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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人間舞台》之三《變臉》第七章
送交者: 弘魁 2020年09月16日10:05:34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長篇小說《人間舞台》之三《變臉》

  紅綠黃白黑  好人總吃虧    不講理就沒有理,何曾有過是與非

   知止免羞辱  知足且揚眉   月虧則滿滿招損  悲生喜來喜生悲

 

第七章:權利是金錢,金錢能買權

費吾新剛剛把調動手續辦好,財務司的司長就出事了,連貪污帶挪用公款造成的損失,達到了兩個億!雖然出了這麼大的事,費吾新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十分順利地調到財務司去了。這事讓史壘十分鬱悶,也是十二分地沒想到。她根本沒有想到,費吾新這麼一塊廢物點心,居然能調到她將來用得着的要害部門。有朝一日史壘還得有求於費吾新,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這個廢物點心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但是,史壘這個人有一個最大的優點,就是腦筋轉得非常快,她在第一時間裡決定,把新發地三層的一套房子給費吾新,同時把當初收了費吾新的錢全都退給他。當然,這次不能是她史壘出面,而是讓許凡健落個好人,有時候,為了大局和長遠利益,不能不講究一點兒隱忍和策略。她把許凡健叫到自己的辦公室里,說清了自己的想法,許凡健也沒有奈何,因為他還不到退休的時候,其實他心裡很想看史壘的熱鬧。

但是一天不退休,他就得跟史壘合作一天,當下他就答應下來。當初,許凡健收了費吾新一萬,史壘收了兩萬,一共是三萬塊錢。倆人把錢湊到一起,由許凡健去了趟銀行,辦了一張銀聯卡。怎麼送呢?倆人犯開了難。

史壘說:這也好辦,不管怎麼說,他總得辦手續。等他上你那兒辦組織關係時,你跟他好好談談。你就把屎盆子扣我腦袋上好啦,你都往我頭上推,總之一個思想,把這事兒一定要辦漂亮。第一是要把他給咱倆的錢退回去,第二是給他一套新發地三層的房子,反正以事情辦成為原則。

許凡健驚奇地問:三層不是總公司的嗎?怎麼能給他呀?

你可真夠屎的!你就不想想,人家總公司吃多了撐的,要你這麼兩套破房子?

哦,這麼說,三層也是咱們報社的?你可真夠可以的!連我都瞞着。

不瞞着點兒不行啊,一層的102和三層的兩套,都是我預留的,分半天房子,還能沒有咱倆的?做什麼事總得給自己留有餘地,要不就太被動了。

許凡健打心眼兒里佩服史壘的考慮和安排,但是他還是覺得,給費吾新一套房子有點兒多餘:我覺得,錢退回去也就罷了,沒必要再給他那套房子,我擔心事情鬧大了,不好收拾。你沒看見財務司司長和一院院長出事,照這陣勢下去,往後還不定怎麼着呢。許凡健還有一年多就要退休了,他不情願把吃進去的錢再吐出來,反正自己以後沒有什麼事要辦了。心裡雖然這樣想,嘴上卻是那樣說,心不對口,口不對心,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

史壘:你可真夠迂的!那是他太貪了,一下子弄出兩個億來!能不出亂子嗎?像咱們這樣小不溜兒的,根本不夠檔次。要是連咱們這樣兒的都整,那還不天下大亂?真應了那句話:把處級幹部挨個槍斃,肯定有冤枉的;隔一個打死一個,就肯定有漏網之魚。我告訴你,三萬五萬,十萬八萬,多占一套房子,這都是小菜一碟兒,你就是弄個二、三十萬,只要你沒得罪人,想的周全做得細緻,那也不會出事的。

許凡健吭哧了一下,想說什麼卻沒說。

史壘忍不住冷笑一聲:你甭以為我不知道你,你以為你快要退休了,想穩穩噹噹地保持晚節,不想節外生枝,不願意鬧個五十九歲現象。誰願意沒事兒找事兒呀?所以說,我早就考慮到這一步了,咱們只要把李淑琴穩住,只要她那兒別出漏子,那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上次,我聽說胡大英鬧着要財務公開,這是絕對不容許的。以後咱們也得學機關里,不再做表簽名發工資了,一人一張工資卡,把錢都打到卡上邊,誰是多少錢,除了會計別人甭想知道,省得讓胡大英這樣的人,看見說三道四。而且這也順應時代潮流,現在好多地方都是刷卡消費,人家外國早就進入了刷卡時代,咱們還在使用現金太落伍了。

許凡健連連點頭:這個我贊成,跟李淑琴說要儘快辦卡,爭取下個月就辦成,連編輯費和獎金都打到卡裡頭。

史壘:反正咱們也加入醫保了,報社也不報銷藥費了,以後除了出差報銷,報社職工不能見到現金,什麼都是卡,這個原則一定要堅持。所以這次飛天大展我想讓李淑琴去一次,她還沒出過國呢,一定要把她拉住。對於財務這塊咱們是外行,她可是內行!在適當的時候,一定要給她一點兒好處,只要把她抓緊了,咱們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許凡健答應一聲走了。

 

許凡健回到辦公室,先找李淑琴說了辦工資卡的事,李淑琴說她早就想這麼辦了,因為每次發工資的時候,人們都要把那張工資表,仔仔細細看一遍,一項一項地問,看得她心裡發毛,問得她心裡特煩,不是說工資表本身有什麼問題,主要是人們那種不信任的眼神,和雞蛋裡頭挑骨頭的感覺,讓她非常不舒服。她說:社長,乾脆把編輯費也打到卡上吧,省得他們嚼舌頭。

許凡健點點頭,他當然明白李淑琴的意思,不說別的,就說住房公積金這一項,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報社是事業單位,既按職務也按職稱,反正是怎麼合算怎麼來,當然是對領導合算了。所以,每人每月扣除的公積金就非常亂,多的多,少的少,一般人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因為公積金是扣的多,單位就交的多,將來退休或者買房的時候就返還的多,具體數額都是各單位自己定,所以領導扣的都多,群眾有意見也沒辦法。

許凡健現在每個月的住房公積金是一千,一年一萬二,是今年年初改的。去年只有六百,史壘嫌太少,就跟李淑琴說把他倆的公積金增加到了一千,把中層幹部的數目增加到了六百,這也得到了中層幹部的積極響應。普通職工都是按工資總額的百分之十,只有二、三百,想多扣也不行,因此不少人都有意見,因為有人知道公積金的百分比。

但是如果改成工資卡,那麼誰也休想再知道,別人的住房公積金是多少了。即便是這樣,許凡健心裡還是有點兒不平衡,因為他離退休還有一年多一點兒,而史壘還有十來年才退休呢,自己退休的時候,頂多拿上五、六萬,可是到史壘退休的時候,光住房公積金這一項她就得拿多少錢呀?起碼得拿幾十萬!這他媽的政府真缺德!為什麼不早點兒設置住房公積金呢?自己是個社長,她史壘不過是個總編,自己算正局級,她才算副局級,可是工資、獎金、編輯費,都跟自己一模一樣,主要是住房公積金這一項,自己真是吃虧吃大了!

