也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這麼反着猜確實有點兒難度,因為目標只是一個,但是途徑卻可以有很多種。你就說這猜謎語吧,謎底只有一個,但是謎面怎麼編都可以,所以我們沒法兒猜,還是你說出來吧。

曹洪賓仰起脖子說:那你們倆就給我聽好了,謎面就是:小娼婦犯陰損。怎麼樣?這謎面編的怎麼樣啊?

這句話讓李曉燕和孫宇嚇了一跳,倆人都都盯着他不敢說話了。

曹洪賓卻哈哈大笑起來:想不到吧,我猜你們也想不到,打死你們也想不到!說完轉身晃着膀子出去了。

 

孫宇看了一眼李曉燕:我看他是破罐子破摔了。

李曉燕卻不敢再說什麼了,她只後悔剛才為什麼沒有及時躲出去,聽見一句這麼要命的話。以後要是傳開來,史壘要是追究起來那可怎麼辦?她仔細回想了一番,好在自己剛才沒說什麼錯話,心裡這才塌實下來。她忽然想起來了趕緊對孫宇說:哎孫宇,我剛才問你給史總送禮的事,你可千萬千萬別告訴任何人!啊,要不我就死定了!

孫宇不在乎地說:沒事兒,你這人也太緊張了,哪兒那麼些事兒呀?

李曉燕:不是不是,好妹妹,你別管有事沒事,你只要不說出去就行,我求你了!

孫宇:好吧,我不說就是了。

李曉燕:跟誰都別說?

孫宇:是,跟誰都不說。

李曉燕:永遠都別說?

孫宇:是,永遠都不說。

李曉燕:真的!死了都別說?

孫宇不耐煩地:是啦!死了都不說!這還不行嗎?

李曉燕這才不吭聲了,但是她並沒有真正放下心來。

 

最讓曹洪賓氣憤的是,不是不給辦公室的人分,李淑琴打着支部黨小組長的名義分了一套。而且還給那個即將調來的司機留了一套。人家人還沒來已經把房子占到手了。自己撅着屁股伺候領導這麼多年,反而分不到房子,這他媽的理上哪兒講去?他甚至覺得,現在連孫澤貝在位的時候都不如,那時候的孫澤貝是個順毛驢,只要你肯給他賣力氣,肯巴結他,他就會給你一點兒好處。現在可好,你想巴結人家都不給你機會,不是人人都有權利巴結領導的。仔細想想,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什麼事情上得罪了史壘,這個臭娘們兒,怎麼就把自己恨成這個樣兒?那房子寧可閒着,寧可空着也不給你!急死你!氣死你!哎,慢着,她留的這套房子,是給司機的麼?該不是給她自己留的吧?對,一定是給她自己留的。她是個一條腿的殘疾人,當然願意要一層的。

要是如此看來,也難怪人家,誰沒有點兒私心呀?人家爭着搶着當領導,圖的是什麼?要是這麼想,曹洪賓也能想得開。其實,想的開也好,想不開也罷,一個給領導開車的破司機,能把人家領導怎麼樣呢?你就是把自己活活氣死,那還不是白饒?那個倒霉的李貝奇給氣死了,領導怎麼樣啦?還不是什麼事都沒有。古語說的好:氣死活人不償命,這話都是在論的。還是想開點兒吧,不要鑽牛角尖兒,不要自己氣自己。這年頭兒,本來活着就不容易,還自尋煩惱?還跟自各兒過不去?拉了個倒吧。

 

張麗麗對秦兵不是沒有覺察,總覺得秦兵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好像有點兒心不在焉,而且最近秦兵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了,不再像他倆剛交朋友時候,嘴唇那麼紅,膚色那麼潤;最近他面容清瘦,嘴唇發紫,眼圈兒還有點兒發青,他這是怎麼啦?再有,報社裡有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兒總有些怪怪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這次分房子,張麗麗當然非常積極,她知道,這是報社最後一次福利分房。在私底下她跟秦兵商量了好幾回,怎麼才能要到這房子。聽秦兵的意思,好像他還比較有把握,他的理由是,倆人早已公開了對象身份。可是據張麗麗觀察,想要這房子的人有的是,比他們倆年齡大的,有任小健和費吾新,和自己同齡的有仇向前、李國強、筱愛玲和張小松,加上辦公室的人就更多了,為什麼別人都沒有分到,只有秦兵能分到呢?因為她聽說,不僅費吾新和任小健早就有對象了,任小健甚至連結婚證都領了,而且仇向前的對象也談成了,他們為什麼都沒分到房子?只有秦兵分到手了,難道只是一個雙職工的原因嗎?聯想到前些日子和筱愛玲、孫宇一起去吃牛肉拉麵,她倆說的那些含混話,好像有話外音兒,加上今天費吾新罵秦兵的話,張麗麗覺得這裡邊一定有問題。

不行,晚上下班一定要跟秦兵談個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想到這裡張麗麗來到一版辦公室,見只有石若虛和秦兵在,就對秦兵說:哎,晚上下班你等我一下,我有事跟你說。

秦兵抬頭看了一眼張麗麗答應了。

石若虛連頭也沒抬像沒聽見一樣。

張麗麗轉身走了。

 

下了班,秦兵跟着張麗麗沿着西三環路往南走,張麗麗一直不說話。走了不一會兒,來到了玉淵潭公園,秦兵買了兩張票,倆人在湖邊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來。這時,張麗麗才開口說話:哎,秦兵,我問你點兒事兒,你可要如實地回答我。

秦兵心裡一緊卻面無表情地說:你講好啦,我會如實講給你的。

張麗麗:費吾新跟你打架,他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講的什麼話?哪句話?

你說他說的什麼話?張麗麗的語氣不好聽了。

秦兵沉默了一會兒,看了一眼張麗麗還是沒有說。

哎,你倒是說呀!你不是如實告訴我嗎?怎麼不說話呀?

秦兵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包香煙,慢吞吞地抽出一支,點燃之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望着湖水發呆,好像身邊沒有張麗麗這個人一樣。

張麗麗急了:你說不說?你要是不說,我可就走了。從今往後,你甭跟我來往,我也不認識你這個人!說完起身就要走。

秦兵一把抓住張麗麗,拉她坐下,然後有些猶豫地說:你不要急嘛。我……是在考慮,考慮怎麼對你講。你要曉得,我要講的內容,是非同尋常的,也是……也是很不好開口的,我怕你接受不了……

張麗麗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你說句痛快話好不好,這麼吞吞吐吐的,難道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嗎?你只管說好了,怕什麼呀?放心,我不會聽完之後暈過去的。

秦兵長出了一口氣,說:那就好。其實……我早就想和你講的。但是……你要曉得,世界上好多事情,做起來容易,講起來卻很難。因為……

張麗麗逼問道:因為什麼?因為寒磣?還是因為牙磣?

