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错的爱 

中篇小说 作者 曾华

(一）

雨在稀沥的下着，他一手打伞，一手拿着给她买的白色玫瑰花，来到了她的墓前，今天是她的生日。

几片叶子盖住了她的名字，其中一片血红色的枫叶吸引了他的视线，凝视着那片红叶，眼睛开始湿润，模模糊糊地她穿着红色的裙子向他走来，还是那个甜蜜的微笑，那个让他迷恋一生的微笑，忽隐忽现。沉浸在迷茫中的他被一只小鸟的叫声惊醒过来，她把他的爱带去了远方，很远很远的地方！

蹲下来，拾起那片红叶，轻轻地放在嘴唇上吻了一下，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一阵酸楚涌上心头，爱一个人真的就这么难吗？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如此折磨人的，交错不清的爱？

往事一幕幕浮现出来，一切都不由得他，爱上她正是在四十年前的今天，她十五岁生日的那天。

她的坐位在他的前一排的左手边，那天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连衣裙，脸上红扑扑的。她是刚从外校转来的新同学，引起他的注意是因为他同桌的男孩子悄声问他说“这个女孩儿是谁呀？挺抢眼哦！“。估计是他俩的嘀咕声打扰了本来就有些心神不定的她，她侧着身子回头看看，好奇心驱使着她。原来是俩个帅气的大男孩子，她礼貌的给了一个微笑。

女孩儿左侧窗户透进的阳光，在这个时候正好有点侧逆光的效果，红色的裙子特别抢眼，而剪影般的面孔懞懞的，异常美丽动人，两个小辫儿微微晃动着，这一幕就永远定格在他的心里，一个还没有尝过初恋的少年。

后面的课是怎么完的，他一片空白，同桌的男孩儿说了什么也都不记得，只记得班主任老师在要下课的时候给大家介绍了一下这个新来的女生的名字，并顺便说了一句“今天正好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欢迎你加入我们班！“。

还是一片空白，只有阳光，红裙，小辫子，和迷人的微笑，她的样子真的没怎么看清，一定有双美丽的大眼睛吧？他在非常努力的回想，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去专注看她的眼睛，其实她的美太多了，一眼没办法收获全部。幸好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想着想着，他就心花怒放起来，盼着明天早点到来，成几何时他会这么喜欢上学了？只是因为她，人生仿佛突然变得阳光明媚。

早早地来到教室，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焦急等待着她的出现，这样就可以好好看个够，眼睛，鼻子，嘴巴等等。

同学们陆陆续续走进教室，成群结队，说说笑笑，不好意思一直盯着门口看，故意把课本拿出来翻翻，不时抬头看看门的方向。马上要开始上课了，怎么还没有见到她的身影。他开始有些心烦意乱，糊思乱想，她不会生病了吧？会不会换到年级的其他班上去了？会不会，会不会？正在这个时候同桌的男生从门口走进来，在他的桌子前面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站立在那里，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心里一阵慌乱，用手把同桌一把抓过，让他坐下来。哦嚯，她也已经坐下来了，这该死的同桌，恰恰在关键时刻让他错过了看她走进教室时的正面样子的最佳时机。

心里正懊恼着，烦人的同桌又凑着身子过来悄悄的告诉他，“哥们儿，你可要帮我把她搞定哟！“同时把眼睛和嘴巴都努向她的方向。头一阵发昏，他什么都没有说，但心已经降到了零下几度，喜悦的感觉被瞬间偷走，这一天他又不知道是怎么过下来的了。

对她巳经没有任何感觉了，他是不会去与同桌好友争什么的，或许这就是缘分，就是命运的安排吧。青春正说要发芽就这样被按回去了，这让他多少有些遗憾和无奈，但这就是现实生活的本质，善良有时是对自己的残酷。

原本最想往的方向，则成了最怕看的方向，他有意地向教室的右前方看，希望避开有关她的一切。可是并不知道他心思的同桌却喋喋不休地，津津乐道地把关于她的事情全部讲给他听。“你快看，她今天穿的衣服很好看！“，“你看她的眼睛是不是长得很迷人，弯弯的，笑起来像哪个演员！“，“你看她走路的姿势就与众不同，抬头挺胸的样子！“，边说还边摇晃着他的肩膀，耸着他快看。这不真就是要人命的节奏吗？哪壶不开提哪壶，为了不让同桌发现他的心中秘密，他就只好时不时地顺从地看她一眼。

越看越难受，挥之不去，自上心头，怎么办呢？希望这学期快点结束，下学期找老师换一个班，这样就不会再这么受折磨。而且同桌还把不知道在哪里打听到的她的身事又八卦一番。她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家里只有两个女儿，她是老大，有一个小她三岁的妹妹。父亲是一个高级工程师，文化大革命期间被打成反革命，被批斗期间，精神上受刺激而跳河自杀了。母亲是一位大学教授，最近身体不好，长期住医院，为了方便照顾妈妈，她转学到我们班上，因为我们学校离省医院比较近，她放学后可以去看护母亲。

他听着，不语。心里不由自主地有点难过，唉，她多不容易呀，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她正埋头看书。怪不得，虽然是新同学，好像还真没有看到她与其他人说笑，总是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事，这更增添了他对她的几分心疼。

一晃眼，学期结束了，好像同桌也没有搞定她，那天是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他的心有点玄空的感觉，不知道她母亲的病情怎么样呢？也不知道下学期她还会回到班上学习吗？以后还会见到她吗？正想着，突然他手里的钢笔弹到了她的桌子上，真的不是故意的，他红着脸，正有点不知所措。她拿起桌上的笔，转过身来直接就交给他，仿佛她知道什么，“拿去，你的笔！“轻声的她说道，又转回身去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呆呆地！

这是他与她的第一次“打交道“，算是正眼看清楚了她的脸蛋儿。这学期就结束了。

焦急等待的下学期终于开始啦，却再也没有她的身影出现过！他对她一见钟情，仅有一天的时间去爱她，第二天就开始苦苦地压制自己对她的爱，因为哥们儿义气。

高中毕业后，他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去了一家公司工作，高大帅的他，阳光，积极向上，不乏有女孩子喜欢，给他写信或约他一起玩，他只是礼貌性的回复或应酬着，没有心动的感觉。后来父母有些着急了，给他找人介绍对象，谈了三个都是见一次面就不想再见了，第四个还算有点感觉吧，后来成了他的妻子。

谈恋爱结婚生子，一切如父母所愿，妻子是一个中学教师，不算很漂亮，但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是一种贤妻良母类型的女人，婚后生活平静有序，可爱的女儿给家庭带来了很多欢乐，慢慢地他也凭借自己的努力和坚持，在事业上小有成就，家景也比较宽裕，日子本来以为就这样过下去了。

尽管她时常会出现在他的梦里，轻柔的，甜蜜的，青春的，模糊的影子，醒来又回到现实。不好意思打听她的消息，何况同桌的男生早已爱上了另外的女孩子，把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可他的心里却只有一个她，要不怎么解释他对其他女孩子没有初恋的感觉，也没有热恋的冲动，这万恶的暗恋或又叫单相思害了他一辈子，对他的妻子也很不公平，妻子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心，他也没有办法，尽管他一直都在努力忘了她。

就这样，他用自己的双手挂上了一个高大的面子，同时又用自己的双手撕碎了自己的里子。真爱偏偏又是错爱的时候，心身都是疲惫不堪的。但话又说回来，又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有资格进入这种疲惫，因为他或她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爱过谁，或许只是爱自己，外表，地位，学位，头衔，金钱，甚至于豪车豪宅，就是不爱人，又是另外一种型式的“满足了虚荣，掏空了自己！“。即使游走在帅哥美女之间，每天莺歌燕舞，到夜里还是空虚寂寞，因为没有人牵挂着你，你也没有牵挂的人，一切皆空！

其实他是幸运的，因为他无法不牵挂她，掂念她，想着她，梦着她。有句老话说“能爱就是幸福！“，对她的爱占据了他一生。反过来说，这话亦真亦假。他对她的这种真诚的，刻骨铭心的爱，却被一个“假“字害了一辈子，摸不着她，不敢去找她，甚至不敢打听她的消息！

直到几十年后，有了微信同学群，他又象曾经盯着教室门看一样，开始关注每一个新拉入群的同学，每次看见有人入群，他的心都会“?噔一下“，会不会是她，尽管名字对不上号，万一是她用假名呢？这样的日子活活折磨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有一天，她的名字出现了。

（二）

这一天终于出现了，他默默盼望着的时刻，消除了这些年来他的种种猜想和挂念，渺无音信的她还在吗？

这一天仿佛也是他的第二次生命的出现，当然他一直活得好好的，我是说他爱的生命死而复燃了。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有不少数量的人象他那样地活着，表面上看去那么地“正常“，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过份了，太“苛求“了，还要怎样呢？

出生于干部家庭，在家是老小，从小被父母和哥哥姐姐宠着照着，在学校被老师惯着，一路顺风顺水，班干部，学习优秀，外形阳光帅气十足，热爱运动的他，校内校外都是女孩子倾心男孩子羡慕的对象。正因为如此，他也无形地产生了巨大的优越感，同时为了维护自己的“高大“形象而一生都“端着“和“撑着“，即使有时候真的很想变坏一点，放纵一下，可始终不敢。

一路走来，除了触及到她的事之外，他真的无可挑剔。世上只有俩个人知道他的“不正常”，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就是她的妻子。

他无法不想她，这严重影响了他对妻子的热情和浪漫，实在没办法，装不出来，他们夫妻之间只有例行公事的关系，从来没有红过脸，双方的家庭教养，职业道德和社会地位都有一定高度，彼此尊重，彼此珍惜这份感情和努力建造的家庭，一起谈天说地，分担家务劳动，抚养孩子，孝敬父母，都很好。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几乎没有主动親吻过妻子，也没有想要牵手或拥抱妻子的冲动，即使是谈恋爱和蜜月的时候，他为此感到内疚自责，她为此默默地流泪。但俩人从来都没有谈论过这个话题，不敢，不愿，不知道怎么说，双方都客客气气，就这样一直隐忍着，尤其是妻子，当然他的心里是明白的。

这些年来，无影无踪的她，一直霸占着他的心，他的魂，横跨在他与妻子之间，无形之中毁了他们的夫妻生活，耗尽了他的激情，偷走了一个男人的心，尽管这一切与她无关，因为她并没有親自参与其中，她是无辜的，能够去责怪她吗？不能，怪只能怪他太痴情。

话说她终于入了同学群，或许是因为当初她只是这个班上的过客而已，短暂的借读了一段时间，总的来说与班上同学的交往不深的原故吧，她一直潜水，而且还是深潜水的那种。让他心湖里泛起的涟漪，一阵一阵的，够折腾人的。希望如曙光一样，出现了，勾起了他的思念，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查看班群的消息，干脆置顶。吊着他的胃口，她就是不冒泡，而且更气人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呢？可她偏偏没有把自己的照片作为微信头像，放的是一只小猫咪，朋友圈完全空档，滴水不漏，啥都没有！

班上的每一条信息他都不漏过，生怕错过了同学之间的交谈，万一有人提到她了呢？话说这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还如青春少年般的，手机不离手，他真的有些神经质！

好不容易熬到节假日，有同学提出大家一起聚聚！哦，机会来了，他第一个赞成。同学们粉粉响应，可她还是没有冒泡。左盼右盼，聚会的日子终于来临，清晨他早早醒来，异常地忐忑不安，她会来吗？

结果她并没有出现，整个过程他都心不在焉，就在聚会快要结束的时候，意外的收获，有一位女同学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话题扯到了她的名字，他有了忽然惊醒的感觉，尖着耳朵去聆听每一句关于她的话题，至少，至少有了她确切的消息。

一直不敢加她的私聊，怕太唐突，怕她说根本不记得他了，又怕打扰她的生活，更怕，怕什么呢？他也不知道，反正怕。我想应该是怕再次失去她，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吧，世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说来也奇怪，他就从来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他能得到她？是的，没有想过，不敢想，不敢奢望，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感，压抑的状态久而久之就麻木了。不过，聚会上关于她的消息，让他终于鼓起勇气，去点击了她的名字，发出私聊的邀请，等待她的回复！

（三）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至从那天用有些发抖的手给她发出了私聊的邀请后，他就在焦虑的状态下等待着她的回应。这是第三天了，犹如三年那么漫长，除了随时都在查看手机外，他作了许多的猜测和可能性，一切都是在为她找借口或开脱为什么不回复他，或许她正在出差，手机忘带了；手机不小心摔坏了，正在等着买新的；这几天工作或家里有事特别忙，没有空查看微信。一个个的理由，一个个的结果，他都能谅解。唯独最怕或不想去猜测的是，她看到了他的邀请，懒得理睬，那就麻烦了，一天两天还可以，三天四天受不了，五天六天，这样下去他肯定要疯了。

正在糊思乱想的时候，突然间她的名字跳跃在眼前，她写到“你好！“。就两个字？也行，总比什么都没有好。激动万分中他秒回，“XXX你好，终于收到你的回复，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是谁呢？“，他有些语无伦次。

她回复到“记得“，又是两个字。他接着问“听说你生病了，情况怎么样呢？需要帮助吗？你现在在哪里呀？“，他显得有些急燥起来。她说“还好“。他又说“什么时候想代表全班同学去看看你，方便吗？“。她说“谢谢“。他又说“麻烦你把你家地址发给我一下，我近期找时间过去看看你！“。她回答“不用！” 这下子他更加着急了，心里想着“她这是不是在搪塞我呢？“，如此的冷漠，惜字如金，永远都是两个字。这么多年的情感，得到的就是“两字经“。他有些失落，也有些悲伤的感觉，或许真的没有缘份吧！

“如果她真的这么不心甘情愿的对待我，勉强也没有意思，况且本来就是我一厢情愿“，正在他犹豫不决，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发来一条“你好吗？“，哇，好温暖呀，还想起问候他了，关键是两字经终于提升到三字经，有戏了。他的心情又一下子从低谷飞跃到山岗上。最后，她同意让他代表全班同学去医院看望她！

本来想选一个好天气，可是这南方的秋天就是雨雾蒙蒙，急着想早点见到她，他决定第二天就去。这一夜他失眠了，明天就要见到他这么多年来早思暮想的她，从十五岁的青春美少女，如今已经五十出头了，她会变成什么样呢？这些年她怎么过的？成家了吗？有孩子吗？家庭幸福吗？满脑子的疑问。

精心选了一件半长的黑色雨衣，配上里面白色的衬衫，出门前特意照了一下镜子，对自己的外貌他是自信满满的。尽管已过半百，由于喜欢运动和比较注意饮食习惯，身材与四十岁的男人比，一点都不逊色。到了医院门口的花店，买了一束鲜红色的玫瑰花，按奈着有些激动的心情，他来到了她的病房门口。

从来没有想到，几十年后的第一见面会是在这里，尽管他曾经在心里有无数个他俩见面的假想，偶然在咖啡厅门口，在火车站，在飞机上，在公园的湖边，在什么地方，反正都是有两个因素，巧遇和浪漫！可残酷的现实非要把这个会面安排在肿瘤医院的病房里的病床前，放在谁的身上都是很难的事情。

她的病床在房间里面靠窗户的左手边，病床之间有一个淡蓝色的布帘隔着，她正在睡午觉，带他进来的护士说，“我去把她叫醒！“，他连忙示意到“等她睡吧，别吵醒她了，我就在旁边坐一会儿！”。

她在安静的睡着，脸正好侧着面对窗户，多么熟悉的景象，她仍然是那样的美丽！脸色有些苍白，右手正在打着点滴，左手随意地放在床边，纤细瘦弱的手，让他不由一阵心酸。现在，她就在他的眼前，这么近，这么真实，四十年前的那个女孩子和眼前的女人，交替着在他脑海里晃动，他在寻觅两个女生的共同点，正在迷茫中，她醒了！

“班长，来了？“她说着话，尽力想撑起来，说话中左手不由地向上抬起，想要抓住什么。“别起来，你还在输着液呢！“，他急忙上前制止她，双手正好与她的左手相遇，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试图让她放轻松一点，这个时候正好四目相对，俩人都定住了。很快，他急忙把床头的另外一个大枕头放在她的背后，垫高点，她会舒服些。

“谢谢！“，她有点害羞的样子。他把玫瑰花插进床头柜上的花瓶里，轻声问道“喜欢吗？“，她点点头“嗯！“。俩人又对视了一下，沉默不语！她的眼框有点湿润，好像有许多委屈，他不由叹了一口气，会意地说“怎么会弄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她回答说，接着转过头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忍不住抓住她的左手，轻轻地抚摸着，“没事儿的，挺一挺，一切都会过去的！“他安抚着她说。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在她的面前他变成了另外一个自己，自然的，毫无防备和掩饰，仿佛她也是一样，俩人这么的融洽！她告诉他她的患病过程，平淡中带着焦虑和恐惧，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乳腺癌，医生说需要尽早做手术，术后还要化疗放疗。鉴于她的体质很虚弱，即使经受住了手术的考验，这些术后治疗方法的副作用也是一道很难预测的难关。

他像个小学生似的，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睛，默默听她讲述着她的故事，或许很久没有人陪她聊天，听她吐露心里的话，她真的憋了很久了。