但是,自己已經沒有機會撈了,許凡健感到既心疼又沒有辦法。心裡彆扭也得按史壘說的去辦,許凡健恨不能當下就辦理退休,眼不見心不煩。

 

因為眼下是個信息時代,所以費吾新要調到財務司的事情,很快就在報社裡傳開了。其他人聽了倒也沒什麼,只有石若虛想的多一些。他知道費吾新打算調走,但是要調到財務司,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這他媽小子還真有種,一傢伙就調到財務司去了!一想起這事,石若虛就有些發煩,自己怎麼就沒看出一點兒跡象呢?不管現在還是將來,報社都是差額撥款,撥多撥少沒有定準,就看報社領導怎麼去爭取,說白了就是要把財務司的人餵熟。只要把他們餵飽了,跟他們的關係搞好了,肯定撥款就不會少,如果他們吃的不滿意,撥款這事兒就很難弄。倘若將來社長老許退休了,自己升任為總編,或者史壘也退了休,自己升任為社長,到了那時候,申請撥款的事就落在了自己的頭上。可是到目前為止,自己跟財務司還沒有一點兒聯繫,好不容易跟費吾新比較熟悉吧,還讓自己給得罪了。不管費吾新是因為什麼調走的,只說自己對待他的態度,就讓石若虛後悔不迭。自從費吾新到自己手下以後,因為他的文筆不太好,自己沒少敲打他,也沒少挖苦他,怎樣才能挽救這個局面呢?石若虛苦思冥想,一時還想不出怎麼辦才好。

另外一件讓他煩心的事是分房,石若虛被分到了五層上,這是他沒想到的,作為一個即將升任為報社領導的人,不管別人怎麼想,石若虛自己總是這樣想的。把他分到五層上,這意味着什麼呢?劉懷淼分到四層,有些讓人不能接受,那麼何春瓶憑什麼也上了四層?不是說老許現在不管事了麼?這次分房不是史壘全權做主嗎?她不是已經跟我遞過話嗎?讓我放心,不用考慮何春瓶的事,她會替我考慮的。且不說將來怎麼接班,就看眼下這次分房,她何春瓶就已經跑到了我的前頭,這是他媽怎麼一回事呀?

石若虛現在不在乎四層還是五層,因為只差一層,無非是多上幾層台階。但是如果把這件事,看成一個將來自己前程的預警,那就是非常值得研究的。第一,社會上對於六層的板樓都有一種說法,叫做金三銀四,就是說三層最好,四層稍微差一點兒,但也算好的。一層二層和五層六層,就沒有什麼說法了,一般都是領導不要分給職工的,甚至可以說是分給那些不吃香的倒霉蛋的。不管外邊怎麼說,眼下的宇航報社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李曉燕第一回被分到了六層上,石若虛並不感到意外。但是很快她又被調到了一層,石若虛還是不感到意外,他知道肯定是李曉燕給史壘送了好處費,史壘才給她換到一層,而且一層也沒什麼讓人羨慕的。但是只這麼一調動,起碼讓外人看來就說明李曉燕在領導眼裡有位置,就說明只要李曉燕不滿意領導還肯給她出力。

現在只有自己的房子最高了,高處不勝寒呀!自己怎麼辦呢?原先有李曉燕在六層上,還顯不出自己來,現在李曉燕到一層去了,報社最高層領導就是自己了,自己該怎麼辦?自己能怎麼辦?石若虛簡直煩死了!就在這時候劉懷淼晃着膀子,踱着方步走了進來,笑嘻嘻地問:石處,法國飛天大展的日期快到了,你有什麼打算?

石若虛一聽這話,心裡更煩!但是他又不好發作,只好皮笑肉不笑地說:我能有什麼打算?讓去就去,不讓去就不去唄。

劉懷淼並不在乎石若虛的態度,說:哎,我聽說這次總公司給咱們倆名額,可是咱報社還可以自費去三個,這是歷次飛天大展都沒有過的。我覺得這回你去,應該是沒問題的。

其實,這個信息石若虛是知道的,既然是允許多去幾個人,那麼即便是自己去了,也是應該和理所當然的,既不欠誰的情也不用感誰的恩。上次劉懷淼去了德國,這次他還會去嗎?估計應該不會了,為了弄清楚石若虛還是問了一句:那,這次你還去嗎?

劉懷淼詭秘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地搖搖頭。

石若虛明白了,這次肯定還有他。忽然,石若虛開始對史壘有些好感了,覺得她這個女人還是有情有義的,起碼她對待劉懷淼還是不錯的。如此說來,只要你肯做她忠實的走狗,她無論走到哪兒都會牽着你的。不行,房子的事還得找一下史壘,即使調不到四層也要調到二層,跟李淑琴換一下。李淑琴充其量是個會計,頂多是個辦公室主任,而自己則是要聞版負責人,未來宇航報的接班人,李淑琴沒法和自己比。

劉懷淼忽然說:老石,我知道你對這次分房子有意見,你幹嘛不去找一下史壘?你這個人呀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不肯放下架子,你得說你現在還不是報社的領導呢,充其量不過是個中層幹部,即便將來你有提升的機會,那也得人家給你說好話。眼下你還不能端架子,必須得俯首帖耳,必須認慫,必須巴結人家。否則的話,你就不可能有什麼機會了。哥們兒說的可是大實話,你說是不是?

石若虛滿腹懷疑地望着劉懷淼,不知道他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劉懷淼倒沒有介意石若虛的態度,他繼續說:我知道你是什麼人,咱哥們兒也不是相處一天兩天了,誰不了解誰呀?先不說你,就說我吧。我這個人哪,最大的長處就是知足常樂,我能吃幾碗乾飯我自己清楚,所以我不做那些非分之想。說句心裡話,論資排輩兒,你遲早都得是我的領導,我早晚都是你的催輩兒。不過,倒是有人想加塞兒,我不用說是誰?你自己當然很清楚了。

石若虛長出了一口氣:你指的是何春瓶?

劉懷淼點了一下頭:對了,就是她。

石若虛皺着眉頭問劉懷淼:你說她這個小娘們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呀?我真是鬧不明白。按說目前咱們報社是史壘當家,老許已經不管事了。而且據我所知,史壘對何春瓶並不是那麼感冒兒。可是你看,她現在對我簡直是步步緊逼了。先是版面負責人,她幾乎跟我平起平坐,而且給她的人都是筆桿子。眼下分房子她又跑到了我的前頭,跟你一樣分到了四層……說到這裡石若虛忽然止住了,怎麼說來說去說到了人家劉懷淼的身上,自己真是氣胡塗了。

聽見這話劉懷淼沒有變臉,他只咧了一下嘴角,不出聲地笑了一下,說: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或者是知道也不願意捅破了。其實我對於何春瓶這個人,說實在的,我是沒有一點兒好的印象。而且講心裡話,將來老許和史壘退了,我希望是你接班當社長,我願意給你當副手,不願意看着她上去,不知道我說這話你相信不相信。

 

原來如此,這個小子是想讓我當社長,由他來當總編,他要和自己結成同盟。看起來,他這話不應該是虛的,石若虛沒有理由不相信劉懷淼的話。可是,他劉懷淼能給自己幫什麼忙呢?對了,他既然來找自己,那麼他肯定是有什麼想法或者他知道什麼,自己何不借這個機會,向他打探打探呢?想到這裡他問劉懷淼:你……你既然有想法,那麼我問你,你說這個何春瓶,她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能告訴我嗎?