你到底想不想讓我講嘛?

張麗麗只好嘆了口氣說:你講吧。

秦兵索性一橫心,說:我……哎呀,我乾脆統統講出來好不啦?不然的話,要把我悶壞的。秦兵轉過身來,面對着張麗麗認真地說:講心裡話,我對不起你。但是這不是我的初衷,也不是我的本意,因為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我原本不知道史總,啊不,史壘是這樣的一個女人!在我調來宇航報之前,她和劉懷淼是有瓜葛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只有她們兩個人清楚。而我……我來宇航報聯繫調動的時候,我是不曉得這一切的,我還蒙在鼓裡。當時,我只是一心想調到宇航報來,我去找社長許凡健,結果他不理睬我。沒有辦法我只好去找史壘,想到總編那裡再碰碰運氣。沒想到一進她的門,她就很熱情地接待了我,而且再三跟我講,讓我放心,她一定能把我調進來。香煙已經抽到了頭,秦兵把它扔到湖裡,他轉過頭來接着說:後來我果真就調進來了。嗯……你還記得……那次……我去瀋陽出差嗎?在走之前,史壘把我叫到她的辦公室,特意對我講,去瀋陽一定要住在遼闊大酒店,她講,那裡衛生條件好。我問她是幾星級?能不能報銷?她講,她也不曉得,反正回來能報銷。結果,到了遼闊大酒店那裡,我一看,還以為自己占了便宜,因為那是一家五星級酒店!我以前還沒有住過這麼好的酒店呢。沒想到……住進去之後……我才發現,原來……原來史壘已經等在那裡,而且,就住在我的……隔壁。秦兵說不下去了。

說呀,接着說。聽到這裡張麗麗覺得渾身一陣陣發冷,從心裡往外冷。

秦兵忽然抱着頭,嗚嗚地哭了起來:講什麼講,我還有什麼臉講下去呀……

 

張麗麗站起身來望着眼前這個男人,忽然覺得他很陌生。本來秦兵身高一米七八,在男人當中應該算是比較魁偉的,眼下卻顯得那麼猥瑣。平常,張麗麗靠在秦兵的肩頭上逛街時,覺得是一種驕傲和安全,現在卻覺得他那麼可憐,原來他是一個性奴!

麗麗,其實我是被她強姦的呀……

張麗麗厭惡地甩了一句:別說了!噁心不噁心?

我不能不講,麗麗,你聽我講。秦兵一把抱住張麗麗:好麗麗,你一定要聽我講完,講完之後,你如果想走開的話,我決不阻攔你,好不好?

張麗麗斜着眼睛瞥了秦兵一眼,只好又坐下來。

麗麗,你想啊。史壘把我調進來,原因是她對劉懷淼已經厭倦了,所以我遲早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別的人,比如費吾新、任小健和劉曉航,他們都給社長總編送了禮,才被調進宇航報社,只有我是一分錢沒花,原因就是史壘要我替代劉懷淼。我起初並不曉得這事情,到了瀋陽史壘對我講了才曉得,我當時也是五雷轟頂一樣,我不同意。但是我沒有任何好辦法,能夠既不得罪她,同時也能夠在宇航報留下來。後來,史壘給我講了厲害關係,也就是她講的一三五工程,那就是一年之內讓我分一套房子,三年之內讓我當上版面負責人,五年之內讓我評上副高級職稱。你講,面對這樣的誘惑我該怎麼辦?你一定曉得,版面負責人實際就是處級待遇;副高級職稱,很可能是我奮鬥一生的結果。三五年之內就能解決這麼多事情,麗麗,你講我應該怎麼辦?

那你就答應了?是嗎?張麗麗聽到這裡也動心了。

不是我答應了,而是我還在猶豫,她就開始扒我的衣服了……

張麗麗趕緊擺手打斷他:哎哎哎,別說那個,太他媽噁心了!

話說完了,意思張麗麗也聽明白了,秦兵長出了一口氣,眼巴巴地望着張麗麗說:我反正什麼都對你講清楚了,你想怎樣你就怎樣好了。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過了好一陣子,秦兵又抽了兩支香煙之後,張麗麗才開了口:說實在的,我本來想跟你吹了算了。可是反過來我替你想想,覺得你確實也是無辜的。我知道我們是弱勢群體,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裡,我們往往沒有選擇的權利,只有服從,只有屈從。說得好聽一點兒,叫順應時代潮流,其實就是那麼回事。事情已然到了這一步,你已經失了身,而且,三個工程已經實現了一個,你說我再反對,還有什麼意義?想想你也很不容易,這些天一直瞞着我,還得去伺候那個母夜叉,那天說給她兒子補課,講英語語法也是這事情吧?唉,你也怪可憐的。不管怎麼說我還是愛你的,這一點你放心吧。其實張麗麗還想到,如果自己和秦兵吹了,很可能自己在宇航報社一天也呆不下去了。不是可能,而是肯定。

秦兵沒想到張麗麗會說出這樣感人肺腑的話,他激動地趴在張麗麗的肩頭上痛哭失聲,兩個人抱成一團,張麗麗也哭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倆止住了哭泣,張麗麗扳起秦兵的頭,看着秦兵日見清瘦的面容,說了一句:你可瘦多了,好叫我心疼!

秦兵的眼淚又下來了,張麗麗忙說:你不要再哭了,我見不得男人流眼淚,可是我又保護不了你。從今往後你自己要多多保重身體,不要再有什麼顧慮。我相信,你絕對不會愛上她的。而且,我也不會因此而嫌棄你。將心比心,如果把我換到你的位置上,可能我還沒有你堅強呢。你放心,我會永遠和你站在一起。現在我們已經實現了一個目標,再爭取實現那兩個吧。

秦兵感動得連連點頭。

張麗麗問:我不太清楚,你們男人如果要補養身子,都吃些什麼東西呀?

