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九一三”

每年的9月13日前後，我都會回想起那個發生在1971年9月13日凌晨的慘烈事件：在極度的倉皇和恐懼之中，方寸肯定已經大亂的26歲青年林立果，帶着他的父親林彪和母親葉群，從山海關機場乘256號專機在向北逃離中國的路上，墜毀在蒙古的溫都爾汗。後來，這個故事又有了很多其它的版本。這裡的敘述是中國官方一直的版本。無疑，這個事件讓林立果的名字永遠地載入了史冊。

林立果

我是突然知道這個事件的。當時的場景，現在仍然依稀在目。時間是1971年10月22日，地點在位於長江南岸的湖北陽新縣馬鞍山下的一處大席棚內。這個日期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這一天恰好是紅軍長徵結束紀念日（據中共黨史所述，1936年10月22日，中國工農紅軍第一、第二、第四方面軍在甘肅會寧會師，這標誌着紅軍長征的勝利結束）。當時，我雖然只是一個剛上初一的學生，這個日子卻不知從什麼時候就一直刻在記憶里了。也許，是少兒啟蒙時期被“鐵流二萬五千里，紅軍威名天下揚” （《長征組歌》第10曲【會師】，肖華詞）這兩句激越的歌詞所持久地感動到了吧。

這是郵電部陽新“五七幹校”所在地。從1969年初秋開始，我們在這個地方已經生活和勞動了兩年多時間。這個幹校是按軍隊編制布局的，下屬22個連隊，非常分散地分布在富池、半壁山、老渡口、馬鞍山、馬家隴、李家隴等處。這是長江邊一處血吸蟲泛濫的水網和山嶺交錯的荒涼之地，屬大別山脈。大人們每天日出即起，日落而歸，白天從事農業勞作，晚上有密集的政治學習；孩子們除了上學，同時也參與這些勞動和學習。對於每個人來說，屬於自己可以支配的時間很少。每天周而復始地重複着類似的活動，除了等待和觀望，沒有人知道希望在哪裡。

直到這一天的到來。

具體地說，這是一個深秋的、涼爽的、似乎連綿的陰雨天就要來臨的昏暗的下午。我們第10連（負責農業生產）和第4連（負責基本建設）大小几百號人，包括大人和孩子們，都被集中在一個被稱作 “棉花倉庫” 的大席棚里，說有重要文件要傳達。當時，我們對這種場景是非常習慣的。

會場很安靜。人們像以往一樣在等待聽傳達。我身旁的一個比我大兩歲也高半頭的小夥伴（現在想來他應該是一個“紅二代”，因為他常常會傳播一些我當時聽不大懂的、來源也不能問的“小道消息”和“外面的事”），表情神秘地悄悄對我嘀咕說：“葉劍英出事了。”  我問：“誰是葉劍英？” 他回答：“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這天，由一位“軍代表”表情嚴肅地傳達的事情就是林彪、葉群、林立果的出逃事件。我的小夥伴也由於自己也仍然處於稚嫩和半朦朧狀態，把葉群錯作葉劍英了。而我，是第一次聽說葉群和林立果這兩個名字。

記住了，9月13日，林副統帥一行9人出逃後在蒙古的溫都爾汗機毀人亡。

一個讓人相信萬里晴空中也會響起炸雷的事件。

雖然如此，傳達過後，人們安靜有序地走出大席棚，臉上的表情沒有顯著變化，也沒有相互議論。大席棚外還是天低雲暗悄無聲息的秋色。似乎一切，包括人心和天象，把這個事件看作是一個發生在另外維度空間裡的事件。

但是，在悄無聲息之中，變化以急轉直下的速度發生了。

【畫外音】“事情正在起變化。”  （毛澤東：《炮打司令部 --- 我的一張大字報》）

第一個變化是預料中的：傳達中說，林彪集團有一個林立果搞的《 “五七一工程” 紀要》，其中“五七一”是“武裝起義”的諧音，但其內容此時還都不得要領。當時只是覺得“五七一”的諧音用得很絕。不過，它立刻就“衝擊”了幹校在馬鞍山下正在建設的一個交換機廠，其名字就叫“五七一廠”，原意為這是五七幹校辦的第一個工廠，碰得真是寸。傳達了林彪事件後，這個廠立刻就改名叫“五三二廠”了。