看來你是真不知道。劉懷淼回頭望了一下,見並沒有人進來就接着說:我告訴你吧,人家何春瓶走的是上層路線,我說的上層指的是誰,你應該知道。她根本沒把史壘放到眼裡,她托的是法規司司長藏麗輝的關係。我跟你說實話,史壘對她也是一肚子怨氣,可是史壘又沒有辦法。如果你能壓倒藏麗輝那條線,那麼你將來就還有希望;如果你打不贏藏麗輝那邊,那,你可就岌岌可危了,不信你就走着瞧吧。

噢,原來如此。石若虛如夢方醒,回想這一半年來報社的種種跡象,他覺得劉懷淼說的沒有錯。而且他也明白了,為什麼劉懷淼來找自己說這些話,原來史壘也是一肚子怨氣。那麼,看起來自己以往還是冤枉了史壘,原來史壘也有她的難處。原以為史壘在宇航報社一手遮天,看來也不是那麼回事。可是史壘不是有王輝岱做靠山嗎?難道還有比王輝岱更硬的人物?藏麗輝顯然不是,那麼藏麗輝的上頭是誰呢?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索性接着問下去:那,你知道何春瓶走的是誰的路子嗎?

劉懷淼又回頭張望了一下說:你不知道,我跟你說……

話剛說了半截兒,突然何春瓶闖了進來,倆人嚇了一跳,何春瓶掃了倆人一眼,笑嘻嘻地問:老石,你打算什麼時候裝修房子呀?我可一點兒經驗都沒有,到時候如果你先裝,我就跟你沾點兒光。因為我覺得你還是比較有眼光的,裝修出來肯定有品位。

話問的這麼突然,讓石若虛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因為他根本沒顧上考慮裝修的事情,這套五層的房子他還不想要呢。

見石若虛沒有接她的話茬兒,何春瓶冷笑了一聲,說:你們倆是不是說什麼悄悄話呢?看來我進來的真不是時候,行啦,你們倆接着聊吧,我別在這兒礙事了,沒的招人不待見。說完轉身一陣風似地走了。

對於何春瓶闖進來劉懷淼倒沒什麼,石若虛卻有點兒害怕了,他問劉懷淼:剛才咱倆說的話,她會不會聽見了?她闖進來會不會是想打斷咱倆,不讓你再往下說呢?

這話問得劉懷淼也倒吸了一口涼氣!何春瓶連史壘都不放在眼裡,她會不會找自己的茬兒呢?但是她又能把自己怎麼樣呢?不管怎麼說,她現在在報社裡還是光杆兒一個,總不如史壘的勢力大。而且石若虛的能量也不可小覷。倘若把石若虛拱起來,三個人聯起手來,她何春瓶也未必是對手。即便把她得罪了,將來有一天她得勢了,自己再走人也還來得及,因為自己還不到三十五歲,換個工作也不是什麼難事,更何況還有姐夫幫忙呢。

想到這裡劉懷淼說:我也豁出去了。告訴你吧,何春瓶玩兒的是期貨,咱們玩兒的都是現貨。不知道你清楚不清楚,老當家的就要告退了,聽說新上來一個年輕幹部,哈工大畢業的,才四十五歲,是從二分院選拔上來的,要學歷有學歷,要經驗有經驗,要背景有背景,聽說是一個大頭兒的孫子。對於咱們來說,更重要的是,這人跟何春瓶的男人是一個大學畢業的。按年齡來算他們倆不可能是同學,但是說成校友應該是靠譜兒的。

哦。石若虛哦了一聲,他覺得劉懷淼這回說的沒有水分,他肯定是從史壘那裡聽來的。剛才他說何春瓶走的是藏麗輝的路子,石若虛覺得有點兒說不過去,藏麗輝不過是個司局級幹部,她能有多大能量?她能大過王輝岱去?不可能!要是換一個新的大當家的,這還差不多。眼下她靠着藏麗輝,日後她再靠上一個新主子,應該說遠近都無憂了。反過來一想,自己也是哈工大畢業的,這個人跟自己也應該是校友呀。而且鬧不好,和自己沒準兒是同一個年級,或者是同窗呢,因為自己也是四十五歲嘛。自己這個人怎麼這麼少心沒肺!思想太大意了,消息太閉塞了!怎麼就沒聽說有這麼個同學呢?如果真是同學,從這一點來講,自己比何春瓶更占有優勢,對,應該走走這條路子。別的不說,首先要搞清楚這個同學的來歷、根基和脾氣秉性,現在動手應該說為時還不算太晚。

老石,你不也是哈工大畢業的嗎?你幹嘛不試試這條路子呢?

望着劉懷淼那期待的眼神兒,石若虛這才徹底明白了,劉懷淼不是無目的來找自己閒聊的,一定是史壘讓他來試探自己。對於何春瓶這個女人,史壘也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沒有辦法才這樣忍讓的。如此說來,上次史壘跟自己的談話,確實是有一定考慮的,只是她不像劉懷淼這樣赤裸裸、這樣無所顧忌。既然有史壘相幫,自己何不做一次努力呢?畢竟到了四十多歲這個年齡,能否順利地再上一個台階,這也是最後的一次機會了。否則的話,自己就得多年的媳婦熬成婆,慢慢熬到何春瓶再退休,可是,那時候自己早就退休了,這輩子不就沒指望了嗎?但是,史壘會真心實意地幫助自己嗎?她為什麼要幫助自己?從目前來看,何春瓶對她是夠不成威脅的,難道史壘只是為了把劉懷淼提拔上去、或者只是為了出一口氣嗎?對於劉懷淼今天說的話,石若虛還是不太放心,有必要的話,抽機會還是要和史壘當面談一下,自己千萬不能讓劉懷淼利用了。

見石若虛仍然一言不發,劉懷淼也不好再說什麼了,他懶懶地站起身來說:反正我跟你說的都是真心話,何去何從,你老兄自己看着辦吧。

見劉懷淼要走,石若虛這才問了一句:哎,你能不能替我問一下史總,這次去法國參加飛天大展,有我嗎?嗯……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劉懷淼當即說:不用問她,我知道肯定有你。

哦。石若虛又哦了一聲。

見石若虛不再說什麼,劉懷淼就走了。

 

劉懷淼前腳剛走,社長許凡健走了進來,問:哎,老石,費吾新來了沒有?

石若虛說沒有。

許凡健說:一會兒他來了,你讓他上我屋裡去一下。

石若虛答應知道了,接着又問:社長,小費走了,我們一版不是就缺一個人了嗎?您沒考慮給我這兒添一個嗎?

許凡健說:馬上就來幾個大學生,你先湊合幾天吧。

石若虛答應下來,許凡健說:“別忘了啊,費吾新來了叫他上我那兒去一趟。”然後走了。石若虛攤開稿子剛看了兩行,費吾新急匆匆地走進來,石若虛馬上站起身熱情地問:小費,你的調動手續辦完了嗎?

費吾新瞟了石若虛一眼,好像對石若虛的熱情有些不太習慣,他一邊拉開抽屜收拾東西一邊說:手續是辦完了,就差轉組織關係了。

哦,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就說話啊。

費吾新停下來想了一下,說:好像還沒有。

石若虛見費吾新從抽屜里掏出一堆東西,趕緊從自己的文件櫃裡找出一個大提包,遞給費吾新,說:用這個裝吧,不然的話不好拿。

費吾新猶豫了一下,說:那,我還得給你送過來。

咳,看你說的什麼話,咱哥們兒,誰跟誰呀?這麼一個破提包,還值當你跑一回腿,有用你就留着,沒用你就扔了算了,我根本用不着。石若虛一邊說一邊幫費吾新往提包里裝東西:哎,小費,待會兒收拾完了,你上社長屋裡去一趟,社長找你有話說。

他還有什麼話說呀?擠兌得我還不夠是怎麼着?費吾新的臉色很不好看。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你最好還是去一趟吧。再怎麼說,報社也是你的娘家,你即使走了,我也希望你往後多回娘家來看看……