一边听她讲，一边看着她的眼睛，她比他想像的坚强。她的眼睛透露出温柔善良，坚定自信，聪慧美丽，还有淡淡的忧郁和疲倦，这双眼睛说明了一切，她的人生轨迹全写在了眼睛里！尽管她在极力的想淡化，放轻松的样子，然而眼睛不会撒谎！

这些年，她一定经历无数的风霜，他很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但目前的疾病状况是急需解决的问题，他问她“什么时候做手术呢？“，她无意的低下头来，停顿了一会儿，抬头直视着他说“不知道！“。“为什么？你不是说医生主张尽快做手术吗？为什么还要继续耽误时间呢？“，他有点急了。

沉默了一下，她把目光转向窗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手术的费用还没凑够，正在四处想办法！“。“什么？“他刚要接着问。“没事儿的，过几天就有眉目了，我也正需要点时间补补身体，要不怎么去战胜疾病呢？是吧！“她忽然抢过话头，用一种开朗的口气安慰他。

为了打破凝重的气氛，他微笑着说“是的哈，自身的力量最重要，你想吃点什么呢？明天我正好休息，去给你买点好吃的东西补一补！“。其实他心里已经有数了，她是否能挺得过去，关键是钱的问题。手术费用及术后的一系列治疗检查和营养补充，对一般人来讲不是一个小数目，尽管他在这个时候并不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及经济状况，从她的口吻中可以看出她是有些无能为力。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雨还在下着。他把车开出停车场，正要上马路，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伴着车里收音机播放的台湾歌曲《三百六十五里路》“睡意蒙胧的星辰，阻挡不了我行程，多年飘泊，日夜餐风露宿，为了理想我宁愿 ...“，他突然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眼泪刷刷地流下来。强忍着这突入其来的悲伤，把车退回到停车场内，熄了火，让自己哭过够。

难道不是吗？为了见她这一面，他忍受了多年的暗恋思念之情，其中的苦涩有多么深，多么沉，谁人知道？本来以为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受苦也就算了，可万万没想到，她也一直在受伤受委屈，日子并不好过，而且还落了一个生死末卜的疾病。“命运啊！你为何这么作弄人？天啊！你怎么这样不长眼？要折磨就折磨我，请你放了她吧？“他对着黑夜的天空呼喊着，希望老天爷能够听见。

回到家已是半夜，为了不打扰熟睡的妻子，他在书房的沙发坐了一夜，一个无眠之夜。他想了很多很多，不管怎样，他决定一定要帮她渡过难关。因为他无论如何放不下她，尤其是见了这一面之后。

以前许多年，她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精神上的恋人，对她的感情最多好似梦景世界里的美好向往而已，是虚幻的。可是今天，抚摸了她的手，四目相对地倾心交谈了几个小时，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她的存在，一切都改变了，这种见面绝对是爱的致命伤！

(四）

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吃完早餐，心心慌慌的，他想去给她买点吃的，因为医院里的饭菜毕竟不好吃，另外他准备在去看她之前，去医院有关部门了解一下这种手术及术后治疗情况，以及大至的费用。

来到病房，他给她带来了一束郁金香，她有点儿受宠若惊的感觉，回报的微笑像极了当年那个女孩儿，他惊了一下，又镇静下来。

今天她换上了一件红色的外套，与昨天的蓝白条相间的病号服比起来好看多了，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红衣服的缘故，还是因为看见了他，反正她的脸颊泛起了红晕，头发也梳理的顺顺当当的，根本不像是一个病人。

“你特别适合穿红色的衣服！知道吗？“ 他对她说。“嗯，谢谢！“她开心地回答。看着她慢慢地吃着他买来的美味的饭菜，他心里无比的满足，心里想着“她一定会好起来的，这么美丽善良的女人，没有人，包括上帝也不忍心把她带走！“。

就在她快吃完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妻子打来的，他站起身来，走到靠窗户的角落，与妻子聊了几句，主要是问候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昨晚上回来那么晚？一切都还好吗？他说他没事儿，叫妻子放心。望着他的背影，依旧那么帅气，时间没有消磨掉他的男人气质，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稳重和自信，比当年的小青葱更有魅力。

挂完电话，他对她说“不好意思，是夫人的电话。“ 她说“如果你家里有事儿的话，你去忙你的，担误你这么多时间，真的很感谢！“ 。他说没事儿了，只是问候一下而已，他说得十分轻松自如的样子，可她却心里一阵酸楚，心里想着“人与人的差距怎么会这么大？同样是女人，有他这样的人做丈夫，温柔体贴，自律成熟，对人诚挚大方得体，他的妻子真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她的突然安静下来，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啦？哪里不舒吗？“，他轻声地问。她猛然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在心里面嘀咕着“他就是一个同学而巳，没有必要去做这样的比较吧！“她对自己说。

“哦，可能刚才吃得快了一点，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可口的饭菜了，让我喝口水就好了。“，说着她揣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一切回归正常了。“唉，有你这样的人做丈夫，你的妻子真有福气呀！”，她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对他说，同时眼睛直盯着他看去。“还好吧！“他有一点敷衍地回答说，眼睛不由的避开她的眼神，一边去为她刚放下的杯子添上水。

这时候他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哭笑不得。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让他丢魂的女人却羡慕他的妻子。诚然，他生命中的这俩个女人都没有过错，错的是他自己。他不知道曾经多少次在心里面对妻子默默地道歉，自己的虚伪连累了她，让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得到过他的爱，莫名其妙的跟着他过了这么多年的无爱婚姻，而且还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俩夫妻是多么地完美，多么的幸福！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怎么认识她的呢？她一定很漂亮吧？“她好奇地问到，打断了沉静的气氛。“先讲讲你的故事吧，我的小姐。你讲完了，我再告诉你，好吗？“ 他回复的同时做了一个鬼脸，让她无法抗拒，就这样她开始对他讲述起她的故事。

那年插班到你们班上学的暑假期间，母亲病情加重了，经过几番周折，最后还是离开了人世。妈妈离世前，把我和妹妹托付给妈妈身前的同事L伯伯家，万一妈妈走了，希望L伯伯夫妇把我和妹妹养到十八岁。L伯伯是妈妈在大学里工作的教研室的一位老师，从小我就认识，也常到他们家里玩儿。L伯伯的夫人是他们大学的一个行政管理人员，他们家有两个儿子，分别比我和妹妹大一岁。

寄住在L伯伯家的话，我和妹妹都可以继续在以前的学校学习，这样对我们的影响小一点，毕竟是从小长大的环境，又没有了親爱的妈妈。L家的人对我和妹妹都很好，我们也很懂事乖巧，经常帮助L夫人做许多家务事，这样也减少了很多失去母亲的痛苦和悲伤。

大概过了半年左右吧，L家的大儿子渐渐喜欢上了我，我有所察觉。其实我也有些喜欢他，毕竟是朝夕相处的青春少男少女。但是我们都非常小心翼翼地，不願说破。那种让人心旷神怡，朦朦胧胧的感觉真的很好。大哥哥总是有意无意地找机会教我做作业，有时也帮我做一些家务活，与他在一起干啥都轻松快乐。

除了少男少女的害羞以外，我觉得当时最担心的是怕被他的父母发现了，因为本来我和妹妹就是寄人篱下，别人对我们好就是最感恩的事情了，千万不可给他们添乱。可要知道，在那个封闭的年代，早恋是被视为很败坏家风的丑事儿，更何况是在大学教授家里，风言风语加舆论压力都可能把人不是逼疯就是逼死！

幼年丧父的悲惨遭遇就已经让我吃尽了苦头，一家母女三人相依为命，处处谨慎小心做人做事，尤其是母亲，一个年轻漂亮有气质有学问有內涵的寡妇，真的很不容易呀。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母亲的心身经历了什么苦，我们俩姐妹是不知道的，因为我们还小，只有乖乖听妈妈的话，不要让妈妈为难就是我们的生活目标。所以我和妹妹都比较早熟，如人们说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万恶的疾病还是早早的夺走了妈妈的生命！

每当想起妈妈临终前的眼神，我仍然会有心惊胆颤的感觉，妈妈用那双无奈无助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我，骨瘦如柴的虚弱的双手抓住我不放，一边喘着气一边小声地叮嘱我 “一定要把妹妹照顾好，别让任何人欺负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做一个好女人，不要让别人瞧不起……“

这是妈妈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尽管我当时不能完全理解妈妈的意思，但是我永远记住了她说的每一个字，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去体会她的爱意和痛苦，努力去做一个不辜负她的人。

压抑自己与懂事是并行的，我第一次感到了内疚自责。虽然知道我和L家大哥哥的感情是纯真的，但是我还是没有自信，同时也有一种莫名的畏惧感。说实话，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时的我为什么有畏惧感，究竟畏惧什么呢？

我开始有意地回避大哥哥，我知道他是无辜的，我怕俩人越陷越深，万一被他父母发现了怎么办！自己的处境我还是心里有数的，况且今后我们的前途是什么都不知道，尤其是我自己，没有了父母的关照，在这个一切都靠关系的社会，我真的有一种被抛弃了的感觉，但日子总得向前走。

一天晚饭后，我正在厨房洗碗，大家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水龙头哗哗的声音盖过了脚步声。大哥哥向我走来，在我右侧耳边吹了一口气，我并不知道他走来，着实吓了一跳。我把头下意识地向左偏了一下，结果他吓了我后，在我左边背后躲避，这样两个头撞在一起，我正要责怪他的调皮捣蛋，回头看到了他妈妈在厨房门口看着我们，一付气愤的表情。我顿时吓得不知所措，真希望找个地洞钻进去。心跳一百八十，“糟糕了，惹阿姨生气了。怎么办呢？其实我们又没有干什么坏事，或许从阿姨站的角度看过来，以为我们在親吻什么的，东猜西想，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大哥哥也吓坏了，赶紧回到他的房间躲起来。阿姨并没有说话，一直站在那里。我匆匆地洗完碗，背脊骨发凉，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从阿姨面前走过，她那看我的眼神，至今想起都还会打颤颤！

那是我一生最难熬的夜晚，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在尖着耳朵听动静，这个时候整个屋子里的出其安静让人心发慌，我在等待着阿姨或伯伯过来骂我一顿，甚至打我一顿，我也会好受一点。可以，没有，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第二天早上，太阳照常的升起，大家按照常规各干各的，我以为就没有事儿了，背着书包去上学。快到学校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的作业本忘了带，因为昨晚的事情，我没心情做作业，今早匆忙中忘记装进书包里。

我急忙跑回家去取，刚进门就被一阵吵骂声震住了，屏住呼吸，不敢乱动，“我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你就是不听我的，你看，现在该怎么办呢？“ 这是阿姨的声音。“不要急嘛，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定个规矩嘛。“伯伯在劝说阿姨。“规矩！规矩顶什么用？当初我就不同意接受这俩个丫头，不是我不想帮助她俩，只是确实不方便，家里两个大男孩儿，一个是影响他们的生活，第二就是我最担心的事情，偏偏还就发生了，老大和那个大闺女恋上了！“，“你说说，这多丢人呀？万一传出去，你的老脸丢得起，我的脸可丢不起哈！“阿姨接着说道。

我，进退两难，死得心都有了。不行，我不能站在这里，万一伯伯和阿姨发现我在偷听他们的对话，那就麻烦更大了。我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门，作业本也没敢去取。走出院子飞快的向学校奔跑，管他什么作业不作业的！

快跑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我停下来，突然很想哭，我憋着一肚子的委屈，忍不住大声哭出来。“算了，上什么鬼的学哟！“ 我想着想着，转身就离开学校，向着街上走去，去哪里？我也不知道，这一天，我生平第一次逃学了！

（五）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心情一会儿忧伤，一会儿焦燥，这样子怎么回去交待呢？学校和家里。“我是不是一个坏女孩儿？难道我就这么让人讨厌吗？“我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开始怀疑人生。“今后，我还有今后吗？“，不知不觉得来到了城外的湖边，有些累了，心里和身体。我找了一个相对避静的长椅坐下，呆呆望着静静的远方。凑然间，湖面上有两只白鹭在相互追逐着，发出阵阵的鸟语声，欢快自由的声音把她惊醒，眼睛追随着鸟儿，我想起了大哥哥。他现在在哪里呢？他在干什么？他一定也在伤心难过！为什么我们纯洁的爱情得不到祝福？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连这对情侣小鸟都不如，它们可以自由的相爱相伴，自由的一起飞翔，可我们呢？越想越难过，眼泪静静地流淌下来。路旁的小卖店传来了啍唱声，“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这是在说我吗？“ 我突然想起了親爱的妈妈，是啊，如果妈妈在世，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不会借住别人的家。看着这个小卖店显得有些存旧破损的墙壁，我突然感到无比的羡慕那些有家有屋的人，那怕只是一个窄窄的破旧的小屋，也是属于自己的家，每天可以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即使是吃着粗茶淡饭也是香甜的，就像俗话讲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

怀着对妈妈的思念，我转了几道公交车，来到了妈妈的墓前。轻轻用双手扫去墓前石碑上的枯草黄叶，伴着如雨下的泪水。终于可以在自己的親人面前做一次真实的自己，压抑已久的心情如洪水般的涌出，流向妈妈的怀抱，一切的怨恨和委屈就一次倾述个够吧！

随着天空飘过来的一片白云，仿如隔世的妈妈给我稍来了话。妈妈说“孩儿，受苦啦！你是我的骨肉，我相信你是清白的，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纯洁的天使！人世是一个充满智慧的地方，也是一个残酷的训练场，唯有真诚和坚持，才可以经得起考验，生活只是一个过程，做一个善良的人，学会宽容和忍让，吃一亏长一智，慢慢你就长大了！“ 妈妈仿佛知道我的心思，继续说道“受苦对有些人来说或许是必修的课，磨难可以使你更坚強，要么倒下，要么站起来脱变成另外一个勇士，上帝把使命交给你，去帮助解救其他弱小的及需要帮助的人。孩子，我想你就是一个赋有使命的人，去吧！妹妹需要你，还有更多的人需要你，去吧！我的宝贝！“。

擦干眼泪，把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稍稍向后拨弄了一下，我告别了妈妈，向家的方向走去。一个洗洁灵魂的对话，让我看到了远方的自己，渐渐变得清晰，“是的，我已不再是那个苦情的女孩儿，从今天开始，我是一个大人了，再苦再累，自己的路自己走！“ 我这样对自己说的。

毕竟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儿，你要我怎么样呢？这个时候的我开始感受到命运的摧残是多么的令人无力! 世界那么大，可就没有一个属于我的地方，没有，连一匹砖一匹瓦都没有，现实的残酷无情真的可以击垮一个人的自尊自信！

快到家了，莫名的恐惧感又开始疯狂地折磨我，今天该怎么办？回去面对的是什么？冷眼？还是责骂？这将肯定不会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想起这个，我的心一阵颤抖一阵清凉。因为阿姨和伯伯毕竟是我和妹妹的恩人，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去对抗反击，别人要想袒护自己家的儿子，完全是情有可原的，所有的过错冤屈都让我一个人承受吧，反正我是一个苦命的女孩儿。大哥哥应该享受他父母精心设计的，一个属于他的幸福的末来，我也就只是他生活中的一个过客，一颗瞬间划过天空中的流星，爱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就让它结束吧！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还是鼓起勇气回到了家，因为妹妹还需要我的呵护和陪伴。

小心翼翼地走进家门，刚把书包放下，卧室的门被推开了，伯伯站在门外，一付严肃凝重的表情，我的心一下掉在地上，准备好了被责怪。“唉！“伯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望着伯伯沉重的背影，我想上去说声对不起，但又没有这个勇气。

关上卧室的门，躺下来休息一下。迷糊中隐约听到有人把门推开了，伯伯和阿姨同时出现在门口，我赶紧站起来，低着头，紧咬着嘴唇，等候着，心里默默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要顶嘴！

“你们今天去哪儿啦？“阿姨这样地问道，同时眼睛向我的卧室扫晃了一转，严厉伴着焦急的口吻，伯伯仍然不说话。“你们，为什么阿姨用你们两个字？“我在心里嘀咕着。“对不起，我今天去看妈妈了，没有去上课。“，我轻声地说道，胆怯的抬头望着阿姨。

“什么？他没有跟着你出去？“阿姨有些急促地问道，眉头紧锁着。“你是说哥哥吗？“我反问道。“是呀，你们怎么这么不懂事儿？跑哪儿去也不给大人打个招呼？“ 阿姨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哥哥出什么事儿了吧？“我想着。“我是一个人出去的，我也一整天没沒见到哥哥啦。“ 我回答说。

“他今天也没有去学校，现在天已经黑了，人影都没有一个，他从来没有这么让我们失望过，唉！你们这些孩子也是的，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嘛！动不动就逃学，离家出走！“ 伯伯终于开口说话了。

“什么？哥哥今天也逃学？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他会去哪里呢？千万可别出什么事儿呀！“我开始心慌起来了。

（六）

整个晚上都是在焦急中度过，一家人都在等待着L哥哥回来。“他会去哪里呢？” 这是大家共同的疑问。

最让我困惑不解的是，昨天晚上发生在厨房的事，L哥哥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现，他躲进房间去的时候，他妈妈并没有骂他，为什么他的反应这么大，一堵气就离家出走，脾气不小嘛！况且这样做，也不考虑我的感受，无论如何我是个女孩儿，还是比他小的寄住在他家的妹妹，他这一跑，所有的压力全部落到我的身上心上，还要为他担心。

