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嘉

繼2016年大選之後，這次民調為什麼再次失准？

其實這次多數州的民調還算有參考價值，誤差基本都在3%以內，但正因為這3%，使得北卡羅來納州，威斯康星州，密歇根州，德克薩斯州，以及佛羅里達州的結果顯得嚴重失准。四年前希拉里的失敗，迫使民調機構進行了深刻反省並改進了算法，譬如更多考慮低學歷人群，賦予最新的民調更多權重，重新評估沉默的大多數等。但民調模型的具體設計還是很困難，比如各項加權應該多少才算合適？還有各種突發事件都很難量化。以佛羅里達州為例，少數族裔尤其是古巴和委內瑞拉的拉丁裔由於天生懼怕社會主義而倒向川普，民主黨在Miami-Dade縣相比2016年少拿了十幾萬票，這類的情況建模時很難考慮得面面俱到。

此次投票開票的過程和結果說明了什麼問題？

從結果看是306:232，Biden看似大勝，實際上他贏得很兇險，只能說是慘勝。雖然川普敗選了，但他還是獲得了7100萬張選票，可以說美國依然是極度分裂，川普主義也並沒有失敗。對拜登來說，所謂的治癒美國並消除川普主義的影響路很長很長，前途也不見得一定光明。拜登在選舉過程中票數反超，是因為大量郵寄選票最後才開，而由於民主黨號召大家郵寄選票，所以這些票基本都是支持拜登的。拜登在開票當天在威斯康星，密歇根，賓夕法尼亞和喬治亞全面落後，但隨着開始統計郵寄和未出席選票，川普大選當天的優勢一步一步丟失，其中賓夕法尼亞州拜登追了70萬票，佐治亞州追了55萬票，最後在以上四州反敗為勝，奠定勝局。

這次大選會使美國政治改變嗎？

很難預料，美國極度分裂的現狀還是很難改變，而尖銳的政治兩極化很可能會詛咒民主的前景。以前總有人傾向於認為，由於美國底層右翼白人被全球化進程所拋棄，導致了排外主義、種族主義和保守主義情緒高漲，並造成了川普的當選以及美國政治的兩極化，但我覺得這只是一個次要原因。主要原因是，本世紀以來美國社會族裔結構加速改變，年輕一代和上一代廣泛存在觀念代溝（華人價值觀撕裂就是很好的例子），這兩個因素相互疊加導致民主黨自由派不斷左傾，而不想向左走的右翼保守派則遭受着越來越大的壓力，這才造成了美國文化政治兩極化，並進一步撕裂了社會的主流價值觀。

說到兩代華人的分裂，是什麼造成的？

華人一代和二代的價值觀撕裂，可以說是美國社會矛盾的縮影。華一代有點像美國沉默的一代，他們經濟強勢，但多數人不關心社會運動和公共事業。華一代中有很大一部分反對教育平權，敵視非法移民，不能接受大麻合法化，對LGBTQ平權也很消極，不是萬不得已不會犧牲自身利益來幫助弱勢群體。他們發現雖然自己的經濟地位越來越高，但在主流媒體和知識精英所掌握的體系裡話語權越來越小，長此以往就產生出一種被主流文化拋棄甚至妖魔化的怨恨。這種積蓄已久的怨恨終於在川普時代找到了發泄的途徑，這也成就了右翼平台上假新聞滋生的土壤。

華二代則完全不同，他們從小接受美式公民教育，有很強的社會責任感。他們積極參與黑人和婦女平權運動，關心各種公共事業，支持教育平權法案，保護非法移民，保護LGBTQ權益。其實華二代和任何族裔任何時代的年輕人都差不多，他們總是充滿激情和正義感，但因為年輕缺乏社會經歷，自我意志還不夠強大，所以往往選擇躋身於群體中去獲得力量，很容易被自由派的權力意志所影響。

川普說選舉存在欺詐，他有可能靠重新計票翻盤嗎？

選舉欺詐屬於無稽之談不必關注。團隊大規模選擇欺詐，幾乎不可能做得天衣無縫，這樣的話欺詐的成本就過於高昂——如果真存在欺詐，影響力必然十倍於水門事件，這個責任兩黨都沒有能力承當。雖然川普團隊要求廢除偽造票和重複投票完全符合程序，但在歷史上有過很多次重新計票，每次重計最多只出現了幾百張票的差別。現在特朗普有訴訟的幾個州，他都和拜登有從一兩萬到十幾萬票的差距。因此，即使所有法律訴訟都導致各州重新計票並除去所謂的選票欺詐，特朗普也看不到任何翻盤的希望。

既然沒希望了，為什麼川普還會選擇訴訟且獲得黨內部分大佬背書？

不能不承認川普是確實是個戰士，所以他並不會輕易認輸。就像我說的，美國在大選後依然是個高度分裂的狀態，川普主義也並沒有失敗，這次川普得到了7100萬選民的支持，他的團隊不會選擇直接一盆冷水就把支持者們的熱情澆滅。而且川普黨內的盟友們，蓬佩奧、彭斯、盧比奧、海麗（甚至伊萬卡）等可能都對2024年總統大選存在想法。如果這次可以一直拖着堅稱民主黨是靠欺詐獲勝，未來四年拜登政府的執政表現又不盡如人意的話，2024年川普主義完全有機會再次對總統的寶座發起衝擊。

川普賴着不走，拜登下一步將如何應對？

川普和拜登其實都清楚，現在川普團隊的一切操作都只是拖延時間，拜登入主白宮沒有任何實際上的挑戰。不過拜登面對的最大挑戰並不是川普，而是如何調和民主黨內部的自由派和共和黨之間的矛盾，以統合他建立的脆弱的政治聯盟。今年上半年，拜登和以桑德斯為代表的黨內自由派做了無數政治交易，才在初選中勝出。但大選現在共和黨得到7100萬票，又迫使他把本來許諾給自由派的蛋糕分一部分給保守派。拜登要兌現的政治承諾實在太多，而共和黨和民主黨自由派的政策是彼此矛盾，難以調和的。假如拜登不能完全兌現對自由派的承諾，多半會遭到桑德斯一派攻擊，但他若完全兌現，又勢必遭到共和黨的異議。目前共和黨還掌控着參議院，如果明年1月民主黨不能奪回參議院多數（確實很困難），拜登施政失去共和黨支持，必將寸步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