第二個變化是誰也想不到的：在10月22日的大席棚會議傳達了林彪事件的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裡，這個有着超過3500名“五七戰士”（革命群眾）和“牛鬼蛇神”（被專政人員），加上至少同樣數量的家屬的規模龐大的準軍事勞改營，不明原因地以灰飛煙滅的方式被迅速拆分和解散了。

很快地，人們根據安排，分別奔赴北京、上海、廣州、武漢、河南、山西等處。

我們去了山西侯馬。

不能帶走的，除了在那片大別山區的山嶺上、長江邊、水庫溝溪里留下的的少年時的記憶，還有兩條曾經與我們朝夕相伴的狗：它們是母子倆，叫“白靈”、“黑子”。它們不可能懂得為什麼會被突然拋棄。這種情況當時非常普遍，因為兩年多來不少孩子養了狗，其中還能記住的名字包括“虎豆”、“獅子”、“胖子”等。無奈的命運使這些原來有自己主人呵護的狗都立刻成為了荒野中的流浪狗。所以，“九一三”的發生曾使那片荒山野嶺里突然出現了許多真正的喪家之犬。沒有人知道它們後來怎麼樣了。換句話說，它們的命運，也因為“九一三”而發生了不可抗拒的、悲劇性的改變。

“白靈”和“黑子”

但是，“九一三” 帶來的更大震撼還在後面。

到了侯馬安頓下來的幾個月後，林彪事件的細節經過多次傳達，終於有了一個完整的輪廓。最令人震撼的就是聽學校劉書記用略帶山西地方的口音朗讀林立果的《“五七一工程”紀要》的原文，其主要內容是討伐偉大領袖的，重點有下面幾段文字：

“他們的社會主義實質是社會法西斯主義。

他們把中國的國家機器變成一種互相殘殺，互相傾軋的絞肉機，把黨內和國家政治生活變成封建專制獨裁式的家長制生活。

當然，我們不否定他在統一中國的歷史作用。正因為如此，我們革命者在歷史上曾給過他應有的地位和支持。

但是現在他濫用中國人民給其的信任和地位，歷史地走向人民的反面。

實際上他已成了當代的秦始皇。為了向中國人民負責，向中國歷史負責，我們的等待和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不是一個真正的馬列主義者，而是一個行孔孟之道借馬列主義之皮、執秦始皇之法的中國歷史上最大的封建暴君。

打倒當代的秦始皇 ── B-52，推翻掛着社會主義招牌的封建王朝， 建立一個真正屬於無產階級和勞動人民的社會主義國家！”

雖然大家不說，但是可以相信，很多人經過“文革”的折騰，是認同林立果的看法的。

雖然，我當時只是一個初二的學生，已然由衷地對林立果心生佩服。

至今53年過去了，中國和世界都經歷了滄海桑田般的起落和變遷。而我自己，對當年的悲劇青年林立果的看法，也經歷了幾次起伏和改變。

我曾經認為林立果是一個英雄，是中國的克勞斯 · 馮 · 施陶芬貝格（Claus von Stauffenberg，伯爵，納粹德國陸軍上校）。此人策劃了最著名、也是最接近成功的刺殺希特勒的行動和軍事政變，代號“瓦爾基里行動”，旨在推翻納粹政權： 1944年7月20日，施陶芬貝格本人在希特勒的“狼穴”指揮部參加了一次軍事會議，將一個裝有炸彈的公文包放在希特勒身旁的桌子下。炸彈爆炸，造成4人死亡，但希特勒僅受輕傷。施陶芬貝格和超過200位政變參與者被迅速逮捕、審判、處決。同時，受這個事件所牽涉，很快又有2萬多人被希特勒處決和送入集中營。後來認識到，林立果並非是一個能夠身體力行捨生取義之人。事實上，他周圍也沒有這樣的人。以前怎麼居然會聯想到施陶芬貝格這樣的英雄？是我自己太牽強和太浪漫化了。

