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即將接手的是一個怎樣的經濟攤子？| 時政大視野

Original 美華 圖解美國 Today

嘉賓：餘葛瑞/吳明

主持：楊子竹

楊子竹：歡迎來到時政大視野第22期。今天的題目是：2021年美國經濟形勢的展望，由餘葛瑞主講。

餘葛瑞：“2021年美國經濟的展望”這個題目很大，很難一次講完。美國目前遇到有史以來最大的經濟危機，可能遠遠大於1929年的經濟大蕭條和2008年的金融危機。拜登政府事實上是接了一個爛攤子，特朗普把美國經濟的負增長交給了民主黨。拜登政府將面臨美國有史以來最大的挑戰。根據《華爾街日報》報導，美國2020年的GDP，從第二季度至第三季度與去年同期相比下降了31-33%，第四季度的統計數據將在本月發布。

2021年面對的情況是，累計的失業人口有三千萬以上。美國的失業人口統計有一個很大的誤區，它只統計六個月以內失業的人口。理論上講，這部分人享受社會失業救濟金。而這次的失業是由疫情引發的，並非失業者自身的問題。失業率之高也創下1929年經濟大蕭條以來的最高記錄，當年的失業人數大概1400萬左右，而現在美國的失業率估計總體已經達到了30%。面對這麼大的一個爛攤子，拜登政策將如何應對呢？

首先，根據華爾街經濟專家的預測，美國的聯邦赤字已經增至30萬億。另美聯儲為救股市購買企業不良債權的金額達7.7萬億。保守估計，拜登政府要推出一個十年財政支出5.4萬億美元的方案，還有人認為可能會是一個10萬億的方案。方案是針對幾個板塊來進行救助的。拜登上台的大動作包括貿易、移民、財政、環保和醫保。

第一個是貿易。在貿易版塊上，可能會維持對中國1100億的消費品施加7.5%的關稅。這個可能拜登不會改動，還是要繼續加稅。

第二個是財政。包括要啟動新一輪的經濟刺激，可能是5.4萬億，也可能是10萬億。當然提出的是十年施政計劃，但總統只有四年任期，下一屆總統是民主黨還是共和黨還很難說。財政施政另外一點，是要把特朗普政府執政時期少收的1.5萬億稅收加回來，就是美國海外的企業/跨國公司從海外回流回來的資金——以前特朗普是從36%的稅金降到了21%，拜登要上調到28%，如果國會同意。1.5萬億的財政所減少的稅收可能會提高，彌補三分之二。這個話講起來有點拗口，就是說在特朗普執政的四年當中，美國少收到的稅收是1.5萬億，是企業資金回流美國的稅收。如果從21%的稅收上漲到28%的話，可能會填補三分之二的稅收。這是一個假設，關鍵在於國會的認可和議員的表決通過。（數據來源於拜登競選網站）

第三個是環保。在環保方面，可能美國會回歸很多世界環保組織，包括巴黎氣候協議等。新一輪的刺激方案，可能在無污染的新的節能領域，其中包括鋰電池礦的開發和利用，以及與之配套的太陽能產業，電動車產業和無人駕駛汽車的實施。這些都會成為啟動新一輪美國經濟增長的方向和趨勢。

第四個是醫保。這是一個更棘手的問題。奧巴馬的醫保方案已經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基礎，但這個框架在特朗普執政時期進行了一些改良，改良的範圍並沒有達到他的預期設想。現在面臨擴拓醫保的覆蓋範圍，針對有些州認為個人可以不買保險的狀況，聯邦政府可能會推出強行措施，就是每人必須要買保險，或者低收入家庭和人群可以享受免費的醫保。

1月5日喬治亞州兩名參議員席位的選舉，可能民主黨會勝出。如果民主黨勝出，參議院投票就是50對50，副總統賀錦麗將有一票決定權。這一輪新的經濟啟動的改革和復甦可能會做得比較好。如果參議院還是掌握在共和黨手裡，扯皮的事情就會沒完沒了，拜登很難做出富有成效的改革。所以喬治亞州兩個參議員重新選舉的結果至關重要。拜登是具有保守理念的溫和民主黨人。拜登這一輪經濟啟動事實上又回歸到凱恩斯主義，也就是貨幣主義和新凱恩斯學派相結合，體現了新古典主義經濟學的綜合。 

凱恩斯經濟學（Keynesian economics），或稱凱恩斯主義，是建立在英國經濟學家約翰·梅納德·凱恩斯的著作《就業、利息和貨幣通論》思想基礎上的經濟理論，主張國家採用擴張性的經濟政策，通過增加總需求促進經濟增長。凱恩斯經濟理論的主要標誌是社會經濟中不存在生產和就業向完全就業方向發展的自動機制。這與古典主義經濟學所謂的薩依定律相對應。後者總認為通過價格和利息率的自動調整會趨向於創造完全的就業。

