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長篇小說《人生舞台》之六《下場》第二章 |
| 送交者: 弘魁 2020年10月11日10:10:05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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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人生舞台》之六《下場》 作者:弘魁 農工商學兵 活着就得爭 人比人該死 貨比貨該扔 勞心傷神鬧哄哄 執迷不悟黃粱夢 機關算盡太聰明 原來卻是一場空 第二章:關鍵時刻,保住自己 事情到了這般田地,何大媽也說不出什麼阻止的話了。因為有婆婆在場,小紅紅着眼圈兒,哭也不敢哭,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一個勁兒沖劉玉成點頭致意。 劉玉成不介意地擺了擺手。 何寶芬說:“既然咱們達成一致的想法,那就趕緊賣房吧,嫂,你跟咱媽還回角門那套拆遷房。搬完了家就賣房,我們回去也趕緊騰房子,賣了房子我就給你送錢來。嫂,你可千萬別着急,有什麼事兒你就給我打電話。”說完她和劉玉成急急忙忙地走了。 小紅對何大媽說:“事情來的這麼突然,角門那套房還出租着呢,這會兒突然攆人家走,少不得就得讓一個月的房租,我先去跟人家商量一下,看看人家同意不同意。”說着她就穿衣裳要走,何大媽一把拽住她說:“你過去可千萬別叫那些老街坊看出來呀!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你想好嘍,編個什麼瞎話兒,咱娘們兒得說成一個樣兒。” 小紅說:“我知道,我先想想,回來我再告訴您。”說罷就走了。 何大媽覺得渾身無力,轉身進臥室躺下了,睡是睡不着的,不過是休息一會兒。 一直站在門後偷聽的何俊雄,也輕輕地把門關嚴了,然後悄悄躺在床上。 原來如此!一連好幾天也看不見爸爸回家,何俊雄不由得產生了疑問,他問母親小紅,小紅說出差了。但是察言觀色何俊雄覺得不像是出差,他已經十七歲了,他看出母親憂心忡忡,好像家裡出了什麼大事,可是問母親又問不出來。本來俊雄打算去問奶奶,現在全都聽明白了也不用問了,原來是父親貪污受賄被抓起來了。哼,他居然還有臉說我!何俊雄心裡很亂,功課肯定是做不下去了,他抱着腦袋躺在床上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第二天,何俊雄下午放學去奶奶家吃飯。沒想到奶奶家裡來了一群人,看樣子東張西望象是買房子的,等這群人走了之後俊雄問何大媽:“奶奶,剛才那幫人是幹嘛的?” 何大媽想了想,瞞是瞞不住的,於是把孫子拉倒身邊坐下,語重心長地說:“俊雄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現在都說周歲,你已經十七歲了,要是照以往啊說虛歲,你就是十八啦,也算長大成人了。家裡的大事小情也該讓你知道了,唉,你爺爺前腳剛走,你爸爸就進去了,唉,這可怎麼好哇?奶奶我真是愁死了!” 俊雄假裝奇怪地問:“我爸進去啦?進哪兒啦?” 何大媽嘆口氣說:“誰知道哇?反正是叫人家給帶走了,連你媽都不知道帶哪兒去了,我就更是不知道了。” 俊雄眨了一下眼又問:“那,您知道因為什麼嗎?” 何大媽說:“你爸臨走頭天晚上跟你媽說了,要是被抓走理由就是貪污。你想啊,憑你爸的工資能買得起這三套房嗎?你們住一套,我跟你爺爺住一套,閒下來的那套租出去,每月還吃着租金。哪兒來的這樣好事兒呀?往常我問你爸,他老說是職務的福利,我還以為他當廠長就應該享受這些待遇,誰知道他是用貪污的錢買的呀?你奶奶這回可是真活不了啦!”說着又埋頭哭起來。哭了一陣兒,何大媽對孫子說:“好孩子,你可要好好念書,別讓你媽着急。你媽現在正跳着腳着急上火地賣房子,湊錢贖你爸爸,你可千萬別給她找麻煩!聽見了嗎,俊雄?” 何俊雄點點頭問奶奶:“那,這房子賣了,咱們住哪兒呀?” 何大媽說:“唉,有什麼辦法呀?還回角門唄,咱們娘兒仨住一塊兒,把這三套房子賣了,看看夠不夠贖你爸爸的,不夠還得再想辦法。” 何俊雄聽了一聲不響,轉身回自己的房間去了。俊雄現在一所“貴族”中學讀高二,這個“貴族”中學就是爸爸花錢托關係,何俊雄才進去的,以俊雄的學習成績來講,他根本考不進去。何寶強花了五萬塊錢還託了關係,何俊雄才進了這所中學。但是何俊雄的學習成績根本跟不上大伙兒,這反倒成了何俊雄的一份精神壓力,他覺得還不如進一所普通高中,學習成績不好先擱到一邊,起碼沒有這麼大的精神壓力。想不到眼下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要是讓同學們知道了他還怎麼見人呀!何俊雄心裡真是煩死了,本來功課跟不上他就有些埋怨父親,現在他甚至有些怨恨父親了!成天說我指責我,這麼不對那麼也不對,叫我做個好孩子,他自己可不當一個好人!不是一個好父親!表面上是正人君子,實際上是一個貪污犯!抓進去坐監獄活大該!但是這話他可不敢說出口,更不敢當面對奶奶說,他知道在奶奶的眼裡,父親遠比他這個孫子重要。反正自己也沒有用,反正自己也管不了,愛怎麼着就怎麼着吧。愛怎麼着就怎麼着?說的倒輕巧!同學們要是知道了爸爸的事,自己還怎麼去上學?還怎麼見人?再說了,跟尤麗娜怎麼說呀?因為正是青春期,何俊雄跟班裡的大美人尤麗娜,粘得扯不開拉不斷,倆人無話不談。這件事能瞞幾天呢?本來這個禮拜爸爸沒有開車去學校接自己,何俊雄就有些不開心,他覺得別的家長接孩子都開上大奔了,自己的父親開的還是桑塔納,臉上太沒面子了!何俊雄就對爸爸說過:“你要是再開桑塔納你就甭去接我,多丟人哪!我蹭車也能回家。你要是誠心想接我必須是開大奔。”當時爸爸答應了,可是周末那天他竟然沒有去,而且連個電話都沒打!想必是沒錢買大奔唄。可是何俊雄已經對尤麗娜說了,爸爸那天要開大奔來接他,結果此事成了一句笑柄,讓尤麗娜嘲笑了好幾天。爸爸說話不算數,都怨爸爸鬧的!結果尤麗娜坐上了李曉東他爸的沃爾沃,不理何俊雄了,氣得何俊雄肚子鼓鼓的。本來功課就不行,只是靠着顏值高泡個大美妞兒,還有幾分驕傲的資本,現在連這點兒資本也沒有了,何俊雄心裡真是想不開。他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用不了多久,全班同學都得知道自己爸爸被抓起來的事,想着都是沒臉見人的,生活中樣樣不如人,活着可是真沒勁! 再一想還得考大學,何俊雄更是一籌莫展,憑自己的成績,能考上一個三流的大學就不錯了。