我又不是老娘們兒,哪兒來的娘家婆家!回來看什麼看?看臉子呀?我怎麼那麼沒皮沒臉、沒羞沒臊!老石我告訴你說,我是讓一些人逼走的!不走不行!我還有臉回來?哼,我覺得,跟朱買臣休妻一樣,覆水難收!費吾新頭不抬眼不睜,通通通地說了一氣。

嗬,他還知道朱買臣休妻!石若虛聽了這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但是,許凡健既然讓他告訴費吾新,讓費吾新去一趟他的辦公室,石若虛是一定要做到的。不管費吾新今天耍什麼脾氣,他就是生拉活拽也得把費吾新拽到許凡健的辦公室去。石若虛仍然不煩不惱,矜持地擠着職業的笑容,等費吾新收拾好提包,他才拍着費吾新的肩膀,硬推着費吾新邊走邊說:小費,小費,你還是聽我的吧,去一趟,說不準還是好事呢。不管怎麼說,我是支部副書記,轉組織關係還得社長給你辦,快去吧啊。

費吾新搖搖頭長出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朝許凡健的辦公室走去。

一進許凡健的辦公室,就見許凡健“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倒把費吾新嚇了一跳,許凡健滿臉堆着笑容,繞過桌子一把拉住費吾新的手,一邊搖一邊說:小費呀小費,好幾天都沒看見你,忙什麼呢?要不是轉組織關係,你都不上我這兒來了吧。

費吾新心裡說,哼,差不離兒!要不是還有個組織關係,我他媽上你這兒幹嘛來呀?難道說我要調走,還得給你這孫子上供不成?

許凡健根本不管費吾新是什麼態度,他把費吾新按在椅子上坐下,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香煙,故意給費吾新看了一下煙盒上的外國牌子,抽出一支遞給費吾新,說:你嘗嘗,這是外國的,比較柔和,朋友送給我的。自己也抽出一支含在嘴裡,又熟練地掏出打火機,彎着腰給費吾新點着,點着自己的香煙之後,他才拉了一把椅子坐在費吾新跟前。

從來沒有受到過如此待遇的費吾新,簡直有些不知所措了,心裡頭挺膩歪,可是又不好發作,想沉臉又崩不住,想擠出點兒笑容也擠不出,真是尷尬極了,好在有支香煙抽,還能遮一遮自己的難堪勁兒。

小費呀,你來咱們報社也一年多了,平常呢,我這個社長也是雜事纏身,老也抽不出個空兒跟你好好聊聊。怎麼樣?最近有什麼困難嗎?職業習慣,許凡健說什麼話都不會感到難為情。

沒困難。費吾新想:難不成你又有困難了?還想跟我借錢嗎?

好同志呀,真是個好同志!什麼時候都不講自己的困難,什麼時候都不給領導出難題,小費真是個好同志。其實我知道,你怎麼會沒有困難呢?你放心,你的困難就是我們做領導的失職,給,這是給你的房子鑰匙,拿上吧。

天哪!費吾新真是沒想到,自己就要調走了,報社竟然突然給他分一套房子!這該不是做夢吧?費吾新掐掐腿挺疼,不是做夢。看着眼前這把嶄新的鑰匙,費吾新一時還真轉不過彎兒來了,拿上呢還是不拿呢?自己要不要哇?他拿不定主意了。

還有呢。你看這是一張卡,上邊有三萬塊錢,就是原先我和史總……怎麼說呢?我們倆借你的錢,現在我們沒困難了,所以……就想還給你,你一定要收下。許凡健不愧是官場上的老手兒,說這話辦這事他非常自然,一點兒都不臉紅。

費吾新想:房子嘛要不要的兩可,因為自己到了機關就是公務員待遇,不會沒有房子的。這三萬塊錢當然是要接過來的,因為這本來就是自己的錢,沒跟他要利息就不錯了。於是他伸手接過卡來,十分坦然地把卡裝在口袋裡。

見此狀,許凡健又把費吾新的手抓過來,強把那把鑰匙塞在費吾新的手裡,說: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到了財務司肯定會分房子的。可你眼下不是還沒有住處嗎?你先住下,多一套房子有什麼不好。況且,我們也不會跟財務司說給你分了房子。以後機關里再給你分一套房子,你或者把這套賣了或者把它租出去,不是又多一筆收入嗎?難道錢多了還燙手不成?你怎麼那麼傻呀?

費吾新只好接了過來,想了一下他問:這是幾層的?

三層。

費吾新不禁瞪大了眼睛,三層的兩套房子不是總公司留的麼?怎麼會給了自己呢?如果要了這套房子,將來機關還會給自己分房子嗎?不能要,因為這個地方在四環以外,聽說總公司要在機關大院裡邊蓋樓房,高層板樓帶電梯,一梯兩戶,最大的二百七十平米,最小的一百四十平米,而且還是經濟適用房,價格便宜得多,位置在三環以內,窗戶外邊就是玉淵潭公園,孫子才不要呢!拿新發地的房子和機關大院比,當然不能要新發地的了。

見費吾新一直在遲疑,許凡健再三強調說:小費,你就一百個放心吧。報社給你的房子是報社給的,跟總公司沒有一點兒瓜葛。如果我這樣說你還不相信的話,我就跟你直說了吧。以往我和史壘對你的關照都不多,也可以說是很不夠,眼下你要調到財務司去了,給你這套房子也是我們改正錯誤的一點兒表示。俗話說:是灰就比土熱。你畢竟在宇航報社工作過一段時間,咱們多少還是有點兒感情的。給你這套房子,說白了吧,也是報社的一點兒感情投資。報社年年都要跟財務司打交道,今後你調過去,好歹不說,終歸還是咱報社的人,你可要多給咱報社出點兒力氣呀!

費吾新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原來是感情投資。但是他還是沒說清楚,這房子到底是怎麼回事,費吾新滿腹疑惑地問:不是說,三層是總公司留的嗎?難道……

許凡健忍不住笑了:你這個傻孩子,別看你入了黨,政治上還是太不成熟。官場上哪兒有真話呀?這不過是史總的一個小策略。你就不想想,人家總公司會要咱們新發地的房子嗎?那是不可能的!領導做什麼事情都要有迴旋餘地,不能把事情做絕了。三層這兩套房子本來是我和史總的,現在拿出來給你一套,你說,我們是不是誠心,有沒有實意?

那,給了我,你們倆怎麼分那一套呀?

許凡健笑嘻嘻地說:咳,你這孩子,不是一層還有一套呢嗎?史總要一層的,你跟我住對門兒,這回就全明白了吧?

哦,費吾新總算全鬧明白了。史壘是殘疾人,她要一層理所當然。許凡健是社長,他要三層也是順理成章。那麼,一層留給未來的司機就完全是一派謊言了。嗬,原來這裡邊的彎彎繞這麼深!可是……費吾新還是有點兒不明白:那,您和史總不是都夠住房指標了嗎?您真的打算在那兒住嗎?您要是要了新發地的房子,是不是還得把城裡的房子交出去呀?不知不覺地,費吾新又用上這個稱呼了。

哎,事在人為,事在人為。給你一套三層的房子,你只管踏踏實實地住着,願意住你就住,不願意住你就賣了。但是我們只求你能明白,我們的良苦用心!別的你就不用管了。見費吾新把鑰匙揣進了口袋裡,許凡健這才放心地站了起來:馬上就要辦房產證了,你先把房子的款項準備好,大概一共需要九萬多,你有困難嗎?

