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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家王姐为我偷书
送交者: 曾华 2023年09月07日18:03:34 于 [五 味 斋] 发送悄悄话

邻家王姐为我偷书 

(一)

曾华 写於 二零二零年五月十一日

小时候的我有两个最大的爱好,一个是看书,另一个是吃糖。气人的是这两样现在看来最容易不过的事情,在当时就是那么的难。那个年代不仅生活物质匮乏,精神粮仓也是空空如也,人们能够接触到的书籍报章杂志非常有限。心思重的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些自卑,我一直就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喜欢什么,就得不到什么,越是想要得到的东西,就离我越远,好像是老天爷故意作弄我似的,尽管我每天都在努力的做个好孩子。

我最爱的人和最粘的人是妈妈,最怕的人是爸爸,可是为什么偏偏在我最需要母爱的时候,妈妈必须与我们分开,长年留在四川省西昌县河西区工作,我们家三个小孩子又不得不与身患重病的爸爸生活在成都,那年我还不满六岁。父亲的严厉让我敬畏,没有让我可以任性撒娇的母亲在身边,我自然而然地变得早熟,乖巧懂事,小小的我失去了很多童年的天真和快乐,生活总是那么的压抑和忧心。

夲来就比较体弱的我,加上敏感的性格,总是对一日三餐没有兴趣,非常的挑食偏食,晚饭不好好吃,一到晚上睡觉前就饿着肚子找吃的,分给哥哥的东西基本上都是被我“偷吃了“,好心善良的哥哥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个年代哪里有多少零食呢!唉,特别馋嘴的就是甜甜的点心和糖,尤其是软糖,想呀想呀,常常流着清口水,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梦里也是在四处找糖吃。那时候我就在心里暗暗的发誓,“啍!等我长大了,一定要买一屋子的花生糖,然后就坐在上面吃过够!“ 生性比较乐观的我,总是能够找到自我安慰的方式解救自己,有这样的“思想“支撑,心里也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熬到七岁上小学,开始认字了,这可是一个质的飞跃。从小就喜欢听故事看连环画,总是缠着周围的大哥哥大姐姐给我讲故事,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同一个故事我总能听出不同的感觉,边听边自言自语,小脑瓜一边思考着什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醒来,发现接不上了,又要求别人从头再讲,认真可爱的我,挺讨人喜欢的。

如饥似渴,我爱上了读书,渐渐地发现自己能看书多好呀,这下一发不可收拾地掉进了书的海洋。啥样的书都看,小说,期刊,画报,诗集,甚至报纸也不放过。当然小说,尤其是爱情故事是我的最爱,津津有味,全心身投入到故事情节中,不能自拔,书中主人公悲欢离合的命运把我拖着走,情绪起伏很大,一会儿生活在虚无缥缈的书中,一会儿又回到现实,我就愿意以书为伴,仿佛忘记了生活中所有的烦恼!

那个时候,大家为了节约用电,一般来说白天家里是不开灯的,读书学习的人也少。而我也就每天坐在我家门口的一个小板凳上,前面有时放一个高一点的方凳子,用来写作业。这样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头都不抬一下,完全沉浸在小说里,直到天黑了或大人叫我吃饭了,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书,心不在焉地吃着饭,还若有所思的想着书里的故事。

我从小因为冬天双手长冻疮,尤为右手长得厉害,所以大人一般不让我做家务事,慢慢地我也以此为借口变得“好吃懒做“,一天到晚就是到处找书看,院子里二十几户人家加上邻院的十几户人家,不论大人小孩,只要发现谁在看书,我都会“厚着脸皮“去想方设法地借,也有被婉言拒绝的,声称马上要还,其他人排队等着看什么的。

我是典型的家懒外勤的小孩,家里的事不做,别人家的事总是主动去帮忙,群众关系很不错,我喜欢与比我大的人玩,有许多大姐姐朋友,她们要承担家务活。我悟出了一个道理就是在自己家里做事不讨好,一点不对就被骂,可怜的哥哥总是被骂,而帮助别人却是收获许多感谢和表扬,心里乐滋滋,一边聊天一边玩,常常还有故事听,借书也不难。一句话就是从以前的“饿糖“变成“饿书”,反正哪样稀缺我就“馋”哪样,你说是不是有一点犯贱?

就在我常常为找不到什么书看而发愁苦恼的时候,一位“救星”搬到我家隔壁。

邻家王姐为我偷书 (二)

曾华 写於 二零二零年五月十一日

我们院子是由两栋不同结构的楼房组成,我家住的这栋是最先建的木质结构,每间房子比后来修的小几个平方米,而且新建的那栋楼房地板是水泥做的,楼上的人走路不会发出“嘎嗞,嘎嗞“的声音。说来也巧,对面楼有家人搬走了,我家住在楼下的最后一间房子,窗户外面就是农田,唯一隔着墙的邻居刚好接连生了三个孩子,看到对面楼下一房间宽敞些有空出来,就立马换过去了,这样新来的人家就只好安排在我家的隔壁。

新搬来的邻居姓吴,一家三口,母子俩加上儿媳妇儿。老太太中等身材,为人拘谨但还算和蔼,话不多,在东门大桥附近的蔬菜店上班,每天早出晚归,坐公交车要中途转几次车,常常回家都是有气无力的,我们称她为吴姆姆。

她家儿子媳妇新婚不久,小两口子很恩爱,男的是中专毕业在北门上的一个什么机械厂当技术员,每天骑自行车去上班,对院子里的人最多点头打个招呼,基本上不与任何人来往,话比他妈还少,我们小孩子叫他吴哥。他的媳妇长得白白净净的,不算漂亮,但那白净的皮肤与他们母子俩黑黝黝的皮肤反差很大。媳妇娘家姓王,父亲是西门上小有名气的中医师,家庭条件还算不错,院里的小孩都叫她王姐。

渐渐熟悉以后,听说吴哥的父亲以前是有些什么背景,不幸在妻子怀第三??孩子的时候被迫害致死,所以吴哥是一个遗腹子。原本养尊处优的吴姆姆不得已去参加工作养家糊口,大儿子和女儿各自成家,她与小儿子相依为命。这个小儿子非常聪明好学,由于家庭成分的原因不能上大学,只有委屈的读过中专,但是工作能力很强,厂里的技术骨干。 在家里,非常的孝顺,母子感情很深厚。

王姐生性随和大方,不知道为什么小学毕业就去南门外的线厂当纺织女工,工作是三班倒,在那个年代少有的不会骑自行车。常常上夜班的时候,半夜三更由吴哥骑车接送她,我们那房子的墙壁质量很差,基本上不隔音,楼上楼下和隔壁有什么动静,相互都能听见,他们半夜回家有时也会惊醒梦中的我。