現在由於爸爸出了事,自己心裡也特別煩,根本沒心思學習,想來這考大學也就沒戲了。他趴在窗台上望着樓下的小花園,心裡想:連這房子都保不住了,還得去住三環外邊角門那個破樓房,何俊雄心裡更是彆扭。別人家都是越過越好錦上添花,自己家反而倒退越來越不行。現在的家在二環內的繁華地段,在班裡的男生中唯有這一條還是可以炫耀的,如今連這一條也保不住了,何俊雄心裡別提有多沮喪了。何俊雄從小受爺爺奶奶百般寵愛,還有母親的十二分呵護,父親雖然有點兒嚴厲,但是他也不十分勉強俊雄,何寶強從來不要求俊雄一定在班上考第幾名,只要跟上大撥就行。所以俊雄從小到大非但沒有挨過打,就是嚴厲的責問也沒有,因為從父親嘴裡就說不出一個髒字來!現在父親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被人家不明不白地抓走了,十七歲的何俊雄心理承受不了,他覺得沒臉見人了!從來沒有經歷過一點兒事情,這次的打擊又是這麼大,來得這麼突然,所以他不想活了。 那麼怎麼實現自己死的願望了?跳樓?自己的家是三層,金三銀四,當初買房子就是買了兩套三層,一套一層,那是考慮爺爺奶奶進出方便。如果我從三層跳下去,萬一沒摔死再摔成一個植物人,那不更讓人看笑話了嗎?要是從樓頂上跳下去,六樓是複式等於是七層高,那就必死無疑了。可是頂層的樓門被物業鎖着出不去,還得想個什麼辦法才好。撬鎖還是卸玻璃?還是卸門?何俊雄苦思冥想了大半天,也沒想出一個穩妥的好辦法來,而且到底是死還是不死,何俊雄一時還拿不定主意。
何寶強今天早晨醒來,看看手錶還不到四點。這些日子何寶強天天晚上睡不着,早晨還醒的特別早。這一段時間何寶強的睡眠尤其少,而且還不停地亂做夢,睡眠質量很不好,所以腦子特別亂。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了好長時間,最後他終於想明白了:這回不徹底交代是過不去的。那怎麼辦呢?還是那句老話,泥菩薩過河,保自身是最要緊的!我不說肖自強,只說總會計師霍麗,她在局裡管財務,她是肖自強的兒媳婦,當然是她知道的最多!起碼報銷的那些單據都在她那兒,即便是自己簽的字,但是根據那些報銷單的名目,何寶強也能大致想起那是幹什麼事情的花銷。讓自己獨自一個人想,這些年這麼多的錢數具體是怎麼花的,何寶強委實想不起來。沒辦法了,對不起了老領導,到了這個時候,我即使不說霍麗也跑不了啦,我這個副局長都被抓進來了,她那個總會計師能逃得脫嗎?與其讓她抖落出我來,還不如讓我出賣她呢!她霍麗也不能光獲利,一點兒責任都不擔!我替你們頂着,誰替我擔着呀?雖然是你肖自強提拔的我,我唸你的好,但是你提拔我也是別有用心!你也是為你自己考慮,你對我最了解,你知道我嘴嚴,你認為我是你的人,跟你跟得最緊,永遠不會出賣你!哼,你拉倒吧!難道我是傻逼?我憑什麼替你頂缸呀?我貪了我承認。但是不是我貪的,我也不會全兜着。只要積極退賠,我又沒有命案,組織上也不會把我怎樣。咱們趁早劃清界線,清水下雜麵——你吃我看。你是你,我是我,各人是各人。 於是何寶強對看守說:“我現在只能承認我自己貪污受賄的東西和錢,但是你得讓我愛人和我見一面,我臨來的時候已經囑咐她,讓她賣房子準備還賬,可是我不知道她現在辦得怎樣了。你請示一下領導,看能不能安排我們見一面,我也好徹底交代。” 看守對領導說了,領導也同意,於是就開車把小紅接來了。兩口子一見面,小紅見何寶強才離開家不到十天,頭髮竟然白了一半!兩個鬢角全白了!眼窩瞘䁖着,光剩下兩隻大眼睛。小紅忍不住撲到何寶強懷裡嗚嗚地哭起來,何寶強雖然也很傷感,但是當着看守的面他還是忍住了。 看守說:“對不起啦啊,你們說話我可不能迴避,這是上級領導交代的,有什麼話你們就當我面兒直接了當地說吧。” 何寶強一看這樣只好先問小紅:“咱媽還好嗎?” 小紅忍住悲痛點點頭說還好。 何寶強再問何俊雄,話剛出口小紅就放聲大哭起來,哭得何寶強莫名其妙,小紅哭了好一陣子才抽抽搭搭地說:“你出的這個事兒,我和咱媽不想讓俊雄知道,可是賣房子他能不知道嗎?前天晚上是咱媽跟俊雄說的,昨天下午他竟然跑到樓頂上要跳樓!幸虧被人及時發現了,叫來了消防隊,折騰了一個多鐘頭才把他給救下來了。不是鄰居發現得早,咱們的兒子就沒命啦!” 何寶強“啊”了一聲跌坐在床上,半天說不出話來。 看守不耐煩了說:“咳,我說,你們能不能說點兒有用的?淨他媽扯這閒蛋有用嗎?” 小紅趕緊對看守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們馬上交代。”轉過頭來她對何寶強說:“房子已經賣了兩套。一套三居,就是咱媽一層那套,賣給了一對老兩口兒,人家兒女都在美國,有的是錢,這房子咱買的時候不是一萬二一米嗎,現在漲到四萬五了。還有那套兩居,那兩口子好像是外企的白領,那套賣的是四萬四,人家咬得緊,我這兒不也是着急嗎?四萬四就四萬四吧,湊錢要緊。你不怪我吧?” 何寶強點點頭問:“不怪,總共賣了多少錢?” 小紅說:“媽那套一百四十米,賣了六百三十萬,那套兩居不是四萬四一米嗎?九十五米賣了四百一十八萬,加到一起是一千零四十八萬。” 何寶強問:“別的還有什麼嗎?” 小紅說:“我把我那套翡翠首飾拿到典當行,明明那樣的種色那樣的料子,眼下至少得值一千萬,他媽的典當行就給三百萬,真是太欺負人啦!” 何寶強嘆了口氣說:“你就別生這個氣啦,當初買時候才花了六十萬,沒想到這些年翡翠漲了這麼多!早知道的話,當初還不如不買那套兩居室,多買點兒翡翠呢,這會兒還能多賣點兒錢。” 小紅說:“還說呢,當初要是知道有今天,我說什麼也不讓你去局裡!要是還在皮鞋廠上班,哪能出這麼大的亂子呀!” 看守冷笑一聲沒說話。 小紅納悶兒地看着看守問:“您笑什麼呀?本來就是那麼回事兒嘛。” 看守說:“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早知道有今天?誰會知道有今天呀!得啦,怎麼吃進去的還怎麼吐出來吧。” 何寶強一個勁兒地點頭,連說:“對對對,您說的對極了!那,加上這三百萬,你手頭上現在一共有一千三百四十八萬,對嗎?” 小紅忙解釋說:“沒有。我還沒賣那套翡翠首飾呢,我想再問問別的典當行,看能不能賣得高點兒,我再找兩家看看打聽打聽,看能不能多賣點兒錢。” 何寶強生氣了說:“哎,我說你這人是怎麼回事兒呀?我在這兒圈着,人家不叫回家,你不說趕緊脫手,賣了趕快退賠。你還等什麼高價錢,看不見我都愁成什麼樣兒啦?” 這話說得小紅委屈地哭了,說:“你愁難道我就不發愁?實話告訴你說,”小紅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說:“你瞅瞅,我這一腦袋頭髮都快掉光啦!你愁你跟我說,我愁我跟誰說去?我跟咱媽說行嗎?咱媽受得了嗎?我跟兒子說,我敢嗎?啊?