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進閃出美國五星級酒店式養老院

在感染新寇的第二天早晨，老伴因突發低血糖跌倒，左手腕骨折。電話911，任由司機送到了離家約半小時車程的一家醫院。因為我們的醫保幾乎Cover100%住院費用，被醫院當人礦過度治療（另文）。

入院第二天，因不滿過度治療，我要求出院。醫院以在家有跌倒風險，不同意出院。短短幾天，老伴被折騰至坐輪椅不能自理。

忍無可忍，五天后我們強行出院。辦公室主管甩下―句狠話：“跌斷骨頭再回來。”如果不是親耳聽見，你能相信這是人話嗎？而且出自―家大醫院辦公室主任之口！

出院後経兩個月康復訓練，老伴已恢復自理，並能開車、做洗碗等簡單家務。都說老人跌跤後活不過一年，至今煎熬的一年終於過去了，體老才試着提筆記錄跌跤之後發生的事。

01

面對坐輪椅不能自理的現實，從灣區上來的女兒，理所當然把我們硬塞進了一家酒店式養老院，院方自稱為五星級。

沒有一般養老院的一二十、甚至二三十萬美刀的Entrance fee，只需$5000進門費，說是社交活動費，包括每周一次舞會，Bingo遊戲，Mili電影放映室，手工室，聊天室，女人聊天室。

房租從Studio到各種大小的一房一廳，月租金$3000--$6500，包括大部分歺飲，一周一次保潔，Wi-Fi，及外出看醫生可派車接送。

早午晚三歺服務與高檔西歺廳類同：入座先上冰水或咖啡，邊喝邊侃邊點歺，廚房照單備歺，送到你面前，㸔你入口，問是否滿意，若不滿意可讓廚房另做，直到你點頭。。。。。歺後有甜點。

僅靠老人交的費，養不起歺廳及廚師等一眾服務人員，此養老院應該有山姆大叔固定補貼。

養老院和一般出租屋無異，所有傢具必須自帶。大多數人是賣掉住房進養老院的，賣房時不能斷舍離的家具、衣物塞滿住房，轉個身都要小心。

根據老人各自身體健康狀況，養老院還提供如洗澡、餵飯、服藥、跌倒扶起等另付費服務。也就是說，完全不能自理的、及阿爾茲海默症的老人都能入住。不知是否有臨終關懷。

養老院住着100多人，年齡從62到103歲孤寡老人，或自帶陪住的老頭。除一對菲律賓夫妻，全是有一定經濟實力、打算在養老院終了的白人，而服務人員除幾個Manager級的白人外，全是墨西哥人。

一些沒有陪住的孤老頭們，靠着下圖中的助行器走動。

另有幾個行動自如、穿着入時優雅的老太太是孤身入住，她們只是因為歲數到了，兒女不放心讓她們獨居老屋。

其中一個極優雅的老太太，每周都有同樣優雅的一群兒孫探視，簇擁着她進歺廳，圍桌坐下一起用歺，其樂融融，好不令人羨慕。與之相反的一個老太，見人就抹淚，叼叼兒女這周又沒來看她。

完全不能自理的，由服務員全天24小時進房間照顧。

有一對約60歲夫妻令人動容。妻痴了，夫陪住。推輪椅的夫，體貼入微照顧妻子。每天總是把妻的頭髮打理得一絲不亂，只是應該在頭後方的髮髻，總立在頭頂正中；臉上紅艷艷的的胭脂，像日本旗上紅膏藥；口紅總塗抹漫過唇很多。

02

因為不想虧待自己的中國胃，我訂了一個帶full kitchen約100平米的套間，一房一廳一衛一陽台一洗衣間，每月租金$6500，是此養老院的Biggest Apartment。

入住前，養老院派人到家評估了老伴不能自理的程度。但進去後，我沒有預訂任何額外的付費服務，因為本人是好手好腳的24小時陪住。

因為租住Biggest Apartment，養老院預期我們是闊綽人家，會預訂多項另付費服務，結果我只交了General基本費，讓院方大失所望。有關主管對我甩下狠話：“你Husband 跌倒我們不扶。”

體老最討厭威脅。這句明顯帶威脅的狠話，讓我對這家裝璜富麗的五星級養老院產生了強烈的反感，是日後逃離的原因之一。

我們是意外發生，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情況下突然入住，除了剛訂購的兩張電動起降單人床，及隨身換洗衣物，只帶了一張小園台，讓住處有些家的感覺。

03

入住當日的晚歺，我用輪椅推着老伴進歺廳，剛安頓好，正抬眼打量坐滿白人老頭老太的明恍恍歺廳，冷不防一個黃面孔女人來到跟前，給我一個熱情的hug說：“We are only Asian, I am from Philippine……”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兩眼淚汪汪了。

