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lex Y. Grey
《婷婷:愛在哥本哈根》(49);上一節
一小時後,艾米和婷婷坐在了臨河的一家文娛中心,集體餐會在那兒舉辦。據說是丹麥新近流行的就餐方式,比餐館便宜,又能跟陌生人聊天。大房間裡擺了許多長方桌,每兩張在短頭拼接,配十多張椅子。房間的裝潢、家具的質量都超出預期。知名品牌的白色吊燈從天花板上垂下,映着整潔的桌面和服飾各異的客人,他們的靴子在厚實的木地板上撞擊發聲。人們寒暄,說笑,在員工指引下落座。熟客向新人介紹這家非盈利機構的好處。婷婷和艾米在兩張桌子的拼接處,相對而坐。座位是預先安排的,以為會同其他說英語的旅遊者一桌,結果都是丹麥人。也打算讓傑瑞來,前台說已滿員。果然,客人來了一撥又一撥,桌子都滿了。
坐在陌生人中間,耳邊是聽不懂的丹麥語,對面的婷婷不時凝望,她的鑽石耳墜在閃爍,艾米像進了童話世界。跟這個女人本不相識。僅僅一個星期,她們如此親近。在婷婷的旅館發生的,不管意味着什麼,將來會怎樣,可以肯定,婷婷尊重她,對她只有愛意。以為像俄耳浦斯入地獄,孰料並不詭異;像這座城市,迷茫只在造訪之前。
主廚出面介紹今晚的菜品。客人們鼓掌致謝,打起精神,與鄰座繼續寒暄。對食品的渴望正難以遏制,員工們端上了大盤的麵包、沙拉、土豆、烤牛肉。人們各取所需,再遞給鄰座。長桌子的布局,亮眼的燈光,還有傳遞食品時人們的笑臉,讓艾米想到了某種慶典,比如熱鬧的鄉村婚禮。像專為艾米而設的,雖然沒人知道,她剛度過了多麼不尋常的一天。在別人眼裡,她們是結伴旅遊的閨蜜。還有條大金鍊子,像定情信物。一定要換掉。考慮到金鍊子扎眼,艾米沒戴,聚餐前回自己的旅館收好——想留在婷婷的旅館,婷婷不讓。婷婷戴着鑽石耳墜,跟童話里的公主(還是王子?)一樣美艷。艾米興奮地與婷婷和旁人聊天。
和艾米相鄰的,一邊是位近六十的男士,另一邊是位二三十的小伙。中年男人對面是他的妻子,一位皮膚潤澤、頭髮帶點銀絲的中年女士。她很樂意跟婷婷聊天。婷婷的另一邊也是位二三十的小伙,跟艾米身邊的是一路的。他倆,還有另一位同齡小伙,像是熟客,落座後就大聲用丹麥語交談,婷婷身邊的小伙偶爾掏出手提電腦敲字,不知是朋友聚會,還是同事加班。年輕人都很帥(中年男人也是帥哥)反觀同桌其他人,還有別的桌子,都沒有這樣的。仿佛哥本哈根的帥男都聚在了婷婷和艾米身邊。雖然跟自己人聊得起勁,小伙們也沒忽略兩位異族姑娘。當艾米跟身邊的那位搭訕時,他目光專注,回答準確而從容。艾米也向中年帥哥問話,他思考之後認真作答。他的英語不錯,但交流仍有障礙。問他安徒生的長篇小說在丹麥是否著名,他說安徒生家喻戶曉,他的童話是學校的必讀課文。艾米意識到,因為是旅遊者,她和婷婷留下的,是對丹麥全無所知的印象;本地人哪怕英語流利,也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冷門的問題(人們未定知道安徒生寫過長篇小說)。他們聊起了這對夫妻自身——都是即將退休的中產階級。丈夫是工程師,研究地熱;妻子是教師。雖然生長在丹麥,兩人都在美國住過,在那裡相識。“誰也料不准在哪兒碰上終身伴侶,”男士說。問了幾句關於地熱的話,他的回答艾米一句也不懂。等話題轉回普通的,比如他們的子女——一雙兒女在哥本哈根成家立業;有時約子女來這個文娛中心吃飯或者喝咖啡——或者哥本哈根的風俗,夫妻都懂了,回答也詳細、有條理。熱心的女士在紙餐巾上寫下不可錯過的名勝,疊好交給婷婷。上菜了,她請婷婷嘗某種醬汁,又力推烤牛肉。“牛肉是丹麥人喜歡的做法,低溫烘烤一整天,特別軟嫩。”艾米有種錯覺,她話裡帶着曖昧。看婷婷麻利地切牛肉,塞進嘴大嚼,艾米想:軟嫩的她喜歡,不軟嫩的也能對付。“多麼和善的一對夫妻,”吃完飯,婷婷說,“每天享受哥本哈根的生活,讓人羨慕。”“總有點陌生,”艾米說,“雖然丹麥人的確友好。”想瞅一眼那寫滿名勝的餐巾紙,婷婷不知丟哪兒了。
婷婷送艾米回旅館。進大門之前趁人不注意吻了她的嘴唇。艾米回到套間,仍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她脫掉衣服,裸身站在鏡子前。一天的興奮過後——晚上還跟陌生人聊得起勁——眼睛仍然發亮,臉色則有點蒼白。身體嘛……別照了,艾米對自己說,快成白雪公主的後媽了。這具身體是否有吸引力,在於那個人;初相識,她的渴望你怎麼都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