這還沒跟他說哪他就要跳樓!我還敢跟他說神馬呀?寶強呀你就饒了我吧!” 何寶強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一把將妻子摟進懷裡,倆人都哭了。 看守聽到這兒問:“咳咳咳,幹嘛呀?你們倆跟這兒秀恩愛哪,還有的說沒有?沒有就拉倒吧啊,趕緊走人!我又沒買票,叫我挨這兒看戲玩兒?不脫衣裳又不帶色兒的。” 倆人叫看守這麼一說都怪不好意思的,小紅把換洗的衣裳給何寶強拿出來。看守趕緊說:“你先等會兒,我得翻翻,頭兒早交代了,家裡送的什麼東西都得檢查。” 無奈,小紅只好把衣裳交給看守,看守把上衣和褲子的所有口袋都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這才算通過了。何寶強把髒衣裳揉成一團交給小紅,又被看守阻止了,他說:“再等會兒,拿走的東西也得檢查。這可不是我跟你們過不去,這都是上邊交代的。”在翻騰的過程中,看守在何寶強的一條褲子裡,找到了一張半新的十元錢,他拿在手裡對着光亮看了看,問何寶強:“這錢是怎麼回事?” 何寶強說:“沒什麼事兒呀,是我沒檢查到。” 看守說:“那可不行,你要是蘸米湯書寫小條,我他媽吃不了兜着走!沒收!” 小紅納悶地問:“怎麼回事兒?蘸蜜糖書寫小條?” 看守說:“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裝傻是怎麼着?用稀飯湯或者粥寫在紙上,干的時候什麼也看不出來,拿到家放在水裡,字跡立刻就顯出來了。我們培訓的時候,領導早都跟我們說了,一寸紙條也甭想拿出去!這錢沒收了,他媽的,連盒煙錢都不夠。” 何寶強聽懂了這句話,趕緊沖小紅擠了一下眼睛。小紅當下就明白了,急忙從自己的包里拿出錢包,取出二百塊錢硬塞給看守說:“我這兒有我這兒有。您拿着,想抽什麼牌兒的您就買什麼牌兒的,我也不知道您愛抽什麼牌兒的。” 看守走到房門跟前朝外邊看了一眼,回來立刻收下小紅的錢。這回說話也客氣了點兒:“想說什麼儘量快點兒,抓緊時間,我們這兒的會見時間是有限的。” 小紅趕緊說:“沒啦沒啦,都說完了。”回頭對寶強說:“你儘量認真回想,有什麼交代什麼,我回家給你湊錢去,咱們爭取寬大處理早點兒回家,聽見沒有?”說完站起身,看守帶着小紅鎖上門走了,何寶強一直坐着,沒有站起來送小紅。
何大媽回角門不願意碰見熟人,她就專等晚上天黑時才過來,看租房子的人家走了沒有,東西搬乾淨沒有;捎帶看看往回搬家的時候,這套三居室怎麼住,家具怎麼擺放。讓孫子何俊雄那麼鬧着一跳樓,可把何大媽給嚇壞了,雖然何俊雄已經十七周歲了,現在何大媽最不放心的就是孫子。自己跟俊雄住一屋,孫子肯定不樂意,但是一定得盯緊孫子,那就讓俊雄住陽面那間小房間,自己住那間陰面的小房間,這套房是三室一廳兩衛。陽面的大房間是原來老兩口住的,裡邊有一個衛生間,這間屋留着寶強出來他們兩口子住。剩下的兩間小屋共用一個衛生間。如果俊雄住一個小間,自己住一個小間,祖孫倆門對門,共用一個衛生間,何大媽還能多少找個藉口盯着俊雄。 不料,何大媽掏出鑰匙剛要開門,黑影里突然有人大聲問:“誰呀?那是誰呀?” 聽聲音是金嬸兒,於是何大媽連忙說:“是我是我,別嚷,不是別人。” 金嬸兒走過來看清楚是何大媽這才放心地說:“鬧了半天是您哪。我這兒還說呢,房客不是搬走了嗎?怎麼還有人捅房門呀?我還當是小偷呢,心說屋裡百屁也沒有,捅開了也是白捅。這樓道的燈泡又壞了,沒有人反映,物業也沒人管,黑了咕咚的什麼也看不清。何大媽,這麼晚了,您跑過來幹什麼呀?” 何大媽愣了一下說:“咳,我這不是吃了飯沒事兒嗎?我就坐車過來溜個彎兒,順便看看這房子。過些日子我們還搬回來住,我想看看屋裡收拾乾淨了沒有。” 金嬸兒納悶兒地問:“呦!您住清芷園那房子不比這個強百倍!您還搬回來幹嘛呀?” 何大媽把金嬸兒往身邊拉了一下,小聲說:“我呀,我跟您說實話,他金嬸兒,我是最信得過您了,您知道就得了,可千萬別跟外人說。” 金嬸兒瞪着眼睛連忙點頭說:“您說,不礙的,我聽着呢。” 何大媽說:“他是那什麼寶強呀,他們廠子不是倒閉了嗎?” 金嬸兒連忙點頭說:“是呀是呀,我知道。” 何大媽接着說:“他們廠子那塊地皮,不是賣了嗎?” 金嬸兒說:“這個我也知道,不是蓋樓房了嗎?不是要給職工分宿舍嗎?” 何大媽心說: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哇?真他媽的討厭!她撇了金嬸兒一眼。 金嬸兒不理會接茬兒問:“您說,後來怎麼着了?” 何大媽不想說了,她也沒法兒說了,寶強被抓起來了,這事情怎麼跟鄰居說?說了以後會怎麼樣呢?會給寶強帶來什麼麻煩呢?可是不說,紙是包不住火的,遲早都得叫大伙兒知道。多少年的老鄰居,金嬸兒是什麼人?她就愛刨根問底,何大媽當然了解金嬸兒。何大媽猶豫了一下說:“唉,他金嬸兒,您也不是外人,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讎,我就跟您說實話吧,我們寶強不是當廠長嗎?咳,什麼年頭兒也有那氣人有笑人無的。您說當個廠長容易嗎?企業效益不好又不是我們寶強鬧的,他不是改革開放嗎?一個媳婦兒干,八個婆婆管,七嘴八舌地亂插手,您說這個廠子的效益它能好得了嗎?效益不好工資低沒有獎金,工人們就鬧事兒,他們跑到市里把我們寶強告啦!說我們寶強貪污!寶強那孩子您還不知道?他可能貪污嗎?反正不管怎麼說,買的房子我們退了,錢我們全都還給廠子,我們還搬回來住,看你們還有什麼說的!” 這回金嬸兒聽明白了,“噢,是這麼檔子事。回來也好,那什麼何大爺還好嗎?” 一聽這話何大媽眼圈紅了,幸虧是晚上誰也看不見,何大媽低下頭說:“他金嬸兒,您就別提啦!老頭子早走啦!都大半年了。” 金嬸兒驚訝地問:“神媽?都走了快一年啦?哎呦喂!您說說,啊?好好的一個人哪,怎麼說走就走啦?怎麼走得那麼利撒?檢查了嗎?到底是什麼毛病呀?” 何大媽說:“咳,還不是血壓高腦溢血,才躺了一個月就走啦。” 金嬸兒說:“哎呦呦!您說說。您說您也是的,怎麼也不給牟們個信兒,多少好歹隨個份子,不也是多年的老鄰居嗎?您說您就死活不賞這個臉!鬧得牟們假裝不知道賽的。” 何大媽趕緊解釋說:“他金嬸兒,不是!寶強不是當個破廠長嗎?他們那邊兒人忒多,什麼事兒都是寶強和寶芬去辦。您說我這麼大年紀了,老頭子沒了,我還做得了什麼主吔!他金嬸兒呀,您就理解萬歲吧!隨不隨份子不當緊,有您這句話就什麼都有啦!我替寶強和寶芬謝謝您啦!”說着何大媽還按老年間一樣,雙手握成拳在腰間一側搥了搥。 這回金嬸兒沒話說了,她連忙攔住何大媽說:“您瞧您,到底是大幾歲,到底是見過世面,您瞧您這禮數還是這麼周到!我還真是不會弄這個。您聽我說,我不是怪您的意思,何大爺突然沒啦,我不也是聽着難受嗎?