正在百思不解的时候，L哥哥回来了，一家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进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起来了。只要人没事儿就好啦，大家又好似回到原样。当然我的心是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很想知道个究竟。

我故意慢慢吞吞的做家务活，这擦擦，那拖拖，就想找个机会与他谈谈，或者至少看看他的眼神，这样我就会心安一点。

可是，他就是不出现，不吃不喝，谁去敲门都不应，一晩上过去了，一个上午也过去了，正好是周末，家里人都不上班上学，一大家子人就这么耗着。我观察到他父母也不说话，L伯伯一直在抽烟，一根接一根，阿姨则心神不定地在家里走来走去，眼睛大多时候都是在看向L哥哥的门的方向。记得吃中午饭的时候，他父母轮流去敲他的门，叫他出来吃饭了。什么反应都没有，中途出来上了一次厕所，又直接把自己关起来。

到了下午二点钟左右，他父母把我叫到他们的房间，关上门后，阿姨抓住我的双手，急切地恳求地说道“求求你了，你看到了，他这倔犟脾气，万一精神上有个什么事儿，怎么了得呀！你去好好劝劝他，哄哄他，可能只有你可以救他了！“，L伯伯也在旁边使劲地点头。“去吧，闺女儿，你是一个懂事儿的孩子，我们信任你，无论如何想办法叫他与你谈谈，我们做家长的都是为了儿女好，真是急死个人啦！“ 阿姨接着对我说。我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 “好吧，我去试试！“。看着伯伯阿姨那两双绝望焦愁的眼睛，我的心情很不是滋味，“都是我惹的祸！” 我在心里责怪着自己。

我走到L哥哥的房间门口，侧着身子听了一下，里面没有动静，我轻轻地敲了几下门，还是没反应。我加大力度边敲门边喊着他的名字，我还说“是我，你能不能开一下门？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安静了一会儿，好像听见里面有声响，我听不清楚。只见伯伯阿姨在过道那头，紧张地看着我。

我也紧张起来了，开始大声地喊道“是我，请你开开门嘛！“ ，忍不住，我被急哭了！这个时候听见屋里哥哥的声音了，“等一下！“。哇，他这气人的闷葫芦终于说话了。只见他父母生怕他开门的时候发现他们在偷看，只见他们老俩口急忙退回到他们的房间，关上门，但留了一个缝。

感谢老天爷，L哥哥开门让我进去了。他低着头，眼睛也不看我，用手示意我坐下。我坐下后，他也坐在我旁边。低着头，玩着手指头。“你怎么啦？“ 我在沉寂了一会儿后，问他。

他慢慢地抬起头来，侧着身子看了我一眼，嘴巴动了一下，但没有出声。他瘦了，看我的眼神也变了，憔悴不堪的样子，好让人心痛。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奕奕，那个阳光灿烂的笑容瞬间变成了阴雨懞懞的样子。我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好陌生，怎么会这样呢？难道这就是大家说的“失恋人的悲伤痛苦吗“。我们还没有正式恋爱，应该不算着失恋吧？况且我们也没有说什么分手的话，不就是那天的事情让他妈妈很生气而已。我好困惑，难道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忍不住，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蹲下身子从下向他看去，“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 我用肯求的口吻对他说道。四目相对了，泪水从他的眼里流下来，“我不想让你离开我！“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又惊又喜，“我不是还在吗？我没有说过要离开你呀？“ 我一边用右手轻轻去给他擦眼泪，一边轻声地说道。

他的身体震抖了一下，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我，又不说话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在想什么？要不你先去洗洗脸，吃点东西，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好吗？“ 我边说边站起身来，把他的双手向上提。就在我还没有站稳的时候，他突然一下抱住了我，紧紧地抱住，我都有点喘不过气来。我的确感觉了他的体温和急迫的心跳。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感受到一个男孩子的身体，我有些害羞。我把他轻轻地推开，把他向门口的方向推过去，“好了！好了！去洗个脸吧，我去给你热点吃的！“，我一边说着一边和他一起走出房间的门。

他去了洗手间，我去到了厨房。后脚就有阿姨伯伯跟过来，用手式和眼睛与我交通，意思是“好了吗？谢谢你！“。然后又回到他们的房间里去了，这一次门是关紧了的，我想他们也该放松休息一下了。

我一直陪在饭桌旁，看着他吃完饭。没有什么交流，吃完饭后，他说让我陪他出去走走，我犹豫了一下，向伯伯阿姨的房间方向看了一眼，门仍然关着。“行吧“，我也正想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们来到了附近的公园里，一路沉默不语。终于看到前面有一个台阶的地方，我提议坐一会儿。

受不了这样的沉闷气氛，我用有点责怪的语气说“为什么要出走呢？你知道你父母多爱你吗？“。他仍然回答说“我不想你离开我！”。我就更是好奇了，为什么他一个劲的说怕我离开，这是从哪里来的道理呢？

在我耐心的寻问下，他终于告诉我他出走的原因。

他说，在那天发生厨房的事情之后，他想了一晩上，既然我俩的事情被妈妈发现了，与其这样成天提心吊胆的，不如与父母讲清楚得到他们的理解和支持。所以那天半夜，实在睡不着，起来上厕所时，看到父母房间的灯还亮着，索性就去敲他们的门。

坐下后，我诚实地告诉父母我喜欢你，希望他们能够理解。没想到我妈妈的反应很强烈，坚决不同意。因为是半夜三更的，怕影响大家睡觉，我们都把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我第一次看到妈妈那样愤怒的表情，爸爸一直不说话，可能也不敢说什么，因为妈妈的话已经把路堵死了。我真的很不能理解大人的心情，平时虽然妈妈对我们管教比较严格，但你能感受到她的爱，可是那天晚上她好像是另外的一个人，怎么说我也是她的親生儿子，你也算是她的养女，我们都是十六七岁的人了，这个年龄爱上心意的人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吧，为什么非得要棒打鸳鸯呢？

L哥哥越说越激动，听他这一说，我好像有些眉目了。“她有解释为什么坚决不同意我们俩好的原因吗？“ 我好奇地问道。 哥哥说我也不知道，刚开始她说我们年龄太小了，还不适合谈恋爱。我反驳她说，我们这个年龄应该不是什么问题，我们高中同学里也有不少谈恋爱的，有问题的是有没有真爱，那么多大龄轻年找不到对象，找不到真心相爱的人，那才是问题，而且问题还很大。你现在不让我谈恋爱，以后年龄大了就去给我找一个你们认为合适的人，不管不顾我的感情，这样的婚姻能幸福吗？

本来我以为可以说服我妈妈，可是真没想到她这一根筋的牛脾气还挺大的，告诉我说什么打死她也不同意我俩的事情，你说这都是什么年代了，她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这个儿子吗？现在她儿子真心爱上一个女孩儿，她却百般阻挠，她这是在爱儿子还是爱她的面子呢？只是因为你是孤儿，没有父母，不配做她的儿媳妇儿？在她心里她的宝贝儿子应该娶一个有头有面人家的女儿，才有面子？

“妈妈说，他们已经观察我俩一段时间了，这几天正在想办法把你和你妹妹转寄托到别的家里去，这样我俩就没那么容易好上了。“ L哥哥还在继续愤愤地讲着，我的心早已凉透了，原来是这样！是的，我不配做他们家的儿媳妇儿，我是一个没家没钱没势的人，可是我有志气，我有尊严，我有真爱，这就足够了，至少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人的事情。

这个时候的我，决心已定，这个家是不可能再待下去了，我要马上想办法，把妹妹一起带走，走得远远的，与其让别人来安排，不如自己先提出离开！

看着我不说话了，L哥哥停下来盯着我的眼睛说，“你看我那天一气之下离家，我妈又吓成这样！“ 。他凑过头来在我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牵着我的手说“走吧，现在应该没有事儿了，我想我妈妈会同意我们的！“，他终于露出了微笑，可是我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七）

在回家的路上，L哥哥一路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我却变成了闷葫芦，低头不语，乖乖地跟着他走。他在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我在计划着如何逃离这个家。

我的心降到了低谷，天啊，做梦都没想过，第一次与心意的人肩并肩地走在路上会是怎样的心情。曾经无数次幻想着这样的场景，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画面应该是这样子的“ 俩人欢快的手牵着手，感受到温馨，边走边说着甜蜜的情话，时不时停下脚步，深情款款地看着彼此，要把对方看穿的那种，眼睛都不眨一下。如果附近没有人的话，但愿没有人，可以偷偷地親吻起来，就像经典外国爱情电影里那样，英俊帅气的男主人公，潇洒迷人，浪漫的一个强吻，美丽动人的女主角害羞又甘愿的含情默默无言的享受着爱的滋润，柔情缠绵，配上优美抒情的音乐，多醉人呀！“。

可我这个时候却想哭，为自己的悲惨遭遇，为未知的未来，为原本以为会有甜蜜的爱情却瞬间变成了离别前的悲伤。而这时粗心的L哥哥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我急忙把手从L哥哥的手中抽出来，故意放慢脚步，以拉开距离，生怕别人看见了。只见伯伯和阿姨站在门外的楼梯口，远远地看着我们，脸上挂着笑容，这其实是我梦想的场面，两个老人为我们相爱感到高兴，这会是多幸福的一家人呀！

可是我不可能开心，他们老俩口分明是因为看到他们的大儿子没事儿了才松了一下气，并非是因为看到我和L哥哥在一起就高兴。你看，他妈妈迎过来的样子，眼睛全都放在她儿子的身上，我就如空气一般，完全不在她的视线中。这证实了L哥哥给我讲的话。

晚饭的时候，阿姨有些反常地一再给L哥哥碗里夹菜，嘴里唠嗑着对她儿子说“你看看，还是家里好，以后别再动不动就堵气了，妈最心疼你了！”，然后把我们大家看一遍，怕我们多心就急忙补充道“都心痛，对你们四个孩子都一样地心痛！“ 伯伯在旁边附和着说“就是，就是！“。 我赶快礼貌的强装笑脸回答说 “谢谢伯伯阿姨！“。

因为心里有事儿，我早早的洗漱完了就躺上床。只是想找一个自己的时间空间罢了，怎么办呢？现在阿姨还沉浸在儿子回家了的喜悦中，又因为至少我帮他们缓和了与儿子的关系，但并不表明他们，尤其是阿姨真的会接受我作为未来的儿媳妇。所以，我最好是带着妹妹自觉地隐退，这样不会让大家难堪。

去哪儿呢？十六岁的我，应该可以养活自己，只是还要照顾妹妹的生活就比较难了。如果我退学去找个什么工作，只要能挣够饭钱和房租钱，熬几年，妹妹长大了就好啦。我能干什么工作呢？至少餐馆打工也行，平时我也喜欢做家务，或者去当保姆，这样吃住都解决了！脑子里一派糊思乱想，这个可能性，那个可能性，反反复复，肯定了，又否定了。算来算去还是当个住家保姆比较实际，吃住全包还有工资，不行就一个星期干七天，辛苦一点，多挣点钱，我不能继续读书了，妹妹可一定要去考大学，否则怎么向在天堂的父母交代呢！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从来对我们的第一要求就是好好读书。

想想也是，妈妈临终前一定要把我们姐妹俩托付给L伯伯家，不就是为了能够让我们尽可能地安心读书，毕竟他们家在大学校园内，这样的环境对大多数人家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一晃已经是半夜了，我想就定了去当保姆吧！这院子里面不是也有个别家庭有请住宿保姆的嘛，小保姆，老保姆，也有中年妇女，有的是照顾小孩子，月母子，也有照顾老人或病患的。运气好的，遇到好人家，有些也能干上几年或更长的时间，相对比较稳定。当然不能在这个附近找工作，要找也是找城市另外一头的地方，越远越好，这样的话最好隔壁邻居和学校的同学都不知道，否则还是会让人难为情的。

想到这里，我又开始伤感了，L哥哥怎么办，要是他知道我去别人家当保姆，他会不会伤心难过？会不会又堵气离家出走呢？或者是认为我不求上进，放弃学业，会瞧不起我，不爱我了呢？

唉！何必想那么多，反正也不可能成为他们家的媳妇，如果我这样的人生让他失望，说不定很快他就把我忘了，也就不会那么痛苦不堪，今后找一个他父母满意的女孩子，只要他幸福就好！这个时候的我，出奇的冷静，只有一个心眼，就是明天就开始去找工作，其他的东西都顾不上了。

第二天早上，我去到学校后，装着人不舒服，请了病假，就在街上的餐馆里打听打工的行情，顺便了解到了城里的保姆市场的位置，乘公交车去碰碰运气吧！

说实话，这真的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一个人随便怎么都行，可是妹妹还小，我得找一个环境好一点安全一点的地方和附近有中学校呀！

话说来到保姆市场，说是市场，其实就是一个大菜巿场旁边的一块空地，当时大约有五六十个人左右，我好像完全占不上边，基本上是女的，各种年龄都有，有的看上去比我妹妹大不了多少。中间夹杂着几位雇主，有的在聊天，有的是几个找工作的围着一个雇主在谈论什么，人来人往的，我找不到头绪，又有些不好意思，只有站在边上观察别人怎么谈的。也有几个人向我走来，以为我是小雇主，抢着问我找什么样的保姆？长雇还是短雇？一个月付多少薪水？住哪一个城区？我一下子就蒙了，赶紧摆手说，我不是来招人的。

这种场合真的不适合我，心里一阵悽凉，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呢？而且许多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打量着我。观察一阵后，从她们的口音来讲，我发现找工作的基本上是附近几个乡镇县的村民，好像有些是姐妹，有经验的，新入行的，一听她们说话的口气就知道了。我因为害羞，不好意思上前与仅有的几个被人们围着的雇主聊。

第一天就这样，第二天如发炮制，第三天有点摸着门儿了，下午晚些时刻，正在我想离开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位中年男子，看上去比较干练，直接穿过众多人群来到我的面前，眼睛直视着我的脸，我有些不自在，试图避开他的眼光。“喂，小妹！你是来这儿找工作的吗？“，男士开口问我。“是的，叔叔！“我悄声回答伴着不自信。“你今年多大了？为什么不上学来找活儿干？“，可能他看出我这个一付学生气的女孩子，怀疑我有什么问题。

他见我很害羞缅甸的样子，就把我单独叫到旁边说“你是真的想找保姆工作吗？能做什么呢？“ 。“是的，叔叔，你会做饭洗衣服，家务活都会做的。“，看到这个叔叔对我特别的关心，样子也有些面善，不是那些凶巴巴的样子，说话親切，我就比较放松了。

“全工可以干得下来吗？吃住全包，有固定的薪水，干得好的话另外有些奖励哟！“ 。我使劲点头，心里盘算着，听起来还不错，只要对我好，累一点也无所谓啦。“什么时候可以上工呢？“，叔叔问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回答。由于没有经过这样的事情，我又不好意思问得太多，比如他家里几口人，我去照顾谁，是小孩子还是大人，男的，女的，老人，病人？我也不知道讨价还价，只要有地方住就行，至少从衣着打扮上来看，叔叔家应该经济条件不错的。

几句话就让叔叔决定雇我了，干净利索，大概说好下个星期一开始搬去他家上工，临走前，他交代我说星期一早上八点他在这个地方来接我。我捉摸怎么把妹妹的事情告诉他，见他急着要走的样子，我追了几步，叫着“叔叔！叔叔！“，他回头看看我说“还有什么要求吗？“，我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吐出来“可以让我妹妹一起去吗？她在上中学，我必须要照顾她，如果不行的话，我也就不去了。“ 

稍微想了一下，叔叔说“行吧，只是得让她挤着你住哟，如果能帮着干活的话，吃饭住就免费了。”，“好的，她会的，谢谢叔叔！谢谢叔叔！“。我像中了奖似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好高兴，靠自己养活自己和妹妹，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

我一路小跑着，哼着歌儿向车站走去，今天算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转折点，末来有什么样的生活或风险在等待着我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算一步，我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八）

我怀着忐忑复杂的心情回到了家，工作到是找到了，可是怎么给伯伯阿姨解释呢？ 肯定不可能讲实话，只有编一个美丽的谎言去搪塞过去，至少给他们一点面子，尽管如L哥哥讲的，他妈妈不是正在想方设法把我姐妹俩安排搬出去住吗？

想着想着心里空落落的，被迫离家出走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天下的父母对亲生的孩子是不一样，不过话说回来，毕竟是人家的親骨肉，又有什么可责怪的呢？

那么究竟什么样的理由可以说得过去呢？我又开始焦愁起来，这种事情又没人商量，那个时候电话不普及，想给远在北方生活的我母亲的唯一親妹妹我的小姨商量，但是写信也来不及了，打电报吧，几个字又说不清楚，打长途电话一个是收费很贵，关键是我也不知道小姨工作单位的电话号码呀。再说，如果她不同意，天远地远的也帮不了我们的忙，反而让她成天为我们俩姐妹担心也不好，毕竟她有自己的工作和家庭需要照顾。

左想右想还是不要麻烦小姨，俗话说远親救不了近火，眼前的事情还是得自己扛。最后，万不得已，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星期一早上起来就带着妹妹直接出走，留一封信，等到他们晚上下班回家发现，我也已经开始在叔叔家上班了，生米巳经煮成熟饭，即使他们过来找我，如果叔叔家景不错，对人和善，我想伯伯阿姨或许也就正好顺水推舟，也可以心安理得，的确他们并没有赶我们走，是我们自己要走的。行，干脆就这一招了！