費吾新馬上說:沒困難。這他媽還有什麼困難呀?就是借錢也得快點兒借,房產證一拿到手馬上就把它賣了,九萬一下就變成二十五萬,送到嘴邊上的肉再不吃,不是就太傻波依了嗎?即使報社的其他人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還不是大眼兒瞪小眼兒,不加糖的葡萄酒——干紅。轉念一想,他們就是捅到財務司去,那也沒有用呀,這是我在報社工作期間報社給我分的,頂多是財務司不再給我分房子。但是根據以往對財務司的了解,在財務司鬧一套房子,那真是不費吹灰之力。機關那麼大下屬單位那麼多,跟哪兒要不來一套房子?要是連一套房子都要不來,那不是就白去財務司了嗎?

許凡健冷不防忽然問了一句:哎,小費,你到底是怎麼去的財務司呀?通過什麼關係?走的誰的路子?能跟我說說嗎?

費吾新愣了一下冷冷地說:這,你就甭管了。

許凡健默不丟地說了一句:這孩子,也學得成熟了。說完給費吾新辦理了組織關係,費吾新就走出了許凡健的辦公室。

 

仇向前和李國強這回是徹底失望了,也可以說是絕望了,因為誰都知道這是最後一次福利分房。以後要想住房子就得自己去買,靠住房公積金靠貸款,靠自己的積蓄或者靠家庭和父母的幫助。現在的年輕人精神壓力太大了,男孩子要是沒有房子根本就甭想結婚,哪個女孩子會嫁給一個沒房子的人呀?除非是有病。越想這個問題仇向前就越是灰心,怎麼辦?在這裡工作,每個月的工資不過是三、四千塊錢,指望這點兒錢買房子,還不得等到猴兒年馬月?那麼,還是乾脆走人吧?下班的路上,仇向前又跟李國強說起了這件事。李國強卻有些顧慮,他說:你怎麼忘了呢?咱們不是說走就能走得了的,因為咱們跟報社都簽定了三年的合同,如果合同不到期,咱們要走就是違約,報社跟咱們要不要錢我說不準,但是他們肯定會刁難咱們的。

仇向前:他還能怎麼刁難咱們呢?大不了是不給咱們檔案。再說了這年頭兒,誰還拿檔案當回事呀?沒有檔案照樣找得着工作。

話可不是那麼講,你沒有檔案,畢竟名不正言不順,去不了象樣兒的單位,而且據我所知,沒有檔案最多也就是找個臨時工作。如果再沒有連續工齡,前邊就等於白干,將來退休不合算。再說了,三項保險怎麼辦?參加工作的時間怎麼算?這都是麻煩事。所以,假如咱們想要走的話,還得把報社領導的工作做通,否則得罪了他們,咱們終歸走不成。

一聽這話仇向前就泄氣了,他仰天長嘆一聲,道:哎呀,天哪,這個鬼世道!當官兒的真是把小民百姓欺負得無路可走啦!

李國強哼了一聲說:你大概還不知道呢吧,這回職稱批下來了,石若虛和何春瓶成了高級編輯,姜軍又沒戲,秦兵和張麗麗、筱愛玲是中級,連孫宇都成了副高級,跟李曉燕平了,還不是靠她爸爸在人勞司。

仇向前咬牙切齒地罵了一聲:我就操他個祖宗!這幫王八蛋!

前面是紅燈,李國強捏了一下車閘,用一條腿支撐着,望着眼前長長的車隊,無可奈何地說:你看,又開兩會呢,一開兩會就造成車輛壅堵。按說,代表本是代表人民利益的,是責任而不是榮耀。可是你看呀,他們就像皇上出行一樣,浩浩蕩蕩的,只怕是哪兒着了火,救火車也得給他們讓路。現在總說以人為本,以誰為本呀?還不是以官兒為本!

一聽這話,仇向前禁不住苦笑了一下,說:小點兒聲,你可真敢說,這話要是在早先,非得辦你一個現行反革命不可。

等了好半天綠燈亮了,倆人騎上車子繼續往前走,仇向前說:這房價又漲了,就我們家那邊,聽說一平米已經漲到了八千八,這房子也不是給誰蓋的?誰能買得起呀?去年還是六千五呢,今年一下子就漲了兩千三,一套房一百四十米,一百多萬呀!就咱們這點兒工資,干一輩子,連個廁所也買不起。

李國強:你買不起是你買不起,有人買得起。我聽說有個項目叫空中花園,一平米一萬三,剛一開盤就賣出去一百多套,你看人家有錢沒錢。

你說到這兒我倒想起來了,我有一個同學,人家放着現成的國家機關幹部不當,跑去給一個地產商賣樓,聽說提成是百分之二點五;也就是說,只要賣出去一套價值一百萬的房子,他就能提兩萬五。據說他最多的時候,一個月能賣六套,你說人家拿多少提成吧。現在還少了呢,開始的時候是百分之五!那孫子現在可神氣了,開着一輛奧迪,老婆已經換仨了。

那他離婚的時候,老婆還不得分走他的財產?

什麼呀?人家根本不結婚,就是同居鬼混,玩兒夠了就拜拜。

唉,看起來,咱們這個工作真是不能幹了。累死累活,忍氣吞聲,一個月只拿三千多塊錢,就是最便宜的經濟適用房,咱也買不起呀。我聽說,因為不准幹部家屬經商,東北那邊有不少地級幹部辭了職下海經商去了,國家還鼓勵提倡呢。你說,他們憑的還不是在位時候的老關係?權就是錢,錢就是權,權錢交易何時止?何時休?大貪小貪,多貪少貪,現在要想找一個不貪的官兒,真比找個活恐龍還要難!

說起這經濟適用房更是可氣!一蓋蓋他媽的一百多平米。誰能買得起?還不是讓那些有錢的、當官兒的買走了?人家一買就是好幾套,然後再租出去賺錢,那錢來的可真容易!這個國家也不是怎麼了?改來改去,越改貧富差距越大,越改老百姓意見越多,要是再不採取措施補救,窮人真該造反了。

哼,造反又能怎麼樣?不是文革時代了,現在是法制社會,老百姓還是不要犯法的好,咱們這個法律對付貪官,不一定有效;對付老百姓,可是招招都靈!因為這法律的條條框框,都是當官兒的定的。

別說這個了,越說這個越窩心。你說,咱們到底走還是不走?怎麼個走法呢?

我一時還沒想好,等我想想再說吧。

倆人到了分手的路口,道了一聲再見,各自回家了。

 

費吾新臨走還分了一套房子,這消息像一聲悶雷一樣,在宇航報社炸開了。第一個叫喊起來的是曹洪賓,這兩天他整天在樓道里罵大街,既不指名也不道姓,就那麼仰着脖子罵,像一隻顛倒晝夜的公雞,過一會兒就叫一嗓子。

孫宇從醫務室拿藥回來,見曹洪賓又在罵街,進了屋忍不住說了一句:這個曹洪賓,罵大街管什麼用?真是的,血瀝呼啦的,也不嫌難聽。

李曉燕已經拿到了鑰匙,她這會兒心裡塌實了,雖然多花了四萬塊錢,但是總要比買商品房便宜。高級職稱沒拿到,卻拿到了一套房子,所以她現在什麼也不想說,生怕說錯了話,傳到頭兒的耳朵里。而且她知道,有不少人對她換了樓層有看法,也有議論。那可沒辦法,誰也擋不住別人有想法呀,愛怎麼想就怎麼想,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只要換得合適,才不管那一套呢,這年頭兒誰管誰呀。

筱愛玲實在聽不下去了,就說:哎呀,罵的太難聽了!好歹咱這兒也是個報社,好歹咱都是知識分子,也沒人去阻止一下。

孫宇說:那你幹嘛不去?我就不信你對分房子沒有想法。

筱愛玲:有想法管什麼用?反正是板上定釘了,我才不自尋煩惱呢。

孫宇:你倒想得開!