不等我開口，菲友迫不及待說，因老伴坐輪椅，女兒把他們送到這裡，已經兩年了。語氣中滿是無奈、不快活、不情願，正如我們由女兒安排入住一樣。

幾天后，菲友帶我參觀了她的住處。三四十平米一房一廳，每月房費約$3000，每個角落都塞滿了衣物及日用品，轉個身都必須小心免磕碰。

然後菲友參觀我空蕩蕩的Biggest Apartment，連聲說你不需要住這麼大的房，不需要自己的廚房及洗衣房，可以使用公用免費的，極力說服我下個月就換到她隔壁去。

菲友每天參加小賭怡情遊戲Bingo，拉我加入，我說從未碰過，不會。她震驚，居然有對Bingo不感興趣的人！說可以教我包學會，日後一定會感興趣的。

話回當日晚歺，我去到櫃檯取生菜果蔬奶酪沙拉醤等，還有裝在保溫桶里的奶油濃湯，老伴則負責點歺。菜品除Beef和Chicken之類，每天晚歺都有漢堡包。比其他東東，漢堡包算乾貨，18個晚歺我吃了16個漢堡。

晚歺，除了漢堡還可點其它，但只有漢堡是乾貨。

但此處漢堡比快歺店複雜，需要明確用牛肉餅、火腿、奶酪（cheese）的種類、醬料等。

cheese 有以下幾種：Cottage cheese、鄉村芝士、Feta cheese、希臘芝士、Mozzarella Cheeses、馬蘇里拉芝士、Mascarpone Cheese瑪斯卡彭芝士、、、、還有一些體老說不清名字的cheese。

體老雖在歐美生活了40年，除了披薩、Subway，我不會像白人那樣離不開Cheese，對於每天都要在各種cheese中作選擇，厭煩至極！

第二天早歺，剛在桌邊坐下，便有服務員提着咖啡壼過來倒咖啡。不喝咖啡的，可選擇橙汁或牛奶或冰水，大致和飛機上的早歺類似。主食麵包除了French Toast，還有其它兩三種選擇，都需要明確點歺。

中歺比較簡單，但仍需點歺，明確吃什麼。

04

有一天晚歺，我選擇當晚的招牌，忘了是什麼魚。折騰完後等了半個多小時，服務員端來我點的歺，偌大一個白磁盤，中間擺放着不及我小姆指大小的一塊魚，連一小塊麵包都沒有。我問：“That’s all.”服務員點頭肯定。

我氣不打一處來，大聲喊：“I am hungry. ”並端着盤子走到歺廳出入口，攔下十來人，指着偌大一個白磁盤中間擺放的那麼小塊魚，想發動造反。

萬萬沒想到，沒一人附合！我選定一個Little lady，要她表態。她小聲怯怯地說，這道歺就是這樣的。

眾人非但不符合，還找路溜走。我明白了，他們怕。的確，大多數人都是要仰仗此處終了的，怕日後被穿小鞋，哪敢得罪酒店。

“I am hungry. ”是真話。菜單高大上，但從沒見過成塊的牛排或牛肉，奶油濃湯是用便宜罐頭土豆調製的。。。。要想吃乾貨，只有晚歺點漢堡，或自己到附近的超市如Fred Meyer去買。

調製奶油濃湯的便宜罐頭

見慣大陸養老院瘧待老人的種種惡習，有兒女探望的好些。無兒無女的，只能忍氣吞聲。老了就該任人欺，還能怎樣？沒想到在漂亮國的頂級養老院同樣。優雅只是表面，這現實太-太-太-殘酷了！

ㄧ天24小時都可進歺廳，只要在桌邊坐下，就會有服務員到跟前服務。咖啡牛奶冰水隨時都有。值得說的是養老院的冰淇淋，市場上冰淇淋專賣店的種類都有，都是必須用專用勺用力才能挖出的那種，特好吃，放開吃。

白人們最喜歡圍坐歺桌，喝咖啡，談天說地的侃，慢悠悠等服務員一樣樣上歺，似乎等待的時間越長越好。本來嘛，老了無所事事，本來就該這麼享受，Enjoy services。

一日三歺的聊，加上耗時費事的點歺、等餐，體老這種趟過水深火熱的勞碌命，怎麼都學不會Enjoy services。

看着滿歺廳談得風聲水起的白人老頭老太們，我怎麼都覺得和他們格格不入，融不入他們的歺桌文化，每天都去到無人的角落，有意避開人。

總的感覺是，花錢買罪受，憑什麼啊？但說句良心話，如果我是吃洋食長大的白人，這真是個幸福度夕陽的地方。我女兒的朋友們見到歺桌上的食譜，忍不住流口水問，多大年齡才能住進去？