施陶芬貝格

產生這樣的聯想，其實是因為林立果的確有過幾次謀刺毛澤東的計劃。據中共官方史料稱：林立果曾指示南京軍區空軍政委江騰蛟負責在上海刺殺毛澤東，方法包括用火焰噴射器打毛澤東乘坐的專列；曾指示空軍司令部作戰部部長魯珉效仿皇姑屯事件用炸藥炸蘇州附近的鐵路橋；派飛機炸火車；炸毀專列在上海停車點附近的油庫，乘混亂之機刺殺毛澤東；還曾指示空四軍政委王維國乘毛澤東接見時直接行刺。但是，這些，都只是停留在嘴皮上、紙筆間、臆想中而已，離實行遙遠得很，可能連影子都沒有，更不要想象成功了。

【畫外音】“搞什麼搞？” --- 上海方言，表達對一個事情或者人的 “不靠譜” 程度的反感態度。

當然，在中國歷史上能夠被記住的“靠譜”的例子很多。

伍子胥

他在吳國結交勇士專諸刺殺吳王僚，助公子光成為吳王闔閭。刺客專諸也被吳王僚衛士當場殺死；他在吳國結交勇士要離，助吳王闔閭刺殺吳王僚之子慶忌。刺客要離功成後自殺。

燕太子丹

他派衛國勇士荊軻刺殺秦王嬴政。上路時，荊軻用“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詩句表達他的 “有去無回” 的悲壯心態。荊軻後來行刺失敗被殺死在秦王宮殿上。

譚嗣同

戊戌變法失敗後，梁啓超避禍日本使館，譚嗣同被勸說一起出逃但遭拒絕。他說：“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今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譚而後被捕並在北京宣武門外的菜市口刑場被斬首。他臨刑時的呼喊“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 也被後人所記住。

汪精衛

汪於1909年約請在日本的喻培倫、黃復生、黎仲實、陳璧君、羅世勛等民國革命先驅由香港潛入北京，謀刺清朝攝政王載灃。行前在《致南洋同志書》中說：“此行無論事之成敗，皆無生還之望。即流血於菜市街頭，猶張目以望革命軍之入都門也。”後來，汪在北京布置行刺時因事泄露被捕。他的明志詩篇“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所表達的視死如歸的豪邁氣概，一直為世人所傳頌和感佩。

彭家珍

在辛亥武昌起義已經發生的1912年1月26日夜，年僅23歲的他以自殺炸彈的方式成功刺殺清朝宗社黨首領愛新覺羅良弼。他身處一個為革命慷慨赴死的年代。爆炸行動前，他寫好了絕命書，交給同志。在絕命書裡，他寫下了“共和成，雖死亦榮；共和不成，雖生亦辱。與其生受辱，不如死得榮”的絕筆。此壯舉令滿清貴族明白人心大勢已去，促成了後來滿清王朝的退位。

彭家珍

所以，這裡所說的“靠譜”，並不是用人們是否最後成功來衡量的，而是看他們做事時的實在心態和信念。林立果和他的“小艦隊”，顯然不具備這些素質。因此，他們的失敗應該是意料中的。

【畫外音】的確，林立果和他的這群“要做大事”的人裡面沒有一個是真正的“行動者”。他們展示給世人的唯一最堅決的行動就是知道大事不妙的情況下的慌不擇路、毫無計劃、自亂陣腳、狂奔式的逃跑，也包括少數人在知道逃不掉的情況下的絕望自殺。所以，顯然，事發前，他們中間沒有人作為個體有戰鬥到底的心理準備，也沒有人為整個團體做任何退路方面的全局謀劃和備案。失敗來了，就只能是一敗塗地。原因很簡單，就是這夥人中沒有“真正做事”的人。

【畫外音】這幫人遇到事兒，真的還不如中國男子足球隊，即使輸到零比七，仍然能保持陣容不亂和表情淡定體面。

相反地，在他短暫的情感生活中，林立果卻是一個毫不遲疑的行動者。而只不過，由於自己優越的出身和環境，他的行為是遊戲和放縱式的。

例如，很多人以前會以為圍繞着他的“選妃”活動都是葉群操辦的，並非表明林立果本人的生活態度。但是，最近讀到的前中共上海市委書記徐景賢的文革回憶錄《十年一夢》，再一次修正了我的看法。