現在看來不管是特朗普政府還是拜登政府在採用利息政策的同時，都已（將）試圖通過增發貨幣政策，將總體經濟學和個體經濟學聯繫起來的努力自覺不自覺體現在凱恩斯《通論》研究中最富有成果的領域：一方面個體經濟學家試圖找到他們思想的總體表達，另一方面，例如貨幣主義和新興凱恩斯學派經濟學家試圖為凱恩斯經濟理論找到紮實的個體基礎。自二戰以來，這一趨勢發展成為新古典主義綜合學派，或者稱新古典主義經濟學。它既不是共和黨的專利，也不是民主黨的天敵。兩黨執政時幾乎都在採用貨幣政策來促使經濟恢復和增長。並非簡體中文圈所主觀認定的，新古典主義的經濟學只屬於共和黨。

這怎麼理解呢？凱恩斯主義就是國家要有動作，國家要有控制力，那麼發行貨幣是其中之一。它有別於古典的經濟學，它是要靠價格和利息來推動就業的完善。通俗一點講就是要發行貨幣，實行國家或者政府有能力有控制的經濟領域的導向和介入，比如清潔能源領域的開發等，這樣才能恢復經濟。這就是西方現在所認同新古典主義經濟。如果這一次拜登能夠推行繼續有效發行貨幣投放市場，由國家引導一些新工業板塊的投入，來推動經濟增長和就業，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新古典主義的經濟。

事實上美國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是什麼呢？至目前為止美國有1500萬戶的房貸主人不能按時還貸款，目前正依賴美聯儲救濟政策影響下的各大銀行的forbearance（暫緩還貸）計劃。如果打一個對摺，至少有750萬的房貸者已經成為壞賬者，這個數據與2008年380萬戶的壞賬相比也高出了一倍。美聯儲在上月發布的一項美國失業工人的研究報告：2020年底，失業群體欠下的租金債務總額將達到72億美元。穆迪分析（Moody‘s Analytics）也預計，到2020年底這一債務總額將達到700億美元，共計約1280萬美國人將拖欠租金，平均每人欠下5400美元。美國現在的租客不付房租的個人和涉及到的家庭人口，可能是超過二千萬以上。

如果這些問題一下子爆發出來，2021年對美國經濟會產生很深重的打擊。即有一千多萬戶不能付租金被房東驅趕，同時房東也不能還貸，遭銀行按壞賬處理，收回抵押房。

這是一個惡性循環，將會直接導致美國三千萬左右人口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狀況，從而產生一個世紀性的災難。這也是擺在新任民主黨政府面前的一個難題。到底怎麼來處理？不能無限制地救市，也不能無限制地免費讓他們住在房間裡不付房租和不還房貸。這就是2021年美國經濟困境的主要現狀之一。

現在華爾街有一個新的流派提出，美元是一個世界流通貨幣和第一強勢貨幣，它可以有貶值的空間。美元從2020年年初到年底已經貶值了百分之十。即美元的指數現為: 0.9的指數，1美元已經下降到0.9元。但是歷史上美元在過去的15年裡，兩度跌至0.72元左右，一次是2008年3月，另一次2011年3月。所以目前美元貶值的空間還在安全係數的可控範圍。美國可以再大規模地印錢，這是華爾街最新經濟流派提出的一種設想。這個設想不知是否會被民主黨新政府採納，但至少說明目前的經濟困境是有退路和出路的。在2021年重大的房貸危機和租客危機面前，民主黨新政府手中是可以打出一張牌——通過增發貨幣繼續紓困。

楊子竹：你剛才說到2021年美國面臨的經濟的難題，是由於特朗普留下這個爛攤子。昨天看到一篇CNN的報導，羅斯福當時採取的辦法就是從下而上，這是針對剛才你說的房客會被驅逐的狀況，就是房客拖欠房租，房東要還貸，有3000萬人之多，針對這麼龐大的群體，我覺得拜登需要像羅斯福那樣，把這部分人照顧好，給他們足夠的救助，讓他們就業，解決金字塔底層被遺忘的這些人的問題，才有可能挽救國家經濟。你認為拜登會效仿羅斯福當年的做法嗎？

餘葛瑞：羅斯福新政啟動了美國國家主導的經濟建設，現在看到的高速公路、鐵路等都是那個時候開始建設的。羅斯福新政以後的美國是一個嶄新的美國，高速公路建設得相當完美，是當時世界之最，幾乎公路通到每一個城鎮，通到了一些不毛之地。從那之後美國的高速公路都是各個州自己建造的，規模都有所縮小。很多國內的遊客，到過美國後說：美國看上去很破爛，沒有像上海北京深圳那樣高樓林立。這是一個觀念問題，在美國不認為高樓是一種現代化的象徵，這個理念兩國是有所不同的。

事實上美國已經很久沒有大規模投入基礎建設了。各州政府沒有能力搞大型項目，比如像加州政府財政赤字太高，要搞一條從舊金山通往洛杉磯、聖地亞哥，再通往拉斯維加斯的高鐵，很多年籌款總是不足，最後都啟動不了。現在的問題是，三千萬或者更高的失業人口，是疫情造成的，如果打了疫苗後可以出來工作了。但是永久性不能恢復的工作大概會達到兩千萬，短期內能解決復工的可能性最多是一千萬。很多服務性的行業將永久性關閉了，梅西百貨公司等大型商場，都走向了網店，實體店關閉後不會再開。這種現象是羅斯福新政的時候沒有經歷過的。