吴哥给大家的印象最深的是爱看书,随时手里抱着一本厚厚的书,走路都在看。虽然我有许多书友,但毕竟大家都是转来转去的传着看,大概也就是那么几本小说,有些都被翻烂了。因为大多数人的家里都没有文学书,比如我家里除了父亲爱看的中医方面的书籍以外,还真的找不出一本小说。我很快就注意到了吴哥的行动轨迹,更好奇他手里的书。鉴于他比较内向不拘言笑,我这个“厚脸皮“的小书呆子也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去打扰他。

偶尔吴哥不在的时候,趁机去他家翻看一下他正在看的书,哇塞,好像没有听说过喃。怎么办呢?奇怪的是王姐平时不喜欢看书,可以说对书没有任何兴趣,一般来说就是做不完的家务事,拆菜打毛线这些简单的活我会去帮一下,聊聊天什么的。别说王姐文化水平不高,但喜欢聊天,讲述她娘家的事情,小时候的故事,厂里女孩子的事,活灵活现,总是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人和事可聊。

由于吴哥是吴姆姆的心肝宝贝,生活中渐渐地有些事情让婆媳关系变得不协调,偶尔会因为一些小事发生矛盾,王姐也不是那种懂事嘴甜的女人,虽然没有什么大吵大闹的时候,常常会听见吴哥在耐心的左劝右解释的,安抚一下老母親,又哄一下娇妻,左右为难,真的是很不容易,况且平时他是很不善言辞的一个人。这也让小小年纪的我模模糊糊地开始对婆媳关系的畏惧,对人生的许多不确定性和家庭繁琐的矛盾感到不理解和不安。

由于吴哥爱书如命,把书保存和爱护得很好,王姐平常也不敢随便动吴哥的书,放什么位置,读到哪一页了,吴哥心里都有数。可惜的是吴姆姆也不喜欢看书,所以一问也三不知,这就特别的折磨我。这些书是谁的,吴哥怎么这么有能耐借到这么多不一样又不常见的书?

好奇心促使我更加密切的侦察动静,有利的是吴姆姆和王姐都很喜欢我,大家相处很好,所以无论她俩谁在家而吴哥不在家的时候,我总会有机会翻看一下吴哥的书,位置和页数事先记住,省得给她俩找麻烦。但这总是不过瘾啊,而且让人心更痒得难受,我不死心。

王姐看我那么喜欢读书,有些感触和痛爱,说以后我一定会有出息,不像她一辈子当过翻纱工人,艰苦又无奈。慢慢地说服王姐去打听一下吴哥的书从哪里来的?

邻家王姐为我偷书 (三)

曾华 写於 二零二零年五月十二日

其实我一直很纳闷儿,像吴哥这种闷罐子性格的人,根本不可能有朋友,而在那个年代,一般的关系是不会随便借书的,尤其是大人之间,万一有什么观点不同,可能遭致阶级立场的攻击,吃不了 兜着走,文革的余热还在继续,谁也不敢轻易地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人们之间的交往都很浮浅,特别是这种人员杂乱,不是那么知根知底的新建大院邻居们。

正当我焦急地等待着王姐的通风报信,看看有没有什么突破点可寻的时候,突然一天下午,刚从学校回来,书包还没放稳,就听见王姐有些激动的喊声,“大妹儿,大妹儿,快过来看!“,大妹儿是我的乳名。我赶紧走进她家的门,顺着声音迈进里屋,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我说“王姐,什么事儿,怎么不开灯呢?“ 

我们住的那种房子,一排排,每家人都是两间屋子加一个小小的厨房在最后面,除了挡头上的两家人每间屋子都有窗户外,中间几家人里面的屋子都没有窗户,黑暗暗的,一般用做家人的主卧室,平时都不在那里呆着,大多数人家都是一盏最小的十五瓦的电灯泡,基本睡觉前用一下,所以日常的活动主要是在进门的那间有窗的屋子进行,吃饭,聊天,看书看报,听收音机,做针线活儿,接待客人什么的。

当王姐突然把我叫进她家里面的屋子,我有些诧异,特别是她指着墙角处地上两个灰尘扑扑的大箱子的时候。我说“王姐,啥事儿,灯呢?把灯打开一下,我看不清楚!“。这是吴姆姆的房间,王姐打开似亮非亮的灯后,我才隐隐约约地看见吴姆姆整洁的床铺,床头旁一个印着古香古色花纹图案的五抽柜。顾不得细看,我的眼睛停留在了那两个秘密的箱子,急性子的我,不停的重复地问,“什么?箱子里面装的什么?是不是书?什么书?”。

王姐见我那么急迫,轻声的安慰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也在猜想这两个箱子里可能是书吧?“。边说着话,王姐就去厨房找来抹布擦拭箱子上面的灰尘。一边告诉我说她前几天试着问了吴哥,问他书从哪里借来的,吴哥回答说,“哪里借的?你还会问喃?谁会借喃?是我的,家里的!“ 王姐学着吴哥当时的口气,得意的说帮我找到了答案。善良热心的王姐还真有那么点儿哥们儿气质,她这几天就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东找西寻,床底下柜子里都搜查了一下,没有看到书的影子。不甘心的她,今天下班后又开始排查,现在看来只有这两个箱子从来没有打开看过。

靠近里面的那个箱子外面梆着的麻绳很紧,看来自从他们搬到这里后没有打开过。外面箱子的绳子显然松的多,于是我俩对视一下后就开干。齐心合力,几摇几拽的把绳子解开了,因为怕被吴哥发现了不高兴,所以我们不敢用剪刀剪断绳子。怀着激动又忐忑不安的心情,终于看到了整齐摆放的厚厚的满箱的书。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面上的一本书,走到幽暗的灯下,细细地看着,啊,这不就是我朝思夜想的著名外囯小说吗?又去拿一本,再拿一本,轻轻地翻阅着书名,默默地审视着,惊呆了,心里暗喜,天啊,本本都是我梦寐以求的书呀!太好了!

左挑右选,爱不释手,最后选定了一本我最想看的爱情故事《安娜·卡列尼娜》,按耐着兴奋,悄声无息地惦着脚尖,像做贼似的走出王姐家,急步冲回家,关上门就迫不急待地开始了我的新生活,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这天余下的时间是怎么过的,我完全不知道!