筱愛玲:什麼年頭兒都是氣死活人不償命!站着說話不腰疼!多一點兒理解好不好!

孫宇瞪大眼睛叫道:哎呦!我可真是:揭鍋不看火候,說話不看時候。鬧了半天,我們屋裡還有個背氣的呢!有氣你就出,想罵你就罵,你幹嘛不罵呀?

筱愛玲冷笑一聲:我可不會罵大街,那麼髒的話怎麼出得了口。

半天沒說話的李曉燕開了腔:那是不到時候,你別忘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嬉笑怒罵,本是人之常情,我倒覺得,平白無故說話帶髒字是不文明,罵街沒有什麼不文明的。之所以不罵街,是因為沒趕上該罵街的事。我覺得,難聽的程度跟人的憤怒成正比,好沒影兒的誰也不會罵大街。鑰匙雖然拿到手了,但是多花了四萬塊錢,而且這回高級職稱又沒評上,不知道是誰搗的鬼,自己是名牌大學本科畢業,孫宇是自學的大專生,現在倆人平起平坐,都是副高級編輯,這事想起來就讓人心裡特別彆扭。

何春瓶走進來問孫宇:哎孫宇,你這會兒有空嗎?

孫宇:幹嘛呀?

你來。孫宇跟着何春瓶走到樓道里,何春瓶回頭看了一眼曹洪賓,小聲說:走,跟我看看木地板去。孫宇就跟着何春瓶走了。

 

見孫宇走了,筱愛玲才對李曉燕說:既然把三層301給了費吾新,那就說明302也是報社的房子,開頭還說是給總公司留的,儘是騙人!我還納悶兒呢?人家總公司幹嘛在咱們那兒要兩套房子?如果三層是咱報社的,那麼一層給未來的司機,怕也是靠不住的。

李曉燕站起來走到門口張望了一下,回來坐下說:我估計是給頭兒自己留的,是誰留的,給誰留的,這還用我說嗎?哎,你可千萬別跟別人說啊。

筱愛玲:他們不是都夠住房標準了嗎?怎麼貪心沒夠哇?

沒等李曉燕搭腔,張麗麗忽然走進來小聲說:哎,你們知道嗎?報社要解散了!

李曉燕和筱愛玲都驚訝地望着張麗麗:啊?是嗎?你聽誰說的?

張麗麗搖了一下頭:這你們就甭管了,反正我這消息是可靠的。

李曉燕看了一眼筱愛玲,筱愛玲也看了一眼李曉燕,倆人都清楚了,張麗麗一定是從秦兵那裡聽來的,那麼,這消息就一定是準確的了。怪不得這兩天急着忙着把鑰匙發了,房子給了報社一年多總是沒有動靜,一說動,“喀嚓”一下就發了鑰匙,原來是報社要散夥了。   

李曉燕:哎呦,這可怎麼好?報社解散咱上哪兒去呀?因為她已經超過了三十五歲,再調動工作確實有些難度,馬上聯繫也來不及。

張麗麗忽然又說:咳,是我說的不準確,應該說是報社要改組,跟飛天出版社聯合,成立一個飛宇出版公司。其實合到一塊兒還是兩張皮,他們出他們的書,咱們印咱們的報紙,兩不相干的。

李曉燕不滿地瞪她一眼:瞧瞧你,說話大喘氣,嚇我一大跳。

筱愛玲:那……這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吃錯藥啦,也不嫌麻煩!

李曉燕:我想,不是這麼回事,一定是精簡機構,壓縮領導幹部的編制。

張麗麗:哎,還是李處說的對,原先是兩家,一家兩個局級幹部,就得四個局級待遇。合併到一起,就能壓縮兩個局級幹部的編制,這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李曉燕馬上說:小張,你以後千萬不要叫我李處,我到底還沒有正式任命為版面負責人呢。再說了,讓別人聽見也不好。

張麗麗不以為然地:咳,那怕什麼的。我又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全體報社人員面前,您也太謹慎了。

李曉燕:還是謹慎一點兒好,不然的話,讓人家以為我有非分之想,我可不想頂雷。

筱愛玲問張麗麗:那你說合併之後,咱們報社誰是領導呢?

李曉燕:那還用說,當然是史壘了,許凡健該退休了,上邊不會再安排他了。

張麗麗:怕也未必。聽說,人家飛天出版社不願意要史壘,史壘都不知道她自己上哪兒去,這幾天她正着急呢!

李曉燕和筱愛玲瞪大眼睛,幾乎同時驚訝地問:是嗎?還有這事兒哪?

張麗麗點了點頭。

李曉燕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說:哎呀,史壘還有今天哪!她也有着急的時候?這可真是萬萬沒想到哇!

張麗麗此時的心情很複雜,當她聽秦兵說起這事情的時候,她和秦兵的心情是一樣的,且喜且憂;一方面秦兵可以從此擺脫史壘的糾纏,但是另一方面,那個一三五工程還怎麼落實呀?三個工程剛剛解決了一個。史壘一走,三年當上版面負責人,五年解決副高級職稱的事情,不就瞎眯了嗎?她走了我們怎麼辦?正是因為六神無主無所事事,張麗麗才上四版來,別的版面她不敢去,到四版說一說,即使得不到什麼解決的辦法也壞不了什麼事。別說孫宇不在,即使孫宇在也不會有什麼差池的,更何況孫宇的父親在人勞司是個司長,沒準兒還能聽到更多的準確消息呢,可惜孫宇走了。

三個人正在犯愁,孫宇又回來了。

李曉燕馬上問孫宇:哎,孫宇,你爸爸在人勞司,怎麼就沒聽你說,報社要跟飛天出版社合併的事呀?

筱愛玲:是呀,平常那麼快嘴快舌的,這麼要緊的事,你倒不吭聲了。

孫宇不屑地說:咳,有什麼呀?那都是領導的事,跟咱們沒關係。即便合併了,到時候,咱還是編咱們的報紙,他們出他們的書,誰也礙不着誰。

李曉燕:怎麼會礙不着呢?你沒聽張麗麗說,人家飛天出版社不願意要史壘,領導裡邊沒有報社的人。那,咱們過去不就等於被人家吞併了嗎?況且,咱們的經濟效益,要比他們出版社強,還不是咱們吃虧,他們出版社沾光。

張麗麗:倒也是,咱們要是不出個領導,那還有誰給咱報社的人做主呀?

孫宇冷笑一聲:有報社的領導群眾就能沾光?你們可真逗!