何大爺那麼結實的身子骨兒,怎麼說走就走啦?還得說呀,人的命天註定,胡思亂想沒有用!何大媽,您可千萬保重自己個兒別太難受,您要是再有個災呀病呀,還不是自個兒受罪嗎!現在這個年頭兒,爹死娘家人各人顧各人。” 何大媽聽着前半句話還真有點兒不順耳,因為自己年輕時當過妓女,這件事在大雜院裡老人們都知道。老年間婦女行大禮,別人會不會的何大媽以往也沒在意。但是妓院裡有規矩,只要是妓女那是必須會的。可是解放後住在大雜院裡,何大媽只知道前院耿大媽會,曹老太太肯定也會,別人會不會她就不知道了。今天金嬸兒一說“到底是見過世面,您瞧您這禮數,還是這麼周到!”這句話何大媽聽着好像話裡有話,但是後頭就沒有什麼毛病了。咳,現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何大媽連忙感謝金嬸兒說:“到底還是老鄰居呀!您甭惦記我,我沒事兒。那什麼,工夫不小了,我這就回去啦,您放心吧。”說着何大媽趕緊下樓走了。結果白跑了一趟,自己今天幹什麼來了,何大媽都給忘了。
看見金嬸兒送走了何大媽,見天賤這才從暗處躡手躡腳地走出來,湊到金嬸兒耳朵跟前跟前小聲問了一句:“金嬸兒,怎麼啦?” 黑咕隆咚的樓道里,突然間這麼一問,嚇了金嬸兒一大跳,金嬸兒用手捂住“撲通撲通”亂跳的心口窩,回頭一看是見天賤,不由得嗔怪地說:“你瞅你這人,怎麼這個樣兒呀?突然之間,抽不冷子你就冒出來啦!冷不丁子嚇我一跳!” 見天賤問:“呦,怎麼啦?一不做賊二不養漢的,您說您害的什麼怕呀?” 金嬸兒瞥了見天賤一眼,說:“都多大歲數了?養漢誰還要哇?” 見天賤說:“怎麼沒人要哇?現在這東北人就愛找咱們北京老年人!尤其是北京的老頭兒,歲數越大越好,伺候幾年你一蹬腿兒,房產就是人家的啦!” 金嬸兒說:“那是老頭兒,老太太沒人要。” 見天賤說:“你得了吧啊,還不是一回事!您接茬兒說,何家怎麼啦?” 金嬸兒說:“那什麼你聽我跟你說,就是那個誰,何大媽的兒子何寶強出事兒啦!” 見天賤趕緊問:“出事兒啦?出什麼事兒啦?” 金嬸兒沉了一下說:“嗯,鬧不清,眼下還不知道,反正她們又要搬回來住,清芷園那房子賣了還賬。他廉嬸兒,您說現在的幹部有幾個是乾淨的?啊?不信扒拉扒拉,沒有幾個是好人!技術幹部吧,人家憑的是技術;你說那些管理幹部憑神馬?他們都是靠溜須拍馬,流哈喇子舔屁眼兒,吃屁都搶熱乎的!走到哪兒都是這種人吃香!您說讓這種人當幹部,它那個國企能好得了嗎?寶強他們廠子還是國營的呢,都他媽的關張倒閉啦!咳,如今這年頭兒國企不倒閉,那才叫一個怪哪!” 見天賤點頭說:“那是那是,牟們娥子她們廠子也要完蛋了,正發愁不知道上哪兒找工作呢。咳,您說說,這可怎麼好哇?” 金嬸兒聽了哼了一聲說:“天塌了眾人頂,咱們老百姓過一天算一天,胡思亂想沒有用。愛他媽倒閉不倒閉,走,回家睡覺。”說完倆人各回各家了。
何大媽回到清芷園那套兩居室的時候,小紅也是剛進門剛到家,她問何大媽:“媽,這麼晚了,您上哪兒去啦?” 何大媽說:“我回角門去看了看,咱們這麼多家具,那邊哪兒放得下呀?你說都是紅木家具,處理吧怪可惜了的,不處理吧又真是擱不下,這可怎麼辦呀?結果碰上了金嬸兒,讓她那麼一通亂問,把我也給鬧糊塗了,光顧聊天也忘了進去看看。” 何寶強買清芷園的房子,給父母挑的是一層房子,自己的樓層是三層,都是紅酸枝家具,整整齊齊的兩套,現在要是搬回去住,就勢必得處理一套。而且即便賣了一套,可能角門的房子還是裝不下,因為清芷園的房子是一百四十米,角門的三居室是一百一十米,何大媽發愁不是沒有道理的,家具必須得處理一部分。 小紅今天去找典當行賣首飾去了,總算還不錯,今天在北三環找到一家典當行,給的價錢還可以,這家典當行給了三百六十萬,小紅就做成了這樁買賣。賣了首飾小紅心裡挺高興,因為三百六是個吉利數字,六六三十六,六六順,說不定把錢款都退賠了,何寶強就能免予刑事處罰,就能不坐牢呢。現在聽婆婆說處理這些家具的話,小紅連忙說:“媽您就別心疼啦,大事都能抗過去,這點兒家具還算個什麼呀?賣一套就賣一套吧,這事兒您甭管了,回頭我跟寶芬商量一下,看看找一家買家俱的或者上網整套轉讓出去,愛給多少給多少。我聽說現在紅酸枝也漲價了,反正咱們吃不了虧,這事兒您就甭管啦。” 何大媽看着消瘦的小紅有些心疼地說:“你也歇歇吧,又溜溜地跑了一天,晌午吃的什麼呀?哎,俊雄呢?回來沒有?” 小紅努了一下嘴說:“回來了,一個人挨屋裡呆着呢。” 何大媽看了一眼餐廳,餐桌上做好的飯誰也沒吃幾口,她知道俊雄心裡堵得慌沒有胃口,不由得嘆了口氣坐在沙發上,何大媽對小紅說:“這套房人家還讓咱們住幾天呀?” 小紅把餐桌上的菜盤子端過來放在茶几上,抓了一個饅頭一邊吃一邊說:“我給搬家公司打個電話,咱們禮拜天搬家。眼下我光收到十萬訂金,等咱們搬過去房子騰空之後,人家才能把全款打過來。只要把錢拿到手,我就趕緊跟他們要賬號,把錢給他們打過去。我這兒抓緊時間儘量爭取吧,看看能不能不叫寶強進監獄。” 何俊雄突然夾着煙捲走出來,瞪着大眼,用手點着何大媽和小紅厲聲問道:“我說你們還有別的事兒沒有?整天叨叨這個煩不煩呀?” 一句話嚇得何大媽跟小紅都不敢吭聲了,因為正在吃東西,一口饅頭噎在了嗓子眼兒,小紅憋得眼淚都流下來了。 何大媽小心翼翼試探着說:“俊雄,好孩子,別跟你媽這麼說話?你媽------” 俊雄瞪着大眼沖何大媽來了:“不這麼說話怎麼說話呀?啊?怎麼說話!” 小紅趕緊用手悄悄地按住何大媽的大腿,小聲對俊雄說:“沒事兒,兒子,你,你甭着急,媽這兒一個勁兒想辦法哪,你那什麼,你回去歇着去吧,歇着去吧。” 俊雄當着奶奶和媽媽的面兒,狠狠地嘬了一口煙,然後“噗”地一聲吐了出來,轉身回屋去了。何大媽跟小紅相互看了一眼,誰也沒敢說什麼。小紅長出了一口氣,撂下吃了半截的涼饅頭,小聲對婆婆說:“媽您別生氣,這孩子也是精神上壓力太大,您的孫子您還不知道?他往常可不這樣兒。我不怕別的,我就怕您心裡受委屈,您說我爸剛走,咱們家就出這麼大的事兒,咳,我也不知道該跟您說什麼啦。這往後我要是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媽呀,您可千萬別跟我計較,別跟我一般見識,有話您就說出來,我改,我能改,我一定------”小紅的話說不下去了,捂住臉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何大媽把手搭在小紅的肩膀上輕輕地撫摸着,安慰小紅說:“咳,媽有什麼呀?你爸走了,走對啦。唉,人家是有福的人呀!他這回松心啦!唉,小紅,你放心吧,我沒事兒。媽什麼事兒沒經過?什麼事兒沒見過?你放心吧,媽能挺得住!世上有享不了的福,沒有那受不了的罪!媽都這歲數了,還不知道這點兒事兒?你呢也得想開點兒,他------”何大媽用手指了指俊雄的屋子,小聲說:“他是孩子也好,不是人也罷,你都不用往心裡去!落井下石的事什麼年頭兒都有!忘恩負義的人什麼時候也在!這是他翅膀硬了,還沒跟你斷絕關係呢!即便是他嫌棄寶強,要跟你們斷絕關係,你也不用難過傷心!你就隨他去,你就茲當沒生這個兒子!人心向背世態炎涼,媽這輩子見的太多啦!甭想不開,啊。” 小紅聽了婆婆這番話,深深地點了點頭不再哭了。