心里虽然很踏实,眼见为实,东西就在那地方,反正煮熟的鸭子飞不掉了,但千万不能让吴哥发现,不仅王姐要被挨骂,而且还可能不准我再借来看,这下还是有煮熟的鸭子又飞走的可能性。于是乎,心里又不那么平静坦荡了。

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办呢?我和王姐商量着下一步的偷书计划!

邻家王姐为我偷书 (四)

曾华 写於 二零二零年五月十三日

别看王姐平时看起来大咧咧的样子,但认真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她知道书是吴哥的命根子,所以她给我定了约法三章,首先是每次只能拿一本书,然后就是几不准,不准借给任何人,不准丢失,不准撕坏,不准搞脏,我都一一回答,保证!

先有了规矩,王姐知道我平时是一个很讲信用的人,下一步就是“偷”了书怎么交给我,以及如何还给她的问题。我俩商量着,只有在确保吴哥和吴姆姆都不在家的时候,王姐告诉我行了,我就与她一手交新书,一手归还看完的书。经过几个来回后,我就不干了,因为她是随手顺着顺序从箱子里拿的,有时候给我的书,我不喜欢看,或是太深奥难懂,她就白偷了,又得找时机换另外一本书,而且我怕她又拿错了什么的,让我空欢喜。

想来想去,我就提议说,以后换书的时候,能不能让我自己親自去挑选,也可以避免拿到以前看过的书,当然这种方式难度比较大,万一吴哥或吴姆姆突然回家,逮个正着,那就麻烦大了,心里七上八下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做“贼“不容易呀!左思右想也没有其他什么更好的办法,讲义气的王姐真的为我拼了。王姐千叮咛万嘱咐说,平时看书的时候一定不能让吴哥看见,我也乖乖的躲在家里看书,一改平时坐在家门口看书的习惯。坐一会儿,躺一会儿,一会睡着看,一会儿趴在床上看,幸好我父母不怎么管我,只要是看到我在“学习”,他们就心里高兴着呢!

尽管有些书以前也看过,但总是匆匆忙忙的感觉,大多数时候都有人排着队等着看,所以常常都是心心慌慌的,狼吞虎咽似的看得不仔细,更别说还要投入感情去细细地品味。这下子可好了,我一个人吞独食子,没人催,没人接着等着,我想什么时候看完全由我作主,真的很感激老天爷,怎么就这样阴差阳错的把吴哥王姐直接安插在我家住房的唯一正隔壁,带给我这么多的书,现在讲起来说不定有的人还会流口水呢……!

这几天使劲回忆了一下,大概有下面这些书吧,如我国脍炙人口的《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家》,《春》及《秋》;

英国作家伏尼契的《牛虻》,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拜伦的《拜伦诗选》和《唐璜》,夏洛??·勃朗特的《简·爱》,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法国作家司汤达的《红与黑》,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小仲马的《茶花女》,雨果的《悲惨世界》,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

俄罗斯作家普希金的《上尉的女儿》,列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及《复合》。 高尔基的《童年》和《我的大学》,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德国作家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意大利作家乔万尼奥里的《斯巴达克斯》,卡洛·科洛迪的《木偶奇遇记》。

美国作家霍桑的《红字》,斯托夫人的《汤姆叔叔的小屋》,杰克·伦敦的《野性的呼唤》,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米切尔的《飘》。

书倒是很好看,你们不知道的是其中两本书曾经给我惹了大麻烦,至今想起来心里还一阵一阵地打着寒顫。

邻家王姐为我偷书 (五)

曾华 写於 二零二零年五月十四日

说来话长,原来没有书看的时候,饥渴难耐,而书多了也有烦恼,一下子感觉太饱,消化不了,反而啥都记不住,人物故事经常交替颠倒,许多书看了也像没有看似的,也不珍惜,因为知道这箱看完还有另外一箱,说不定更精彩!

不知道怎么回事,慢慢地失去了当初的那个激动的感觉。有时候我在想,早知道是这样,王姐不应该让我知道那两箱书,如果是一会儿给我一本,让我惊喜连连不断,多好呀!嘿,你看我这人不知好歹,居然责怪为我甘洒热血的王姐,真不应该。

其实都是我的错,我这人看书有个特点,太投入,太专注于细节,看书的时候很享受故事情节的进展和人物关系,一头钻进作者的圈套,百发百中,等我钻出来以后,一头雾水,除了情绪变化以外,书的精髓所在却没有抓住,每当听到别人滔滔不绝地讲解故事的时候,自己却干巴巴的,挤不出什么东西,看书难道就是跟着主人公们瞎折腾的吗?

于是乎,我就开始记笔记,把书的要点记在我的小日记夲上,渐渐的让平时只是流水帐的日记夲里内容丰富起来,也记录了一些心得体会。怎么办?这可是我的小秘密,别人是不能看的,平时我的日记本都是放在床头边的五抽柜上,谁都可以看到。现在不行了,我要把它藏起来。

家里也就那么大的地方,其实没多少地方可藏,可我自作聪明,今天藏在枕头下面,明天藏在抽屉里,后天又藏在床底下的鞋盒子里,面上搭一张小手绢,遮灰尘。这样东藏西躲的,把自己给搞糊涂了,有一次几天没有时间看书写日记,唉呀,怎么就是找不到我的日记本呢,会不会是哥哥偷去看了?或者是妈妈收拾房间发现了?不会是爸爸吧?他一般不会管这些小事的呀?

我心焦如乱麻,恰好最近大着胆子写了一点少女的心事,怎么这样运气不好,看来以后有什么心事还真的不能黑字白纸地记录下来,很烦人。表面上还要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却开始疑神疑鬼的,希望谁无意中捡到了不要打开看哈。暗暗地观察家里几个人的表情和动静,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心里稍微踏实一点。结果是虚惊一场,原来是我前几天收拾衣服的时候,无意中把藏在五抽柜最下面抽屉的手绢盖住的日记本一起抱到父母房间的大立柜里去了。好在没人偷看,真是作贼心虚呀!