秦兵:這……東西太多了,反正是補腎壯陽的,都有作用。

那,我就看着給你買點兒吧。真的,我對我爸爸都沒有盡過這樣的孝心!我真的不知道上哪兒去買,不過你放心,我一定能給你買回來,給你好好補養補養。

秦兵聽了這話,一把將張麗麗攬在懷裡,盡情地狂吻着張麗麗火熱的雙唇,身子也漸漸壓到張麗麗的身上,張麗麗明顯地感到小腹部有個熱乎乎、硬邦邦的東西頂上來,她轉念一想,還是用力將秦兵推開了,秦兵不解地望着她,張麗麗說:好鋼使在刀刃上,你還是留着……留着伺候史壘去吧。說完這話張麗麗和秦兵同時失聲痛哭起來。

那晚兩個人一直坐到十點鐘,靜園的時候才走出公園。

 

任小健一見分房方案上,沒有自己的名字就急了,但是他沒有馬上去找許凡健,而是把方案上的名單悄悄抄了一份,回到宿舍里認真分析了一番。首先,他看出了一些門道,那就是這次分房主要是給宇航報社原來的老人兒分,新來的人沒有份兒,秦兵因為特殊原因除外。那麼老人兒裡邊誰是可以擠下去的呢?根據自己這幾個月的觀察,他認為只有姜軍是可以擠下去的。原因是姜軍從事新聞工作,已經快二十年了,但是他的職稱還是中級,也就是說他從原來報社調過來,職稱就沒有動過。其次,姜軍在大學裡學的是新聞專業,按照他的工齡和他的能力,他早就應該是個版面負責人,但他不是。第三,這次分房子把他分到了六層上,這本身就表明他在宇航報社不吃香。還用更多的理由嗎?足矣。這是第一個要搞清楚的問題。第二個問題就是找誰,怎樣去找。按他的分析,這次分房子肯定是總編史壘一個人的主張,社長許凡健根本沒有過問,那麼就應當去找史壘,找許凡健沒用。怎麼去找?當然還是送禮了;至於送多少,那就是另一個問題了,反正在自己能夠承受的範圍之內,而且數目能夠打動史壘的心,任小健認真考慮一番,認為三萬塊錢足矣,反正比買相同位置的商品房便宜就行。怎樣送不用煩心,給領導送禮的技術,在任小健來說已經不是什麼難題了。

 

看見分房方案着急的,不止一個任小健,李國強和仇向前同樣坐不住了,他們原以為是按照原先那個方案,不給占報社一半人數的女職工分房,那樣的話,他倆都能分到房子。沒想到人家事到臨頭改了章程,又給女職工分了,這不免讓他倆狗咬尿脬——空歡喜一場。這幾天下了班,倆人走在路上,一直在議論這件事。還有沒有辦法可想?還有沒有必要留在宇航報?要不要乾脆走人?話題雖然是一個,心事卻是兩種。比如,還能不能再爭取一下,看能把誰擠下去,通過認真比對,李國強想到了姜軍,而仇向前卻對一層那套空房很感興趣。因此,雖然倆人說的是一件事,卻是各懷各的心思。話不說不知,木不鑽不透。因此,雙方都不知道對方到底在想什麼。他們倆畢竟是才出大學校門的學生,他們不知道怎麼辦,才能實現自己的願望,所以他倆是干着急沒辦法。其實不是沒辦法,而是他們不懂得這個世道,他們太年輕、太天真了。他們雖然也看過《厚黑學》,但那畢竟是書本知識,要是具體操作起來,他們一點兒門道都沒有,不光是厚臉皮黑心肝,這裡邊確實還有一個技術和經驗的問題,他們缺欠的就是歷練。

 

只有姜軍這次感到非常意外,儘管把他分到了六層上,他也很知足了。從來沒有享受過如此待遇,他簡直有些受寵若驚。儘管他也認為,自己分一套房子是應該的,可畢竟是領導第一次,把自己跟別人擺在一起,哪怕靠後一點兒呢。所以這段時間,姜軍干工作真是沒說的,連劉懷淼這樣輕易不說別人好話的人,也在史壘面前說了幾句姜軍的好話。

姜軍甚至覺得自己過去是不是對領導存有成見,自己的思想方法是不是有些不對頭。儘管把自己分到了六層上,但畢竟還是給了自己一套,而且四版負責人李曉燕,不是也在六層上嗎?人家中層幹部都上了六層,自己一個白丁,一個不得煙兒抽的另類,不上六層上哪兒?當然啦,孫宇分到了五層,她比自己年輕又是李曉燕的部下,可是人家她爸爸在人勞司,而且又被任命為副司長,報社分房子領導不考慮這些因素行嗎?當然不行。姜軍覺得,即便自己是社長或者總編也得考慮考慮,這年頭兒關係比什麼都重要。

如此看來,姜軍覺得以後應該適當地和領導改善關係,什麼年頭兒和領導對着幹,也沒有好果子吃,不沖別的就沖這套房子,今後也要主動貼近領導。過去總認為自己是有正義感的,別人是怎麼看自己的呢?姜軍從來沒有想過。但是對於任何一件事物,每個人處在不同的位置上,自然就會產生不同的看法,自己是否就百分之百的正確呢?從這次分房來看,自己還真要好好反思反思。

 

費吾新現在一點兒都不猶豫了,因為宇航報社已經打消了他最後的一點兒幻想,一看這個分房方案,他就全明白了。前些時候,他打聽到一則消息,就是總公司這次給報社的十套房子,是史壘堅持要來的。一度她想退掉這十套房子,哪怕換成三環以內的五、六套都成,但是總公司不給,只給新發地的八套,史壘堅持要十套,總公司退讓一步,給了十套。但是,給十套也沒有他費吾新一套。秦兵憑藉那樣齷齪的手段鬧了一套,不管按工齡還是按航齡,自己都比秦兵長,有他的沒我的,自己真是太冤了!都是史壘這個混蛋娘們兒!

費吾新忽然想起,國家為什麼要禁止個人持槍,甚至連打麻雀的氣槍也不准私存,都得收繳上交。費吾新仔細想來,覺得這個問題確實非常重要。假如我們也像美國那樣,不限制個人持槍,費吾新肯定要買上一把手槍,第一個要打死的就是史壘。記得前些日子看了一張報紙,說的是一個在美國讀研究生的中國留學生,名字好像叫盧剛,開槍打死了他的導師和同學。原因是這樣的,這個留學生是公費留學,和他一起留學的是他的大學同窗,他們倆畢業後分到了一個大型國有單位,盧剛的業務能力很強,那個同學業務能力比較差,但是他卻很會跟領導拉關係,盧剛在單位里受氣,同學在單位里吃香。後來單位派他倆去美國留學,盧剛本以為到了美國,自己會憑着真才實學贏得導師的垂愛。沒想到美國也喜歡溜須拍馬的人,也受用吹吹拍拍這一套。那個導師讓盧剛的同學拍得昏天黑地,處處和盧剛作對,時時刁難打擊他,甚至最後不讓他的論文通過,不給他文憑不讓他畢業。這下把盧剛惹急了,於是上街買了一把槍,把他的導師和同學一塊兒打死了。

