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轉眼即將新年。回首過去的這一年，首先要感謝各條戰線上數不清的領導同志。沒有他們，芸芸眾生將一事無成。

對我而言，2023年主要有兩條戰線：一是跑步，二是釣魚。

先說跑步。跑步本不是我的菜。看人跑步，如同看驢拉磨，一圈又一圈，非常不理解其中的苦和樂。5月份的時候到三藩市開行業年會，我遇到了十幾年的老友劉老大。劉老大精通醫藥界股票走勢、各醫藥公司的小道消息，和各種流言蜚語，奇聞怪事。與他聊天，有很多難以言傳的樂趣。剛到三藩市的那天晚上，相談甚歡之時，他問：

明天早晨去金門大橋跑步，怎麼樣？

我沒有帶跑鞋。我推辭道。

我多帶了一雙。他不打無準備之仗。

我試穿了一下，劉老大的跑鞋尺寸大了一碼。

我有些猶豫。“跑鞋就是要大一碼才好。”劉老大老神篤篤。

從旅館跑到金門大橋，一共7英里。再加金門大橋長度2.5英里。跑完之後，劉老大召喚來一輛網約車，把氣喘吁吁的我拉回賓館吃早飯，顯示了人性化管理的領導風範。

把劉老大大一碼的跑步鞋拿回家，擱置了有好幾個月。在紐約做醫生的牛老大上門遊說。我說我跑得慢，他說他跑得也慢。牛老大動輒跑50英里、100英里，他這麼說自然有鼓勵新人的意思。他運用各種醫學理論，給我制定一套跑步方案，先跑3英里，過兩天再跑5英里。如次依次增加，直到18英里，或者跑得氣喘吁吁，比走還慢。

牛老大不僅言傳，而且身教。他讓我在紐約馬拉松的那一天，穿戴齊整。他親自陪我在18英里和25英里之間，觀看各位參賽者的狀況，一一評點，這人的跑姿，好在什麼地方，什麼地方做得尚有欠缺。馬拉松跑到18英里處，各人均精疲力盡，原形畢露，各種細節，全無隱藏。

有了跑步計劃，還得監督實施。我家裡的領導跑步多年，不僅精於自律，而且善於監督。跑步最難的地方，是下定決心，推開門，從溫暖的房屋裡走出來，到街上跑出的第一步。有時候我藉口天上沒有太陽，或是正下小雨，刮冷風，不是跑步的好天氣。家裡領導會在樓下提醒，跑步的時間到了。提醒聲由遠至近，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不親民，以至讓我從高臥中行動起來，動作敏捷地穿掛整齊。領導的配速遠遠好過我目前的水平，有時候她手裡提着烤核桃，在我前面走之字形，看到我氣喘吁吁，馬上激勵：再跑一點路，就可以吃上又香又甜的烤核桃。今年三個月，跑步200多英里，相當於10個馬拉松。外面有指導，家裡有監督，明年跑50個馬拉松的距離，應該問題不大。

再說釣魚。早些時組裡的楊老大從公司辭職，另有高就。歡送宴會上眾人全無長亭送別的淒婉，卻興高采烈地話東話西，仿佛這是一件可以敲鑼打鼓慶賀的好事情。席間，坐在對面的張老大不去追問楊老大的簽約獎金究竟是多少，每年新公司會分多少股票之類的重大經濟問題，反而轉過頭來，問我：

你釣魚嗎？

不釣。我答。

在新澤西，卻不釣魚，宛如家裡有金礦，卻不知挖掘。我不禁有點動了心。

等我買了魚竿，就跟你來學釣魚。我說。

魚不等人，你先用我的魚竿！張老大慷慨激昂地說。

釣魚是天下第一辛苦的事。天還是漆黑一團的時候，沒有人提醒，沒有人監督，就要從熱被窩裡爬出來，躡手躡腳地穿衣服，提上釣魚的一堆用具，發動車子，披星戴月地開到海邊。東方微露紅霞的時候，高挽褲腿，在齊膝的海水裡一竿、又一竿執着地甩。每一竿甩出去的時候，都滿懷希望，滿懷期待。拉回來的時候，每次的鈎上都空空如野。

我釣不上魚，張老大比我還急。他經常把他釣的魚放到我的魚袋裡，讓我回家的時候，不至於受老婆嫌棄，招老婆的白眼。有一次我們在港灣里釣條紋鱸魚，天上月朗星稀。他甩鈎，慢慢地收線，抖竿，一條魚上了鈎。他把魚竿塞在我的手裡，讓我去把鱸魚拉上岸，由此感受與大魚搏擊的快樂。鱸魚在海水裡左衝右突，不甘就範。搏擊的力量之大，非親手拉上一條，不能完全體會。黑魚（tautog）是美國東部最難釣的魚種之一。通常隱藏在海邊的石頭縫隙里。找到水下黑魚所在的地方，是一個關鍵的步驟。李老大經常手指一個地方，你就向這個地方甩鈎，果然，魚的咬口幾率大增。

李老大也是釣魚界難得的高手。有一次我們在海邊的棧橋上一起釣龍利魚，又稱左口魚。魚法規定，龍利魚尺寸必須大於17英寸，才能拿回家。小於17英寸的龍利魚，一律得放生。李老大奮力甩鈎，十鈎九空。好不容易釣上一條，每次都差一點，甚至就差幾毫米。李老大氣急敗壞，提議我和他去弗吉尼亞州釣黃花魚和帶魚。開車到弗吉尼亞需要5個小時左右。我有點猶豫，家門口就能釣，幹嘛要開那麼遠的車？

那個地方，你下鈎就有魚咬，咬了鈎就能提上魚來，魚提上來就能拿回家，全無尺寸、數量限制。李老大的眼裡全是希望、憧憬和喜樂。

共產主義，釣魚界的共產主義啊。和老大開車去弗吉尼亞，是非常享受的旅行。一路上我們聽着上世紀九十年代的經典歌曲，一邊回憶起過去的美好時光。

魚好吃，但吃魚沒有取魚樂；釣魚開心，最開心的是開車去釣魚的路上，一路的憧憬，一路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