这次教训以后,我写日记就比较隐晦了,含含糊糊,模棱两可,虚虚实实,自己明白,别人看了也悟不出什么道理,唉,都是书看多了惹的祸!但是心里一直都很感谢王姐为我“偷”书看。

纯朴的王姐有许多可爱之处,这些都源于她的生性善良乐观和开朗。其实她的童年并不幸福,她年幼丧母,小时候又患过结核病,颈部淋巴结核很严重,做手术切除后,在她白嫩的皮肤上留下了许多疤痕,以至于她的头都是永远偏向一侧。后母对王姐比较严厉,加上又生了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王姐整天做很多家务事,学习成绩也不好,所以小学毕业就参加工作,做事周到,对人也厚到。喜欢笑,说话音调比较高,不怎么抬头看人,由于颈部的伤疤比较明显,所以有些自卑的常常低着头说话。

说起王姐,我又想起一个趣事。或许是她小时候家里兄弟姐妹比较多,她吃什么东西都很香,这一点恰恰与我相反。她家与我家的门口有一个共用的过道,她喜欢坐在门口吃东西,常常在天热的时候,由于那个年代家里既没有电扇更没有空调,许多人家都是在门口的过道放一个小方桌,各自摇着扇子,一家人围着吃饭聊天什么的。记得有一天,我在与王姐聊天,她正端着一大碗面吃,大口大口的吃得好香好痛快,喝面汤的声音好诱人,嘴巴里还时不时发出阵阵满意的声音,我看着看着,突然胃口大开,好想吃哟。马上回身叫我妈,“妈,我想吃面,赶快给我下一碗面!“。我妈听见高兴极了,这女儿从来没有主动要吃饭的时候。话说我妈真的立马就去给我煮面,中间我还急吼吼地催促说“妈,面煮好了吗?多煮点儿,快点呀!“,我是不是有一点霸道啊,这是欺软怕硬的,对我爸可不敢这么放肆。

“好了!好了!“只见我妈满腔热忱地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生怕烫着我了,忙着找了一个方凳子来放下碗,又去拿了一个毛巾帮我垫手,“别急,多吹一儿,面还很烫哈!“。妈妈坐在我旁边,小心翼翼地望着我,一脸的满足感,只等我开干。这个时候,王姐已经吃完面,进她家厨房洗碗去了。过道上只剩下我妈和我,丝丝纹纹,还在不停地吹着面条,好不容易,看到面稍稍凉一点,我就用筷子夹了一小簇面放进嘴里尝一尝,只见我妈的表情变得有点开始紧张,结果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怎么呢?

我尝了一口,不想吃了,没胃口了,不是味道不好,也不是我妈的手艺差,是我过场太多了!妈妈辛辛苦苦做的面,我就几吃了一夹,因为王姐吃面时刺激我的胃酸分泌,引起胃口大开的感觉随着王姐吃完面后就渐渐消退了,你说我这人是不是很麻烦!

之后王姐还常常笑话我说,以后把你抱养到我家来,你就会吃什么东西都香了。我爸也说我是个典型的“隔锅香!”,这是以前骂人的话,尤其是小孩子,永远都是别人家的饭菜比自己家的好吃。

邻家王姐为我偷书 (六)

曾华 写於 二零二零年五月十七日

话说那个时候,我真的是很幸运遇到王姐这么一个大好人,自己不喜欢看书,但还知道惜才,对我这个十来岁的女孩子,不仅没有瞧不起小孩子的意思,还把我当朋友,当成“人才”来培养。

我也尽量按照我俩的约定办事,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而且在当时没有第三人知道,真是做到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殊不知,万般小心的我,还是有一件事情差一点点毁了我的信誉。

这一天我在王姐家的书箱子里面翻来翻去,王姐坐在门口打毛衣,顺便给我放哨。看到《牛虻》,我翻了前几页,行了今天就这本了,正好要把其他的书放回原处,突然一个怪怪的书名吸引了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过喃?伸手拿起来,这里什么?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脸红起来,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看王姐,看她有没有在注意我,还好,她在埋头打她的毛线。

怎么办,我开始犹豫不决,是这本呢?还是那本?那本书里是讲什么的呢?好难为情哦。就那名字就让人特不好意思的,为什么偏偏要取过这么个书名,难道这作者就这样的胆子大,一点隐晦都不知道?但我又真的很好奇,那个书里面的故事一定会很特别吧?经不住诱惑,我最后决定大胆地选择那本书,反正王姐也没有规定说什么样的书我不能看。

拿着那本书,我像做贼似的,故意把书名向下,生怕王姐看见了“丢人”,匆匆忙忙地,我一边顶着一个心虚的红脸蛋儿,急步走出王姐家,一边礼貌地告诉王姐说“书选好了,你去看看箱子放回原样没有,谢谢!“ 。话声末落我已经钻回家了。喘着气,我开始后悔了,心里埋怨自己,“怎么办呢?怎么会借这样的书回来?”,万一父母发现了,麻烦可大了,怎么好意思给他们解释呢?以后不准我看小说了,那不就亏大了!

或者趁吴哥还没有回来,王姐也不一定知道我借的是那一本,现在马上还回去,换成刚才那本《牛虻》,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唉,这怎么就这么难呀?矛盾呀矛盾,可我又不甘心得嘛。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这么诱惑人的书,平时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书的存在,压根儿就没人敢说出这个书的名字,更别说借给别人或讲述里面的故事情节。

不行,我还是想看,我就是好奇,决定了,不回去换了。心定下来以后,我的情绪也安稳多了,一个劲儿地安慰自己,话又说回来了,我也就只看了一下这个书的名字而已,或许我心思太重,想多了点,没准儿书的内容完全不是像书的名字那么让人觉得很难开口。

正在那里自我矛盾之中,我哥哥放学回家了,还带着几个他的好朋友一起,说说笑笑地进了我家门,我赶快下意识地把手上的书向我身后床上的被子里一塞,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给他们打了一个招呼,我就出去上了一个厕所,那个时候我们院子里只有一个公共厕所,在院子大门口对面的一个长长的过道尽头。本以为上过厕所回来,哥哥和他的朋友们都就出去玩耍了,可是,事与愿违。

因为心里有鬼,尽管我还没有开始看这书的第一页,也并不知道书的内容是讲述什么东西,但这该死的书名就像魔咒一样把我紧紧地套住,让我坐立不安,心慌意乱。我好想赶快开始看这本书,但偏偏哥哥和他的朋友又老是待在家里不走出去玩。还有两个人居然就坐在我的床旁,挨着我的被子很近,这样的情况在平时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我哥哥情格随和,成天笑眯眯的样子,与谁都合得来,读书不怎么样,但动手能力强,朋友三四多,院子里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男孩子喜欢和他玩,所以一般来讲,我家里常常有哥哥的朋友来玩,有些一起装收声机,一起做弹弓,也有帮他或教他做饭做菜的。

井水不犯河水,哥哥比我大两岁,与我大多时是和平相处,他玩他的,我玩我的,只要不让我做家务活,不影响我看书就行。这些小孩子也是很怕我爸爸,常常听见我爸爸进院子大门后的咳嗽声,一窝蜂地快速逃出我家。可是,今天下午的时间过得特别慢,我好想看那本书,却不敢当着那些男孩子的面去被子里拿出来,万一他们瞧见了这个书的名字怎么办?更万一他们到处说我在看这本书又怎么办?而且还想向我借去看又怎么办?