費吾新在惋惜的同時也非常贊成盧剛的做法,他覺得歷朝歷代的統治者,總是鼓吹孔子的學說和一些宗教的說法,要以愛心戰勝邪惡。其實,那都是出於統治者穩定政權的需要,而不是從維護人間正道、弘揚道德正氣出發,即便是使用國家權利懲惡揚善時,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下策。難道偌大的一個國家,僅僅靠那麼一點有限的權利,有限的人力和有限的財力,就能制止住那麼多的邪惡嗎?費吾新認為絕對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所以他覺得,還必須有一種來自民間的、廣泛的、強制性的制約力量,那就是無論任何人,誰都可以保護自身的合法權益,如果哪個膽敢侵犯,不用等國家來解救,自己就可以拿起武器保護自己。像美國那樣,一個身強力壯的竊賊,只要他敢於私闖民宅,哪怕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嫗,也可以端起槍來打死他。這在一定程度上,確實對於邪惡勢力具有震懾的作用。但是,這種辦法在中國行得通嗎?倘若人人手裡都有槍,看着誰不順眼就打死誰,那還不天下大亂?中國人口太多了,好人多壞人也多,總不能用消滅壞人來減少人口吧?況且,以誰的標準來界定好壞呢?費吾新想不明白了。

 

任小健覺得事不宜遲,要做事就必須抓緊。他趕緊到銀行辦了一張三萬元的銀聯卡,當天晚上跑到了史壘的家中。史壘一見任小健上門就知道他幹什麼來了,但是她卻假裝不明白地問任小健:你這是幹嘛?你跟社長跟得那麼緊,有事兒還用得找着我嗎?

任小健奴顏卑膝地說:史總,我知道我錯了,我來就是給您賠禮道歉的。

史壘冷笑一聲,仰身坐在沙發上,說:你有什麼錯兒呀?賠的哪門子禮?道的哪門子歉?

任小健把腰彎成九十度,嬉皮笑臉地說:我,我有眼不識泰山,我狗眼看人低,我投錯了門子。現在,我想改換門庭,做您的忠實走狗……

史壘撇了一下嘴,說:什麼?你把你說成是狗,我沒意見,可是,你把我比成什麼人啦?!

啊不對,我用詞不當!任小健用力抽了自己一個嘴巴,然後他往史壘跟前湊了湊,說:我的意思就是,我以後堅決不跟着許社長了,我要緊跟您的步伐,求您千萬別跟我一般見識。這是我的一點兒小意思,請您務必收下。

史壘嘿嘿嘿冷笑了一通,說:你終於想明白啦?任小健哪任小健,不是我說你,你真是太笨了!世界上,沒有比你更笨的人!看見你,我就想起一種外國轎車,名字叫笨死,我告訴你,笨死就是奔死!不過嘛,你只要知道自己笨,那就說明你還有救。這是多少呀?

三萬。任小健十分忐忑地望着史壘的臉色,以判斷自己這次出的錢是多是少。

史壘不動聲色地拿起那張銀聯卡,正反兩面都看了看,又放在茶几上,取出一隻香煙來,任小健趕緊給她點上,史壘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噴出幾個煙圈,這才瞄了一眼任小健,說:你說你傻不傻?你要是早點兒跟着我,何至於現在着急?你說,已經把分房方案貼出去了,再改動,這不就增加難度了?你呀,淨給我找麻煩。

是是是,不是我太笨嗎,求您千萬幫我一把。

門鈴突然響了,史壘愣了一下,趕緊把煙捲掐滅了,然後示意任小健躲到臥室去,任小健趕緊起身進了臥室。史壘這才打開房門,原來是李曉燕站在門口。

 

呦,我還當是誰呢?你怎麼有空上我們家來玩兒啦?快請進。史壘熱情地拉着李曉燕的手走進來,在沙發上坐定之後,史壘問:吃過晚飯了嗎?

吃過了。李曉燕有些局促不安。

史壘拿起一個橘子:吃個水果吧。

謝謝,我……也是剛剛吃過。

那就過一會兒再吃吧。哎呀,真是的,你可有好幾年沒上我這兒來過了。史壘有些得意地望着李曉燕,心想:你不是清高嗎?你不是不願意巴結領導嗎?怎麼今兒你也來了?鬧了半天,你也有着急的時候。我可沒有請你,是你自願來的。什麼叫自投羅網?什麼是心甘情願?李曉燕就是典型,史壘不禁有些飄飄然。

李曉燕如坐針氈,她極不自然地說:史總,我今天找您有點兒事。

說,你說。史壘儘量把自己的身子坐得更舒服一點兒:我聽着呢。

您看這次分房吧,我……我不太了解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領導有什麼難處。我就想……我是說……我只想把我的實際困難,跟您匯報一下。您知道,我父親去世了,我母親和我嫂子不太和得來,一直想和我住在一起,但是一直沒有條件,那也沒辦法。這次咱們報社分房子,我想,總算盼到了這一天,總算可以把我母親接到我那兒去了。可是,您看方案把我分到了頂層上,您說我母親都是七十多歲的人了,她哪能爬得上去呀?您看……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我的困難,把我往下邊調一下,哪怕是一層呢?

哦。史壘應了一聲,卻沒有馬上說什麼,她拿起一個橘子塞給李曉燕,然後說:這回給報社職工分房子,要說照顧困難吧,你說,誰不能找出一大堆理由呢?可是反過來說,一點兒都不考慮職工困難,好像也有點兒不近人情,是吧?據我所知,李淑琴的母親歲數也很大了,她還是她們家的長女,也是因為李淑琴一直沒房子,所以不能照顧她母親,總不能把她弄到六層上去吧?你象秦兵吧,他的家是外地,他說他要是結了婚有了小孩子,他的母親就會從上海來給他看孩子,也不能把他弄到六層去吧?何春瓶和劉懷淼他們倆也都自己的難處。要是把五層的孫宇或者石若虛跟你換吧,只差一層也沒多大意思,你說是吧?你今天一提你的困難,我還真是有點難辦,讓誰跟你換好呢?史壘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張帆,但是,她絕對不讓這個主意從自己嘴裡說出來,要說也得是李曉燕說。

果然,李曉燕沉不住氣了:史總,您看,一層不是還有張帆嗎?我想,他大概沒有什麼困難吧,他年紀輕輕的,爬爬六層還鍛煉身體呢,您說是不?

那倒是。我到目前為止,還沒聽張帆說有什麼困難,倘若明天他也來找我,說出一堆他的理由,你說我可怎麼辦?