何俊雄回到屋裡余怒未消,香煙抽完了一根又接上一根,他心裡仍然在生氣,既生爸爸的氣也生媽媽的氣,還生奶奶的氣!生爸爸的氣,因為他是一個偽君子!典型的賈政!平常日子,嚯,多好的一個人呀!又是優秀黨員又是勞動模範,在自己面前總是假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原來卻是一個貪官!他媽的,神馬東西!生媽媽的氣,因為他跟爸爸總是一個鼻子眼兒出氣兒,爸爸說什麼她就說什麼,總是撿着爸爸愛聽的說!從來不替自己辯護一句!真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一點兒主見都沒有!生奶奶的氣,也是因為她向着兒子,別人家都是心疼隔輩人,按說自己這個獨生獨養的孫子,應該最吃香,姑姑不生養,爺爺奶奶也沒有親外孫子。但是在爺爺和奶奶的眼裡,兒子比孫子更重要!這一點俊雄早在七、八歲時就感覺到了,甚至他連姑姑的地位也沒有!爺爺奶奶最心疼的就是他們的一雙兒女!別人都扯淡!想想自己,閒的沒事兒去跳樓,真是他媽一個大傻逼!誰給誰丟人呀?兒子給爹媽丟人那不寒磣,天底下多的是!爹給兒子丟人現眼,天底下少有!那才叫真正寒磣哪!我幹嘛去死呀?應該死的不是我,應該是他!是何寶強!他既對不起生他養他的爹媽,也對不起他生下的兒子!這個混蛋東西!此時何俊雄恨得咬牙切齒,要是何寶強在他當面,何俊雄真恨不能掐死他!自己還差一歲就到成年了,要是眼下已經是成年人,何俊雄就想馬上出家,不是去當和尚,而是走出家門自己養活自己,改名換姓不當他何寶強的兒子啦!可是還差一歲,還沒有身份證,正兒八經地給人家打工人家還不要。這可怎麼辦呢? 那天他要跳樓,說心裡話他還是不想真跳,心裡雖然是那麼想的,家裡攤上這樣的事,覺得活着沒意思,畢竟還這麼年輕,什麼事情也沒經過見過,他既不是傷透了心,也不是心理負擔承受不了,更沒有人把他逼到絕望的地步。他雖然有跳樓的想法,但是當他撬開樓頂的門,站在樓頂往下看的時候,心裡真的很是害怕。沒有想到樓頂居然這麼高!看着都眼暈!好好的一個大活人,要是跳下去,那還不得摔成肉餅子?他沒有膽量往下跳,但是已經有人發現了他,在樓底下叫喊,有人要跳樓!這下鬧得何俊雄不知如何是好了,他站在樓頂左右為難。不往下跳吧?日後怎麼見人?跳吧,他又真不敢跳。就是因為他這麼猶猶豫豫,拖延了時間,所以才把消防隊等來,把他給救下來了。但是這件事讓何俊雄心裡真的很煩惱!這事要是傳到學校去,自己還怎麼見人?因為消防隊都來了,學校能不知道嗎?這個學還怎麼上?可是不上學自己幹什麼呢?何俊雄心裡真是亂極了。 這當口,小紅不放心兒子悄悄走進屋,見兒子把腳丫子翹在寫字檯上,一個人正在抽悶煙兒呢。小紅拉了一個椅子坐在俊雄身後,她用手拍了拍俊雄的肩膀,俊雄本能地縮了一下肩膀,小紅說:“俊雄,好孩子。你不用擔心你爸爸,你爸爸也是迫不得已,他當那個廠長是肖自強提拔的,你說他能違抗人家肖自強嗎?再說了,你爸爸跟我說了,他貪污的錢數沒有肖自強多,但是怨只怨你爸爸傻,肖自強貪污的錢,都是你爸爸簽的字!什麼叫社會經驗?這就叫社會經驗!往後你也得多加小心,可別上當受騙。其實說真格的,你爸爸是被人家冤枉、被人家陷害的。” 何俊雄轉過頭來對母親說:“你少跟我說這個!他冤枉?難道我就不冤枉?誰叫他有貪心?上當受騙的人多啦,都是因為有貪心!沒有貪心就不會上當受騙!” 小紅趕緊解釋:“對對對,你說的對,你是好孩子,你是冤枉的。現在家裡攤上難事兒了,你也老大不小了,雖然你幫不上什麼忙,媽也不指望你幫忙。但是你能不能讓爸媽少操點兒心?能不能讓你奶奶少着點兒急?啊?再說了你爺爺剛死,你奶奶都顧不上哭你爺爺,你說你奶奶那麼疼你,你怎麼能那樣對待奶奶呢?你怎麼能那樣跟奶奶說話呢?看你奶奶哭得多傷心------”小紅說不下去又抹開了眼淚。 此時眼淚可打不動何俊雄,何俊雄說:“她就是哭死也沒有用!那是她教育出來的好兒子!早知現在何必當初!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那是她應得的報應!” 這話說得小紅立馬愣住了,她上下打量着何俊雄,老半天才蹩出一番話:“難道你爸爸貪污的錢你就一分錢沒花?你就一分錢沒享受嗎?啊?你,你,你這個喪沒良心的東西!” 何俊雄理直氣壯地說:“那是我不知道!我要知道他是貪污來的錢,我半分錢都不花!” 小紅站起身來點點頭說:“對,對對對!你是好人!你有種!我們不配當你的爹媽!有種你就走吧!躲我們遠遠的!” 何俊雄立刻站起身來冷冰冰地說:“拿來!” 小紅不明白地問:“什麼?” 何俊雄說:“按法律規定父母得養我到十八歲!你們還該我一年的撫養費哪!” 小紅當時就呆住無語了,繼而眼淚奪眶而出,她咬咬牙硬挺着說:“行!何俊雄!您說個數吧!九十九拜我都拜啦,不差你這一哆嗦!這哪是養的兒子?活活是前世的冤家!” 何俊雄面不改色心不跳依舊冷冷地說:“我也不多要,一個月三千,一年三萬六。” 小紅用手指着何俊雄說:“行!小子,只要你能說得出數來,我就能拿得出錢來!”說完騰騰走出去,轉眼之間拿來三萬六千塊錢摔在何俊雄面前問:“還用點嗎?” 何大媽趕緊追過來問:“這是怎麼啦?啊?俊雄,別讓你媽着急生氣啊!你媽眼下為難着哪!好孩子聽奶奶的話,你跟奶奶說,這是怎麼的啦------” 何俊雄瞥了奶奶一眼,把那些錢收起裝在自己的雙肩背包里,說了一句:“往後少叫我何俊雄,我還說不定叫什麼哪!”說完背上雙肩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紅一屁股坐在床上哇哇大哭起來。 何大媽着急上火地跑出去拉俊雄,何俊雄使勁兒一甩,把何大媽甩了一個跟頭,何俊雄進了電梯,何大媽爬向電梯叫喊:“俊雄呀俊雄,你回來!你回來。” 小紅擦乾眼淚追出來,攙扶起婆婆來說:“媽,甭理這個畜生!別看我是他的親媽,我紅口白牙地咒他,出門兒就叫汽車撞死他!這個王八蛋操的!這個混蛋!真恨人呀!媽走,咱回去。”小紅從來沒有罵過街,更沒有在婆婆面前說過髒話,這次居然罵開了街。