这可真是要我的命,按照平时的惯例,我早就自己一个人坐在家门口的小凳子上看我的书,做我的作业,哪里有这么多麻烦哦!如果是一般的书,我也就坐在旁边看我的,他们玩他们的。恰恰今天阴差阳错地借了那么一本“怪怪的““见不得人“的书,加上又与王姐定了约法三章的,不能在门外看任何她“偷“给我的书。这不就是急死人的节奏吗?而且我还不能离开屋子,要親自守在那里,看着他们几个人,万一其中哪个人不小心,边说边打闹的,把我藏着那本书的被子掀开了,或者一只手无意中伸到被子里摸到了我的书,最让人尴尬的是,万一哪个男孩子还拿着书大声地念出书的名字,那我就只好直接钻到地底下去了!

煎熬呀煎熬!我那个时候的肠子都悔青了。千不该,万不该去借这么一本书,让我这般受煎熬。生平第一次盼着爸爸早点回家,这样才能把哥哥的这帮朋友吓跑,然后再把那本书转移到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

究竟这是哪一本书呢?把我害得那么惨。

邻家王姐为我偷书 (七)

曾华 写於 二零二零年五月十八日

尽管我心如刀绞般的在那里与一帮男孩子周旋,目的是监视着哥哥的朋友们不要乱动我的书。真是无聊透顶了,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时不时看看桌上的钟,怎么就像停摆似的呢?我有些按耐不住了,实在不能接受,完全不知道他们乐哈哈傻乎乎地说笑着什么。我走了,去邻院找我的几个好朋友一起玩儿,放松一下自己,心里想着,“哼!给他们几个人十个胆,也不敢把我的书拿走的。”

玩得很开心,直到我哥跑来找,才匆匆忙忙地向家里走,我们最怕爸爸发脾气了,一家人坐在桌子前等待在外玩耍不归的小孩子,是我爸爸最不高兴的事之一。走进家门的一刹那间,又让我想起那本书的事情,急忙冲向我的小床前,伸手去拿书。啊,怎么不见了,左摸右摸,就是摸不到,一气之下我把被子掀开抖了起来,哎呀!还是没有,我的心开始乱跳,汗也开始直冒,也顾不上家人的眼光,妈妈看到我急成那样,温柔地问我“在找什么?先别急,一会儿坐下来好好想想,先吃饭吧!“

我一边继续找,一边回答说“我的书不见了,刚借的新书,明明就是放在被子里的,怎么向别人交代嘛!“。床上,床下,床边边,蚊帐的四个角落都搜寻了一遍,还是没有那本书的影子。我妈还补了一句,“一会儿吃完饭我和你哥一起来帮你找,肯定在什么地方,不会丢失的。“ 我一听更是吓得屁滾尿流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天呀!还敢让他们来帮我找,那不就是直接让我丢人现眼吗?

不行,千万不可以让其他人参矛到我这个找书的“行动”中来。我必须自己单独解决这个问题,阿庆嫂的台词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莫慌张!”。想着想着,我就停下来,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算了,明天回学校看看是不是忘在课桌下面的抽屉了。

万幸的是,居然没有人问我是哪本书,书名叫什么。正在这个时候,一直在厨房忙碌的爸爸把最后一盘炒好的菜端上桌子,大家也就坐下来吃饭。我还是掩盖不住心中的烦躁不安,一个劲儿的用筷子夹同一个碗里的菜。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神情,让哥哥查觉到了,父母在聊着他们医院里的事情,没有特别地关注我。我和哥哥从来没有吵过架,小磨擦偶尔还是难免的。

有俩件事情,是哥哥最让我不爽的。一个就是明知道我最喜欢吃糖,但有时候为了气我,故意当着我的面,将他自己分得的糖大把大把(或许不是大把而是小把,在当时的我看来就是大把)送给他的朋友们,还特意大声说一句“拿去吃,反正我从来都不喜欢吃糖“。可我喜欢呀,这些糖本来应该变成我的菜,一个都跑不了,这下子可好了,看着稀饭化成水,眼睁睁的在我眼皮子底下化为乌有,你说气不气人嘛。我真的是咬牙切齿,气急败坏,但又无可奈何,他的糖由他作主,我只有干瞪眼!尽管大多数时候,哥哥都护着我,让着我,他的糖也常常都是被我吃得精光。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由于我是一个“挑嘴婆“加“好吃狗”,吃饭的时候挑肥选瘦,这样不好吃,那样不喜欢,完全按照自己的偏好和当时的心情夹菜,许多时候都是盯着桌子上最好吃的菜下手,其他的菜看都不看一眼。尽管父母也不喜欢我的这个坏毛病,但鉴于我“体弱多病“,经常闹肚子,只要是我喜欢并能多吃几口,身体长好点,他们也就高兴,所以基本上都是将就着我,天下父母心都是这样的嘛。

可哥哥却不买我的帐,我猜他心里想着“凭什么你尽想吃好的,而且还好吃懒惰“。所以有时候实在看不下去了,哥哥就要管我。这天就因为找书的事情让我一肚子的火,我就只夹一种菜吃。哥哥拿岀他整我的招数,夹一筷子我不喜欢的菜,用筷子轻轻地敲击着那个盛菜的碗边边,同时看着我,直到我看到了,才把夹起的菜放进嘴里。意思就是说“你怎么那么的不自觉呢?各种菜都应该吃一点嘛。谁都想吃好的,但也不能老是让别人吃不好吃的东西呀!“。 一句话,就是烦我不自觉,要收拾收拾我。

我当然知道他的鬼把戏,按照平时的情况,我也就装摸做样地去夹一下他示意让我吃的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今天,老子就装着没看见,谁让你带些朋友来家里,搞得我的书也找不到了,我还正好气不打一处出呢!哥哥见我装闷,他又换一种菜,继续敲击着碗边边,我忍不住瞪他一眼,他也反瞪我一眼,这下子把我惹怒了,我冲着他说“我今天就是不吃这个菜,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哥哥诧异地看着我,嘿嘿,怎么今天这么历害,正想说什么,爸爸注意到了我们的异常,爸爸问哥哥“你怎么了?她又没有惹你“。哥哥回答说“你看她那么挑嘴!“,我爸有一点不耐烦地对我哥哥说“管你什么事?你自己好好吃就行了“。这下子哥哥马上就停下来了,害怕遭爸爸臭骂一顿。这种情况,一般来说我都是父母坦护的对象,哥哥是有理也说不清,只好默默地吃下哑巴亏。

心里一直惦记着那本书,吃完晚饭,我就又回到我的小床边,开始地毯似搜索,吸收上次找日记本的教训,我又到父母房间的大立柜查找一番,什么都没有找到。

这下子我就真的有些不安了。虽然我不相信哥哥的朋友会不给我打招呼就随便把我的书拿去看,但是没有其他的解释啊!正当我站在床边对着门外发呆,突然我看见了今天下午跟着我哥来我家玩的一个男孩子推着自行车从外面买菜回来,我想去审问审问他,看看他是否可以给我提供一些信息。谁让我下午没有坚持到底地守着他们,而是自己跑出去玩去了,谁知道我走了以后情况发生了什么变化?