一聽這話李曉燕有些失望了,看來史壘不想給自己幫忙。可是既然來了,總不能白跑一趟吧。而且即使明天張帆來找,他終歸是在自己後邊嘛,誰讓他來晚了呢。但是,人家是已經公布出來的既定方案,人家若是沒意見,那人家還用得着找領導嗎?自己這是在推翻原定方案,李曉燕總覺得這樣做,有些不太那個。忽然,她想起那套102的空房,就問了一句:史總,一樓那套102房間,不是給司機留的嗎?我想……司機總不會是上年紀的吧?您說我跟他換一下,行不行?

史壘的臉馬上沉了下來:那套你不用想!領導自有安排。

一看史壘這樣說,李曉燕利馬打消了那個念頭,還是想張帆這套吧。是時候了,該把正經東西拿出來了。想到這裡,李曉燕從手包里拿出那張銀聯卡,這時,她忽然發現茶几上也有一張銀聯卡,這是誰送的呢?李曉燕的腦子飛快地轉着,時間不夠用,她想來想去,想不出這是誰送的。但是關鍵是,人家這張銀聯卡上邊有多少錢,這才是最重要的!要是自己送的比人家少,還不如不送呢。但是,時間已經不容李曉燕多想,卡已經拿出來了,還有再塞回去的道理嗎?還能塞得回去嗎?李曉燕只得把卡送到史壘手中,有些尷尬地說:史總……我也不知道您缺什麼,這是一點小意思,您看着買點兒什麼吧。

史壘倒是落落大方地說:是嗎?一點兒小意思,小到什麼程度?夠買什麼的?

李曉燕反倒臉紅了:嗯,不好意思,是兩萬塊錢。不知道……

是嗎?石壘把李曉燕那張卡放在茶几上,和任小健的那張放在一起,並且用手指敲了敲那張卡,說:這也是一張,上邊是三萬呢。

李曉燕的臉當下更紅了:哎呦,是嗎?怎麼辦?李曉燕的頭都大了,她想也沒想趕緊說:那,我明天再給您送一萬來,行嗎?

史壘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你呀你,往常看你也是個聰明人嘛,怎麼遇到事情這麼糊塗!你說兩張都是三萬,那,我該給誰辦呀?

啊不,我再給您送兩萬來,這……這還不行嗎?

史壘收住了笑容說:誰不知道甘蔗沒有兩頭兒甜,當然是哪頭兒甜就吃哪頭兒了,你說是不是呀?

 

花四萬塊錢只調換一下樓層,這樣做值不值得呢?如果是買純粹的商品房,那肯定是不值得的。因為頂層和一層基本相當,價格不會相差那麼多的。但是這是職工商品房,房價比社會商品房低得多,只是社會商品房的四分之一,即便添上這四萬塊錢,也達不到社會商品房價格的三分之二,所以還是合算的。而且買房子是終身大事,不是鬧着玩兒的。即使這房子將來不想要了,出手賣的時候,一層也比頂層要好賣得多。想到這裡李曉燕說:史總,是這樣,我明天一準給您送兩萬來。可是,您一定要給我幫這個忙!我這也是萬不得已,而且……跟您說實話,我也只有這點兒積蓄。

哦,那你就看着辦吧,反正我是無所謂的。史壘的臉又沉了下來。

不不,我不是不相信您,只是……

史壘瞥了李曉燕一眼,乾脆把那張兩卡都拿了起來,裝進自己的口袋裡,說:你放心,世界上,沒有燒香上供佛翻臉的!我還告訴你說,有一分投入就會有一分收穫,只要工夫深,鐵杵一定磨成針!哎,沒設密碼吧?

李曉燕搖了搖頭,不敢再說什麼了,卡已經被吞了,雖然史壘不是鋼鐵打造的取款機,但是想要從她手裡再把卡拿回來,真比登天還難!沒有別的辦法,只好明天再送兩萬塊錢來。想到這裡,李曉燕只得站起身來告辭,史壘什麼話也沒說,屁股都沒有抬一下。

 

前腳李曉燕剛走,後腳任小健也從臥室里走了出來,他的一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兒,李曉燕加兩萬超過了自己,自己怎麼辦?況且人家李曉燕已經分到了房子,只是想調換一下樓層。自己還沒有分到手,自己出的錢怎麼能比人家少呢?和人家一般多都不行。照此看來自己還得再加兩萬,不然根本沒戲。

史壘坐在沙發上得意洋洋地說:你看見了吧?李曉燕想調換一下樓層就得出四萬,你出三萬就想分房子,是不是有點兒太少哇?她想起,熊媽媽給兩隻小熊分蜂蜜餅的故事,一塊蜂蜜餅,故意掰成一塊大,一塊小,分給兩隻小熊。果然,分到小塊那個小熊不滿意,於是熊媽媽就在那塊大的上邊咬了一大口。這下,這隻小熊也不幹了,熊媽媽就在另一塊上又咬了一大口。咬來咬去,整塊蜂蜜餅都到了熊媽媽的肚子裡。可惜的是,分房這件事情不可能那麼干,要是能那麼干就好了。

任小健聽了史壘的話,在心中暗罵:這他媽的混蛋女人!心可真黑!怎麼這麼貪呀?不是人家自願出四萬的,是你硬跟人家要的四萬。這個女人心真狠呀!就差端着槍明搶了!可他臉上一點兒也沒露出來,卻點頭哈腰地說:您放心,我一定要超過她,肯定超過她。我也給您再送兩萬來,您可一定給我爭取分一套。即便是給領導送五萬塊錢,也比買商品房合算!這個帳,任小健早算清楚了,所以他脫口而出,再送兩萬來。

史壘這才滿意地說:你放心,只要你再給我送兩萬來,我一定給你弄一套!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到此時,任小健總算放心地走出史壘的家門。

史壘從口袋裡再掏出那兩張銀聯卡,反覆認真地看了一遍,這才滿意地笑了。她想起當初自己給王輝岱送錢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嗎?沒有投入就不會有產出,這是一條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投入的目的不就是為了產出嗎?播種為的是收穫,這一點,連沒有文化的農民也能理解。如今這年頭兒,一個成年人要是不明白這個道理,那他可真是白活了!如此看來,不管是李曉燕還是任小健,他們總算是活明白了。哼,不明白也得行啊!