我装着没事儿的样子，剩下的几天把家里的清洁做了，被子床单洗得干干净净，悄悄地把我和妹妹的户口本子放在身上，因为妈妈去世后，户口簿上就剩下我们姐妹俩的名字，平时都由阿姨保管着，正好前阵子我从中学换高中的时候，学校需要核实信息，我找阿姨要，还没来得及还回去。

其它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带几件随身换洗的衣服就可以了，等到既成事实之后，其他的东西以后可以再回来慢慢拿。我并不想在表面上把关系搞僵，毕竟在我们一家人走头无路的时候，他们夫妇俩愿意伸出手收留了我和妹妹，在那个人人都并不富裕宽松的年代，下这个决心真的很难，况且不是短暂的时间，责任很重大的。说实话，我在心里面是一直存有感激之心。谁知道后来鬼使神差的，渐渐发生了我和L哥哥相恋的插曲，唉，都怪我不懂事，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应验了老人言“自己惹得祸自己担当，那怕是一盘臭狗屎，也得吞了“。

星期一早上，按照我的想法，我带着妹妹去到事先约好的地方，跟着叔叔去到了他的家。妹妹单纯乖巧听话，只是一再表示舍不得学校的好朋友。尽管处处有我这个姐姐关照着，保护着，但这些年我们家一路上的风风雨雨，她小小的心灵或多或少还是有伤害，她是一个敏感聪慧的女孩儿，正因为这样，我就更加心疼她，不管怎样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最親的人，看着她纯真无暇的眼神，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为了她我可以牺牲一切，包括生命。

临走前，我把头一天晩上写好的一封信，放在我的床头柜的台灯下面，我想晚饭的时候，如果伯伯阿姨发现我们姐妹俩没有回家，一定会到我们的房间查看，这样就会看到这封信了。

许多的惆怅和无奈，很多的不舍和留恋，唯一最让我揪心的就是，L哥哥知道了会怎么反应，伤心失落？痛苦难过，找他父母发脾气，离家出走？“是的，我们俩都会很伤心，我这样做，离你而去，不辞而别，实在是不得已啊！但愿时间会修复我们心中的伤痕，千万不要为难你的父母，他们是那么的爱你。“ 我在心里面与L哥哥说着话，同时也万分担心他，希望他原谅我，一定要在精神上挺住，因为他是一个善良专情又脆弱的男孩子。

路得朝前走，我的生活从这一刻开始翻了一个新的篇章。来到叔叔家，比我想象的要宽敞，这是一个机关大院，后来知道，他父亲是一个高极干部，这房子是他父亲的，由于父母年纪大了，体弱多病，这几年基本上都是住在干部疗养院。最近想要搬回家来住一段时间，或许人在最后的日子总是希望親人在身边吧！

叔叔本人在一个什么机关单位工作，中层干部吧。他的太太是他以前的同事，人比较能干泼辣，得利于他父亲的老关系，赶上日渐开放的经济改革浪潮，下海经商去了，常常在外出差，他们的一对儿女都大了，都在沿海大城市工作。所以实际上家里大多数时候是叔叔一个人，生活简单。正因为全家商量着把他父母接回家来住，下周就回来，所以叔叔才去事先把保姆请好，让保姆先熟悉一下环境和家里的生活，同时也顺便教教保姆怎么做一些他父母平时喜欢吃的饭菜，还真是一个心细的孝子。

经叔叔这番介绍，我悬着的心有些平静了。反正我也是走头无路，这毕竟是我的工作，不再是寄人篱下。遇到什么困难，谦虚一点，努力一点，忍让一点，叔叔这样通情达理，他父母应该不会太难相处，我有些幸庆自己的运气。当然叔叔也问起了我的家世，至少从他的表情看去，满同情和理解我们姐妹俩的。

而且叔叔还专门带着我和妹妹去到他家附近的中学，帮助妹妹注册找好了学校，这本来是我最担心的事情，万一学校看到没有家长一起，不让妹妹上学的话，就麻烦大了。

我和妹妹住在客厅旁的一间屋子，不大也不小，安顿下来，一颗石头落地，接下来就是勤快的做家务劳动。

哦，差点忘了告诉你，聊天的时候，我也问过叔叔为什么选中我？我看上去并没有其他人那么能干有经验。叔叔说“ 是的，我也完全没有想过要去找一个你这样的小姑娘回来承担这些家务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很特别。当然，你本来不属于那个群体，我想，这样清纯可人的女孩子，能够敢于面对现实，站在这里找这种工作，一定是遇到了超乎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反过来说，也一定是一个勇敢善良的人，如果我可以有机会帮她，她一定会好好站起来的！“。叔叔的一番话，让我感动不已，天下还是有好人呀！我感叹的想。

我很快就全心身投入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准备好好照顾叔叔年老的父母。殊不知，临到要搬回家了，叔叔的父亲身体健康出了差错，医生建议继续留在干部疗养院，这样随时时地都有医生护士监护着。当然这样一来，我的工作就很轻松，好心的叔叔又不好意思辞退我，所以告诉我说，爷爷奶奶身体好一些就搬回家来，你没事儿的时候抽时间做做功课，本来你应该在学校读书的，多读点书，以后有出息，选择面也广得多，你这样聪明好强的人，不可能一辈子都给别人家当保姆吧！“，叔叔的话，打中了我的命脉，是啊，前面的路还长着呢，难道我就这样从此自暴自弃了吗？

过了几天清静的日子，尽管表面上风和日丽，可我的心里总是有一个莫名的预感，总觉的有什么事儿会发生，心中有一丝丝凉意，如哪首歌里唱的“不知道风从哪里来！“。要么就是我这人太过敏感，或者是因为我一生都在坡坡坎坎上颠簸，平路反而走不习惯。

一天下午，妹妹上学，叔叔上班，我正在厨房切菜，准备晚饭。可能是切菜的缘故，起初我并没有听见敲门的声音。“帮， 帮，帮！“ 的敲门声，振耳欲聋，拌着急促的喊叫声 “开门，快开门！“，我不知所措，把手顺势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一下，匆匆地走去开了门。

眼前的一幕让我倒吸一口气，冷汗直流，是L哥哥！零乱的头发，焦躁不安的神情，恍惚的眼神。这完全不是我爱的那个大男孩儿。他小心翼翼地走进门，向屋内张望了几秒中，突然暴发式的把我抱住，大声的哭喊着我的名字，反复说道 “跟我回去吧，跟我回去吧！“，我吓住了，挣扎着向后退，抬头望着他，他的泪滴在了我的脸上，我把他推开，身体继续向后退，他松开了手，一下子就蹲下去，双方捂着脸，抽吸着大声哭泣，嘴里面念念有词。

我惊呆了，吓傻了！正在我使劲想要问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半掩的门被推开了，是L伯伯和阿姨，憔悴焦虑不堪的俩人看着我，无语。“进来吧！“我有些语无伦次。只见阿姨直接快步走向蹲在地上的L哥哥，双手拍打着哥哥的肩膀，半蹲式侧着身子安抚自己的儿子。

伯伯沉重地慢慢走到我的身边，那分明是绝望的眼神，用一种祈求的口气对我说 “大闺女儿（这是他们平常叫我的方式），咱们回家吧，别折腾了！人都搞疯了！“ 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九）

回头看着还蹲在地上泣不成声的L哥哥，我的心象被猎豹撕咬了一口，扯碎了。我明白伯伯的话，很想过去安慰一下L哥哥，但是在他的父母面前，我又退缩了，过去他们誓死要阻挡我和L哥哥相爱的情形在我心底留下了很深的的阴影。

是的，我有心里障碍，我不敢去爱，我没有资格得到爱，在大人眼中我是一个懂事的女孩儿，听话的女孩子，也就是意味着，我必须把自己藏起来，懂得忍让，懂得隐忍，我必须把自己的情绪和欲望强行控制住。不是吗？我就是这么做的呀，你们大人不是一直认为青少年只能学习，学习，才是真正的好孩子，不能有情感，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听话是最大的孝顺。

见我有些迷惑不解的样子，伯伯把我叫到一边，轻言细语地说道，“大闺女，跟我们回去吧！别闹了，有些事情回家后好好说。去把东北收拾一下，好吗？” 。我的心有一些软了，好犹豫，六神无主，但又心想“回去，回去，是什么意思呢？这发生的一切都没搞清楚，又稀里糊涂地回去？叔叔这里怎么交代？“。

见我和L伯伯在一旁嘀咕什么，阿姨向我们走过来，向上次一样，一把抓住我的手，哀求道 “大闺女，看你哥都成这样了，你一定要帮帮我们啊！“，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痛哭起来。伯伯接着告诉我“那天看了你留下的信，我和你阿姨以为你就是使使性子，过几天会自己回来的，我们知道你不会干什么傻事儿，这一点我们心中还是有数的。“，斜着眼看了一下客厅那边的哥哥，伯伯压低声音说“可是没想到他可不干了，当天晚上就找到我和你阿姨闹，非说是我们把你逼走的，容不下你！哪有这个事嘛？“ 。停顿了一下，伯伯接着说“闺女，你知道，当时你妈妈把你们姐妹俩托付给我们，我们的压力很重的，再怎么也得把你俩安全地拉扯大。“，伯伯看了阿姨一眼，对我说“你哥哥是个单纯的人，脾气太倔了，不是我和阿姨非要扯散你俩的感情，关键是万一，万一，你说嘛，本来就是开门一家人，闭门也是一家人，万一你俩以后走不到一起，大家怎么相处呢？况且你们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你们起得什么榜样呢？你们有没有为我们大人想过？“。

拖了一根椅子坐下来，伯伯点燃了一只烟，低头沉思片刻，从来没有见伯伯一口气讲这么多话。慢慢抬起头伯伯认真地看着我说“ 你们知道吗？我们这一辈儿的人，像我和你阿姨，哪里谈过什么恋爱，更别说什么自由恋爱。大多数都是别人介绍的对象，或家里包办的婚姻。爱也罢，不爱也罢，没选择，凑在一起过日子，这不，也挺好的！现在的年轻人，说是要追求自由，自己做主，一个毛孩子懂什么？什么是爱情？什么是自由？懂吗？动不动就说是我们大人干涉了，管多了。我看这明明就是被宠坏了！“ 说到这儿，伯伯又看了阿姨一眼。

“你这一走，他就天天跟我和他爸闹别扭，学也不去上，饭也不好好吃，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经常是一天不说一句。“ 阿姨按耐不住，开始给我诉苦。“本以为象上次一样，过几天就好了，小孩子闹闹情绪而已，可是情况越来越糟，非要让我们去把你找回来。我们上哪里去找你姐妹俩呀？你留下的信只说你们暂时搬到远房亲戚家去了，又没有地址和电话号码。一家人实在不能安宁，我就背着你伯伯去找医生问问情况，我想你哥真的是精神有问题了，不早点想办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俩口子怎么活得下去呢？“，阿姨一边用手背擦着眼泪，一边说着。

啊，怎么也没有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我万般的自责自己，这是为了什么？我是不是太过分了，自己的自尊比什么都重要吗？比哥哥的命重要吗？

我还在骂我自己的时候。哥哥突然站起来，向里面的房间走去，她父母赶紧追过去，把他拉过来，只见阿姨从口袋里掏出几粒药丸，问我要一杯水，她说“他该服药了。“，“什么？这么年轻服什么药？“，阿姨见我惊奇的表情，给我使了一个眼神，意思是说当着哥哥的面不要问。我意会了，马上倒了一杯水递给阿姨。

阿姨半劝半哄地把药喂给了哥哥，然后问我可不可以让哥哥到我的床上休息一下，我说当然可以，于是我帮着他们把哥哥带到我的房间，躺下，哥哥看上去好虚弱疲惫的样子。留下哥哥一人在我的卧室，我和伯伯阿姨三人回到了客厅，坐在沙发上，都不说话。

“怎么找到我的呢？“，我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你哥一直在找你，担心他的精神状态这样下去会疯掉。我们带他去看医生，刚开始医生说是抑郁症，是典型的青春期情感障碍，感情受伤受挫，不知道怎么排解压力，是青年人比较常见的神经疾病。医生还说关键是要预防自杀，家人的理解和支持尤其重要，药物治疗有一定的帮助，心理治疗及疏通情绪也有必要。严重的情况可以住院治疗。“ 我的心随着阿姨的语调起伏跌荡，原来我潜意识的焦虑和预感还是有原因的，这辈子最不愿意也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情窦初开的恋人L哥哥由于我的任性离开而患上了精神病！ 

“怎么知道我这儿的地址的呢？“见阿姨和伯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忍不住又问道。“哦，一直打听不到你们的确切信息，最后是因为你妹妹新的学校需要调原来学校的成绩单，给学校寄去了一封信，我们也想到妹妹这么小，怎么也得上学。去她原来的学校根据信的内容知道你妹妹在哪里上学，我到新学校要到了你们现在的地址，今天带着你哥哥来看看你，或许他见到你了，情绪会改善，希望病情早日好转，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这不，差点就毁了，这抗抑郁的药物副作用很大，成天精神恍惚，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说这是上天在惩罚我们一家人吗？真是的！“ 阿姨情绪有点激动，我完全能理解。我边安慰着俩位老人，心里也在纠结着“做人怎么就这么难，从来没有给过我一个喘气的机会，这波末平另一波又来了，比海上的波涛还汹涌！“。

年纪轻轻的我，感叹着人生。下一个浪又会是什么样子的？有多凶猛？唉，我好疲倦啊！正在此时，大门打开了，叔叔和他的夫人回来了，我也是第一见到他的夫人，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外地出差。我一眼就认出是她了，家里到处都有夫人的艺术照，美丽自信的女人。

我急忙上去给夫人打召呼，叔叔礼貌地向大家点头微笑，口头说道“坐，坐，坐你们的。“ 而夫人的表情由惊讶到冷淡。

我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这么巧，平时家里安安静静，整整齐齐的，偏偏伯伯阿姨第一次来，就被夫人撞上了，我这年纪轻轻的小保姆，领来一帮自己的客人，真的觉得很不好意思，不知道实情的还以为这是大有喧宾夺主之势，其实我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呀！真是有冤无处伸，有理说不清呀！“。

匆匆送走伯伯一家三口，回到厨房忙着继续做晚餐。心里想，叔叔怎么没有告诉过我夫人今天回来呀？心悬在半空中，不知道怎么落地……！

（十）

晚餐桌上，气氛一度比较紧张，我不知道怎么与女主人相处。哦，说到这里，我忘了告诉你，叔叔姓张，他的夫人姓王。我就叫她张太太。

饭菜准备好了的时候，我去叫大家出来吃饭。张太太第一个来到餐厅，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满意的表情。然后转过身来，打量着我，从头到脚，不止一遍，我有些不自在，但只有忍住，等待她的挑剔，我并没有幻想她会表扬我。

最后眼光停留在了我的脸上，那表情比较复杂，不好描述。我想打破这个僵局，只好装着没事儿的样子，“太太快吃吧，可能饿了，要不菜冷了不好吃了哈！“，我把手上的筷子递给她，转身走去再叫一下叔叔，我实在不想与太太就这么独处。我故意没有再去叫妹妹，因为我不愿小小的她经历这些尴尬的场面。

还好，我这次一叫，叔叔就马上来到餐桌上，三人开始吃饭啦。我埋头不语，叔叔热情地一边吃，一边给太太夹这菜那菜的，嘴里还念叨着“尝尝这个，小妹厨艺长进很快，这不，随便都能做一桌子的好饭菜！“，叔叔越表扬我，我越是不自在。太太越不说话，我越是害怕。偶尔抬头看一眼太太，怎么每次都遇到她在盯着我看，“难道她的眼睛没有从我身上移开过吗？“ 我的心发麻。

那个眼神很特别，不是怨，不是爱，更不是怜悯，是恨不得把我吃了！我受不了了，我猜不透她的心思，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眼神。我不能再待在这里，我选择逃避。我站起身来，向我手上的碗里夹了一些菜，对着叔叔说，“妹妹这几天功课比较忙，我端点吃的过去，你们慢慢吃，一会儿我来收拾哈！“，说完我就去到妹妹做功课的房间，只听见身后，太太的声音“妹妹？什么妹妹？“。我关上了身后的门。

“L哥哥他们到家了吗？路上顺利吗？“ 我又开始担心那一家子人了。细想一下，可能还是在L伯伯家好，毕竟大家认识很多年，相处也有一段时间，本来答应妈妈不给别人添麻烦，我也尽力去做的，可为什么偏偏麻烦找到我头上呢？这不，一堵气出来当保姆，好日子没过几天，还不知道眼下怎么过呀？张太太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呢？那个时候，我还并不是很知道大人的世界和他们的思维方式。

晩上睡觉前，我上厕所路过叔叔和他太太的房间，好像有争吵声？我的心一紧，厕所也不上了，轻手轻脚地退到他俩的门外，屏住呼吸，偏着头，尖着耳朵听。“你也够能干的了，咹！竞然雇一个小姑娘来，我看她木头一样，傻呆傻呆的，能做什么呢？亏你还有耐心教她这样那样，你不如自己做得了？天下哪有你这样的人呢？“ 这是张太太的声音，尖声尖气的。“小声点，孩子们睡了，别吵啦！“ 叔叔无奈地劝着。“这是我的家吗？我说话还要看别人的脸色？这个保姆靠得住吗？不好好读书，小小年纪就出来混，能是什么好货吗？“ 太太越说声音越大。“这话怎么这么难听？我！我！我怎么啦？我靠双手养活自己和妹妹，容易吗？“ 我一肚子的冤屈，在心里憋着。