这个男孩子比我至少大五六岁,人比较憨厚老实,他的妈妈和妹妹在外地工作生活,平时家里俩个哥哥和爸爸都是靠他煮饭买菜做家务劳动,因为他最好说话,又勤快。我哥哥八岁左右就跟着这个男孩子学煮饭什么的,他常到我家玩,我与他也算比较熟悉。听我爸爸讲,好像我们家与他父亲家还有一层八杆子打得着的远房亲戚关系,所以喃大家相互还有些关照。于是乎我就去找他打听打听书的事情。

他家住在二楼上,我走去二楼看见他正在他家门口折菜,我说“你今天下午在我家里有没有看见我的书?“,他头也不抬地问我“什么书?我没有看见喃“。我怎么回答好呢?肯定不能说出书的名字,我也说不出口。见他头都不敢抬起来,一定是心虚了,我就走得更近,探着脑袋向他家里靠门口的房间快速的扫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线索,那时的人们家里都很简单,一两张床加一张桌子,几张凳子,一目了然。反正表面上是看不到有我的那本书。

“你真的不知道吗?我不相信!“我有些咄咄逼人的腔调,这个时候他的头抬起来,望着我说“啥子书嘛?名字都不告诉我,我昨过晓得你说的是那本书喃?“ 他用眯着的小眼睛,二笑不笑地斜着看我,有些神秘感,我就更加肯定他有问题了。为什么不敢正视我,为什么眼睛不好好地睁开,为什么皮笑肉不笑的,为什么老是重复地问我书名是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给我难堪吗,明明知道我不敢说出书的名字,还问什么问?

可是他不承认我该怎么办?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他爸爸回来了,我急中生智的说,“你不马上把书还给我,我就告你爸!”我知道他最怕他爸爸了。听到我这么说,他就站起来,睁开双眼看着我说,“你的书放在哪里的嘛?“。我说“就在我床上的被子里面得嘛“。他又用肯求的口气说“别告诉我爸,我真的没有看到什么书“。收起刚才的西皮笑脸,接着用很严肃的表情,急切地说到“我向毛主席保证没有看到,更没有拿你的书,你赶快回去再找找,两个床上都找一下,说不定是你自己记错了,来怪我喃?“。

听他这么一说,有些可怜巴巴的,我又觉得好像不是他拿的,如果真的不是他拿的,我这样无端地错怪别人,的确很不礼貌。边想边对他说“那好嘛,我回去再找找,你也在你们屋头找找,如果你看到了就给我说一声哈!“。说完我就回家去了,心里想着,我连书名都没有告诉人家,叫人家咋个找嘛,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对呀,说不定我记错了呢?万一我是慌忙中把书放进哥哥的被子里去了,有没有这个可能性呢?说时迟那时快,我赶紧把手伸进哥哥的被子里,啊哈!摸着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书!拿出来一看,谢天谢地,我终于找到了那本折磨我一个下午的书!幸好哥哥这个时候不在家,爸爸妈妈也都在厨房洗碗收拾东西。

怎么会呢?怎么会在哥哥的被子里,我清醒白醒地记得是在我的小床,我怎么也会有糊涂的时候呢?难道真的是记忆交错,怎么就偏偏发生在这个书的事情上呢?一万个想不通,幸运的是找到了书,而且还没有任何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一颗石头落地,我决定明天找个机会把这本给我带来一惊一乍的书还给王姐,万一再出点什么差错,我可经受不起了,我这人胆子小,管他书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再精彩也沒有我今天从看到这个书名那一刻开始的心慌,犹豫不决,矛盾重重,心虚脸红,惊吓,藏书,护书,找书的过程精彩。

就这样,看都没有看的书就乖乖地还给了可爱的王姐,而且还只字不提发生的经过,否则王姐都会被吓破胆!

又啰啰唆唆说一大堆废话,看来今天肯定没有时间告诉你们书的名字了,因为它又长又怪。

且待下篇再揭晓。

第六篇写后记:关于书名,有两位文学高手大姐姐一下子就说出来了,看来我也不冤枉,不只是我一个人看到这个书名就脸红心儿跳。

猜那本书的名字变得更有趣,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事。男生猜的与女生猜的完全不一样,看来男女真的有别,让男生脸红心儿跳的书与让女生脸红心儿跳的差别就这么大吗?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我好奇想看看大家猜书名的答案!

邻家王姐为我偷书 (八)

曾华 写於 二零二零年五月十九日

还了那本书以后我顿感一身轻,发誓再也不要去借这种让人心累心跳的书了。过了几天,缓过神来回想一下,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都是自己吓自己,想得太复杂了。

按捺不住对那本书的秘密和好奇,曾经一度有点小动摇,还是有些想看,反复斗争以后,决定不要再在心里面纠缠不清了,忘记吧!

其实有的时候就是一字之差,意义就差了十万八千里。试想一下如果这本书的名字取成是《查泰莱夫人的爱人》而不是《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那我还心跳过什么呢?也不会吓得嘿做嘿做的。

我那时的理解是,爱人就是夫人,就是妻子太太的意思,名正言顺,明结明娶的老婆大人,受人尊敬。而情人就是偷的人,是地下情的人,不明不白,暗渡陈仓的那个女妖精,受人唾弃,遭人白眼的坏女人,因为常常是偷偷摸摸地干活,在那个年代里是沒有多少人有这个勇气和胆量去当情人的。

物以稀为奇,偶尔听到大人在议论谁是谁的情人的时候,总是自然而然的降低了音调,不自觉地捂着嘴巴,神神秘秘,挤眉弄眼的暗示着什么事,而且还把我们小孩子赶走,说什么“大人们的事情,小孩子不能听!”。 越不让我听,我就越想听,无形中让我这个半大不大的小孩摸不到“火门“找不着北。好像大人还说什么那男的与那女的做了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勾当,模模糊糊,似懂非懂,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一看到书的名字,就联想到是不是这个书就是专门讲述那个神秘的“勾当”。

大人们也从来没有说明白过,总是隐隐藏藏地神情和口气,弄得小孩子们更加好奇。加上七十年代的时候,与解放前的封建思想也差不了多少,虽然有自由恋爱,经人介绍对象和媒人凑合的婚姻也不少,更谈不上性教育。两性关系是不能抬在桌面上讲的,家长不讲,学校里老师也不教,仿佛的印象就是,这方面的事情是无师自通,不用人教的。

让我想不通的是,爱情爱情,两个字连在一起是美好的,但是为什么一分开,各自后面加一个人字,爱人和情人的差别就这么大呢!