李曉燕和筱愛玲不約而同地瞥了張麗麗一眼,又互相對視了一下。

孫宇說:不管是合併還是吞併,咱們都沒法兒。但是據我所知,不會是吞併,肯定是合併。人家只不過是不願意要史壘,如果老許辦了退休,再從咱報社的中層幹部當中,出一個局級領導也未可知,按說應該出一個。怕什麼?天塌了有眾人頂着呢。你們聊吧,我還得跟何春瓶出去一趟,我們倆相中了一種複合地板,還得給人家交定金去呢。說完打開她的鐵皮櫃取出一張工商行的存摺,小心地揣在口袋裡走了。

 

中層幹部當中出一個局級領導,那會是誰呢?三個人都開始猜測。李曉燕覺得一定是何春瓶,筱愛玲卻認為是石若虛,張麗麗不置可否。其實,張麗麗心裡是這樣想的,如果合併不要史壘的話,那麼史壘就得另尋高枝,在她臨走之前,她會不會給秦兵安排一個版面負責人、完成第二個工程呢?極有可能。按以往她怎樣對待劉懷淼來看,她是不會不管秦兵的。不要給她機會,只要給她機會她是不會輕易撒手的,不管是干好事還是幹壞事。如此看來,在這場合併的風波中一定要囑咐秦兵站好最後一班崗,千萬不要讓史壘看出背叛,並產生破鼓亂人捶的感覺,一定爭取把第二個工程拿下來。

李曉燕想:如果史壘走了,而且許凡健也退休了。那麼,接下來很可能就是何春瓶的天下了。這個女人既然能走到今天這個地位,她在總公司里肯定有人,即使合併之後,她也不會受人驅使受人轄制的,她一定是報社這邊的領導,石若虛根本沒戲。幸虧自己以往跟何春瓶關係還算可以,但是在這個時候自己一定要有所表示,怎麼表示呢?對了,現在正是大伙兒準備裝修的時候,何不跟她一起裝修房子呢?找一家裝修公司,一起買材料一起裝修,在這中間讓她得一些便宜。把何春瓶網住,也好改一改以往許凡健和史壘時代的背運。想到這兒,她真後悔剛才沒有跟孫宇一起走,去看看她們買的複合地板什麼樣。不過,裝修房子用的東西多着呢,如果想找補還有的是時間。

起初筱愛玲想的很簡單,如同她這個人一樣簡單,反正誰當領導她也是個編輯,反正誰來誰走,分房子她也沒戲,合併不合併跟筱愛玲沒有任何關係。但是,眼下她也變的不簡單了。她想如果史壘調走了,報社再出一個局級幹部,那麼中層幹部不就少了一個人嗎?報紙一共四塊版,總得四個版面負責人呀。現有的編輯當中誰會脫穎而出呢?這是一個機會,一個難得的機會。如果不是合併的話,這個機會就會遲到一、兩年,要等到許凡健退休才行。現在要合併了,上級很可能讓許凡健提前退休,以減少合併時安排幹部的麻煩。要是按資力和能力,報社裡數得着的人,一個是張帆一個就是自己,假如史壘不管秦兵的話。但是,什麼事情沒有但是呢?但是,可是,可但是,但可是,這些突發的轉折,在現實生活中都極有可能出現。假如史壘還念舊情,假如她還顧的上舊情,她就會把秦兵提拔為版面負責人。那樣的話張帆就沒戲了,自己就更沒戲了。唉,有戲沒戲都得耐心等待,沒有別的辦法。

 

石若虛早在一周之前就知道要合併的事情,而且他也知道飛天出版社不要史壘。原以為還要等史壘退休以後,自己才有的升遷機會即將提前到來,他這幾天很高興,就把分房子的不愉快淡忘了一些。而且,這個時候去找領導說房子的事也不合時宜,領導也顧不上。但是,到底是何春瓶上還是自己上,這可是一個大問題,真是一個傷腦筋的事。按說,自己的資力和工作能力都比何春瓶強,應該是自己上去,可何春瓶的活動能力,又比自己更勝一籌。這可怎麼辦?因為是合併,局級領導報社只能占一個名額,也就是說如果失去了這個機會,那麼就要等到何春瓶退休之後自己才能接任社長,何春瓶當社長之後,自己只能還是一版的負責人,還是個中層幹部,級別和待遇都不會有所改變。爭還是不爭?石若虛經過深思熟慮,決定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爭一回。

首先是找誰,找哪一層的領導。上次聽劉懷淼說總公司要改組,要來一個新的老總,外界傳揚證實這是一個確切的信息,石若虛打聽到的情況也確實如此,而且,那個從二院調來的新老總已經走馬上任了,名字叫孫來福,不幸的是自己並不認識。後來聽說,原先的老總王輝岱賴着不肯交班,所以對外邊也沒有馬上宣布。石若虛估計一定是許多後事都沒有料理好,而且,這些後事不一定是王輝岱本人的。按常規來講,為了讓這種級別的領導下台,上邊都是給了相當多好處的,其待遇和條件足以封住他們的嘴。但是,他們的嘍羅們就比較麻煩了。俗話說:樹倒猢猻散,一朝天子一朝臣。領導要下台的時候,着急的並不是他們本人,有的是家屬,有的是下屬,這個找那個鬧,老總不能順利交班也在情理之中。

石若虛估計這幾天史壘沒閒着,一定是東奔西跑地聯繫自己的着落。何春瓶肯定也不會坐等,她要通過各種關係把這個局級的位置抓到手,她會找誰呢?史壘當然是找王輝岱,她的乾爹不會不管她的。何春瓶很可能是雙管齊下,既找王輝岱也會通過她愛人去找孫來福。此時石若虛已經打探清楚了,這個孫來福比自己低一屆,而何春瓶的愛人又比孫來福低一屆,如此說來,大家都是校友,誰也不遠誰也不近,這正是石若虛要爭一爭的主要原因。

怎麼爭?這也太好辦了,無非就是送禮嘛。不好辦的是應該送多少?按外地的行情,買一個處級幹部的頭銜就得幾十萬,北京的處級幹部多如牛毛,當然不會有這麼高,估計送上十萬塊錢應該是不高也不低的。那麼,局級就應該比這個數多一些。常言說的好: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兒小,誰都知道京官兒不值錢。但是花十多萬塊錢買個副局級,得用多少時間才能撈回成本來呢?這個賬必須算清楚。按史壘上台這幾年來計算,職稱加職務的工資,每年要多收入一萬多,編輯費和獎金要多收入三萬多,加上會議旅遊、出國考察的公款報銷和補貼這一塊,起碼每年要多收入七、八萬。她當總編已經六年了,少說也多拿四十多萬了,這還不算今後退休多拿的那部分。再算算自己,自從升任版面負責人以後,職稱加職務,十年來比普通編輯起碼多拿了二十多萬,還不算這些年出差出國享受的待遇。反正算來算去,怎麼算都合算,不要說是送十萬,就是送上二十萬也值!如果這樣想,就可以準備出二十萬來,先送十萬投石問路,看情況再增加。

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何春瓶會送多少呢?這個問題一定要搞清楚,否則就是瞎掰。根據自己知道的情況,這些年何春瓶在許凡健和王輝岱那裡是不用花錢的,眾所周知何春瓶有容奶大,她完全是憑藉色相,甚至還有些便宜可占。而且,這些年她什麼花銷都沒有,沒買房子沒買車,她愛人收入比她還高,她的孩子也小,她給人的印象也很樸素,她的確有送二十萬的經濟實力。

那麼自己這邊呢?孩子正在上高中,馬上就要讀大學,老婆收入不高,雖然工作年限比何春瓶長,但是積蓄並不是很多;更何況那幾年為了攏住孫澤貝,自己已經投資了不少,所以拿出二十萬來確實有些困難。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不承認是不行的。俗話說:褲帶一松,萬事成功,女人比男人具有先天的優勢。比起何春瓶來自己確實有些不寬綽,但是不寬綽也得往外拿,人生難得幾回搏嘛,該下籌碼的時候就得下,否則日後追悔莫及。

想到這裡,石若虛的心裡總算塌實了,無非就是準備錢了。但是錢準備好了,送的時機也要把握好,一定要搶在何春瓶的前面。人常說:慢性子人吃屁,都趕不上熱乎的!自己一定要汲取這個教訓。算算家裡還有多少錢,一份公債,三張存摺,加起來一共是十八萬,還差兩萬,這可怎麼好?忽然他想起劉懷淼來,是劉懷淼告訴他要換新的老總,是劉懷淼告訴他何春瓶在玩兒期貨,是劉懷淼說他願意自己上去當社長,還說他心甘情願給自己當副手,這一些都表明劉懷淼不甘心何春瓶上去。而且這些年,劉懷淼什麼開銷都沒有,憑藉史壘的關係,他處處占便宜,他手裡應該是有錢的。對,就找他借錢。