 

史壘收了李曉燕四萬,收了任小健五萬,她沒有白收,而是兌現了她的諾言,把張帆調到了六層,就是李曉燕原來那套602房間。然後勾掉了姜軍,改成了任小健的名字。這事情也用不着跟許凡健商量,她自己就做主了。張帆雖然生氣,但是他仍然保持以往的態度,仍然不做聲地接受了。因為他知道如果他稍微表示出有意見的話,他就會和姜軍一樣把房子丟了,六層就六層吧,總比沒有強,史壘既然這樣做總有她的道理。

但是,姜軍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天底下有這樣兒的嗎?貼到牆上的分房方案,是鬧着玩兒的嗎?那是報社領導研究決定的呀?憑什麼忽然就不算數了呢?而且,自己是報社的老人手,分房子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吧,他任小健才來幾天?姜軍心裡十分氣憤,他想了半天,終於想出一個辦法,把那張分房方案揭下來,拿着它上總公司去找領導反映。因為,史壘並沒有把原先貼的那張換掉,而是在原來那張方案的人名上,蓋了一小塊紙,寫上新的人名。這樣的話,只要把那張方案揭下來拿到領導那裡,就有足夠的證據,來證明自己反映的情況了。對,就是這個主意。

說干就干,姜軍看了一下樓道里沒有人,於是,他趕快來到櫥窗跟前動手揭,剛剛揭了一半,李淑琴忽然從會計室走出來,一看姜軍在揭分房方案,她想都沒想就趕緊跑到史壘的辦公室,告訴史壘說:史總,不好啦!姜軍在揭咱們那張分房方案呢!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他好大的膽子!史壘二話不說,站起身來到樓道里,雙手叉腰站在姜軍的身旁。

姜軍看見史壘來了,還有李淑琴跟在後面,就停了下來。

史壘冷笑着說:揭呀,接着還揭!你怎麼不揭了?

姜軍扭過頭去不吭聲。

史壘問:姜軍,我問你,你揭這張破紙有什麼用?

姜軍理直氣壯地說:我要向上級去反映。

史壘一把推開姜軍,上去將那張分房方案扯下來,三把兩把將方案撕得粉碎,然後用力摔在姜軍的臉上,用手指着姜軍厲聲說:你告去呀!告去呀!我看你還怎麼告?我告訴你說,你上哪兒告我都不怵!你上哪兒告我都接着你!有本事你就告去,看你還能不能分上房子!

姜軍氣得渾身哆嗦,他上前質問史壘:你為什麼把我的名字除掉?連一套六層的房子都不給我,我怎麼你啦?還是我的工作有問題?你憑哪一條不給我房子?

史壘說:我什麼都不憑!我就不願意給你!

姜軍:那你這分房的條件到底是什麼?你能說出來嗎?我哪條不夠?他任小健哪條超過了我?你說,憑什麼把我的房子給了他?

史壘咬着牙冷笑聲:你的房子?哪兒寫着是你的呢?我說他夠,他就是夠!我說你不夠,你就是不夠!條件就是我說,你怎麼着吧?

李淑琴此時走上前去拉姜軍,勸解道:姜軍,算了,別跟史總吵了,你看你把史總氣的,臉色都變了,你也太不象話了,怎麼能想撕就撕呢……

姜軍一把推開李淑琴,氣憤地說:去去去,滾一邊去,馬屁精!

李淑琴臉上掛不住了:真是不識好歹!好心好意勸你吧,別和領導對着幹,饒不領情,還張嘴罵人,活該分不上房子!

好多人都立在自己的辦公室門口向這邊張望,但是誰也不敢走過來。倒是曹洪賓搖晃着膀子走過來,起鬨道:嗷嗷,太棒嘍!又添一個同黨噢。姜軍,甭跟她理論,這他媽混蛋娘們兒,根本就不說理。走,跟哥哥我喝酒去。說着硬拉姜軍走了。

 

突然,出納張小松站在會計室門口叫喊李淑琴:李主任,您的電話。

李淑琴回去接電話,史壘也心滿意足地回她辦公室了。她剛在椅子上坐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李淑琴又一路小跑着來了,史壘皺了皺眉頭問:又什麼事兒呀?瞧這麼一驚一詐的,膽小的都得讓你嚇出毛病來!

李淑琴抱歉地說:是醫院來的電話,孫澤貝的家屬打的,說孫澤貝死了。

史壘“哦”了一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還不如聽說鄰居家死了一條狗。

李淑琴等了一會兒,見史壘不搭言又接着說:他家屬說了,不開追悼會,不向遺體告別,報社除了老許可以去看一下,別的人都不接待。

史壘應了一聲,然後問:哦。他怎麼死這麼快?不是胃切除才一個多月嗎?

咳,早都擴散了。您想想,心、肝兒、肺,沒有一樣兒是好的了。肝兒最厲害,他老婆說疼得他受不了,天天離不開止疼藥,藥勁兒一過去他就在床上打滾兒,嗷嗷地叫喚,簡直都不是人叫的聲音……

行了行了,別說了,你去吧。史壘忽然不想聽了,看着李淑琴走了,她回想李貝奇患肝癌臨死的那一幕。那天是他們三個,孫澤貝、許凡健和史壘一起去的醫院,當李貝奇的家屬出去打開水,準備給他們沏茶的時候,孫澤貝趁這機會咬牙切齒地問李貝奇:你不說我是孫子背嗎?你看看咱倆到底是誰背呀?你說你年紀輕輕的,閒着沒事兒得癌症玩兒,閒的你呀?就你這兩下子還敢跟我叫板?你說你,這不是找死呢嗎!?

李貝奇一句話也說不上來,閉着眼渾身哆嗦,突然他睜開眼,狠狠地瞪了一眼孫澤貝,渾身一陣抽搐,表情好像十分痛苦。但是只是一剎那的工夫,然後見他渾身鬆懈,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呼出最後一口氣,李貝奇就在他們三個人面前死了。連李貝奇的老婆都沒趕上最後一面。

一想到這兒,史壘也覺得那天孫澤貝有點兒太過分了,不為錢,不為財,也不為名譽,就為了顯示自己的權力,連一個行將死亡的人都不肯放過,這有什麼意思?純粹是賭一口氣,沒有任何意義。史壘覺得自己起碼在這一點上比孫澤貝強,只要你服氣我,只要你巴結我,只要你肯給我上供,這一條是最主要的,我就不會跟你過不去,你想得到什麼我就會給你什麼。當然了,誰巴結得狠,誰上供上得多,誰就肯定吃香,錢是最要緊的。

本來這次分房子,對於史壘來說是無所謂的,給張帆或者給姜軍都一樣。但是這個姜軍,仍然是以前那個萬事不求人的勁頭兒。張帆一看那張分房方案,當天就來找史壘,給史壘放下一萬塊錢。他知道放多了沒有用,不會把他調到二層或者四層去。但是不放可不行,不放沒準兒就會丟掉這次機會,這就是他比姜軍聰明的地方。但是,姜軍簡直就是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他滿心以為這是憑他的工作、憑他的資力分到的房子,這不扯淡嗎?

