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子》

——上部之《啞孩兒》

作者：（唐）飛龍

第八回   鐵掌鐵峰別白叟   天台天姥憶青蓮

（接上期）

裘甫運氣丹田，鼓着小嘴，也大聲嘹亮地念道：“《夢遊天姥吟留別》……”，就這樣，一個蒼老的聲音，一個稚嫩的童聲，一前一後，抑揚頓挫，響徹在這天台之上，飄向天際，落入深谷之中，久久迴蕩：

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
越人語天姥，雲霞明滅或可睹。
天姥連天向天橫，勢拔五嶽掩赤城。
天台四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
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度鏡湖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謝公宿處今尚在，淥水蕩漾清猿啼。
腳著謝公屐，身登青雲梯。
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
千岩萬轉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龍吟殷岩泉，栗深林兮驚層巔。
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
列缺霹靂，丘巒崩摧。
洞天石扉，訇然中開。
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台。
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
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
忽魂悸以魄動，恍驚起而長嗟。
惟覺時之枕席，失向來之煙霞。
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
別君去兮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好！好一個‘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龐大哥聽到此處，不禁一拍大腿，大聲喝彩道，“青蓮居士的讀本我有一冊《河嶽英靈集》，飄逸神秀，子美的詩亦是蒼涼悲憤，兩位的詩讀來均有神馳八極，心懷四溟之感，令人拜服……佩服！後來呢？”他酒也不喝了，想知道一老一少接下來做什麼。

老翁念完最後一句，長嘯一聲，似乎將胸中久積之氣滌清殆盡。裘甫雖不完全明白詩中之意，卻也覺得甚是音律頓挫，動聽豪邁，不禁對這位神仙李太白敬佩不已。原來，不是單習武才能做大英雄，詩文厲害也會成為大豪傑！對自己原只喜練武多少有點愧色，便暗下決心，來日必去上私塾認字，好讀李太白的詩文。忽有一事不解，遂問道：“師傅，那李神仙既然那麼厲害，為何還有人令到他‘不得開心顏’呢？”

老翁微嘆一口氣，道：“好娃娃，你要記着，這世上，再厲害的人物也會有不開心的時候，朝廷專制，昏君多，明君少，因而奸臣、侫子、壞人、惡人無處不在，世道不公、不平之事，無時沒有，有正義，有才氣之人往往受到排擠，打壓，空懷遠大抱負卻無法施展，就像李太白一樣，你長大就明白了。因此，我們習武之人須牢記，不僅要秉持行俠仗義，除惡揚善的宗義，更要不畏強權，不懼淫威，寧做玉碎，不為瓦全。師傅的話可記住了？”

“嗯！”裘甫似懂非懂地點頭，雖不完全明白，但有一點他卻是瞭然於胸的，就是長大必要做個俠客般的人物，除了行善做好事，還有……就是……

他小腦瓜仍在亂轉時，忽聽見師傅一拍腦袋，“嚯”地站起道：“糟糕！火燒過頭了，我們得下去！”

裘甫一直不知大鼎里燒的是啥東西，以為是好吃的，若是真燒糊了真是太可惜了！馬上也站起，但隨着師傅走到天台的邊上，往下一瞧，嚇得連連往後退了幾步，借着月色和火光，雖不大清楚，但下方宛似萬丈深淵一般，上來尚可慢慢攀爬，下去卻作何辦法？難不成，要跳下？豈不摔成肉泥了！裘甫不禁驚慌問道：“師……師傅，我們又……又該如何下法？”

老翁爽朗一笑，道：“好娃娃，你還要記住這句話：天無絕人之路。來，你過來看。”說着，他伏在天台邊上，手往下摸了一會兒，拉上一件東西來，裘甫一看，哦！原來是附着岩石邊上野生的藤條，上面還帶着許多葉子，這藤條粗有三、五指，外皮粗拙，質地堅韌，他們一幫孩子平日砍來一段無非做頂帽子戴，現在他忽然明白師傅要幹嘛了，高興地叫了一聲！老翁繼續道：“來，你幫着往後拉！”他就拼命拽，拉不動了，老翁不知從何掏出了一把匕首，一刀割斷，抖開一看，也有丈把長。四周到處都是這樣的藤條，所以取之不盡，師徒兩人忙乎了好一會兒，共得了十幾根長短不一的藤條，老翁打量了一下，說道：“夠了！”

遂復盤腿坐下，拿起一根來，用手幾擰幾扭，就圈打成了一個圓扣，又拿起一根來，穿過那圓扣，又是幾扭幾擰，也是個圓扣，兩根藤條就套在一起了，裘甫看得心花怒放，高興地拍起手來。藤條長的時候本是柔軟的，可只是一小段時卻是非常堅硬，要扳動扭轉它並非易事，但在老翁手裡，卻仿佛他在擺弄柳條一般，輕而易舉！

不一會功夫，一條長十來丈的藤索道就完成了。老翁將它一頭牢牢綁在一棵樹樁下，才把另一頭往下仍，只聽“嗖”的一聲，如蛇一般竄了下去，最後還聽見扑打在地的聲音。老翁拿出竹筒，又喝了三口酒，然後蹲下道：“上來吧！”

（待續）

轉載自蒙特利爾《華僑新報》第171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