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心死過多少次我一無所知 |
送交者: 佚名 2004年12月28日14:25:34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母親生來是那種嬌俏、溫婉、言談舉止流露出一份自然羞澀的女子。而父親的粗糙,可能真的是無法跟母親站在一起的。性情的迥異、生活的無奈,使他們的心隔得遙遙千里。母親一再無言,似乎連靈魂也是啞的。 後來,那個曾經差點讓母親嫁給他的男人出現了。他能給母親的也只有少少的一點關懷與安慰,卻讓母親感到受寵若驚了。 父親急躁與粗暴的個性,除了揚起他有力的拳頭,幾乎從不相信母親的解釋與眼淚。母親的心死過多少次我一無所知。像父親一樣,我因此對母親的厭惡也與日俱增,甚至於恨到骨髓里去。 跟母親打過一次架,那是一個沒有父親在家的傍晚。那男人來了,提了一大包東西。母親遞給他一塊毛巾擦汗。匆忙中,母親拿的正是我的毛巾。我的火就躥上來了,一把搶過我的毛巾。毛巾是奪過來了,母親和那人卻愣得張着嘴,錯愕地望着我。 過了一會,那人小心地打開他的包,拿出幾雙新鞋。母親把裡面最好的一雙遞給我。 我譏諷地瞪了母親一眼,連思考的餘地都沒有就將鞋子和那個包給扔出門去。 這舉動讓母親驚呆了,忽然忍無可忍地向我撲來,重重地一巴掌扇到我臉上。母親用的力大概囊括了她多年的怨恨和委屈,血從我嘴角流出來。結果我跟母親扭在一起,抓破了彼此的臉,扯亂了彼此的頭髮,然後,鬆開手,都坐在地上哭。 然而,接下來的另一件事,卻讓我很快為自己對母親的不敬感到愧疚了。 那是初三時的一個黃昏,我遠遠看見母親走來。看見我後,她就怯怯地笑了。 我張口就問:“來做什麼﹖”冷淡的詢問讓母親打了個冷戰,然後又還是那樣怯怯地無奈地笑着,笑得很苦。而這時我才發現,母親渾身都是泥水,頭髮蓬亂地裹在頭上,臉上好幾處紫黑的傷痕。 “是不是爸又打你了﹖”我漠不關心地甩出一句。母親的眼淚就珠子般滾落下來,終於哽咽得說不出話。 “跟那人斷了,要不就離婚,只有這兩種選擇。”我帶着怨憤說。 我期盼地看着母親,可是母親回望着我,那模糊的淚眼裡裝的是她一生的痛和怨、怨和恨。 母親說:“你不懂,你不懂。” 得了這樣不明所以的回答,我也不想聽母親說了。 “我還是走了。”母親說,卻又並不走。“去哪裡﹖”我淡淡地問。 母親望了望山頭馬上要落下的暮色,然後嚅動着乾燥的嘴唇,用舌頭舔了舔,茫然地搖搖頭。 再想想,母親實在沒地方可去,我又不能留她,只好說:“那就回去,總不能呆在外面吧。” 母親忽然哽咽起來,然後蹲下去。我看見,母親的腰細細的,躬着的身子是那麼單薄、瘦弱,非常無助的樣子。 那一刻,我的心忽然隱隱地有些痛了,一陣一陣地。不管母親做錯了什麼,作為她的女兒,我不但沒有幫過她,甚至一點少少的憐憫都不曾給過。我又何曾理解過她的痛﹖ “跟我說說吧,你想說的話。”我扶起母親,第一次用那麼溫柔的聲音跟她說。 母親望着我,眼裡流露出傾訴的欲望,但她只張了張嘴。過了好一會,才終於說:“我不跟他來往了,我認命啊!”然後母親瘦弱的雙肩劇烈地抖動起來,痛得不能自已。 母親終於緩緩地站起身,伸出瘦弱的胳膊,似乎想抱抱我,卻又將手垂下來。 我扯了扯她的衣袖,說:“好一點,不要總挨打。”母親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又要哭的樣子,沒哭出來,還是轉身走了。 我愣在那裡,看着母親的背影消失在校園的轉角處,那最後在我視角被風吹起的母親的一塊衣襬, 同時在我心裡拂來拂去。 直到那個時刻,突然地,我才為母親終於放下一份不屬於我們這個家的真愛而淚落如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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