在這本有433頁篇幅的回憶錄中，占有的5頁篇幅的題為【林立果的“上海夫人”是誰？】的一章用了下面的文字作為它的開篇：

“林立果選南京的張寧為“妃子”一事，報刊曾着力渲染，有的甚至把林立果描繪成了一個溫情脈脈、感情豐富的“多情種子”。可是，公眾並不知道，早在張寧之前，林立果就在上海選到了一位“上海夫人”李勤貞。在李勤貞身上，林立果一夥使用了最歹毒的手段和最卑鄙的伎倆，鑄成一個荒誕的悲劇。這些情況，是1971年9月原空四軍政委王維國被捕以後，我在接觸他的專案材料時了解到的，現在把它公諸於世。”

這個故事與葉群完全無關，都是林立果自己和他的一幫人幹的。這裡，我略去細節，僅列出在這一章中分5節展開來講述的內容的標題作為對整個故事的梗概的了解：

小家碧玉被選入伍

林副部長“路線交底”

“上海夫人”獨守空房

“夫人”出走殃及池魚

白雲山秘藏金絲雀

這個故事勾畫出又一幅人們熟悉的、利用權勢和地位欺凌底層民眾的圖景。

（徐景賢的這本於2003年成書的回憶錄是香港“時代國際出版公司”於2008年印刷出版的。徐於2007年在上海去世。）

如此，這種人，如果得勢，又能希望他如何？

經過這樣幾次起落，我對林立果的看法產生了根本的改變。

仍然沒有改變的、也許也是為世人所普遍接受的看法是：林立果不失為是一個有獨立思想和敢於挑戰毛澤東的青年。雖然，這種人，即使在那個時代，也並非鳳毛麟角。

除了這個以外，他給世人留下的綜合印象可能是：這是一個惜命卻肆意妄為、才疏卻自負、任重卻不忘及時行樂遊戲人生的紈絝子弟。

他的唯一優勢是：他是林立果。他的所有資本，來自於他的父親。

有人說，作為豪門子弟，他如果被真正地賦予了重任，例如掌控了巨大的黨政軍權力和責任，也許會是一個能夠改變歷史的人。

是嗎？這得看怎麼說。

古代的趙括如何？

現代的張學良又如何？

可以說，他們都是既“坑爹”又“坑國”的主兒，禍害大了去了。在這種意義上看，他們的確改變了歷史。

也有人說，他在《“五七一工程”紀要》裡面表達的觀點，很多還是很正的。所以，他如果成功，在中國歷史上可能會有一番積極的作為。

對這個我更深表懷疑。

在中國歷史上，所有舉事者無一例外地在發端和初創階段時都“說得好聽”。這裡讓我們僅回顧兩例。

洪秀全

“天下一家，共享太平”

“天下多男人，儘是兄弟之輩；天下多女子，儘是姊妹之群”

“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

毛澤東

1943年7月4日，【新華日報】在副刊上發表毛澤東寫的社論文章：《民主頌 --- 獻給美國的獨立紀念日》（【新華日報】是中共機關報，也就是【人民日報】的前身）。在這篇充滿熱情（或者說是煽情）的社論中，毛澤東寫道：

“每年這一天，世界上每個善良而誠實的人都會感到喜悅，自從世界上誕生了這個新的國家之後，民主和科學才在自由的新世界裡種下了根基。一百六十七年，每天每夜，從地球最黑暗的角落也可以望到自由神手裡的火炬的光芒 --- 它使一切受難的人感到溫暖，覺得這世界還有希望。”

“中國人對美國的好感，是發源於從美國國民性中發散出來的民主黨風度、博大的心懷。”

“七月四日萬歲! 民主黨美國萬歲!”

