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喝通我腦”的回饋:法學者俞梅蓀對《每周一課》的深情鼓勵
——趙曉 2025年7月10日手記
背景簡介:
2025年7月3日,我在《每周一課》中講授《惡法非法:“看不見的手”與人間法律》,從《耶利米書》《耶利米哀歌》出發,探討以色列亡國的歷史教訓,進而引入托馬斯·阿奎那“四種法”的框架,重點講解“自然法”傳統與原理。
7月10日,我繼續講解《“看不見的手”:文明興衰背後的法律信仰之戰》,對比兩種法律思想:自然法與法律實證主義,及其所引發的文明與信仰競爭。
不曾想到,法學家俞梅蓀兄不僅全程在線聆聽了兩次課程,更在課後給予我極其熱情、真誠且深刻的回應。以下,便是他在第二堂課後的回饋(已經俞兄審閱):
俞梅蓀兄回饋原文:
趙兄,今天你講得真的非常非常好!
我是從另一個志同道合的小群加入的,群里有位認識多年的女士推薦我來聽講座,我一看題目就很好,馬上進去,發現原來是您的講座。聆聽您的講演,使我茅塞頓開。可以說,就像一記棒喝,把我腦子裡堅持多年,雷打不動的舊觀念,被您徹底點通了!
說到商鞅——那可是我們法律人尤其是我的祖師爺啊!商鞅變法、依法治國,以及《大秦帝國》電視劇……這些我都認真看過,感觸很深。尤其是《大秦帝國》,我十多年前看的,全劇貫穿“依法治國”的“法言法語”,看得我感動得不行。
這部劇的編劇我認識,原本是搞經濟法的。六/四之後他離開官場,潛心海南十六年,查閱大量史料,最終寫出《大秦帝國》。他講得很清楚:商鞅“依法治國”,使秦國迅速強大起來,多麼好啊!商鞅沒有錯,錯在後人沒把法治搞好,被滅國之後怪在法治,這是不對的,應該還商鞅的貢獻卓著之評價,把顛倒的歷史再顛倒過來。我完全認同他的觀點。
《大秦帝國》我看了十多遍,還推薦給警察、同事、朋友,大家都說好得很。當然也不斷有人對我說《商君書》是壞的,商鞅是壞人。我就告訴他們:秦孝公面臨滅國之災,啟用商鞅變法,依法治國,秦國迅速崛起,空前絕後,功德無量,無懈可擊。
今天,您說得是,如果法律只是統治階級的工具,缺乏信仰與倫理基礎,它便淪為權力作惡的幫凶,其本身就“不合法”,即“惡法非法”。合法的“法”必須符合正義:來源正義、程序正義、目標正義。
你講得最清楚的,恰恰就是“依法”這一點。法律不是一切,正義才是一切。依法治國(rule by law)和法治(rule of law)不是一回事!如果法律沒有正義的價值基礎,它就只是權力的工具,是行不通的。這一點,你說得太到位了,終於把我徹底說通了!
我講一個經歷:在監獄裡,我拒絕承認文匯報作案人的誣陷之罪。我隔壁牢房之人被判死刑,日前剛被拉出去槍斃了,使獄警頓時牛逼哄哄,以為有了生殺予奪的大權在握,趾高氣昂。幾個獄警要打我,我不服氣的說,隨你們打吧,打死我也不認罪。一位獄警說,打死還不夠,要像殺商鞅那樣來殺你(指車裂)。當時把我嚇懵了,渾身發抖。但兩分鐘後我緩過神來,竟然有人把我類比商鞅?使我不勝榮幸之至,那是多麼的殊榮啊!