所以任小健想要房子,他只要出足了血,給夠了錢,我當然要把房子給他。你姜軍執迷不悟,一毛不拔,還想要房子嗎?門兒也沒有哇!之所以第一榜把你貼出去,那不過是做個樣子,給大伙兒看的,也是做給你看的,那是一種姿態,是一種表示,也是一種提示。難道你在報社是什麼位置,在領導眼裡是什麼分量,你自己還不清楚?把你的名字貼出去,就是在給你提醒給你暗示,連這個意思都看不出來,真是瞎了眼睛!白活這麼大了!政治上太幼稚!簡直不可救藥。

 

雖然孫澤貝的家屬說了,不讓去向遺體告別,但是花圈還是要送兩個的,想到這兒,史壘撥通李淑琴的電話,叫她過來一下。李淑琴來了,史壘說:這回該送花圈了,還真讓你說着了。你讓曹洪賓拉着你去轉轉,看看買倆得了,一個寫支部一個寫報社。

李淑琴縮了一下肩膀,笑嘻嘻地說:還是我說的對吧?一旦得了這種病,遲早都得買花圈,我那回不過是說的早了點兒。您說,得照着多少錢花吧。

史壘想了一下,問:那回李貝奇的花圈,是多少錢一個?

李淑琴翻着白眼兒,想了一下,說:我想起來了,本來是三百塊錢一個,後來搞了一下價錢,五百塊錢買了倆,二百五一個。

史壘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誰辦的這事兒?真他媽缺德!怎麼連買花圈都還價錢?真是二百五一個!

李淑琴臉紅了,連忙解釋說:那是老社長吩咐的,不准給他買好的。我打聽了價錢之後,回來跟社長匯報,說最便宜的是三百一個。老社長說,他是黨員,那就得買倆,報社一個,支部一個,那就是六百。不行,絕不能讓他享受六百?六就是順,不能讓他順!到了陰間他也甭想順當!不行,就給他花五百,二百五一個最好!五就是捂,我非捂死他不可!五五二十五,捂上加捂!誰讓他跟我叫板!您說我怎麼辦?實在沒辦法呀,我只好跟賣花圈的搞一回價錢,連人家賣花圈的都說,真沒見過你們這樣的單位,公款買花圈怎麼還還價呀?

史壘當下說:公款怎麼啦?公款更得用得清楚明白!老社長這回的花圈,一定要漂亮一點兒,大方一點兒!照着一千塊錢一個吧,人家是離休幹部,應該享受這個級別待遇。你聽好了啊,還有骨灰盒和墓地,該什麼待遇就得什麼待遇!按照政策辦,都要儘量滿足家屬的要求。無論如何這最後的一件事,要儘量讓家屬稱心如意。前有車後有轍,自己也是當領導的,即便不算兔死狐悲,起碼也是一頭兒的,當然要讓孫澤貝家屬滿意。

李淑琴答應下來,問還有什麼事,史壘說沒有了,李淑琴就走了。

 

曹洪賓拉着姜軍往機關大門外走,一路走一路說:我跟你說,甭跟這個臭娘們兒一般見識,我現在都懶得搭理她。那天我看見胡大英,問他幹什麼來了,他說來領工資捎帶報銷藥費,我就跟他聊了一會兒。你猜怎麼着?敢情那回胡大英跟史壘吵架,胡大英還抽了史壘一個大嘴巴子哪!咱們都不知道,真他媽的解恨!可是,史壘剛剛挨了一個大嘴巴子,人家馬上又假模假式地主持開會,學習貫徹三個代表,她就一點兒都不覺得難為情。你說這是一般人嗎?真不是!你跟她這樣的東西,犯得上生真氣嗎?要是那樣的話,她真能氣死你。還是人家老胡,我算服了他了,什麼活兒也不用干,一分錢也不少拿,瞧瞧人家,活得多瀟灑!

姜軍此時還沒緩過勁兒來,心裡一團亂麻,不知道說什麼好。

倆人順着馬路走,找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飯館,尋了一張靠窗戶的桌子坐下來,在曹洪賓點菜的時候,姜軍忽然有些後悔。按本心說,他不願意和曹洪賓這樣的人打交道,倒不是因為他是個司機,而是覺得曹洪賓這個人實在不怎麼樣。孫澤貝在位的時候,他仗着孫澤貝耀武揚威,不是踩咕這個就是踩咕那個,看誰都不順眼,誰受了氣他都冷嘲熱諷。孫澤貝上哪兒都帶着他,可把他神氣壞了。

沒想到孫澤貝一離休,他就完蛋操了。許凡健雖然還坐他的車,但是史壘寧可打出租也不用他,不給他一點兒巴結的機會。曹洪賓和自己不一樣,壓根兒就不是一樣的人,跟他有什麼可說的?可是,人家好心好意拉自己出來喝酒吃飯,還解勸自己,總不能駁人家這個面子吧?姜軍只好坐着不動了,但是吃完了飯一定要自己去結帳,不能欠他這個情。

菜剛端上來就見胡大英走了進來,曹洪賓趕緊站起身來打招呼:哎,老胡,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過來過來,來一塊兒喝點兒。

胡大英略微猶豫了一下,然後直接走了過來。曹洪賓很高興,馬上招呼服務員,再加兩個菜,三個人一起吃喝起來。

姜軍問胡大英:老胡,你今兒幹什麼來了?

胡大英:我報銷藥費來了,結果出納說沒錢了讓我明天再來。咳,也怪我,應該來之前跟人家打個電話,問清楚再來。

曹洪賓納悶地問:那你是什麼時候來的?你沒見姜軍和史壘吵架?

胡大英:我從出版社過來,到咱們機關的時候都快十一點了。

曹洪賓“哦”了一聲,說:那你沒看見,今天姜軍跟史壘又幹了一場。

胡大英轉過頭來問姜軍:怎麼啦?因為什麼?

姜軍就把分房方案的事說了一遍,胡大英聽完之後說:咳,你太當真了,她根本就不想給你分。哎,咱們坐一塊兒吃飯,沒事兒吧?

姜軍問:怎麼啦?有什麼事兒?

胡大英解釋說:我是說,我跟報社領導是仇人,如果有人看見你們倆跟我在一起吃飯,會不會給你們帶來麻煩?

曹洪賓擺了擺手,說:咳,沒事兒!我們倆如今跟你差不多了,誰也不是領導的香餑餑,誰愛看見誰看見,不能怎麼樣,都這份兒上了,還能怎麼樣啊?