05

凡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三六九等。以經濟實力劃分的階層，在養老院直接簡化為租住Apt的租金。我和老伴的Biggest Apartment，加上白人叢中稀有的黃面孔，令人側目

我去參加過一次女人聊天室活動，因為我是唯一的黃面孔，自然成了中心。白人老太太們把我圍在中間，充滿好奇地想知道我的底細。七嘴八舌的第一個問題，我是幹什麼的？

我們這種漂洋過海上岸的，誰都有幾本書寫不完的故事，但對着天真的白人老太太們，又不是求職的interview，全然沒必要對她們掏心掏肺。

我淡定的呡了口咖啡，款款道來：我當過炊事員（cooker），也當過體育老師（physical training teacher）。

白人老太太們顯然好奇我的經歷，次日晚歺，總坐在歺廳中央大圓桌的一個大姐大，用喚小使的手勢把我招了過去。開門見山問到，我是什麼時候和老伴結婚的。我回答幾十年前，她們感到很是意外。

出國前半輩子的摸爬滾打，當過炊事兵、掏糞工、體育老師，一幅窮酸相刻在體老臉上。她們原以為我是老伴為進養老院找的陪住，否則我住不起Biggest Apartment。體老對“被㸔扁”習以為常，不作解釋。

一天我去參加做手工，在模板上塗顏色。我塗了一隻蝴蝶，組織活.動的小姐姐稱讚不已，掙了院內流通幣一刀。真把我當幼兒園小朋友，我起大片雞皮疙瘩。我還沒糊塗到沒牙小兒的份上，不會再去第二次了。

06

開始兩三天，由新鮮感撐着，總體感覺還行。但新鮮感很快過去，感覺才出狼窩（醫院），又入虎口（養老院)。哪哪哪都不自在，不舒服：

·      早歺還沒進歺廳門，就聽見此起彼落咳嗽聲，那種痰在喉嚨里上不上、下不下拉風箱似的呼嘯聲，七老八九十的人，呼吸道疾病難免；

·      養老院的咖啡雖不是Decaf coffee，但不知是哪裡的陳穀子爛芝麻，一點勁都沒有，體老想念在家一天兩次用摩卡壺煮的coffee；

·      無法忍耐每天三歺洋食，無法融入白人歺桌文化，長時間談笑風生的Enjoy services；

·      Biggest Apartment空有其名，所有標配都不知哪裡淘來的便宜貨，冰箱不除霜，老掉牙的洗衣機非但不能洗淨衣物，還附上白淆淆的渣；

·      自己煮飯諸多不便，原說好的可任意到大廚房取食材，全是謊言！要自己去超市採購食材，電爐哪有自家的煤氣爐好使；

·      學鋼琴打水漂，中心地段一台鋥亮的三角鋼琴從不見人觸碰，擺設而已；

·      每周一次舞會也打水漂，我曾提出不能沒有任何鍛煉四肢的活動，只要養老院組織，本人願教老頭老太們跳舞。但院方―笑了之；

·      放映室只有那些老掉牙的、從圖書館借來的影帯，我和老伴去過兩三次，不見他人；

07

忍耐到第19天，逃離行動開始。兩天前網上約好的搬家公司，按時已到約定地點，兩個小哥把我整理好的行李，由載貨電梯搬下裝車。

我自己走到前台，隨手取一便箋，明確寫下離開時間，上交房門鑰匙，請他們儘快查房。

當值班經理得知我已搬空、查房結束，如五雷轟頂。她的表情告訴我，這是養老院從來沒發生過的事，堪稱奇葩。

找不到北的經理突然大聲喊：“你們不能走！”同時撥通我女兒的電話，想阻止我們離去。女兒早知我們對養老院的失望，只簡單回話：“讓他們走！”

體老損失的只是$5000進門費，及不到半月的房租，得到的是，今後不再糾結於該不該進養老院，值！！！

但我逃離養老院，對院方的打擊一定不小。那個經理，在我們離開近3個月後，又聯繫我女兒，說我們沒有提前一月退房，如今還欠養老院一個月房租加利息，總共近一萬刀，女兒交了。花錢免騷擾，也算值了。

08

不知看過多少牆內外逃離養老院的案例，總的感覺都一樣：離開養老院，回到老宅好幸福！自己即便煮一碗清湯掛面，都比養老院的山珍海味可口。聽來有些誇張，但體老的體會確實如此。

人老了都有戀舊情節，自己用習慣了的一張書桌，坐習慣了的一張椅子，穿成了自己的衣物，用慣了的廚具，甚至一個碗一隻杯。。。。。

因為中國胃和中華文化，後半生才來到西方的華人，養老一定要找以中歺、以華人群體為主的養老院。

不到不能自理時，不要輕易入住養老院。

不要輕易賣掉老宅，不要輕易離開自已已熟悉的社區，珍惜眼下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