后来长大以后,记得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如果你的爱人又是你的情人或者是说如果你能爱你的爱人象爱情人那样地去爱,你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算了,不去想那么多,反正都是大人们的事情。这几天干脆不去看外国小说了。《红楼梦》听大姐姐们说好看,但是人物太多太复杂,我这人喜欢简单明了的事情,心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借了回家。

殊不知,这本《红楼梦》给我惹的祸更大!

邻家王姐为我偷书 (九)

曾华 写於 二零二零年五月二十日

前面几篇关于那本书的名字,男士猜得最多的是《少女之心》,女士猜得最多的却是《金瓶梅》,其它的有《肉蒲团》,《红与黑》和《简爱》等,看来那个年代人们的心中,中国的书比外国的书更加让人脸红心儿跳,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说实话这两本书我都没有看过,不是我不想看,而是没有机会抢到手,尤其是《少女之心》,当年是禁书,好多人看的都是手抄本,印象中好像男生们特别地好奇上心,急吼吼的争着想看,而女生喃却是扭扭捏捏的反到是有些不好意思看。从名字看起来就是关于少女的心思,想爱又不敢爱,无非就是把这些心理活动描写的细腻透彻而已吧,自己当时就是少女,也有几个知心的少女姐妹们,有时候也会相互交流一下心里的感受和秘密,女孩子的心思还是知道的,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

吴哥的书箱子里肯定是没有《少女之心》,《金瓶梅》到是有,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那个时候对性比较模糊,更谈不上兴趣,我感兴趣的是小说里面对人物的描述,人与人之间感情的互动,尤其是心里变化演绎的过程,似乎我很小就对心理学感兴趣。我也特别喜欢大作家们对场景的描写,大自然的美丽景色,很容易就把我带进去,流连忘返于故事里,与人与自然融为一体。

我喜欢思考,喜欢幻想,喜欢把自己随意地放空在书的海洋世界里自由地翱翔。我看书是在享受,并没有刻意地追求记忆什么名句或是一定要学习什么写作技巧。所以常常是读完一本书以后,空空如也,这与大多数人的看书方式很不一样,弄得我有一阵莫名的紧张兮兮,反复问自己,是我的思维不对,还是方法不当,怎么有点像猴子搬包谷,边搬边掉,最后是所剩无几。不可能是记忆的问题,因为在学校里我是班上的娇娇者之一,都说我的记性很棒。

没办法,尽管我也试图努力地去改变,记笔记,分析作品的基本框架和结构,文章的主题思想,这些都是学校老师一再强调的重点,可是我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看着看着就把什么规规矩矩忘得一干二净。所以我自认为自己没有当作家的命,或许可以考虑长大以后当小说翻译家,这样就既可以满足我喜欢读书的爱好,又没有暴露出来缺乏“创作天赋”的尾巴。而且我特别感谢那些文学翻译的叔叔阿姨们,没有他们的辛勤努力,我们大家哪里有这个运气去欣赏这些世界名著呢!

后来在上高中二年级的时候,第一次参加一九七七年全国高考,当时是先报名填志愿,成绩出来后再看有没有被什么学校彔取。我瞒着父母把第一志愿填上杭州外国语学院,就是为了想当文学翻译家,父母知道后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幸好成绩不够没考上,否则一定会引发一场家庭大战。

一九七八年作为正式的应届毕业生,在父母的严密监督下,第一志愿填报的是当时的四川医学院后改名为华西医科大学,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还是只有乖乖地听从父令,走上了医学的道路。

再回到过去从王姐家借书的事情上来,话说那本《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的书,有几位朋友好奇地问我之后有没有看这本书,答案是肯定的,那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了,最终还是出于强烈的好奇心,去借来看完了。

至于《红楼梦》,说实话在当时我看起来有点打脑壳,刚看了十多页,那天是个周末,我的外婆正好来我家玩。说来也奇怪,平时外婆住在城里头,一般来说都是我们去看她老人家,因为妈妈有七个兄弟姐妹,其中四个在外地工作生活,在成都的就是我的一个舅舅和一个姨妈,加上我的妈妈三家人,大家轮流去看外婆,也常常在外婆家相聚,尤其是外地的姨妈们或另一舅舅回成都时,更是热闹非凡,我喜欢热闹,尤其喜欢听大人们摆老龙门阵,百听不厌。

外婆出生于大户人家,从小聪慧能干,她的父母非常开明,在那个封建的年代,不仅没有让我的外婆象她的同龄女孩那样包裹小脚,而且还鼓励外婆读书,直到师范学校毕业,我外婆的字写的很好,也是非常喜欢读书看报。后来外婆嫁到外公家,里里外外一把手,作为儿媳妇把那时的当地一霸大地主家庭管理得井井有条,外公去世较早,外婆一人把七个孩子带大,个个都成材又孝顺,可见外婆的能力非等闲之辈。

记得那天我正坐在哥哥床旁的书桌写作业,刚好那本从王姐家“偷”来的《红楼梦》还半开着在我的书桌前。外婆与妈妈在我身后的餐桌旁聊天,我也边做作业边听她们闲聊。妈妈起身说要去厨房做饭,外婆也起身正好走到我的身旁,看我认认真真写作业的样子,观望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正说她去厨房帮我妈妈做饭,却步停下来。外婆看到了我桌上的书,她轻轻地拿起书来,翻了几页,然后庄重地问我,“谁在看这本《红楼梦》?“,我抬起头,想都没有想就回答到“我!”。因为我父母一般是不过问我看什么书的,只关心我是不是在学习,所以我也就没有多想什么。

只见外婆收起了平时慈祥的笑容,表情略显严肃,手上仍然拿着半开的书,走到厨房把我妈妈叫过来,妈妈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外婆合上书,把书的封面向上,指着红楼梦三个字对我妈妈说,“这个书不适合曾华现在这个年龄,她还太小了。” 外婆继续对我妈说“女孩子在这个年龄,你们大人一定要注意观察,不能让她随便想看什么就看什么“。然后外婆又对着我说道“这本书你不能再看了,今天就把它还给别人,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别耽误学校的功课了!”