胡大英點了點頭,心想:原來你也成了領導的眼中釘肉中刺,不是領導的香餑餑了,怪不得和姜軍在一起喝酒。想到這裡他問曹洪賓:我知道姜軍原來得罪過領導,你不是一直都挺……那什麼的嗎?怎麼?你也把領導得罪了?

曹洪賓:不是我要得罪她,是她根本看不上我,我吃飽了撐的得罪領導?

胡大英看了一眼姜軍,倆人會心地笑了。

姜軍說:老胡,你以後不用太介意,我知道你的意思,怕給人添麻煩。其實你就是到各屋裡坐一會兒,跟大伙兒聊會兒天兒也沒什麼關係。

胡大英:我真是怕給別人添麻煩,領導恨我恨得牙根兒疼,恨不能生吞活剝了我,我找你們去聊天兒,那不是給你們找麻煩嗎?

姜軍:咳,無所謂了,無論你怎麼樣,人家已經把你打入另冊,你就永遠也別想翻身了。老胡,以後你來報社只管隨便串門兒,願意坐一會兒就坐一會兒,沒事兒。

曹洪賓也說:是,老胡。不用計較這些,大伙兒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有事兒就是有事兒,沒事兒的就是沒事兒。你看那回去廈門旅遊吧,秦兵說了那麼多對領導的不滿,結果怎麼着哇?人家還不是什麼事兒都沒有,還不是照樣分房子?他們這撥人誰都沒分着,就他一個人分着了。

胡大英有些奇怪地問:那他是怎麼回事?

姜軍撇着嘴擺了擺手,曹洪賓用手在桌子上比畫了一下烏龜爬的動作,說:明白了吧?

胡大英還是沒鬧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不是還沒結婚呢嗎?

曹洪賓:咳,現在咱們報社,史壘是大當家的,老許不算啦。秦兵就是專門伺候史壘的,是史壘貼心貼肉的人,這你還不明白嗎?

胡大英:哦,我明白了,他接替劉懷淼了?難怪他能分房子。

曹洪賓:這他媽臭娘們兒,也不怎麼那麼騷!老胡你是沒見呢,她把人家秦兵那個小伙子弄得呀,小臉兒灰不拉嘰的,說話有氣無力,半死不活的。早先人家氣色多好,紅是紅白是白,照這麼下去這小伙子非得垮了不可,分到手的房子也住不長。我就納了悶兒了,史壘這娘們兒是不是有毛病啊?

胡大英忽然放下筷子說:哎,你說到這兒我倒想起來了。我插隊的時候,鄰村裡有個男孩子叫才娃,他媽的性癮可大了。村裡的老鄉們說,他媽騎到他爸身上一整夜都不下來。白天才娃他爸下地的時候,那臉色就是死人色,別人問他怎麼回事,他就說是轉了一宿磨,後來才娃他爸爸剛三十歲就死了。他爸死了以後,他媽就跟村子裡的男人們亂來,天一黑他們家就像趕廟會一樣熱鬧極了,最後連大隊長也往那兒跑。大隊長的老婆有心計,趕緊給才娃他媽尋了一個外村年輕的光棍漢,這個光棍跟才娃媽結了婚,也是不到幾年又死了。這時候才娃已經長到了十七歲,人高馬大的,身體非常壯實。你們猜怎麼着?半夜裡他媽竟然往才娃身上爬,嚇得才娃不敢在家裡睡覺,天天抱着鋪蓋找小夥伴去睡,有時候還跑到我們村供銷社來睡。後來才聽老鄉們說,原來這個女人有滴蟲病,找不着男人的時候她癢得難受,就自己插根胡蘿蔔……

曹洪賓忍不住叫了一聲:我操,這他媽是人嗎?真是天下之大無其不有,我還頭回聽說呢。老胡,你說這史壘是不是也有病啊?

胡大英:這我可就不知道了。不過,她這種人心理肯定有病。你甭看我有抑鬱症,我知道自己有病,並且承認自己有病,而且積極地治病,其實這就是沒病。越是那種不承認自己有病的人,才越是有病呢。而且,現在就是這種自己覺得沒病的病人多,說白了,是這個社會這個年頭兒有病,整個就是一個病態的社會。

半天沒說話的姜軍這才開了口:老胡,你說這話我相信。我覺得,史壘這個人的心態就是病態,她容不得別人好過,她一天不幹壞事,這一天就好像白活了。我怎麼也不能理解這種人,你說他們是怎麼想的?

胡大英:你說你不能理解她,她還理解不了你呢,因為本身就不是一種人。

姜軍:他髒你不髒,這就是你的錯誤;由於你乾淨,反襯出他髒來,這就是你的罪過。

曹洪賓連連點頭稱是。

姜軍喝了一口啤酒說:你們說,這個女人的能量到底有多大?我真鬧不明白,她怎麼就把咱報社給鬧的這麼烏煙瘴氣的!我覺得主要還是大環境,不知道你們聽說沒有,財務司要出事了。一分院院長李建國已經出事了,是他把財務司抖落出來的。

胡大英:是嗎?但是,無論如何他不該亂咬人,他把財務司抖落出來,他也得不了好下場。不信你們看着,不會有什麼坦白從寬的。

曹洪賓:那是,不但是,而且還絕對是!不過我也聽說了,這回還要挖出幾個大傢伙呢!快了,咱們都等着瞧吧,快有好戲看了。

姜軍:一旦財務司出了事,難道總公司就沒有事嗎?什麼事情都不是獨立的,也不是偶然的。我就覺得咱們總公司有問題,哪個部門都是不用好人,光用壞人。你就說法規司吧,有個小林,是個碩士,那人挺好的,辦事穩重,說話嚴謹。可是,那個藏麗輝就是容不下人家,整天跟人家過不去,現在可好,人家聯繫摩托羅拉調走了,部門經理月薪五千。在這兒才掙一千多點兒,又把一個人才擠走了。

曹洪賓冷笑一聲:你知道什麼呀?那藏麗輝可不是一般人物,那是五朵金花的第一朵,那是老當家的心上人,王輝岱對她唯命是從,說一不二。

姜軍奇怪地問:她還是五朵金花哪?就她那德行?

曹洪賓:這你就不懂了,人家憑的是活兒好,就她那一套絕活兒沒有人能比得了!

是嗎?連胡大英也感到驚訝了,這可真是看不出,要不怎麼說,凡事都有一定的道理,別問為什麼,因為根本沒有為什麼。

仨人喝夠了,一人又吃了一小碗拉麵,曹洪賓搶着付了帳,然後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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