婆媳倆回到屋裡,倆人反倒安靜了。 何大媽自言自語地說:“俊雄不是這種孩子呀?他這是怎麼啦?打什麼時候,突然變成這個樣兒啦?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兒呀?這孩子精神上是不是受不了這個刺激呀?也難怪,他都不想活了,要不是發現及時他就跳樓了。” 小紅去衛生間擦了一把臉,回來說:“媽您不知道,就這一代獨生子女呀,他們可自私啦!他這樣兒的不新鮮。您還不知道呢吧?前些日子,電視裡播了一個十四歲的男孩子,跟他奶奶要錢,他奶奶不給,他竟然拿刀捅死他奶奶啦!您說說,這都是什麼孩子呀?啊?快點兒讓他走吧,我擔心他吃裡扒外,他給寶強揭發檢舉,說不定會給家裡添多大麻煩哪!”說着用手胡拉一下胸口“咯”地一聲,突然打出一個響亮的嗝兒來。 何大媽忙說:“唉,你看你,跟孩子生什麼真氣呀?他長多大也是你的兒子!是你身上掉下的肉!跟他生什麼真氣?是灰就比土熱!何況是親娘兒倆?” 小紅說:“媽您拉倒吧,今天我是徹底看明白了!您說自打寶強出了事,您看見這孩子着過急嗎?您聽見他打聽過他爸爸嗎?再者說,您橫是看見了,我爸爸突然死了,您看見他掉了幾滴眼淚?他哭了幾聲爺爺?啊?我先是說孩子小沒見過世面,老家辦事那麼隆重,他可能是給嚇着了,我還一個勁兒給他找轍。嘿,我這才是瞎掰哪!人家是吃得飽睡的香,沒事人一樣!躺在老家的大炕上,這王八蛋睡得香着哪!連打呼嚕帶放屁,還一個勁兒‘咯吱,咯吱’地磨牙!好像我爸爸死了他解恨一樣!這樣的混蛋玩意兒,趁早給我滾蛋!” 小紅這番話說得何大媽啞口無言,她一件事一件事地回想,那回白事中何俊雄的表現,確實如同兒媳婦小紅說的一樣,小紅沒有冤枉他!是呀,哪有媽冤枉兒子的?他爺爺那麼疼他,爺爺突然走了,他真是不怎麼難受,沒哭幾聲也沒掉幾滴眼淚,照吃照喝一點兒不耽誤。他爹被抓走十幾天不叫回家;他媽急得滿城跑着去弄錢,頭髮一把一把地掉,起碼掉了二十斤肉!小臉又黑又瘦!他竟然無動於衷!天天晚上回家,他關心的是晚飯吃什麼。哎呦,這還是身上掉下的肉哪!這還是親媽哪!如今這世道,親生的孩子,這是怎麼啦?看看小紅想想自己,何大媽太知足了!一雙抱養的兒和女對待自己如同親媽!這不,比親媽還要親哪!想到這兒,何大媽趕緊安慰小紅說:“小紅,你也別把孩子想得那麼壞,孩子一時糊塗也是有的。寶強當年哭着鬧着要找他媽,那不也是糊塗也是不明白嗎?慢慢大了就好了。” 小紅搖搖頭說:“媽,您把您孫子想得太好了!他跟我說過一句話,當時我的心都涼透啦!您知道他說什麼?他說他爸就不應該幫助他姑買房子!因為那個經濟適用房的指標,一個能賣五千塊錢哪!他說:我爸真傻,白白給了人家五千塊錢!您聽聽,‘人家’!他的親姑竟然成了‘人家’!” 何大媽這回可真是啞口無言了。 小紅接着說:“媽您知道嗎?他在我面前跟同學攀比,說他們同學也不是誰,家裡也是五套房,可是人家五套都是商品房;他呢,有一套是廉租房,還有一套是職工商品房,他比不過人家。您聽聽!啊?連您和我爸的拆遷廉租房、廠子分給我們倆的職工商品房,都算他的啦!不,都是他的!您甭看他在您面前,在他爸爸面前,什麼話都不說,不哼不哈的,可是在我面前他就暴露無遺啦!他嫌他爸爸沒出息掙的錢少,沒有給他在海邊買別墅。不如他們同學的爸爸!那回他說這話我就氣壞了,我說你趕緊麻利兒地去找人家,誰掙的錢多你就管誰叫爸爸,看看人家認不認你這個兒子!老話兒說是‘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到我這兒反過來啦!是我不嫌他這個兒子丑!其實我早就把他看透啦!媽您不知道,他看見寶強給我買的那套翡翠首飾,您猜他說什麼?他說:媽,這套翡翠首飾你只許戴不許賣!將來留着給我媳婦兒!家裡東西我都有帳,只許增加不許減少,一樣兒都不許你們賣!您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我不過是嫌丟人敗興!我不好意思說罷了!我也怕您知道了傷心!” 何大媽連連擺手說:“別說啦,別說啦!你說這可怎麼好哇?這孩子怎麼成了這個樣兒啦?這不純粹是白眼兒狼嗎?你說你們又沒有第二個,你們將來老了可指望誰呀!?我那傻孩子呀!這都是國家鬧得呀,不叫你們生孩子就許生一個。你看看到現在------哎呦!這獨生子女怎麼這麼自私呀?這是什麼世道哇?” 小紅氣哼哼地說:“您就唸阿彌陀佛吧,還算不錯,給了錢他就走了,沒有拿刀動杖。不過,媽我得囑咐您,往後您可千萬別搭理他!他要是回來跟您要錢,身上有多少您就給他多少,保住老命要緊!這種混蛋玩意兒不說理!您最好躲他遠遠的。” 何大媽一個勁兒點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小紅疲憊地說:“媽,咱也歇了吧,溜溜地跑一天我也累了。怎麼睡呀?今兒俊雄走了我上他那屋睡去,您自個兒一人睡吧,我睡覺打呼嚕,我怕這幾天您也沒睡好。” 何大媽說行,話音兒剛落,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小紅看了何大媽一眼,何大媽示意叫她接電話,還把手指頭壓在嘴唇上,意思是要是何俊雄打來的,千萬別說什麼難聽的話。小紅明白什麼意思點了點頭,然後拿起電話原來是何寶芬打來的,小紅問:“有事兒嗎?” 何寶芬說:“嫂,我們把那套房子賣了,因為位置是東三環,又有我哥一個同學幫忙,所以賣的價錢還算比較理想,八十米的房子賣了五百八十萬!當初買的時候才花了四十萬。你說現在幹什麼最賺錢呀?我看就是倒騰房子,大氣兒不喘,穩坐着賺錢!五百八除以四十,這是多少倍呀?你等我算算,這是十四倍半!你說說這才幾年呀?哎,嫂,你怎麼也不說話呀?又怎麼啦?” 小紅說:“咳,沒什麼,這不是你一個勁兒地說,我也插不上嘴嗎?” 寶芬問:“嫂,明兒你在家嗎?我給你送錢去。” 小紅說:“你怎麼還送錢哪?現在人家誰不是往卡上打錢呀?誰還倒騰現金哪?好幾百萬,你得用幾個大提包哇?” 寶芬說:“是呀!我也不是給你送現金,我說的是咱倆上銀行去打款。五百八十萬也不是一筆小數,得咱倆親自去,玉成說他要跟着,我說他去不去的不要緊,有咱們倆就行啦。” 小紅說:“我還能有什麼事兒呀?眼下不就是撈你哥最要緊嗎?那個小王八蛋愛死不死!我現在是顧了這頭兒就顧不了那頭兒啦。” 寶芬連忙問:“誰呀?又怎麼啦?哪個小王八蛋呀?” 小紅只好說:“還有誰呀?就是俊雄那個混蛋!” 寶芬問:“他怎麼啦?出什麼事啦?” 小紅只好把何俊雄離家出走的緣由經過說了一遍。 何寶芬耐心聽嫂子說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她勸慰嫂子說:“嫂,你別着急也別生氣,現在的獨生子女難管着呢!一句話也不聽,什麼本事都沒有,還瞧不起自己的親爹媽。不是一家兩家,這種事情多着呢!我們公司一個同事的孩子,偷家裡的錢加入傳銷啦,現在是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傳銷還不是兔子專吃窩邊草,他們兩口子兄弟姐妹多,七、八個,都讓這個孩崽子給拖下水啦!