我满脸通红,非常的不自在,因为我很少经历这么严肃的事情,平常我都非常喜欢和尊敬外婆,对今天外婆少有的严厉批评,尽管心里有些不服,但还是觉得外婆讲得在理,也都是为了我好。

那怎么办?只好把这本书还回去,以后不看小说了。

晩上爸爸回来后,我主动要求父母给我订几本当时比较流行的诗刊。我想学习写诗,这样简单一点,不会再给我惹那么多的麻烦!

就这样,我开启了小小诗人的路,自己给自己挖坑,这路也不是那么容易走的。

邻家王姐为我偷书 (十)

曾华 写於 二零二零年五月二十一日

为了支持我学习,父母给我订了一年的《诗刊》杂志,这是当年最盛名的诗歌刊物。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地去王姐那里借小说了,但我那时候对诗歌还是很喜欢的,反而有更多的时间写东西,正如俗话说“当上帝把一扇门给你关上的时候,另一扇门又为你打开了!“。最怕的是你自己,如果自己因为一点挫折就失去兴趣,就放弃追求梦想,那谁也帮不了你。

幸好我这人生活中比较“脆弱”,但精神上却很顽强,标准的外弱内强,就是一般人说的“阴着好强“,只要是自己认准的东西,一定会坚持到底!

从以前的大量读读读变成了写写写,看到啥子写啥子,想到什么写什么。常常看着窗外发呆,望着天空发呆,做着白日梦痴心梦,又开始了东藏西躲的游戏,因为不願别人看到我写的东西,日记本笔记本就是我的宝贝。

俄国大诗人普希金的诗《致大海》和《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英国诗人丁尼生的名诗《橡树》,匈牙利诗人裴多菲写《自由与爱情》都让我迷恋不已。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偏爱外国诗集,浪漫自在,无拘无束,不需要讲究押韵排字格律,也不管平平仄仄仄仄平平,关键是我也不懂。而且更不知道为什么,唐诗宋词我一首也背不全,经常是东拉十八扯,只言片语,牛头不对马嘴。历史朝代,各位文学大师的名字和他们的作品更是张冠李戴。所以我写的东西都不符合常规的诗或词,只好悄悄地自己欣赏一下。

那年我刚满十四岁,踌躇满志的我心里想的是“自古少年出英雄!“ 为了想要证明自己的文学功底,不知道当时是什么原因促使我立志做一个少年诗人,尽管我狗屁都不懂。不与任何人商量,也不去请教别人,孤芳自赏,并给自己规定,十五岁之前如果没有一篇诗歌作品在《诗刊》上发表,那就休笔,从此断了写作的路。

就这样开始投稿,我像一只孤单的狼,独自奋战着,每天都在写,内容杂而无章,最后大概一共选了三篇自己最喜欢的诗,什么内容我现在完全记不得了。然后就是焦急地等待着编辑部的回音。这个时候又异想天开地对自己说,万一选中了一首,是不是也应该取一个笔名呢?人家那些文学大师大多有笔名,我也不能掉档次。

左思右想,我给自己取了一个笔名放在那里准备着,结果至今都没有用上排场。笔名为贞卓,为什么取这么一个笔名呢?我当时的想法是,贞是坚贞的意思,很适合我的性格,坚贞不屈,又与我的姓曾字同音。卓就是卓越的意思,与我的名华字很相仿,才华,华丽,华贵,都是比较好的含义。而且贞卓这两个字都是上下结构,笔划简洁大方,干净利落。笔名如我,我如笔名,左看右看,嘿!很喜欢!

这笔名都取好了,就欠东风,等《诗刊》编辑部的来信。每天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查看有没有我的信。心情很复杂,好似盼望久别的恋人一样,急切焦躁,时间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慢。

好不容易有一天在万般惊喜中,等来了一封从《诗刊》编辑部的来信,悄悄地躲在我的床边角落里偷偷地打开看,屏住呼吸,结果只是收到稿件的回执而已。一个月,二个月,三个月过去了,马上就快是我十五岁生日了,怎么办?

编辑部会不会发现我是一个小孩子,不屑一顾。或许回信寄丢了,再或许被院子里的哪个小孩子不小心掉进大门口信袋子下面的水沟里,被冲进下水道了。还有,还有很多很多的或许,我这个小脑瓜里充满了无数的希望和失望。奇怪的是,我就是没有想一下万一是我的作品太差劲了,编辑部的叔叔阿姨们根本就没有认为值得浪费时间去回复。

我害怕,我心慌,我害怕真的在十五岁那天什么消息都没有,我心慌,因为我不甘心,不甘心被自己的誓言束缚,在小小的十五岁的时候断送自己最喜欢的写作生涯。我恨,我恨我自己太无情,为什么非要定一个十五岁的期限,这么残忍,这么对不起王姐的一片好心,冒着风险“偷“书给我看,希望我有一天能够写些好的作品来报答她!

想到王姐的总总好处,我的心有些软了,要不写封信给编辑部说你们的回执收到了,谢谢你们的支持,你们辛苦了。这样又有礼貌,又带提醒别忘了我的作品,又不失面子,又对得起自己,至少我努力过了,至于你们怎么办,就是你们的事情,我也不再成天苦苦地等待!

找个借口,找个理由,为自己开脱,为自己宽心。信寄出去了,心情也开朗起来。因为那时没有什么快递,书信往来都比较慢,所以为了不让自己不负责任地轻易放弃远大理想,我在十五岁生日那天晚上决定再给自己一个机会,把誓言的最后期限延长半年,如果十五岁半还没有收到作品被录用的消息,证明我没有当诗人的能力,那就是天命!

结果当然如你所料,如我所不願面对,直到今天都没有收到《诗刊》编辑部的来信,这叫典型的石沉大海。

十七岁读医学院以后,有一阵子《星星》诗刋很热闹,一批又一批新型现代诗人占据着中国诗坛,我的心又开始乱乱的,写作的冲动不停地拍打着我的脑袋,跃跃欲试,偷偷摸摸地写下了一些莫名的感慨,心有余悸,藏在学校寝室枕头下的席子下里,再也没有与人相见,毕业搬家的时候,早已是碎纸片片。

关于隔壁王姐给我“偷“书的故事就到此结束,没有结束的是我会厚着脸皮继续写作,写我想写的东西,管它编辑部不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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