“你看看，你不在家就带一帮人来家里，这是她的家吗？更气人的是，当个保姆还要顺带一个要吃要喝的妹妹，干脆你去把她家的七姑八姨全接过来住好了？你不是想当好人吗？“，太太一直喋喋不休。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不知道还有什么难听的话。

我正准备向厕所走去，叔叔说话了，“你怎么这样损人？人家俩姐妹是孤儿，这么懂事乖巧的女孩子，在哪家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不是生活所迫，怎么会到别人家去当保姆受气呢？“ 叔叔的话让我听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敢哭出来。

清晰听见叔叔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我上班又忙，你又大多时候在外面，父母坚持想回家住一段时间，我也想尽尽孝心。我那天去请保姆的时候，只是看到这个小姑娘这么纯净，就像是我家闺女一样，我家女儿以前也是这么清纯可人，你舍得她去给别人当保姆？万一遇上坏人家，不就毁了吗？“，哎，叔叔真是好人，我感动不已。

叔叔边说边向门的方向走来，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心里想，万一他把门打开我就赶紧躲回我的房间，反正不能让他俩发现我在偷听。有点出汗了，我用袖子轻轻在额头擦一下，怎么办呢，还是想继续偷听。正在这时，叔叔的脚步声又远去一点。

“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真没想到你这么小心眼儿。我是这种人吗？人家还是一个小女孩子，别胡思乱想啦？你们这些女人就是这样。“ “什么样？“ 太太反驳道，口气明显软了一些。“我是把她俩姐妹当做自己家的闺女！你脑子咋想歪了，是不是什么八卦新闻看多了，男人就没有好人吗？“，叔叔耐心地说道。

“我看你在外跑来跑去，也够辛苦，让你别干了，回家休息休息。过几天我陪你出去玩玩儿，放轻松一下，反正爸妈他们也暂时不能回来，你说呢？“ 只听叔叔问道。“都你会说，我看你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反正你给我注意点，万一她勾引你，也要稳得稳哦！“ 太太的口气有些半开玩笑半认真的。

我愣了，什么？闹了半天是这么个意思，怕我爱上叔叔！“放心吧，张太太，你想多了。我这眼前的初恋情人都不敢去尝试，为了躲避我那么帅气阳光的L哥哥，为了把这爱情的苗芽打回去，我容易吗？我离家出走，带着妹妹去陌生的地方，陌生人的家去当保姆，为了生活奔波劳碌，今天不知道明天的饭在哪里吃，我落得如此下场，还有心情去爱一个陌生人，爱一个比我爸爸年纪大的男人，还说我会勾引男人？“ 我在心里默默地与张太太争辩到，厕所都不上了，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思绪万千，世界这么大，我的路却这么的窄，这么的艰辛。回头想想，我的初恋都还没有正式开始就结束了，除了和L哥哥牵了一次手，正儿八经的吻都没来得及吻过，或许根本就算不上什么谈恋爱，就没了。

越想越难过，关键是，就这样，还惹得可怜的L哥哥患上了精神病，不知道他的末来会是怎么样呢？结果我躲也没躲过，现在伯伯阿姨又想让我和妹妹回去住，可能吗。我已不再是原来的我，L哥哥也不是原来的他。可惜我们的命运交错了一下又分开了。

哦，差点忘了，那天送伯伯阿姨的时候，我同意过几天抽空回去看看他们，说实话，我还真的放不心来。

（十一）

本来说等叔叔和他太太一起出去休假，家里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抽空回去看看L哥哥，希望他经过医生的帮助慢慢地好起来。

虽然第一天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后来接触起来，张太太也还算是通情达理的，而且很喜欢吃我做的饭菜，常夸我说，看不出来一个这么清秀的小姑娘，做起事来有条有序，干净利落！也说妹妹乖巧听话，爱学习，长大以后一定有出息。我俩姐妹让她想起自己长大成人在外工作的女儿。

我想张太太毕竟是有女儿的母亲，心地还是很善良的，尽管有一点刀子嘴豆腐心，了解彼此的个性后就好相处多了。况且从小在我父母的教育下，言传身教，父母都是正直善良的人，我并不是一个有心眼的人，我目前的基本任务就是好好把妹妹养大，保护她，别让她走我的老路，吃这么多苦。一个人拖着妹妹在风雨飘摇中摸索着前进，我在妹妹的生活里实际是起着姐姐和母亲的双重角色。

不管怎样做保姆不是长久之计，我在想，翻过年我就十七岁了，还是应该去找一个正规一点的工作，争取是提供职工宿舍的那种工作，有工资，有个床位，刚开始我可以和妹妹挤一挤，攒够钱的时候，就去附近分租一间屋子，这样妹妹和我就算有个自己的家，妹妹也可以安心学习，如果工作不那么累，我也可以利用晚上的时间补补课什么的。没事儿的时候，我在给自己和妹妹的末来做一点小小的规划。

时间也真快，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张太太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家，我每天都要给他们做饭做家务，离不了身。一个太阳天，正好赶上妹妹学校放假，我向叔叔请了一个假，说想回去看看伯伯阿姨，还有我一直掂念着的L哥哥。

换了一件自认为像样一点的衣服，路上买了一篮子平时伯伯阿姨喜欢吃的水果，忐忑伴着激动的心情，下了公交车，牵着妹妹的手，向曾经熟悉的生活大院走去。

伯伯阿姨在家，看到我们回来，他们还是很开心的。寒宣几句后，我就向L哥哥的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门关着的。我问哥哥在家吗？只见伯伯和阿姨对视了一眼，俩人的表情都不是很自然，我有些紧张了，“什么意思呢？是好了？还是更遭了？“我一头雾水地猜测着。

见我莫名其妙的表情，伯伯想要说什么，欲言又止，向着阿姨努努嘴，意思是还是你说吧。阿姨对着妹妹说，“小闺女儿，去玩儿你的吧，我们大人说点儿事儿。“ 说完阿姨拉着我的手向他们的卧室走去，神神秘秘的样子让我心扑通扑通地狂跳，“L哥哥究竟出什么事儿了？为什么他们不早点告诉我呢？“ 我好着急呀。

进到房间坐下来，伯伯也跟着进来了。“大闺女儿，我们也没把你当外人。“阿姨仍拉着我的手。“自从那天去看你，回来后，你哥神情恍惚，总是昏昏欲睡。本来打算让你们俩姐妹搬回来，一是你可以帮我照顾一下家，二个是希望见到你喃，你哥精神上应该好一些，毕竟这病是因为你俩的事儿闹的。“阿姨继续解释道。

我有点惭愧地低下头，一阵酸楚，眼泪忍不住流下来，我也想解释一下我的想法，“我！“ 我正要开口，阿姨打断我说“ 闺女儿，我们并没有责怪你，你们都还是孩子，犯点错误也是情有可原的！“ “什么？犯错误？我根本就没有和L哥哥真正的谈恋爱，哪里有什么犯错误这一说呢？“我心里这么想着，但又不敢说出来，小孩子不能顶嘴的，妈妈以前经常告诫我。

“请阿姨伯伯原谅我们，我们也不是诚心想惹你们生气。哥哥现在在哪里儿呀？他最近的精神状态好一点了吗？“ 我有些等不及想知道答案。正说着话，只听见伴着有些嘲杂的声音，有人进家来了，“是哥哥的声音，哥哥回来啦！“ 我有点激动的说着，站起来向客厅走去。

是哥哥和一个男同学两个女同学。“哥哥，我回来看你啦！“我直接冲着哥哥那熟悉的身影而去。只见哥哥回头看了我一眼，毫无表情，完全没有我想象的那种兴奋的样子，只说了“哦！“一个字，转回头去继续给他的朋友聊天，就像我根本不存在。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很无趣，很尴尬。正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阿姨和伯伯走过来对我说，“大闺女儿，快过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着，阿姨把我又牵回到他们的卧室，轻轻把门关上。

我还沉浸在刚才的迷茫之中，怎么回事儿？短短几个月不见，L哥哥真的像完成变了一个人似的。“对我不理不睬的，难道是生我的气？报复我，惩罚我吗？“ 我百思不得其解。上次到叔叔家来，一见我就抱住我，可现在？仿佛压根儿就不认识我。

伯伯阿姨看出我的心思，双双同时深叹一口气，这次是伯伯开口说话了，“唉，大闺女儿，说起来难为情呀！你哥现在变得连我们俩老口都认不出来了，变了啊！“ 伯伯感叹道。“以前那么懂事，害羞腼腆的一个孩子，现在怎么成这样了！ 前阵生病吧，啥话都不说，见到生人熟人都躲开，成天不高兴，医生说是抑郁症。每天守着他吃药，好歹扛过来了。可现在又成了这个样子！“ 阿姨抢着说。

我更是和尚剃光头，摸不到头发，一头雾水。“阿姨伯伯，你们都说哥哥现在这样，是指现在什么样？是好了？更坏了呢？“我不解地问道。“不好说。以前好学习，求上进，从不乱花钱，懂礼貌。现在不想学习，喜欢玩儿，对我们老俩口也不尊重，想要干啥就干啥，喜欢买衣服，打扮起来。“ 阿姨说到这儿的时候，右手反着捂着嘴巴，悄声地说“突然喜欢追女孩子了！“ 同时给我做了一个鬼脸。 

哦，明白了，原来L哥哥现在变得有些花心了。怪不得刚才不理我。“怎么会呢？变化那么大，总是有什么原因吧！“ 我在自言自语。“自从得抑郁症后，我们很心疼他，同时又很内疚，早知道是这样子，当初不如就让你俩在一起也好。转一大圈，把大家折藤得够呛，这下子，变成这样，我们还一点儿都不敢说他，更不敢问他成天来往的人都些是什么样的人。生怕他又闹情绪，病翻了怎么办！闺女儿啊，你可不知道，你哥这孩子那阵子真可怜啊！“ 阿姨有点小激动。

如果不是我親眼所见，别人说啥我都不会相信，曾经那么喜欢我的人，变成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我还是想不通，这一定有什么原因导致这个变化，如果用常理来说，青春期的叛逆可以解释一部分，我想要把这个事情搞个明白，回叔叔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十二）

在伯伯阿姨面前，我表面上装着没事儿的样子，可是心里却堵得慌，难过，如果说我没有吃醋的感觉，那是骗人。

毕竟对L哥哥，我是真的爱他，这是一个纯情少女的初恋。我百分之百的相信，这也是L哥哥的初恋。现在回想起来，很不幸的是在那个年代，那种爱面子比爱里子更重要的家庭，这种家庭还不少见，我们这样的爱情是注定不受祝福的，没有任何道理可讲，家长是一个家庭的绝对权威。

大人对儿女，口头上可以说一百遍爱你，疼你，你是他们的心肝宝贝，可是一旦遇上感情这种问题，那只有一个方法，没有其它，就是棒打鸳鸯，如何狠，如何打，父母同心协力，一齐上阵，绝不手软，直到打得稀巴烂为止。打散了鸳鸯蝴蝶，也打破了这个家。孩子受伤的心灵再也不可修复，仇恨叛逆的种子从此生根发芽，父子关系母子关系将永远有一道或深或浅的裂痕，其实受伤的怎么可能仅仅只是孩子，殊不知这样的家长们自己也是受害者，儿女情长不再有，伤痕累累何时修！

看到L哥哥如今变得玩世不恭的态度，我很伤感。想到伯伯阿姨这些年经历的甜酸苦辣，今日的无可奈何，我也很不是滋味，他们也是身不由己，这是整体社会时代的观念问题。

不管现实如何，我仍旧不愿相信L哥哥是一个花心的人，多少我还算是了解他的。当然他父母的无情打压，我的任性离家出走，无疑对他的精神打击很大，可是作为一个大男孩儿，也不至于这么脆弱，关键是还把自己的人生当儿戏，成天与不学无术的男男女女混在一起，这分明就是走向歧途的节奏嘛。

我不甘心，我不愿意眼睁睁看到L哥哥这样走下去。心心念念着，一个月后的一天，我就又抽空急匆匆的赶去L伯伯家。我想用我微薄力量帮他们一把，今天的结果我是有一定的责任。

这一次，L哥哥见到我后，主动地打招呼，尽管不怎么想与我讲话，但至少比上一次热情。本来想找机会单独与他聊聊，解释一下我当时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去别人家当保姆，我的苦衷和我的无奈。希望通过沟通解除他的疑惑。唉，我也时常感叹，仿佛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年龄不一定是主要原因，生活经历才是决定一个人的成熟快慢及生存能力。

L哥哥有资格任性，是因为他有一直疼他爱他宠他的父母，可是我没有。我很想知道他的脑子里每天在想什么？可是他还是在回避着我，让我困惑不已。

没办法只好通过伯伯阿姨给我一些线索，我很好奇医生怎么说。阿姨比较心细，大多数时候都是她陪着儿子去看医生，敦促吃药复诊等。阿姨说“医生一再强调，让我尽可能每天做一个简单的日记，把哥哥的精神状态，大的情绪变化，吃饭睡觉的情况，与家人或外人接触的情况记录一下。每次复诊的时候我就带上我的小夲子，不太忙的话，医生全认真翻阅一下，忙时就算了。“ 阿姨停下来，去到她的房间取回一个有点破旧的灰色小笔记本，递给我说“你看，这就是本子。闺女儿，你别说我家孩子算命好得啦，这种病如果身边没有一个尽心尽力的家人监护着，啥子麻烦事儿或意外都可能发生，医生老这么说，医生们见得多了！“。

“就说这抑郁症吧，医生讲说分很多种类型，轻得自己扛扛就过去了，许多时候可能病人或身边的人都察觉不到。中度抑郁治疗及时效果也不错，严重的住院才行。关键是不要拖成慢性，反反复复，这就可能需要长期服药。这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副作用大不说，有些时候还不管用，不行的话，需要换着来，找到适合的药，气人的事，这种药物治疗起效比较慢，折腾几个星期才知道行还是不行。“ 阿姨如数家书似的给我解释。

确实是，这种情况大多数家庭都不愿意告诉外人，“家丑不可外扬“是我们中国人的习俗，尤其是关于精神疾病方面的事情，更加如此。在这个方面，L伯伯一家人真没把我当外人，阿姨接着说“以前哪里弄得清楚什么是精神病？什么是神经病？什么是疯子？什么又是情感障碍？老百姓都把它们当成令人闻而生畏的疯子。你还不敢告诉别人带儿子去医院看什么科！怕丢人！“，阿姨下意识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为什么哥哥的变化这么大，一会儿抑郁情绪低落，一会儿又玩世不恭，这会儿又好像正常一点，这情绪变化也太大了一点吧，你有告诉医生吗？“ 聊了半天，我还是没有得到答案，心里有点儿急切，我打断阿姨的话问道。

“哦，是的是的。“ 阿姨喝了一口水，表情有点神秘 “幸好呀，你哥的病不是精神分裂症，那才是真正的疯子。医生一再安慰我和你伯伯，我家儿子是情感障碍，反正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这些医学专用词，太复杂啦。我们当时也很呐闷，刚开始服用的药物，一直不见效果，而且病情还反而严重似的，这不，上次带他去见你，多可怜呀。回来后提前去医院复诊，医生见情况给换了一个新的药物，不久开始缓解过来，情绪明显变好，也开始比较正常的吃饭睡觉了。我和你伯伯可高兴了。你哥主动要求回学校上课，自己也每天花时间追赶落下的作业。“ 阿姨第一次露出笑容。

“见到孩子缓过气来，药物起作用了，那就接着服吧，我看儿子功课重，所以复诊的时候就我一人去，见到医生就说好，好多了，日记也就不用记了，医生也没太在意，只是告诉我，药还是继续吃，如果出现什么大的情绪变化，可能需要调整药物的剂量。有时间的话，还是争取把大的变动记录一下，时间点，具体表现或事件发生的前后原由什么的。我点头说行吧。结果回来也就忘了。我们以为医生说的大的情绪变化肯定是指大哭大闹，又把自己关起门，闷声不讲话这一类的情况吧，“ 说完看了伯伯一眼。

“不知不觉的，你哥开始很晚回家，经常带着我们不认识的朋友回来玩儿，男生女生，当着我们大人的面，与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孩子打打闹闹，完全没有往日的内向害羞含蓄。这不，你上次回来见到过的。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开始撒谎，逃学，背着我们大人偷偷抽烟喝酒，而且我们发现后批评他，全然无所谓，还一付嘻皮笑脸的样子。有一天甚至不回家，在外与朋友过夜，这样下去哪天不出事儿才怪呢？“ 阿姨开始激动起来。

我有些动情了，他怎能这么随便地在外过夜呢？我用右手轻轻拍了一下阿姨的肩膀，安抚一下。阿姨意会地看着我的眼晴，又开始说道“ 我实在受不了，不想管他，是因为怕他情绪又低落了，这养过儿子真的太难了，就像俗话说的那样，手上捧着心爱的热豆腐，放在手心太烫，丢掉又心疼，拍也不是打也打不得。“ 阿姨的口气中充满了无奈。