1945年8月，【路透社】記者甘貝爾問毛澤東中共對“自由民主的中國”的概念及界說為何？對此，毛澤東答道：

“自由民主的中國將是這樣的一個國家，它的各級政府直至中央政府都由普遍、平等、無記名的選舉所產生，並向選舉它的人民負責。它將實現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林肯的民有、民治、民享的原則與羅斯福的四大自由（四大自由指美國總統羅斯福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提出的言論和表達的自由、信仰上帝的自由、免於匱乏的自由、免於恐懼的自由）。它將保證國家的獨立、團結、統一及與各民主強國的合作。”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文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

對比他們前後說的和做的，不光兩者相去甚遠，甚至往往還是背道而馳的。正像北方土話所說的：“人一闊，臉就變。”

【畫外音】中國北方土話中的“人一闊，臉就變”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一個人一旦發達了，變得富有或有權勢了，態度和行為就會發生變化，往往變得傲慢、自大，甚至對待身邊的人不再像以前那樣友好或謙遜。這句俗語反映了一種社會現象，即當人們地位提升後，容易改變原有的處世態度，尤其是在對待曾經的朋友、同事或普通人時，可能變得高高在上或疏遠。這種表達帶有一些批判意味，揭示了人性在面對財富和地位的變化時容易發生的轉變，常被用來形容那些“忘本”或“勢利”的人。在政治環境中，這句話可用來描繪一個缺乏誠信、誠實、信仰的政治人物或政治團體在“做大”或者“成氣候”前後的不同嘴臉。

因此，不難想象，林立果如果真成氣候，他以後做什麼與他以前說過什麼是不會有什麼關聯的。

因為，中國的歷史，就是一部反覆循環的歷史，包括“說什麼”和“做什麼”是否關聯或者靠得住這樣的問題。畢竟，生活在這裡的人們，對承諾和謊言從來沒有追究的興趣和習慣。

黑格爾

“中國從本質上看是沒有歷史的。它的歷史只是君主覆滅的一再重複而已，任何進步都不可能從中產生。幾千年的中國，其實是一個大賭場，惡棍們輪流坐莊，混蛋們換班執政，炮灰們總是做祭品，這才是中國歷史的本來面目。事實上，中國任何一次革命都沒能使這個歷史改變。”

【畫外音】老黑的話，說得真夠毒、真夠狠啊。

如果真這麼看，“九一三事件”雖然非常慘烈，它也只是在中國歷史循環這種永恆的流體運動中泛起的一個波瀾。

時間在繼續流淌，人們也會一直談論它。

雖然，對林彪一家來說，時間永久地凝固在了53年前的那個有去無回的至暗時刻。

林彪時年63歲，葉群53歲。

此處不免發出一聲嘆息。

林彪，這個在1926年黃埔四期畢業後經歷無數戰陣並曾統帥百萬大軍的共軍的最傑出的軍事統帥，在“九一三”這天可能在完全不清醒的狀態下，糊裡糊塗地被林立果母子在慌亂中“弄”上了飛機。飛機起飛的時間記錄為零時32分，墜毀時間為2時25分，機毀人亡。一切就這麼令人難以置信而草率簡單地結束了。

林彪馳騁沙場指揮作戰一輩子，素以穩妥和謹慎著稱，也在黨內鬥爭中算計了一輩子，最後終於勝出成為“副統帥”，現在自己卻落得這樣的結局，無法不令世人深感不堪和嘆息。

形象地，這好比是說，一個游泳健將竟然沒事兒洗澡的時候溺水嗆死在自家的浴盆里。

無疑，在這件事上，他栽在了他自己的兒子林立果身上。

林立果組建了一個不靠譜的“小艦隊”、聚集了一幫三心二意趨炎附勢的追隨者、草擬了一個僅在文字上還算有點氣象的政變綱要。這些，都只是一個開始。但是，他的團伙完全不具備任何執行計劃的能力、魄力、決心、勇氣。這群人裡面既沒有伍子胥、太子丹、譚嗣同、汪精衛這樣決心堅定的幹才，也沒有專諸、要離、荊軻、喻培倫、黃復生、彭家珍這樣義無反顧的行動者，更不要談施陶芬貝格了。這群人，可能大多想的是自己如何當領袖和“開國功臣”，而把“開國烈士”的榮譽讓給別人去領。總之，做到“絕不上當”就好。這方面，他們絕對是“門兒清”。如果套用前面黑格爾的話，就是“寧為混蛋，不作炮灰”。