一共坑了好幾百萬!氣得他老婆喝了安眠藥!你說這可怎麼辦哪?” 小紅急忙問:“他媽死了嗎?” 何寶芬說:“哪能讓她死呀?死了倒松心啦!搶救過來啦,唉,現在兩口子整天眼淚汪汪。你說管什麼用啊?幸好這還都是親哥們兒親姐們兒,誰也沒有上門逼債。可是這個慫孩子吧,你說多可恨哪!坑了這麼些人的錢,你還見不着他的面兒!你說花多少錢還是次要的,這個人哪?是死是活到現在也不知道!你說多要命啊!” 小紅聽到這兒心頭忽然一緊,連忙說:“行啦,你明天過來吧,咱倆辦轉賬去。”然後趕緊掛上了電話。 何大媽一直看着小紅打電話,這時候看見小紅心事重重的樣子,就問:“怎麼啦?寶芬說什麼啦?” 小紅說:“她說明天過來送錢。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快點兒說!”何大媽着急了。 小紅說:“寶芬說他們一個同事的孩子加入了傳銷,把三叔二大爺,七大姑八大姨兒,都給坑了,一共坑進去好幾百萬!媽您說,萬一俊雄要是加入傳銷,那咱們可怎麼辦呀?他要是借了人家錢,那可就得咱們替他還呀!” 何大媽聽不懂,她問小紅:“什麼是船削呀?這會兒還有賊船哪?文化大革命那時候有賊船,現在還有?”何大媽瞅巴冷子聽見寶芬說,上了賊船也不怎麼着,但是沒有聽清楚。 小紅說:“咳,就是那麼一種坑人的手段,他在理論上是說得通的,就是說一個人發展兩個人,兩個人發展四個人,四個人發展八個人,越發展越多,上邊的人拿提成也就越多。可是這個事兒已經臭了名聲,香港那邊管這個叫老鼠會,其實騙不了別人和外人,就是騙自己身邊的親人。媽您說,俊雄要是拿着錢參加了傳銷,那錢要得回來要不回來倒是小事,人還回得來回不來,可就說不好了。” 何大媽看着發愁的兒媳婦勸慰道:“你看你剛才說狠話,啊?說得多有勁!到現在你又擔心你兒子了。” 小紅說:“媽,我不是擔心他,我是擔心他捅下更大的漏子!” 何大媽說:“唉,那能怎麼辦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們已然是倒霉到家了,愛怎麼着就怎麼着吧,你就聽天由命吧!問題是你也抓不住你兒子呀?讓他上外邊去闖蕩闖蕩也好,也讓他知道知道,誰是外人誰是親人!你不給他吹燈拔蠟,他就不知道什麼叫黑!兒大不由娘,隨他去吧,你也管不了啦。咱們也睡覺吧,我老了,我是沒有精神陪着你們了,我先睡去了啊。”何大媽說着獨自走進臥室並且把門關上了。 小紅坐在沙發上怔怔地發呆,因為她聽說過有浙江人被騙到緬甸去,說是有發大財的機會,就把家鄉的親戚老鄉都給騙過去。但是到了那邊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就是落到一群壞蛋手裡,他們把人關到小黑屋裡,讓他們拿着手機發微信跟家裡要錢,如果家裡不給那邊打款,那邊的人就會折磨他們!用煙頭燙胸脯,用打火機燒腋毛陰毛,還有狠的,往指甲里扎竹籤子!往陰莖的尿道裡邊插筷子!疼得人嗷嗷叫。他們給家裡人發視頻,心疼得家裡人沒辦法,只好趕緊給他們打款。但是打了錢也不放你走,還得讓你再給他騙人過去,兩個人換一個人,騙的都是浙江、溫州那邊的小老闆。哎呦,如果俊雄要是被這些人騙過去,那可怎麼辦?我還活的了嗎?他奶奶要是------想到這裡小紅突然不放心了,剛才婆婆說“我是沒有精神陪着你們了”,這是不是一句臨死的遺言哪? 小紅“蹭”地一下蹦起來,連忙打開婆婆睡覺的房門,趕緊按下電燈的開關。屋裡忽然亮堂起來嚇了何大媽一跳,剛剛迷糊要睡着,一下子變成滿堂亮,何大媽只好揉着眼睛坐起來問:“你這是幹嘛?找什麼呀?” 小紅這才放了心說:“沒事兒,媽您睡吧,我,我------是怕您想不開。” 何大媽聽了這話想了一下,冷笑一聲說:“你拉倒吧啊!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我犯得上為這麼一個小混蛋去死嗎?他愛死不死,我該活多大歲數,我就活多大歲數。我勸你呀,也如是!隨他去吧,這就是命!人不認命是不行的!去吧,睡覺去,聽天由命吧。甭管他,愛怎麼着就怎麼着。” 小紅答應一聲,也只好回去睡覺,其實她哪睡得着呀?不過是翻餅烙餅罷了。
那天小紅走了,看守果然對何寶強好多了,起碼說話客氣多了,看來還是錢管用啊。何寶強寫交代材料時,那人還對何寶強說:“一是一二是二,自己可別給自己找麻煩,這年頭兒找良心比找金礦都難!” 這話說得確實有水平也很實在,何寶強不由得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小伙子,一米八五的身材,濃眉大眼長得挺精神的,就問了他一句:“你原先是那個單位的?你貴姓?” 小伙子說:“我就是一輕局的,我姓苟。” 何寶強說:“小狗,哎呦不是!你瞧我這是怎麼說話呢?” 小苟笑了一下說:“沒關係沒關係,我聽這個聽多了。我小時候聽人家管我爸叫小狗,後來又變成了大狗,退休的時候又變成了老狗。這有什麼辦法,投胎走錯了門兒,我早就聽習慣了,沒事兒。” 何寶強小心翼翼地問:“那,我跟你打聽個事兒行嗎?” 小苟看了一眼外邊回頭說:“你說吧,我聽着呢。” 何寶強小聲問:“你知道老局長、肖局長進來了嗎?” 小苟走到門口朝樓道里張望了一下,回身點了點頭。 噢,何寶強長出了一口氣,看來我說不說他已經沒有意思了。上邊已經把他拉下來了,看起來,上邊也不相信我一個小小的科級幹部,能貪污那麼多錢!那我還等什麼呀?還是趕緊交代吧,起碼不能叫他把我出賣了!更不能讓他搶在我前頭!於是,何寶強就把他所知道的肖自強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交代了,連他兒子肖耀東也捎帶上了,知道什麼寫什麼,材料足足寫了十二張。當他把材料交給小苟時,小苟笑了說:“你呀,太愚!算得上是愚忠了!這都什麼年代啦?你早就應該這樣!” 何寶強連連點頭說:“是是是,我也是接受你的幫助教育,我才想開的。” 小苟瞥了何寶強一眼:“嘖,你這是怎麼說話哪?和着是我教你學壞?” 何寶強連忙解釋說:“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說------” 小苟說:“你呀,你少說點兒吧,要是實在想說,就說點兒有用的!沒用的別說!” 何寶強低下了頭,不敢再說什麼了。 小苟走了,去給運動辦送材料去了。何寶強突然想起一件事忘記寫上了,那是一九九八年,廠子眼看就要完蛋,他們抓緊時間去了一趟香港澳門新馬泰。在泰國做泰式按摩時,那些按摩女稍微會一點兒中文,何寶強渾身痒痒肉不能讓別人碰,一碰他就痒痒得難受,所以他總是渾身緊繃。辦公室的小孫躺在何寶強旁邊,他是很會享受的,按摩女一邊給他按摩,倆人還一邊聊天。