我用心在听着，心里也在思考，对做父母的不易有些具体的感受。“大闺女儿，天快黑了，你就在家吃了晚饭再回去，一会儿我和阿姨一起送你到你叔叔家，你们聊吧，我去做点吃的！“ 一直坐在旁边不出声的伯伯对我说，边说边向厨房走去。

“后来呢？有没有再去看医生？医生怎么解释的呢？“ 我这么问阿姨。“本来以为孩子高兴起来就好，我们也打算从此不再干涉他的感情方面的事儿了，他也已经满十八岁了，管也管不了，一管又给你来个抑郁症，你说咋办呀！可是不回家过夜这种事情也太过分了，不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分寸不好掌握。那个晚上，我一夜都没有合眼，生气，担忧，焦虑不安！“ 阿姨的眼框浸满了泪水。

我递上手帕儿，让她擦一下眼泪。沉默片刻，阿姨又接着说“因为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去医院找你哥哥的医生续药方，当然是我一个人去的。医生按常规问我你哥哥最近情况怎么样？我回答说挺好的，医生说儿子挺好的为什么你好像不高兴呢？愁眉苦脸的？我说昨夜没有睡好，这儿子最近抽烟喝酒耍女朋友，还是在外面过夜，气死我了。医生说这种情况有多长时间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每次也不带儿子来看我，你还一个劲的说挺好挺好。再这样下去不行的！赶紧调整药物，明天早上带他来看我，给门口的护士说一下，加一个号！医生果断的带着有些责备的语气说。我给吓住了，怎么这样也有大问题呀？“ 阿姨正在兴头上。

“吃饭了俩位女士，你们说半天不饿吗？“ 伯伯招呼我们吃饭，我起身去卫生间洗了一下手，心思还在琢磨刚才阿姨说的话，医生讲什么来着……？

（十三）

吃完晚饭，伯伯阿姨坚持要送我，我想也好，正好可以缠着阿姨接着把L哥哥后来去看医生的事情讲完，我真的很好奇。

“第二天早上带着儿子去看医生，医生大致问了一下情况后，提出让我回避一下，他要单独与我儿子聊聊，因为儿子已满十八岁，算是成年人了。我走出诊室，在门外的长椅上坐下来，心里有些不安，什么情况这么严重，还需背着我谈？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左右，诊室的门开了，护士叫我进去。医生让我坐下来，儿子在一旁低着头。医生说，情况看起来有些复杂，一时也不容易解释清楚，我已经与你儿子谈好了，从今天开始慢慢把这个药减量，具体方法我写在了这张纸上，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就把较低的剂量作为一个长期的维持剂量，千万不可自行加量或停药，有什么问题或异常变化，及时与我联系！医生很严肃的向我和儿子交待。并说，不行的话可以考虑另外加一种药。我完全不知道医生在说什么！“ 在路上，阿姨边走边说。

“当着你哥的面，我不好意思多问。 走出诊室的门，我让你哥去药房排队交钱，我说我去上一下厕所。趁这个机会我回到诊室，问医生可不可以讲清楚一点，回去好给孩子他爸汇报。医生见我很固执的样子，就说，其实我已经把情况告诉你的儿子了。根据他前前后后生病以来的临床表现，治疗中的反应以及你和他分别给我的反馈信息，我认为你儿子不是一个单纯的抑郁症，而是躁郁症。什么？我百思不解，他是精神病？你不是告诉我们说只是一种情感障碍吗？问题更严重吗？什么是躁郁症呢？我忍不住几个问题连珠炮似的发射出来。“ 说到这儿，阿姨拽着我的手走上了迎面而来的公交车。

“医生说，先别急，躁郁症是说患者有抑郁和躁狂的双重临床表现，有些情形只表现出抑郁的症状，这个时候有可能被误诊为单纯的抑郁症，给予抗抑郁药物，但是在只用抗抑郁药物，尤其是剂量持续在比较高的情况下，把掩盖了的躁狂症状暴露出来，这种时候，躁郁症的患者就会出现一些轻躁狂的症状，当然每一个患者根据本身遗传因素，生活方式，生活环境不同，个人体质及个体对药物治疗的反应不同等诸多因素，表现出来的躁狂程度也很不一样。从轻度的突然自我感觉良好，超出能力的自信，心情无缘无故的大好，思维敏捷，有成就感，工作学习能力可能有暂时提升，但不专一和持续，一天一个新花招，突然开始喜欢乱花钱，不合逻辑的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生意买卖，有些患者可以表现出不乎合平常性格的对异性感兴趣，比如平时害羞含蓄，这个时候却十分外向大胆追求异性。“

“那有什么危害吗？我急切地问道。医生说，因为这是异常的病态心理，如果不及时发现并得到有效的纠正，危害还是很严重的，比如说乱花钱造成个人家庭经济损失，乱签合同又无法对现，惹起不必要的法律纠纷，如果参与赌博活动可以直接引起负债累累甚至家破人亡，这种情况也可以让患者对酒精毒品上瘾，不排除对性上瘾，无法自拔。关键是往往在经历过抑郁症的低落痛苦之后，心情霍然开朗，病人乐在其中，自己并不知道有什么不好，而且病人家属也容易被表面现象所蒙蔽，看到自己的家人親人高兴，也跟着瞎高兴，直到某一天出什么问题，往往为时过晚。哦，天下还有这种事情？我实在是想不通。“ 阿姨喋喋不休。

“医生提醒道，还有一点就是，这种病情象打秋千一样或坐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地交换着，所以又叫躁郁双相型情感障碍。一段时间低落，一段时间又高涨，反复交错着来，如果没有医生专业人士的帮助，情绪低落高涨都会出问题。病人家属最受折磨也是最辛苦的，患者情绪低落时要防自杀，情绪高涨是又不知道疯疯癫癫的会惹什么麻烦，一家人永无安宁的日子。医生说到这里我有一些开窍了，因为说的就是我这些日子的感受！“ 阿姨叹了一口气。

“我问医生，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医生说，不是已经给了你们新的治疗方案了吗？回去严格执行，希望通过逐渐把单独抗抑郁药物减下来，顺利减到一个维持剂量，病情又平稳就好，否则加服抗躁狂的药物事情就更复杂了，副作用大不说，对肝脏功能不好，治疗监督管理更加严格，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用。但是，一定要密切注意患者的身体及情绪变化，尤其是不要有任何心理压力和打击，以免造成新的精神伤害，诱发历经千辛万苦控制下来的抑郁症，每一次复发都是一个更加艰难的过程，对患者，对家属，包括对我们医生来说都是挑战。医生反复表扬我是一个很有耐心爱心的好母亲，也幸好发生在我家儿子身上的事情都是在有家长监督和陪伴。有些人在外工作学习，天远地也远，遇到这样的事情，身边没有一两个靠得住的親朋好友，过程和结果真是无法预测的！“讲到这的时候， 阿姨对我说“幸亏我们也遇到了一个敬职敬业的好医生啊！“。

在我看来，阿姨近乎于专业的讲解令人感动不已，如果不是日日夜夜親身经历这些事情，谁会花那么多时间精力去了解如此复杂难懂的医学名词术语概念呢！“不愧是一个伟大的母亲，无私的母爱！“ 我的心里油然产生了对阿姨的深深敬意，以前的一些不甚愉快的想法和误解荡然而去。

见看快到叔叔家了，阿姨感叹地说 “大闺女儿，别闲你阿姨啰啰唆唆，像我们这样的家庭，你伯伯是大学教授，我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学校搞行政管理工作，怎么说也是个知识分子家庭，况且生活在城市，遇上这样的事情都那么艰辛，理解起来也十分困难，可想而知家庭条件差一点的孩子撞到这样那样的精神疾病，一家子有多难呀！你知道吗，那天回家后，我对你哥说，今天医生讲了，从今天开始必须把药量减少。知道你哥怎么回答吗？“ 阿姨问我。“不知道，他怎么说的呢？” 我问阿姨。

“你哥说，为什么要减量，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好不容易不受抑郁情绪的影响，我好不容易能够高兴几天，又说是什么躁狂症，这医生搞清楚没有，一减量，万一情绪又不好怎么办，我可不想再受那样的痛苦哟！我知道你哥的想法，但人家医生是专家，见过很多这样的病人，我们还是听医生的吧，我劝你哥，反正我们摸着石头过河，有什么事可以再回医院去看医生嘛！就这样，按照医生的要求，慢慢把药减下来，维持在每天半粒，感谢老天，还算顺利。“ 看着阿姨欣慰的样子，我也松了一口气。

“那哥哥最近怎么样呢？“我接着问道。“这不，你今天来，应该感到一些变得了吧？“ 阿姨对我说。“是的，比上次正常一点，好像也没有见他带朋友三四的回家？“，我一边说一边在回想今天见到哥哥的场景。

“你哥最近好多了，做什么事儿专心很多，也能每天安心在家里待着，看书学习，放学后按时回家，也很少与前阵一起瞎混的那帮人来往。我和他爸暗暗的可开心了，好像这几周谈了一个比较固定的女朋友，偶尔带回家，那女孩儿还很懂事有礼貌。唉，儿子已经成人了，只要是认真的，我们老俩口也不想再去干涉这干涉那的，操了一辈子的心，也该留点精力操操我们自己的心了，是吧？闺女儿！“ ，“阿姨说的有道理。“我接应着。

聊着聊着已经来到叔叔的家门口，不舍地向伯伯阿姨告别。望着他俩的背影，我的鼻子有点酸楚。但愿L哥哥从此一生平安，不再有什么太大的波澜，他及他的父母已经经历的太多了，我在心里嘀咕着。

回过头，掏出钥匙去开门，这个时候我才仿佛回到现实中来，唉，什么样的命运又在前方等待着我和我刚满十四岁的妹妹呢？

（十四）

回到现实生活，一日三餐是不可缺少的。至少对我来说，解决生计是头等大事，衣食住行都还没有搞定，哪里有什么资格去谈论感情爱情哟。

在生活中，人与人之间天生后生的差距的确很大，有人生来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有的却一辈子都在为五斗米折腰，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伤感，或许是为自己当初没有看懂人生而误以为可以享受爱情的春风，到头来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L哥哥和家人，原来爱情是一个烫手山芋，轻易摸不得啊！

在外待了大半天，回家后，本想去给叔叔他们打个招呼，见他们的门关着，不便去打扰。我就赶紧栓上围裙开始做菜烧饭。正在埋头苦干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我耳边，“哦，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穿着围裙呢？太可惜了吧！“ ，一位陌生的中青年男子站在我右手边，一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夹着烟，歪着脖子斜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我看。“你是？“我不知所措地问道，同时身体本能地向左边退让，这人儿怎么这样呢，离我太近了，让我感到有点儿不舒服。

他并没有立即回答我，也不顾我的感受，而是用两个眼睛把我从头到脚上下打量着，眼神停留在我的上半身，我下意识地把衣扣抓紧一点，继续做我的事。他向我贴得更近一点，我又退一步，正在这十分尴尬的时候，听见张太太从卧室出来的脚步声，说话间来到了厨房，太太大声地说到“大妹子，回来啦！哦，我来介绍一下，这是你W哥，我大哥的儿子，这个星期准备在家里住一周，你每顿饭就多做一点哈。“ “太太好！知道了！“我回应道。同时我注意到这个W哥在听到太太的脚步声时，自动地离我远一点，去自己倒茶水了。

尽管心里有些反感这位突如其来的客人，但如果是女主人的親戚，我这做保姆的怎么可以挑肥拣瘦呢，还得好好侍候。“W哥好！“ 我忍住内心的不快，強装笑脸，我向W哥正眼看过去，算是打了一个招呼，太太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看不出来，妹子这么能干，你W哥以后向你学几招哈！“ 这个人分明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当着太太立马换了一个人似的，表情眼神和站相与刚才大不一样。

见太太想要给我交代事情，W哥知趣地回到他的客房，我警觉地观察着，他住的那间客房正好与我和妹妹的卧室门对门，我心里一阵不悦。这边太太唠叨着什么事儿，我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重复问着一个问题。太太察觉到我的异常，“可能出门一天有点累了，你做你的饭，过一会儿我再过来给你聊，这一周的安排我去写在纸上，怕你记不住。“ 说完太太离开了厨房。

吃完晚饭，大家回到各自的房间，我自然就留在厨房收拾东西，做清洁洗碗，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尽量不背对餐桌，做事情的时候侧着身子，随时警惕着什么。当然是那个新来的客人W哥，让我觉得有不安全感，莫名其妙地。

我尽量避免与他单独在一个房间，他出现在客厅我就到厨房，他走入厨房，我就转身去客厅，反正家里有做不完的事。

W哥应该有所感到我在躲避他，“自己知道就好，自己自觉点！“ 我在心里这么想。头几天都还算平静，彼此装着礼礼貌貌的。他白天常常出门在外，早上睡懒觉，早餐大多是他自己一个人吃。只是晩饭在家吃，不过都是有叔叔和太太一起，他们与W哥也有在餐桌上聊天什么的，我和妹妹一般都不会参言的。而且妹妹经常做作业做晚了，我都是让她把饭菜端到房间里去吃，这样我就不会因为等她而担误收拾厨房。

从他们三个人的闲谈中，我大致了解道W哥已经三十好几，结过一次婚，离婚了，没有孩子。谈过几次恋爱，都不了了之。从小家庭条件比较优越，是家里的独儿子，被父母和姐姐妹妹宠着让着。不求上进，换了几个工作单位，高不成低不就，三天打鱼 两天晒网，工作不好好干，仗着父母的关系，单位拿他没办法。

最近知道他的小姑妈即张太太在家，所以干脆跑过来住一周，好像是因为什么事情与他父亲闹别扭吧。尽管心里并不喜欢，毕竟是自己的親侄儿，张太太也不便多说什么，来住就住吧。听太太的口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以前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说实话，做为一个保姆，我是没有一点权力去关心主人家的事情。专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平时他们家来来往往的親戚朋友，我都是尽量按照太太和叔叔的意愿和吩咐照办。唯一就是这个W哥，从第一眼就让人心里不舒服，要说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出来，也不可能把这种感觉告诉太太和叔叔，毕竟是他们的客人，否则会认为我在这里小题大做，自作多情，无事生非呢！

算了，反正W哥最多待一周，忍一忍，不要理釆他就行了。可是真的有点儿烦！一天晚上，太太和叔叔回来晚了一点，左等右等不见他俩回来。眼看一桌子的饭菜快冷了，我就提出我们先吃吧，不用等他们。这个晚餐就是我和妹妹还有W哥三人一起吃的。

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场面比较冷清，妹妹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尤其是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为了减轻这种尴尬的局面，我有一句没一句的与W哥边吃边聊。

让我特别纠心的是，W哥的眼睛好像大多时候放在我妹妹身上，好奇怪哦？我在与他聊天，尽管都是一些极其无聊的话题，他的眼睛至少应该看着我呀，关妹妹什么事儿？妹妹一句话都没有说。“你干嘛老盯着妹妹看，而且有一种色迷迷的神情！“我开始在心里面暗暗地责骂着眼前这个令人不安的男人。

“快点吃，你还有一大堆作业要做！“我用大人的口气对妹妹说，一边说一边开始去收拾妹妹面前的盘子，意思是说，行了，别再吃了。以此打断那双盯着妹妹看的讨厌的眼睛。

妹妹并没有感到什么异样的情况，起身离开桌子回房间去了。我也没有心思接着吃，放下碗筷，我去客厅做清洁，留下W哥一个人沒趣儿的继续吃。

我的心里有种莫名的紧张感，焦虑感，这个W哥有点不怀好意，我得提防着他一点，尤其担心妹妹。妹妹这么小，没有经历过人世的险恶，我不知道怎么去告诉她，为了怕引起妹妹的恐慌，我决定什么都不说，每天出门买东西尽量趁妹妹上学的时候去，妹妹回家我就哪里也不去，守护着。

好不容易熬到星期天，这应该是W哥在叔叔家住的最后一晩上，不知道是不是想着家里有W哥在，也算是一个大人了。太太和你叔叔一早就告诉我，他俩去一个朋友家，今晚上回不来，让我们自己好好照顾自己，他们明天中午左右回来。我十万个不愿意，脸上的表情可能透了露了一点什么，太太的眼睛朝W哥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停顿了一下，拍着我的肩膀低声说“大妹子，别怕，自己注意点，我看他也没那个胆量！“ 大家都没把话说明，心知肚明。

既然太太这么说，我也就不好多说什么。早早收拾完厨房，我就回房间去了。妹妹做作业，我看了一会儿书。晚上十点左右，妹妹先洗漱完躺下。我刚洗完澡走出浴室，刚要进卧室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一下W哥的房间门关着，“终于万事大吉，明天他就滚回他家了！“ 我心里一阵暗喜，进到卧室立马把门关上，心里还不踏实，又把妹妹平时做作业坐的椅子从书桌前搬到门口，从里面把门抵住。

用手晃了一晃，还行，心里踏实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叔叔家里的客房都没有安锁，门是可以关紧，但任何人从里面或从外面拧一下门把都可以打开门的。

妹妹好像已经入睡，我轻手轻脚地刚关灯躺下。忽然听到敲门的声音，为了不想吵醒妹妹，我立刻起身披上外套，走过门边把椅子移到门后面，打开门。只见W哥穿着睡衣捂着头，一付痛苦的样子。