現在華爾街出現了很多新經濟板塊。新經濟板塊是什麼呢？就是互聯網經濟融合了新的領域，比如融合了雲技術和5G領域，比如Zoom這樣用互聯網來進行更多的人際交往。新經濟板塊大多盈利很少，也有暫時不盈利的，但是它確實代表了美國作為世界高科技的龍頭這種趨向。所以2020年S&P500指數上漲了14.62%，納斯達克指數上漲了42.71%，就是因為新經濟板塊的不斷驅動，給美國帶來了一種新的經濟預測和新增長的可能性，而這個可能性是世界其他國家都無法取代的。但是毫無疑問它引發的股市上漲是有水份的，因為它完全背離了美國的實體經濟。

美國從長久而言是沒有大問題的，但是從短期來看，要解決三四千萬人口的失業，新政府是否能提供良好的經濟政策是極具挑戰性的。如果美國啟動新一輪的基礎建設和新經濟版塊，能夠創造不少就業，但是要從根本上解決三千萬以上的失業，難度很高。現在新政府重點工作是要房東不能驅趕房客，但是房東又沒有收入也不能還貸。房客很可憐，同時房東也很可憐，大部分的房東都是有貸款的。有些房東是老年人，靠房租來維持自己的生存。現在房客不交房租的比率可能達到20-30%，房東不還貸的約30%。這種情況如繼續惡性循環，會直接影響美國實體經濟的走向和2021年的經濟復甦。

這個難題，可以借鑑加拿大政府的做法，給房東和房客同時發補貼。現在美國是給房客發補貼，領取失業的救濟金，不交房租房東也不能驅趕。但是對房東沒有補貼，所以就出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對房東只是延緩還房貸，但無補貼，房東承擔重大損失。所以這個問題很棘手，要聯邦政府跟各州協商找到一條途徑，否則2021年會引發動盪。我相信拜登政府雇用了很多學者和經濟領域的高手，會提出比較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案。問題應該得到解決，繼續發行貨幣也是一種不得已的手段。

吳明：我有一個想法，剛才餘葛瑞講的很驚人的數據，讓我想到08年的房貸危機時，當時是向銀行注資，但是沒有向有次級貸款的房屋擁有者注資，被詬病得很厲害。新聞說拜登政府向楊安澤團隊諮詢進行UBI政策的可能性，可以給沒收入或低收入的人定期支助。很可能就會緩解房租壓力和房東的壓力。它不同於失業救濟，因為失業救濟如果找到工作就沒有了，哪怕找到工作也還有放款，可以付以前拖欠的房租。這樣對危機是不是會起到很大的緩解作用？

餘葛瑞：楊安澤在競選時提出給每個人成年人每月發$1000，對窮人而言一對夫婦就是每月$2000，這滿足了基本開銷和維持生活。當時他提議，很多人認為這是一個激進的流派，所以在民主黨里沒有得到廣泛共識，但在得到了很多美國高校的教授和學生的極大歡迎。他在各個高校做演講的時候，其歡迎程度遠遠高於現在的拜登。為什麼呢？因為這個理念結合了北歐高福利社會的理念，美國新一代的主流知識分子很接受這個理念。這個理念能否被吸收到拜登施政綱領里，給民眾永久性地發放每月一千美元的救助？從國家財力而言是可行的，但理念上是否能被接受，也取決於參議院是不是在民主黨掌控。如果參議院還是共和黨掌控，他們不會投贊成票。喬治亞參議員選舉如果民主黨獲勝，楊安澤的UBI政策部分實施的可能性應該是有的。

楊子竹：我還有一個問題，喬治亞州兩位競選民主黨參議員的，個人籌款數字要大於共和黨的兩位參議員，所以說民主黨的參議員勝選的概率會大一點。是這樣嗎？

餘葛瑞：是的，就捐款而言民主黨要高於共和黨，因為民主黨認為如果國會的控制票有所改變，將會影響到拜登政府上台有否作為。民主黨在這一點上比較齊心，捐款也比較多。共和黨由於這次跟特朗普總統之間有很多矛盾，所以對喬治亞州這兩個參議員選舉有一點忽視和力不從心，所以他們不能有效地展開黨內有組織的捐款來幫助共和黨議員勝出。

楊安澤一直在喬治亞州做基層組織工作，喬治亞是一個比較落後的州，很多支持民主黨員的人不去投票，因為投票站很遠，去投票要有一天工錢的損失，或者因為沒有交通工具。民主黨這次的發動工作做得比較出色，所以現在的預測民主黨候選人勝出的可能性比較大。如果民主黨不能勝出，拜登政府儘管有很好的施政理念，儘快讓美國擺脫疫情造成的危機， 可能很多法案都不會在參議院通過。

綜上所述，2021年對民主黨新政府在經濟上是極具挑戰性的前所未有的一年，希望和困境同時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