可是給何寶強做按摩的那個女人非常不開心,她皺着眉頭嘴裡總叨嘮一句話,何寶強也聽不懂,聽着好像是“晃東晃東”,何寶強問小孫:“她說什麼呢?” 小孫笑着給何寶強解釋說:“何廠長,人家讓您放鬆,您沒聽見嗎?您說您老是繃那麼緊,挺那麼硬,人家按不動!您放鬆點兒,人家好給您按摩呀,待會兒有您硬的時候。該硬的時候您再硬,別着急,行不?”這話說得大伙兒都笑了,給何寶強鬧了個大紅臉。 何寶強這才聽明白了,他雖然渾身放鬆了許多,但是這渾身的痒痒肉,實在是不能讓別人碰,人家給他按摩哪兒,他就哪兒緊張,他不敢樂,可是他又實在忍不住想樂,哎呦,這哪兒是享福呀?純粹是活受罪! 接下來就是去看小孫說的那個該硬的節目,導遊給大家說的很清楚,人家說:“今天晚上這個節目,我們旅行社不勉強,大家願意去看就報名,不願意去看就舉手,我們再給不去的朋友們安排別的活動。但是我需要告訴大家的是,今晚這個節目很特別,怎麼說呢?那就是:不看很遺憾,看了更遺憾!” 大伙兒都被導遊給說糊塗了,怎麼叫不看很遺憾,看了反倒更遺憾呢?反正也沒多少錢,索性一車人都報名都去看了。到了現場才知道,原來是看男女全身裸體當眾性交。全場節目都是不同姿勢的性交,一共上來了四對男女,最後那個男人的陰莖不知為什麼那麼長!足足有一尺長!他一出場全場人都驚呼起來。他的陰莖不僅長而且還象初月一樣彎彎地、用龜頭一下一下地敲着肚皮。配着幕後的音響,好像是象腳鼓的節奏,咚咚,咚咚地響,全場人都驚呆了,靜悄悄地沒有一點兒其他聲音。然後上來一個扭扭捏捏的美女,看見男人的大陽具,假裝驚訝地做了一個誇張的動作,扭了幾下肥大的臀部,那男人就上去了,剛一插進去那個女人就“嗷”地叫了一聲跑了。隨後又換了幾個,好像都不能接受這個男人的挺入。然後這個男人就轉身向觀眾席招手示意,意思是看看誰願意上去。 在觀眾席里觀看的遊客,不僅有亞洲黃種人,也有白人和黑人,那人招了一會兒手,果然上去一個挺胸翹臀的黑妞,那個黑妞滿不在乎地跳上台去,她沒有脫衣服,反而湊近那個男人的陽具認真查看,因為舞台上的光線不是很亮,突然那個黑妞一把抓住那男人的陽具拽下來,原來是套在陰莖上的一個假陽具,他的真傢伙只有半尺長。全場觀眾哈哈大笑,那個黑妞舉着那個假陽具甩了甩,然後扔到了觀眾席里,大伙兒慌忙躲閃那個髒東西,那個男演員趕緊跳下台去撿他的寶貝,在眾人的嘲笑中慌忙跑進幕後。 再下來的節目確實動真的了,幾個穿比基尼的女演員,在觀眾席里搜尋年輕男性,他們一把抓住何寶強,卻被何寶強用力甩掉。她們轉身就抓住了小孫,小孫好像不太願意似的,但是只掙扎了幾下,然後就順從地跟着那三個女人上去了。一上台,三個女人就把小孫扒了個精光,一個抱住小孫的腦袋狂吻,一個抓住小孫的雙手去摸自己的雙乳,一個乾脆抓住小孫的陰莖,又是揉搓又是舔嗦。這時觀眾席里有人起身離開了,何寶強也不想再看了,他站起身來看看局長肖自強,但是肖自強沒有走的意思,看來他還想繼續看。這下弄得何寶強很尷尬很為難,不知如何是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只好又重新坐下。 台上那三個女人折騰半天,小孫那玩意兒無論如何硬不起來,結果被那三個女人連推帶搡轟下台來,還把他的衣裳給扔下來了。 小孫穿好衣裳後,落了局長一句話:“真他媽沒出息!給中國人丟臉!” 小孫委屈地說:“局長,不是我不行,您想啊,這麼當着眾人干,讓這麼多人眼巴巴地看着,誰行啊?我不知道您行不行,反正我是不行。” 局長肖自強哼了一聲沒說話。 小孫不知道局長什麼意思,也沒敢再說什麼,找個座位坐下了。 但是何寶強心裡很明白,那三個女人找錯了人!別看肖自強的頭髮已經花白了,但是他幹這種事的癮頭兒大着呢!他能不喘氣地一連干一個鐘頭!而且不管有多少人看或者有多少人起鬨搗亂,他完全不受外界干擾,直到幹得那個女人不住聲地喊他親爸爸,他才肯射精鬆手。如若不然他就能一直堅挺着干,女人哭死也不沒用!他會一種房中術,就是可以控制什麼時候射精。以前何寶強不知道,後來他才有所耳聞,原來肖自強能當上這個局長,就是全憑本身這個硬件。因為市里有個大頭頭兒是一個不結婚的中年女人,肖自強就是她給提拔上去的。有一次,何寶強陪着肖自強去給那位女領導拜年,去拜年的人清一色全是男的,人很多正好夠一桌,大伙兒商定去外邊吃飯。在酒席宴上何寶強才知道,原來肖自強有個外號,叫:神龍一號。大伙兒你一句我一段,讓何寶強聽得渾身燥熱,大腿根子發緊,當中間就更不用說了,一蹦一蹦地打挺,好難受呀!可是人家肖自強臉不變色心不跳,跟沒事人兒一樣,好像大伙兒是在說別人。 大伙兒議論他的私處,什麼形狀什麼色兒,怎麼帽兒怎麼杆兒,大小不輸啤酒瓶兒,軟硬堪比橡膠管兒,粗細長短跟配種站的叫驢一模一樣!肖自強毫無表情地抽他的煙,聽到眾人對他私處的描述,臉上似乎還流露出些許得意。想來這人的臉皮,厚到一定程度就沒有了知覺。眾人一致認為在局裡甚至在市里,肖自強也是沒人可比的神龍一號!是眾人的老大哥,跟女領導是絕代雙驕的絕配!抽煙的肖自強發現女領導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何寶強打量,就沖她淡淡地說了一句:“沒用,小雞巴孩兒,上不了台面兒,空長了一張小臉蛋兒。”女領導就不再盯着何寶強瞧了,人家是只在乎傢伙不看重臉蛋兒。那回何寶強只是聽別人議論,並沒見到肖自強的肉身真像。 後來去泰國考察,何寶強才第一次見到了真傢伙!那是一天晚上吃了海鮮之後,有人建議找幾個漂亮妞兒,跟酒店老闆說明意思之後,很快就叫來了四個豐乳肥臀的妙齡女郎,一人一個,伴着舞曲,喝着紅酒,抱着女郎,不等一支曲子放完,八個人已經全部脫光了。沒想到的是,四個妞兒齊刷刷都趴在了肖自強的身上,因為其他三個男人在肖自強面前,簡直就不能算成年男人!而是小男孩兒。連何寶強自己也覺得有些自卑,平常在家裡跟小紅做房事的時候,何寶強總要雄赳赳地展示男性和占有者的雄姿。小紅也覺得自己的男人威風八面,她當然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陣勢,何寶強得到的是老婆的讚美和欣賞。但是那天當肖自強終於要做事的時候,四個女郎都圍在了肖自強的身邊,其他三個男人就只有看着的份兒了。真是人皆有一絕,想不到肖自強是這麼一絕!何寶強不得不佩服和羨慕這個老上級,人家爹娘老子給了這麼一副身子板兒,這麼一套好傢夥事兒!真是走到哪兒吃香到哪兒!人家不靠請客送禮,人家不花一分錢,人家還總是人上人!不管遇到什麼難題,他都是騎着女人說事兒,想要什麼就給什麼,絕對不差一星半點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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