“怎么啦？“ 我好心地问道。“我感冒了，发烧！“ W哥这样回答道，“妹子，麻烦你去药店帮我买点退烧药，我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发这么高的烧怎么办？“，W哥用哀求的语气说。我回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妹妹，犹豫片刻，走出卧室，用劲关上门。“好吧！我马上就去买药，你回去躺下吧，别再受凉了，我一会就回来！“，我叮嘱W哥，同时去门口穿上大衣和鞋，临出门还回头看了一眼，妹妹和W哥的卧室门都关上的。

天很黑，风有点大，我扣紧大衣向药店的方向走去，心里像猫抓一样，慌乱，我在担心妹妹！

（十五）

“快去快回！“我在心里催促自己，家门外小巷里，阴暗的路灯一晃一晃的，路上人流稀少，“噔，噔，噔”，能够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刚拐了一个弯儿，正要走上大街，突然下起了雨，我把衣领向上拉了一个。“嘀嗒，嘀嗒嘀嘀嗒嗒！“ 雨越下越大，看着路上的行人有些开始跑起来，有的拿出伞。我有些犹豫，这南方城巿的雨就是这么无常，说下就下。我在路边商铺门口的屋檐下躲了一下。一大滴雨打在我的脸上，眼睛都睁不开了。“不行，这雨好像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我还是回家拿把雨伞吧，这药店还远着呢！“ 我在心里嘀咕着。

说着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小跑，回到家门口，下意识地在门外放鞋的小地毡上踏踏脚，把街道上雨后的粘土抖一抖。同时掏出钥匙开门，把门推开，刚抬起头，正好看到W哥的身影，好像是从我和我妹妹卧室里出来，慌慌张张地走进他自己的房间，只听见“邦，的一声响！“他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我双腿一软，差点摔跤。使劲睁睁眼，希望刚才看到的是幻觉。我边脱鞋一边向妹妹房间跑去，门半开着，黑暗中妹妹在哭泣！

我眼睛一抹黑，头脑更发黑。“天啦，这该死的W哥，怎么能这么歹毒，利用我的善良，骗我出去给他买药，原来是为了对我妹妹下手！“ 我愤恨地在心里面狠狠地骂着。

“妹妹，你怎么样？姐姐回来了！“ 边说边去开灯。“不要开灯，不要开灯！“妹妹喊着阻止我开灯。我走到床前，俯下身子说“妹妹，别哭！姐姐在这儿！“，突然妹妹一起身扑向我的怀里，大声痛哭起来！

我把妹妹紧紧抱住，她的身子在发抖，我轻轻拍着她瘦弱的肩膀，“妹妹不哭了，不哭了，姐姐在这儿！“ 说着，我也哭起来了！

缓过神来，我问妹妹，“妹妹，看着我，告诉姐姐，他欺负你了吗？“。我真希望妹妹摇头说没有。妹妹停住了哭泣，头还是低着，停顿了一会儿，这一会儿对我来说好难熬，好长好长。只见妹妹轻轻点了一下头，我的心顿然狂跳出来，“什么？他欺负了你？他干了什么？有受伤吗？流血了吗？“ 我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我恨自己，恨死自己了，为什么这么大意呢？我这些年一心一意努力保护妹妹，生怕她受到伤害，可偏偏在我的眼前受到了伤害。我怎么那么傻呢？明明预感到那个W哥不是好人，还是上了他的傻当，让他有机会去欺负妹妹。“我一万个不原谅自己。

妹妹还在抽泣，我走去把门关上，狠狠盯了一眼对面紧闭着的门，恨不得冲进去揍他一顿。

“妹妹，安静点儿，告诉姐姐他是怎么欺负你的？“ 我轻声说道，用手默默地给妹妹擦眼泪。妹妹慢慢地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我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姐，姐，我，们，离，开，这里吧！“ 我忍不捧着她的脸，坚定的回答“会的，妹妹！“。

尽管我很想知道我出门买药的时候，家里究竞发生了什么，但在这个时候妹妹非常脆弱，胆怯，我不想残忍地去重新撕开她的伤口，“让她休息一会儿，压压惊，等明天中午太太叔叔回来后再说。一定要讨个说法！“我暗自神伤魂断，思考着该怎么办。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对面的门敝开着，W哥的行李箱和人儿都不见了。“哼，我咬着牙瞪了一眼他那空荡荡的房间！干了亏心事儿，自己溜走了！“。

妹妹一直躺在床上，睡一会儿哭一会儿，早饭没吃，学也不去上。我也一晩上没怎么睡，心烦意乱，胡思乱想，一心盼着太太和叔叔早点回来，毕竟他们是大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

太太和叔叔终于回来了，一进门，心细的太太盯着我看，“大妹子，怎么啦？怎么眼睛红红肿肿的呢？“ 太太一边脱外衣一边说。“妹妹，妹妹她，W哥欺负妹妹！“我语无伦次的，说着说着又哭起来了。“妹妹？小妹子在哪儿？“ 叔叔听到后急切地问道。“在卧室里，哭了一晩上，啥都不吃！“ 我解释道。“那你W哥呢？还在家吗？“ 太太问道，“不在了，昨天半夜走了！“我忙着回答。

“太气人了，我们出个门就出事儿！走，去看看小妹儿！“ 太太边说着，我们三人一起走到妹妹的床前，用被子捂着头，妹妹伤心地抽泣着。“小妹子，我们回来了。起来，让太太和叔叔看看，看那个杂种是怎样欺负你的！“ 太太轻轻拍打着妹妹的肩背，慢慢把被子从妹妹头上揭开。妹妹脸色苍白，双眼肿肿的，让人好心酸。

太太让叔叔把椅子拖过来，让妹妹坐下，“小妹子，别哭了，好好回想一下昨天晚上究竞发生了什么事，给我们大人讲了，我才知道怎么去帮你啊？“，叔叔耐心地说道。

妹妹有气无力地看着我们几个人一眼，头又低下去，一边掉眼泪，一边用手捏着衣服的角儿，深深叹了几口气，惶惶不安地讲述着“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睡得模模糊糊的，好像姐姐与谁说话，我没在立意，又睡了。“ 妹妹抬头看了我一眼，停顿了一下，又说“也不记得过了多久，我听见卧室的门打开的声音，我以为是姐姐上厕所什么的，我背对着门，我一般都是睡在这大床的里面，姐姐睡外面，她经常会起来上厕所或到厨房做事儿，怕吵醒我所以我喜欢背着门睡。因为屋里关着灯，我也没有多想什么，接着睡我的觉。安静了一会儿，有人上床躺在我身后，我还是以为是姐姐！“ 说到这儿，妹妹停住了。

“然后呢？“ 太太问道，“这个人用手捂着我的嘴巴，很大的手，喘着粗气说别怕，啊，天啦！是个男的！我吓住了，知道这个人不是姐姐，本来想转身去看一看是谁，我刚动了一下身子，这人捂我嘴的手更用劲了，另外一只手把我抱住。我想糟了，一定是个坏人，更吓得不敢动。心里想着，别碰我，快走开吧。我的身体吓得缩成一团，一直在发抖。也不敢喊，喊也喊不出声，他的大手捂着了我的眼睛鼻子和嘴巴。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是不是来杀我的，是谁呢？是W哥吗？今晚家里只有他在呀！这么可恶！姐姐呢？姐姐快点来救我吧？他用手把我弯曲的腿向下扳，然后用他的一只腿把我的身体压住。我动不了，气也有点出不匀，他的手伸进我的睡衣，东摸西摸的，啊，这是一个流氓！我吓得半死，用尽全身力气去把他的手推开，正在这个时候，大门外有跺脚的声音，他的手停住了。钥匙开门声，有人回来了，我开始挣扎起来，只见他松开双手起身走出门去。姐姐回来了！“ 妹妹说话的口气稍稍轻松了一点。

“他还做了什么吗？你有受伤吗？流血什么的？“太太急切地追问着。“没有，幸好姐姐回来了，把他吓跑了！“妹妹说。只看见太太和叔叔站起身来，对望了一眼，出了一口大气。“唉，真是的，要不是大妹子及时回来，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啊！“ 叔叔感慨地说，转头看着我问“大妹子，你那个时候出门去干什么呀？那么晩了还出去，为什么呢？“，我就把那天晚上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太太和叔叔，“这小子还真会玩花招，装着发烧生病，骗你出去买药，趁机欺负小妹子，真是太过份了，坏事儿干到家里来了，看我哪天怎么收拾他！哼，以后休想再跨进这个家门！“ 太太用气愤的语气骂到。

遗憾的是，在那个年代，法治不建全，人们的法律意识也淡薄，我也不知道怎么去为妹妹讨回公道，加上这类事情许多人包括太太和叔叔都叮嘱我和妹妹说，不要告诉别人，这样对妹妹不好，她还小，保护她的名声很重要。现在想起来我的心里都憋得慌，不去有力地惩罚坏人，让这事儿不了了之，坏蛋的犯罪成本太低，无形之中就是在鼓励坏人更加猖狂的，单无忌弹的一次一次重复干坏事。

尽管如此，这件事情却在我和妹妹的心里烙下了深深的伤痕，尤其是妹妹，心理障碍让她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这个屋子，这张床无疑是一件件扯开伤疤的因素。我在思考我们俩姐妹下一步人生的路该怎么走？

（十六）

妹妹情绪一直低落，在学校在家都不开心，学习成绩也在下降，想起L哥生病的事情，我怕妹妹也会出什么问题，我毕竟带着妹妹在别人家当保姆，不可能成天围着妹妹转。所以我决定把这个事情写信告诉我们唯一的親人，妈妈的妹妹，姨妈。姨妈大学毕业分配到北方一个城市工作，我想与姨妈商量一下，让妹妹去她那里生活一段时间，换个环境，是否对她的精神或情绪状况改善有好处。

其实这也是医生的建议，好心的太太一直感到内疚，觉得自己太大意了，不应该让一身恶习的侄儿W哥住在家里面那么长时间。一天，太太说想要带妹妹去看看医生，如果需要治疗的话，她负责所有的费用，让我不要担心钱的事儿，关键是不要担误妹妹一生。我好感动，连连点头说谢谢。

几天后按照预约的时间，太太带着我们姐妹俩来到医生诊断室，经过详细了解情况，医生说我妹妹的确受到了惊吓，属于创伤后应激障碍或者又叫创伤后精神紧张障碍什么的，需要一定的时间恢复，暂时不考虑服用任何药物，密切观察情况，最好换一个环境，尽量不要再受任何刺激。

姨妈同意我俩姐妹去她家住一段时间。辞去了工作，太太和叔叔给我和妹妹买的车票，送我们去火车站，离别的时候，太太向我的手里塞了一些钱，我摇头说“不要！不要！“，太太坚定的说“大妹子，拿着吧，带着妹妹出门在外身边有点儿钱方便一点，别省吃简用，照顾好妹妹，哈！“，列车开动了，我和妹妹都不由热泪盈眶，这人生有很多不如意，也有许多善良的人！

在姨妈家住了半年，专心专意照顾妹妹，看到妹妹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在学校交了几个新的好朋友。我也差不多快满十八岁了，不能老是待在家里呀。由于我的户口所在地是我原来生活的南方城市，所以我只能回去找工作。

通过书信与L伯伯和阿姨商量，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帮我在他们工作的大学里找到了一个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由于是学校的正式职工，我有幸在学校青年职工宿舍分到一张床位。虽然只是一张床位，可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自从妈妈去世以后，这几年我和妹妹都是在别人家度过的，L伯伯，叔叔和姨妈家，虽说不上颠簸流离，可的确没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一片空间，这一天是我十八岁生日后的一个月，我来到这个集体寝室，六个女职工共用一个房间，上下铺，每人一个小书桌。

找到我的床和书桌，我左拍拍，右拍拍，心情无法言喻，这天晚上躺在床上，思绪万千，我要珍惜这一切，好好工作，过两年如果能有自己的一个小房间，就可以把妹妹接回来啦！我想我的妹妹，可怜的妹妹这些年跟着我“四处流浪“，不由一阵伤感起来。

我白天上班，晚上尽量抽时间复习功课，我想上学，考不上大学，考个大专夜校也行。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我不想自己太过落后了。

唉，行了行了，我已经啰啰嗦嗦讲了太多关于我的故事，应该轮到你了！

故事又回到了原点，男主角的他和女主角的她，在她病床前的对话。

在她讲述自己过去往事的时候，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唇，她的声音，她的每一个表情，都象雕刻家手上的小刀，一笔一划地刻在他的脑海，深深的！

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里面，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过来，“对不起，该输液了！“护士对着半躺在床上的她说。完全把他惊醒了，他急忙抽身向旁边让了一下。她伸出了双手，对护士说“今天打哪一只手呢？好像都很难打了！“。看着她一双白嫩娇弱的双手，手腕周围满是紫色的针刺留下的淤痕。

他转过头，不忍心看到护士用针穿刺她血管的画面。“真是一个令人心疼的女人，这些年的风霜已经让她心灵伤痛累累，现在又来遭受身体上的摧残，上天啊！何时是个头呀？“ 他在心里呼喊。

“溚，溚，溚！“ 只有输液管上玻璃透明处的液体滴溚声，她累了，静静地闭上眼睛睡了。“让她睡一会儿，可怜又坚强的女人！“ 他轻轻地走出病房，生怕吵醒她。

哦，差点忘了，他急忙走向入院部收费处，去打听关于她住院和手术及手术后治疗的费用问题。“费用不菲，用什么理由让她接受我的帮助呢？特别是她的丈夫，会怎么想呢？一个四十年前插班认识的男同学，愿意帮助付这么天价的治疗费用，为什么？凭什么？“ 他的心里矛盾重重，怎么也得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呀！

不由想到了当年的同桌，这小子够损人的了。“当初还不就是因为他说喜欢她，我才放弃了追她的念头。可转过身他又去追其他女孩子，担误了我的大事儿！“ 他还在对许多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既然都是同学，怎么说曾经也喜欢过她，一起出出主意吧。他拨通了那位老同桌的电话，对方接了电话，他说“喂，老兄，你还记得很多年前初三的时候，那位穿红裙子的插班生吗？你说你蛮喜欢她的，还记得吗？“他问道。“好像有点印象，怎么啦？怎么今天突然想起她来了？“老同桌说道。“她患癌症了，晚期！“他严肃的语气，还没说完，“哦！“ 对方只说了一句话。“嘟，嘟，嘟…“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再打过去，还是嘟嘟嘟的声音，直接玩忙音，不接电话了。“妈的！“他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气愤至极，忍不住骂了一句怪话。“做人也不能这么损吧！这边的她正面临生死危机，那边就他妈的一个哦字，这人心被狼吃掉了怎么的！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还讲什么鬼的哥们儿义气！“越想越气，他拿出烟盒，点燃一支烟，沉思不语。

左思右想，最后他认为可以用集资捐款的方式，由他自己親自“黑箱操作“，结果就是“意外“收到许多捐款，费用的问题就迎忍而解。既解决她的燃眉之急，又让这个过程显得合情合理，不会伤害她丈夫的面子。

想到这里，他又精神起来“哦，说起她的丈夫，他是何许人亦？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俩人的感情如何，好像她很少提及她的丈夫，也没有见他到医院来看她，难道又是一段让人心酸的故事？“ 他在做真心不愿做的猜想。

（十七）

这几天他还真的忙着张罗起捐款的事情，给班上的同学分别打电话发信息，自然不能在班上的同学群里发这样的消息，怎么说也要为她保住尊严和面子。

的确得到一些同学的响应，当然主要是他自己把自己的各种财务帐户做必要的调整和调动，大至完成了她可能所需的数字，心里还是有点高兴。“不知道为什么，为她做啥事儿都心甘情愿！“ 他自言自语。

几天没有去医院看她了，心里欠欠的。给她发了一条信息“一会儿去看你，方便吗？“ 她秒回到“当然方便，正在想你这几天去哪里儿啦！“。

仍然是一束玫瑰花，翻来覆去地看着花儿，她用鼻子闻了一下，“好美的花儿，你一定是个浪漫的丈夫，选花儿很有品位哟！把你太太宠坏了吧？“ 她说着，眼神有些调皮。他无语，怎么回答呢？结婚几十年里，在记忆中还真的没有给夫人买过花儿，“你们女人本身就是一朵花！不是吗？“ 他巧妙地应对过去了。

寒喧几句后，他正想告诉她关于捐款的事情，让她心里有个底儿，不要为钱的事儿发愁。她手上的电话响了，听口气是她丈夫打来的，只见她的脸色变了，眼神也凝重起来，不便听他们夫妻的争吵，他走到病房外的花园小亭子，心里有点烦闷，点燃一支香烟。

“我为什么要这样呢？一个说起来的陌生的熟悉人。几十年前的短暂同学，话都没有说过一句，然后各奔东西，渺无音信，难道不是陌生人吗？可是她一直在我的心里，脑海里，梦里，霸占着，别人没有一点位置，包括妻子，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妻子却成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难道不是吗？她刚才不是问我是否时常给妻子买花？仔细想想，好像她是我这辈子自觉自愿想要买花的人，多希望能够一直买下去，每天一束鲜花，如果上天给我这个机会的话！“ 看着亭子外面四处盛开的花儿，心中无限的感慨。

抽完一只烟，他回到病房，她在哭，“怎么啦？为什么哭呢？“ 他有些不知所措，“都快成老太婆了，还这么爱哭鼻子！“ 经他这么一说，她有些不好意思，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勉强地露出笑脸说“不好意思哈，以后一定注意点儿！“，“没事儿，像个小姑娘，真性情！“ 他幽默地说。