所以，應該說，林立果的確是一個“坑爹”的主兒。而這個“坑”，也是林彪親手給他自己挖的。誰也怨不得。

【畫外音】在張聿溫的書《你所不知道的那些事兒：林立果“小艦隊”興亡始末》（北京出版社，2014年）中可以看到對這樣的一件事的敘述：

1970年6月，空四軍政委王維國當面向林彪稱讚林立果是天才、全才、全局之才，政治上很成熟。林彪哈哈大笑後說：認識一個天才不容易，並談起自己在井岡山認識毛澤東的情況。

王維國走後，林彪對兒子講：“我過去說你是天才，你不承認。現在王維國也說你是天才，看來王維國也是了不起的。”

【畫外音】看這個“坑”給認認真真挖的。聰明一世的林彪，竟然結結實實地給自己挖了這樣的一個大坑。讓這件事成為可能的唯一解釋就是兩個字：“私心”。其結果是害人害己，或者說是自欺欺人吧。

前面提到的“坑爹”的主兒趙括和張學良也是同樣的。

趙括是“紙上談兵”典故的來源，其父趙奢為趙國名將。趙括因其父的聲望和自己用紙上談兵表現出的能力被趙王看重並委以統帥的重任接替廉頗與秦國大將白起對壘。後趙括兵敗被殺，同時40萬趙國降兵也被白起所坑殺。趙奢家族都被連累，後代改姓馬。所以說，趙括應歸類為“坑國”和“坑爹”族類。

張學良的故事就更為人所熟悉了。他除了放縱慾望和吸毒外，在其父張作霖老帥1928年皇姑屯事件被炸身死掌控東北軍政大權後，於1929年即以政變方式處決老臣楊宇霆和常蔭槐以清除異己、於1931年的九一八事變時實行對日本的“不抵抗”策略令東北軍讓出東北、於1936年底發動“西安事變”囚禁蔣介石用一致抗日的名義要求停止剿共（深具諷刺的是，很多人甚至忘記了，在歷史上，張學良自己作為軍事統帥抗擊日軍的記錄為零）。設想如果張作霖在，後來的情況（包括東北軍的命運、東北地區的前途、中國的整體政治格局等）不會變成“那樣”和“這樣”。所以還應該說，張學良也當然地屬於“坑國”和“坑爹”族類。

林立果由於當時手中沒有掌握着權力，他最多也只能“坑爹”了。應該承認，他的《“五七一工程”紀要》警醒了國人，也同時在精神上打擊了毛澤東，順便使得“文革”從此走向了比較收斂的狀態。

所以，在這種意義上說，林立果的生命雖然短暫，卻也發出了它的聲和光。

這，也許就是林立果的歷史使命。

今後，因為中國歷史的循環特性，那些與林立果有相似背景的人還會不可避免地在世人面前繼續上演“坑爹”和“坑國”的悲劇戲碼。

怎麼辦？

顯然，這個問題涉及理念和體制上深層次的東西。因為這個“坑”，除了來自家庭外，還盛產於這片被稱作“神州大地”的地方人們的心裡之中。因為，在這個不大的被稱作“心”的地方，都藏着一個大得誇張的“私”字。

因而，解決的辦法應該也是一目了然的。

因此，在這個層面上說，思考和紀念“九一三”是一件有意義的事。

附錄：《冥冥中“九一三事件”的數字之謎》

這個事件發生的日期在數字表達上是1971913 或者 1391971或者9131971

無論順序如何安排，這個日期的【數字和】是

1+9+7+1+9+1+3=31

林彪一家乘坐的專機號是256

這個數字的【數字和】是

2+5+6=13

這兩個數字呈相互的反對稱狀：31  13 和 13 31

這是什麼意思？

另外，顯然，這兩個數字有相同的【數字和】：

3+1 = 1+3 = 4

這又是什麼意思？

其實，“913事件”中的數字的【數字和】本身也給出同樣的結果：

9+1+3=13

這難道是又一種明顯的暗示？

無論如何，事實就是，事件發生的日期和在事件中墜毀的飛機的班次號這兩個數字在“數字和”的意義下發生了神秘的相互關聯。

這個巧合是宿命論的一種表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