費吾新臨走鬧了一套房子的事,而且還是三層,石若虛聽見之後,差點兒沒背過氣去。但是,眼下他顧不上生氣了,有得就有失,高級職稱抓住了,房子五層就五層吧,過去的就是過去了,着急生氣沒有用。當務之急是抓住眼前,萬萬不可坐失良機。還有,就是這次參加法國飛天大展,上次去香港不算,這是自己第一次正式出國。既然劉懷淼已經告訴了有自己,估計大概不會出現什麼意外的。石若虛掰着手指算了一遍,許凡健肯定去,這是他退休前最後一次機會了,史壘肯定也去,劉懷淼算一個,何春瓶也算一個,最後就是自己。五個人,不多也不少剛合適。

 

又是合併又是出國,這幾天報社真是亂急了,主要是人心亂。編輯們沒什麼可想的,領導們真是着了急。史壘要考慮自己的去處,找一個合適的單位,思來想去,只有長城貿易集團是個好地方,雖然是企業,但是待遇比機關一點兒也不低。而且,她和長城貿易集團的老總張崗非常熟悉,在一起吃過好幾次飯,去找找他應該沒有問題,出國之前必須找他談一下。去法國的事情倒不用史壘操心,讓李淑琴去辦好了,對了,這回出國一定要帶上李淑琴。那麼,這五個人怎麼定呢?史壘頗費了一番心思。

首先是自己,第二是許凡健,第三個是劉懷淼,第四個是李淑琴,第五個是石若虛,這回一定要讓石若虛去,這是自己以前跟他許過願的。心裡不情願讓何春瓶去,但是,如果不讓何春瓶去會不會有什麼麻煩呢?這個破鞋!史壘在心裡狠狠地罵了一句。她會不會給自己下絆兒呢?比如說,自己調往長城貿易集團的事,根據以往對何春瓶的了解,這事兒很難說。因為這個臭逼的活動能量不可小覷!儘管自己心裡很不情願,但是這回出國還必須有她。那麼讓誰下去呢?想來想去,只好對不住劉懷淼了,他已經出過兩次國了,都是自己給他撐腰,要不是自己給他使勁兒他怎麼可能出國呢?如此說來他也應該知足了,回頭再跟他好好談談。

但是,不帶上秦兵真有點兒可惜,如果帶秦兵的話,讓誰下去呢?史壘掰着手指頭,又算了一遍,實在沒有什麼人可以擠下去。許凡健不可能,他快退休了,要是和飛天出版社合併的話,他肯定要提前退休,這是他最後的一次出國機會了,他肯定不會放手的。李淑琴這次一定要帶上,即使自己走了,報社裡還有一大堆自己報銷過的單子,這些單子都是見不得人的,別回頭她把自己出賣了。何春瓶的主意不能打,石若虛是已經許過諾的,這兩個人都有可能是將來報社的頭目,他倆不能得罪。這樣的話,已經是五個人了。那麼,秦兵和劉懷淼就都不能考慮了,史壘雖然覺得有些窩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可想,只好對不住他們了。於是,她就給許凡健撥了一個電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

 

關於出國的事許凡健心裡很坦然,他用不着跟史壘去碰頭,也知道這次出國肯定有自己也有史壘。但是其他人讓誰去,他也認真地分析了一番,當他接了史壘的電話後,果然和自己的估計一模一樣。許凡健想:歐洲自己雖然去過,但是前兩次都沒有好好地玩兒,這次去法國一定要設計一條新的路線。怎麼走呢?第一站先到哪兒?這是必須事先設計好的。何春瓶對自己的態度越來越無所謂,許凡健也無可奈何,這娘們兒已經有了新靠山,難怪她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對了,何不把她找來商量商量,也顯得自己跟她的關係不一般呢?而且,還可以對何春瓶講,讓她去法國是自己的主張,沒準兒還能買個好兒呢。想到這裡,許凡健就給二版打了個電話,叫何春瓶到他的辦公室來一趟。

何春瓶進了門,第一句話就是:幹嘛呀?有什麼事呀?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許凡健站起身來給何春瓶讓了座,還給她倒了一杯礦泉水,然後對她說:這次去法國你有什麼打算呀?

何春瓶冷笑一聲問:人員定了嗎?

許凡健:當然定了,你這個名額就是我給你爭取的,不然的話,叫你過來說什麼呀?

何春瓶仍然是無所謂的樣子:是嗎?那我還得謝謝你啦?

許凡健:你愛信不信,史壘對你是什麼看法,還用得着我說嗎?

何春瓶喝了一口水問:都有誰呀?

許凡健:我告訴你啊,有我,有你,有石若虛,有李淑琴,當然還有史壘,這不就五個人了嗎?你想啊,如果不是我堅持讓你去,不是劉懷淼就是秦兵,你信不信?

何春瓶沒回答許凡健,卻說:讓石若虛去我相信,幹嘛還讓李淑琴去呀?她算老幾!不就是一個會計嗎?

許凡健:這你就不懂了,咱們這回去的人多,開支也大,沒有會計跟着怎麼行。

何春瓶冷笑一聲說:我幹嘛不懂!得了吧,你們都有小辮兒攥在人家手裡,不給人家一點兒好處你們心虛!你們害怕!我還不知道你們!

許凡健嬉皮笑臉地問:你知道我們什麼?我們能有什麼?

何春瓶哼了一聲:誰作賊誰心虛,讓李淑琴去肯定有道理。但是我知道,決不會是你說的,沒有會計不行。多少幹部當領導爭的不就是這點兒雜碎嗎?我還不懂得這個?

許凡健搖搖手說:算了算了,不說這個了。哎,我想問你,以往兩次去歐洲,我都是直接到的德國和法國,這次我想換換思路,反正是最後一回了,能不能繞個彎兒、多走幾個國家呢?你有什麼想法?

何春瓶:哦,我知道了,一個國家的深度旅遊你不滿足了,你今後沒機會了,就想來個多國旅遊,最好來個歐洲全景是不是?

許凡健並沒有一點兒不好意思的感覺,十分坦然地說:算你說着了,這有什麼不好?你不是也去嗎?

何春瓶想了一下說:那,咱就來個首站意大利,跟着是聖馬力諾和馬耳他,馬耳他的風景特美;然後是希臘、土耳其,看看愛琴海和黑海;隨後去奧地利和瑞士,最後是葡萄牙和西班牙,鬥牛是一定要看的。我愛人他們單位去歐洲考察,路線就是這麼走的。

許凡健禁不住笑起來,用手指點着何春瓶的頭說:你這個燒火肉驢!說了半天說得這麼熱鬧,也沒有說去法國,您別忘了,咱們這回是在法國辦展覽。您可倒好,來了一個周遊列國,不去法國咱怎麼報銷呀?

何春瓶理直氣壯地:誰說不去法國啦?最後一站是法國,展覽一結束,咱就從法國直接回來了。多廢話呀,不去法國不參加飛天大展,咱幹什麼去啦?誰給報銷哇?

許凡健連連點頭稱是,他趕忙拿起筆一一記了下來,這次飛天大展的行程基本就算定了,回頭跟史壘說一聲就行,估計她不會有什麼意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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