“什么事儿惹你哭了？“ 他有点儿严肃地问。“算了，别管它，都是一些烦心事儿，以后再说吧，别把你的情绪给搞坏了！“她敷衍的说。“我的大小姐，你真会折磨人，我的心情已经搞乱了，你不告诉我，今天我就不走啦，嗯！“ 他顽皮起来。

“唉，钱，钱，钱，都怪我生这个病，一下子需要那么多钱。家里人商量着卖房子，可一时半会卖不出好价钱，房子是我们唯一值几个钱的东西，其他东西该卖的已经卖得差不多了。我丈夫怕万人卖了房子，我这边钱还是不够，人救不了，到时候不就是人财两空吗！他说得也有道理，这阵子也真的把他折腾够了，人说久病无孝子，况且我和他的感情一直就不怎么好，勉强维持现状还不就是为了孩子。做人太难了，活不让好好活，死也不让痛快地死！“ 她的眼睛又开始红起来，他一直听着，沉默不语。

倒了一杯水，轻轻递给她，默默看着她的眼睛，“喝口水吧，我明白你的难处，别着急。这几天我也在积极想办法，目前看来，手术需要的钱凑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再努努力，我说喃房子就暂时不要卖，如果手术成功的话，你也不可能一直住在医院里，花费大不说，也不方便，有个舒适的家还是要好很多，你说呢？“ 他不慌不慢地说道，好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什么？谁叫你去凑钱的？这么多钱你怎么去凑？你还真当真的了？怎么可能麻烦你呢？“ 她惊讶带责备的语气说道。“是没人让我去，老同学有难我们大家就不应该帮一把吗？再说，大家手上有点儿余钱，与其拿去乱花了，不如帮助一下急切需要用钱的人，这可是救命钱哟？你不想要命儿了吗？“ 他仍然是一付轻松的样子，不想让她感到太大的压力。

殊不知，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泣不成声，“又怎么啦？才说以后再也不哭了，怎么又哭起来了呢？“他有点儿慌了。劝不住，就哭个够吧，他拿她没办法。

慢慢安静下来后，她抬起头来看着他，“谢谢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拿什么去谢你，我这是感激的眼泪，给你说实话吧，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真的有这么一天，你会这样近的在我面前。“ “怎么这样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迷惑不解地问道。

“可能你不记得了，我第一天到你们班上的时候，在去教室之前，我到老师的办公室报道，说话间，班主任老师指着俩位站在操场上的男生说，顺便给你说一下，哪俩位站着说话的男同学，一个是男生班长，就是个子高高的那位，另外一位戴眼镜的是学习委员。我一眼看过去，你的帅气阳光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上课的时候发现你就坐在我后面，第一次与你对视，你的眼神像利剑那样射穿了我的心房，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见到异性有心动的感觉，可能你是无意的，我不知道那个叫不叫一见钟情，反正终身难忘。“她讲得入神入画的。

他在心里暗喜，却不表露出来。“哦，原来还有这么浪漫的故事，我怎么不知道呢？“他开玩笑的说。“你当然不知道啰，这是我心中的秘密。不过那个时候我的心思主要在照顾生病的妈妈，也没有其他想法，只是心里对你有好感，你那时候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可受宠了，老师同学都宠着你，你自己就像一个高傲的王子，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你知道吗？王子！“ 她对着他说。

“哪里的事儿，我没有那么厉害。还有这么好的事情，一个美少女看上了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喜欢我呢？“他故意问道。“哪敢呀，我自己都是蒙咚咚的，我想最多也就算是暗恋吧！再说了，哪有女孩子主动的呀，都是等着男生追求女生，特别是那个年代。后来也是L哥哥追我的噻。“ 她继续说。

“哦，我那时候也不懂事儿，男孩子醒事儿晚一点，所以后来还得家长操心，急着给我介绍对象。“ 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对她讲真话。其实他对她也是一见钟情，只是俩人的一见钟情不是在同一眼，没有四目相对的那种火花四射的过程，时间空间都交错了。

这老天爷有时候真的很会捉弄人，这个玩笑开大了，如果那天她在老师办公室看到他的时候，他也转头看见她的话，整个故事就是另外一个题目了，他俩的人生轨迹可能都与现在完全不一样，或许就是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美好的人生，更或许就没有她患癌症这个事儿了，真的，谁知道呢？

或许他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给她添乱，不想在她与她丈夫本来就有裂痕的婚姻关系上因为他的存在加大裂痕，毕竟他们是夫妻，眼前的困难必须携手一起扛，如果这个时候夫妻俩还要闹矛盾，无疑对她的病情很不利，这些年的生活磨难，她早已是遍体鳞伤，可怜的女人。

他想了很多，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得到她，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何必在乎现在，关键是能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她默默的帮助，只要她好，已经足够了。这时候是治病救人的时候，其他的东西都不重要，这是他的想法。

他表面上一直強装淡定，但内心的烈火越来越旺，尤其是近期的见面交流，对她的爱更加强烈，尽管至今他们没有向对方说过一个“爱“字，俩人还是能深深感受到彼此之间与众不同的情意。

毕竟不能老是找借口来医院看她，万一她丈夫知道了有什么不开心，对她来说很不公平，她是一个病人，需要心身保持平静。

为了能天天看到她，哪怕是照片也行。他故意说最近在忙着收集同学们各个时期的照片，准备做一个影集，追逐青春的美好回忆，希望她发一些以前的照片给他，她说“好啊，我手机里面保存了一些，晚上抽空发给你！“ 。

他点点头说“一言为定！你早点休息吧！过几天钱到位了再来看你，希望可以早日安排手术，不能再等了！“ 与她说完再见，他走出医院大门，回头向她住的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手术，这么大的手术，她能承受得住吧？“，他的心充满了惆怅。

（十八）

人说“好人不失言！“，果然晚上收到了她发来的照片，几乎每张照片旁边都有小小的手写的年份标注，大多都是黑白照片，这是时代的痕迹。其中由为让他目不转眼盯着看的是她十五岁和十八岁的样子，仿佛又回到那年夏天，那间教室，那个神情，是他在心中一直回味着的记忆，那时的她羞涩清纯。十八岁的她青春洋溢，魅力四射，坚定中夹杂着忧郁的眼神，深不可测，可惜他错过了亲眼目睹这个时段的她，“真漂亮！这是她最美的样子。“ 他称赞着。真的应验了那句老话“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这一晩上他沉浸在她的照片里，百看不厌。说起来有点奇怪，不管是什么原因让他不敢当着她的面，表达自己对她的情感，总是想方设法去压制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许多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虚伪，活得很累，可是又迈不过现实生活中的各种各样的坎，自己设的坎，家庭坎，道德坎，人言可畏坎等等。至始至终都在为别人活着，从小到大，父母，老师，领导，同事，親朋好友，邻居，妻子孩子，在外人看来是一个完美无瑕的人，可内心深处却没有快乐可言。所以，当着她的面他得装，尤其是她现在的处境，他更得装，玩深沉。

在她的照片面前，他可以放肆一下，找回自己，左看右看，近看远看，睁大眼睛看，眯着眼睛看。表扬她，赞美她，眼睛，鼻子，尤其是嘴唇，咋样看，咋个美。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语给她说话，耳边传来优美的音乐，动听的旋律，他享受着与她“恋爱”的感觉，这时候的他轻飘飘的，从来没有过的自醉感，“我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呢？“ 他在心里嘀咕道，可这确实是我最自在最轻松的时候呀。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让人上瘾，这几天都是这样的，他有些不能自拨了，陶醉在这个“爱河“里。好在他能分辨虚幻和现实的差别，自由转换，在这一点上他没有自罪感，因为没有欺骗，包括对自己。

在医院里他镇静沉着，为她交涉着各种事情，严然一个大哥哥的形象，让她开始对他有点儿敬而远之的感觉，高大空，抓不住，却靠得住的实在感。手术时间终于定下来了，这期盼已久又令人不安的日子。

这天早上，他早早地来到医院，娇艳的一束玫瑰花放入她的手中，轻轻地拥抱，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别怕，我一直都在的！“。她会意地点着头，眼中充满了泪水。

等了一会儿，她的丈夫匆匆赶来，她介绍说“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个热心的班长，代表班上的同学帮了我许多的忙！“，他俩礼节性的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他退到门口，手术室的护士把她移到推车上，一路来到了手术室门口，他走在最后面。临进门之前，她挣扎着起身回头寻找他，他向她挥了挥手，示意她“放心，我在这儿等着你！“。门慢慢地关上，他的心却悄悄地打开了。

“这会是最后一面吗？“ 他开始胡思乱想，他后悔了，他自责了，他害怕了，“我为什么这么懦弱，为什么不当面親口告诉她，其实第一次看到她就深深地爱上了她！“ 他开始烦躁不安，“万一手术有个差错什么的，我就永远没有机会告诉她，那将是多么残忍啊！她是我一生最深爱的人，可她却不知道，因为我不敢告诉她，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 他不能原谅自己。

“无论如何，等她这次手术之后，我一定要告诉她我心里埋藏已久的秘密，我想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他想像着当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惊讶，欢喜，兴奋，害羞？“决定了，别再装了，敞开我的心扉去拥抱原本属于我的爱！“ 他改变了主意，这些年一直认为他会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去。

时钟一秒一秒地过，他却觉得在度时如年。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他一直坐在过道的椅子上，正对着手术室的大门。她的丈夫进进出出于过道和过道外的楼梯口，偶尔打打电话。他俩没有交流，都在焦急等待着手术结果。

过道两侧的墙壁上挂着几幅油画，世界著名旅游胜地的风景画，毕真诱人的美丽庄园牧场，夕阳余晖下的沙滩海鸥在飞翔，豪华异国风情小镇，室外餐厅和月光美酒！他想起来几天前与她的对话，他告诉她很喜欢她的照片，她说她喜欢照相，他问她“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她想了一下，回答说“ 旅游，到处去走走，看看世界！“ 随即她低下头，叹息道“可惜患上这种病，可能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他看着她的双眼，神情坚定地对她 说“会的，一定会有这一天的！好好把身体养好！“。

此时此刻，望着这些画作，在她生死末卜的时刻，他的心情异常沉重，他祈求上帝保佑她平安，给他一个机会。“我不会失言，今生今世我一定要带着她走遍世界的每个角落，去看她想看的地方，无论多远！“ 这是他对她的许诺！

手术室大门的每一次开和关都牵动着他的心，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每一条关于她的消息都刺动着他的神经，一根根紧绷的神经。他在作无数的猜想，这种心理上的压力和精神折磨可能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不确定性是最凶狠的东西，“我为什么偏偏要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呢？难道这是上帝给我的惩罚吗？“ 不，他不后悔，他只是有点累了。

门关上又开，开了又关上，医生护士及其他的病人。四个小时过去了，什么消息都没有。他开始有点焦虑不安，“不会有什么事吧？好像手术前主刀医生说一般这种手术大概是三个小时左右，已经超过了呀！“ 他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在过道来回走动着。

手术室的门又开了，一位护士在叫她的名字，不，是叫她的家属，他正想向门口走去，停步了，“这是在叫她的丈夫，我又不是她的家属。“他意识到，这时候只见她的丈夫走过去，跟着那位护士走入手术室，门在他们的身后关上了。

终于有她的消息啦，一颗石头落地，他的心在持续紧张了几个小时后放下来，松了口气，“上帝把她还回来了！“ 他感动不已。“不对呀！为什么不把她推出来呢？把她的丈夫叫进去干什么？为什么？“ 他突然发现不对劲，一种莫名的不祥感觉忽上心头，他更加不安起来。

（十九）

她走了，去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仍在手术室门口等候，等候着他爱的人，他说过，等她这次从手术室出来之后，要親口告诉她，其实他是多么的爱她，对她的爱占据了他的一生。是的，她不知道，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她就走了，走得这么突然，走得这样干脆！

就在他心身疲惫不堪的时候，她的丈夫在俩个医生的陪同下，痛哭着走出手术室，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对他说“老兄，回去吧！别等了，她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说完向医院大门的方向走去。留下一头雾水的他，茫然不解地看了俩位医生一眼，又用焦急的眼睛向手术室的方向看去，半天说不出话来。

等了一整天，等了一辈子，等来的是突如其来的离别，这不是一般的离别，这是生死之别。她的丈夫可以当着医生护士的面痛哭流涕，可以抒发失去亲人的痛苦，可他连这个权力都没有，他是谁？只是一个很多年前的同学而已，与她没有任何关系，连家属都算不上，有什么可哭的呢？

他強忍住心中的悲伤，把眼里的泪水硬压下去，其中一位医生察觉到他的困惑表情，看了一眼她丈夫离去的背影，对他说“她丈夫说的是真的，实在抱歉，我们大家也都不願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真的很可惜，这是一个意外，麻醉意外，主刀医生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向她丈夫解释了。我们尽力抢救，最后还是没有挽回住她的生命！“

医生们的表情很凝重，他们是认真的，严肃的。他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说话的那位医生向他歉意地鞠了一个躬，然后双双向手术室的门走去。他不由地追了上去，拦在他们面前，“对不起，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他恳求道，他俩不解地对望了一眼，不由而同地回答“不行！“，绕过他，走入手术室的门，门在他俩的身后关上了。

他俩“残忍“的回答加上那扇紧紧关闭的门声，把他彻底地击垮了。他们是医务人员，这样的场面应该是见惯不惊了，这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能怪他们吗？肯定不能！

一切如空，结束了，他还没有回过神来，一直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道把她带走的门，手术室的门。今天早上就是在这道门口，躺在手术推车上的她，挣扎着起身回头寻找他，与他的四目相对成了她这一生最后一次与除了医生护士以外的人相望，恰好就是他，这个用尽一生去爱她的人。

没想到那就是最后一眼，从此生死两茫茫。在回家的路上，他神情恍惚，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调转车头回到了医院的停车场，他不想走，他想陪陪她，至少这个晚上，她孤独一人在医院里的某个角落，他在车里坐了一夜，透过车窗玻璃，他能看见医院大楼手术室里的灯光！

他终于可以哭了，憋了好久的悲痛。给妻子发了一条短信，“今晚有事不能回家“ ，他想把这个晚上全部都留给她！

哭累了，抽上一只烟。把她的照片翻出来看，看着看着又开始哭了。她十八岁的样子，正面像，眼睛看着镜头，微笑着。仿佛一直都在看着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她都在看着他。

他对着她的照片说，“他们说你走了，我不相信，你看，你就在我的面前，你从来都不与我说再见，从来都没有。四十年前的那个夏天，你不辞而别，让我在茫茫人海中苦苦寻找你，你最终出现了！今天你又不说一声再见，我不相信人们的话！你知道吗？我在等你，等你的出现，我想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他对着她照片上的眼睛吻了一下。

“深深的海洋，你为何不平静，不平静就像我爱人，那一颗动摇的心，年轻的海员，你真实地告诉我，可知道我的爱人，她如今在哪里…？“ 彔音机里传来一阵阵熟悉的歌声，他随着歌声轻轻地哼起来。抽完烟后，他凝视着渐渐暗下来的夜空，繁星点点，他深叹一口气，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痛苦？为什么非要这样折磨自己呢？“ 他沉默了片刻，又把她的照片放在眼前，他忽然找到了答案。

“天上的星星无数，可是我爱的就只有你这一颗！“ 他吻了一下照片上她性感的嘴唇。“你不是曾经告诉我，想听我的故事吗？可你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呀，我答应过你，等你把你的故事讲完，我就给你讲我的故事。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其实我是一个没有故事的人。一生平庸无奇，清风细雨，如果非得要找一个奇特的地方，可能就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你！“ 他开始有点激动起来。

“妻子曾多次问我，我是不是外面有人，我的回答是没有。我们表面上完美无缺的婚姻，实现上是一条套在俩人脖子上的枷锁。外人不知道，双方却非常的痛苦，谁都不愿意这样，但打开枷锁的钥匙不在我们的手上，我们被牢牢地套住，身心疲惫不堪。我们没有激情，没有爱，我们彼此怜悯，我们假装冷静，我们早已不再做爱，却又不得不苦苦维系着一个无性无爱的婚姻，因为年老的父母需要这样的维糸，社会需要，道德观念需要，还有孩子，親友，全世界所有的人都认为我夫妻需要这样，没人关心我们的内心深处的感受。我们麻木了，没有抗争的勇气，只有无奈的，日复一日地活着。“他在向她述说。

“每当妻子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的时候，我的心都在滴血。可怜的女人，她没有一点错，她一直高雅地冷静地对待一切，她尽力了。我总是坚毅地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相信我，我在外面绝对没有另外的人！是的，我在外面没有别人，我的心里有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连一句话都没说过的，许多年后都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的女人！“ 他的双眼浸满了泪水。

“这就是我的故事，风平浪静，没有人愿意听的故事。我想，许多年以后，当人们知道了我们的故事的时候，你的故事装进我的人生，让我的故事也变得丰富多彩了。我答应过你，一定要带着你一起去旅行，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今天，我再次向你承诺，带你去看世界，只有我们俩！“ 他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她就在面前。

为了实现对她的诺言，他决定把他的婚姻枷锁砸碎，让他和妻子从此都得到各自的“自由“人生。想到这里，他的心开始感到一丝丝希望，把汽车车灯打燃，向家的方向开去。

他与她的故事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