當時,我戴着手銬,被他們打倒在地,踢傷了我的膝蓋,腿劇痛,邁不開步,走不了路,腿瘸了一個多月才慢慢好,如沒有戴手銬,我就和他們拼命了。如今我已73歲了,年紀不饒人,近年我的膝蓋老傷在陰雨天經常發作。這種傷,就像很多紅軍老戰士在敵人炮火下,在敵人的監獄裡留下的舊傷。我常常用“紅色文化”的無數革命先烈英勇獻身來自勉,也常常反思法治的真正價值。
我已經三十年沒講課了,語言組織能力確實有些跟不上,腦子也慢了。所以不能在課上點評你。今天聽到好幾位講得非常好,尤其有位律師的評點特別精彩。我現在更多的是聆聽、感悟。年紀大了,就靠回憶、靠經驗。我在監獄中做夢,夢見過基督耶穌,現實里也經歷過很多抗爭,這些我都可以現身說法。
你今天講得真是太好了。尤其你不是學法律出身,而是學經濟的,卻能跨學科地講法律,講法理,我特別欣賞。法律人講法律我聽得多,沒有新鮮感,往往只聽得進去一半,而你講的法律,從全新的角度講法律,跨學科交流,觀念全新,發人深省,發我深省,使我全神貫注,反覆琢磨消化,驚喜不已,受益匪淺。
您是我的老師,我要努力學習,還要看回放,仔細琢磨您的每個觀點。
你不僅清晰講解了最新的國際動態,還能結合格勞秀斯、李悝等古老法律思想,講得通透又有邏輯。
我想起來,《大秦帝國》的編劇是孫皓暉,長我幾歲,才華橫溢,西北政法大學教授,後來著書立說,成功進入體制,六|4之後離開體制。《大秦帝國》第一部分商鞅變法50集,我完整地看了兩三遍,另外七八遍是片段反覆看。每看一次,都有新收穫。特別是看到商鞅治水患,人們習慣搶水互毆,立法之後,再搶水者700人依法要殺,看得我痛哭不止,殺了違法的700人,從此制止了搶水,不然的話,再搶水的打打殺殺要死上萬人,多麼好啊!
很多人說商鞅不對,我都不理。我就信你講的:“依法是工具”,沒有思想、沒有信仰,那就是統治階級的工具。這點你終於把我說通了,太感謝你了!
趙兄,我不是要捧你,真的不是。我說的都是實話。我這個年齡已不屑於隨便捧人,吹捧沒意義。我是心悅誠服地佩服你,喜歡你。
今天我主要是想說,你給我的啟發太大了。上一堂課你講自然法背後的原理,我就覺得你點透了我,這一次你又把《商君書》的原理講得更清楚,講得我更信服了。雖然有的細節另說,但你講的原理,我是真信服了!儘管我還是佩服秦孝公、佩服商鞅,但就學理而言,我認你講的這個邏輯。
可以這麼說,我是你的老年學生。我真的是你的學生,我太太也說:“這個人是你的老師。”我也認你是我的老師。
所以啊,我定位我自己就是您的一個老年學生,這可能是最準確的。
趙曉感言:
俞梅蓀老師歷經我國經濟法治建設從無到有的歷史進程,是中國法學界泰斗級人物的秘書,曾任國務院經濟法規研究中心綜合秘書組組長,國務院辦公廳法務秘書(1993年晉升為六級副局級公務員),北京大學法律系兼職副教授、2006年中國政法大學特邀研究員,著作豐厚,思想深邃。他的祖父俞頌華是近代著名報人,上海《申報》總主筆即總編輯,西安事變後前往延安採訪毛澤東、朱德、周恩來,是一代筆鋒之士、歷史見證人。
收到梅蓀老師這樣深刻、真誠、動人的回應,是我講課生涯最感動的時刻之一。他不僅是法律思想的引路人,更是心靈謙和、思想開放以及終生學習的典範。他的這份回應,是我與“每周一課”團隊至今最珍貴的獎賞與鼓勵。俞梅蓀老師所講的,其實正是‘法治不能脫離信仰與價值基礎’這一自然法的核心真理。
我想對梅兄說:您是我知己的大哥,您如此謙卑仁厚,才是我真正要一生學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