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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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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以琢磨也得琢磨。
回家的路上我細細地把方才的那些話回味了一下,隱隱約約地找到了她跑掉的理由。
我的話建立在一個隱含的假設之上:就是陳月梅也象我和胡經理公司的職員一樣,知道張
淑女的浪勁。我們對張淑女的打情罵俏都已經習以為常視而不見了,可是象陳月梅這樣不
知底細的人不僅會被嚇一跳而且會產生許多聯想。假如陳月梅把我當成未來的男朋友的話,
看了張淑女的表現再聽到我那些話後不跑才怪呢!
唉,讓別人認為堂堂的鷹經理竟然和浪勁十足的張淑女糾纏不清,也真是天大的晦氣。
所以我一定要找個機會向陳月梅表明大老鷹對女士從來都是相當尊重的,絕對不會拿她的
絲巾送人,而且還要絕對清除掉印在她心中的“大老鷹和張淑女這種人之間的關係相當曖
昧”的印象。不然我咽不下這口氣啊。
星期天下午我只好早早地提着二胡和那盒絲巾到計算中心附近去散步。到了傍晚終於看到
許多人走了出來,應該是夜校的吧?可是直到人走淨了也沒見到陳月梅的影子。
夕陽下的我很悵悵然,心灰意懶地來到南山的松樹下拉了幾下後,實在沒心思再拉下去。
看來這清洗內心煩惱的最好載體也不起作用了,我這時需要的不是二胡而應該是扯破嗓子
大喊幾聲。我猜想這是因為每種載體都有它適合溶解的情緒。就像水適合於塵土而汽油適
合於油污一樣。看了看遠處散步的情侶,我終於忍住了沒喊。在夕陽下發了一會呆,直到
暮色沉沉。
這沒喊出來的情緒就像草種一樣,一旦在心裡落了戶就會不斷地盤根錯節蔓延出枝葉來,
略有點微風就要撓前撓後地讓人坐立不安。
隨後的幾天,我為開發區那家公司的系統開發的事天天忙活,而呼和浩特那家銀行也派了
一位計算機室的劉科長過來商討開發細節,並邀請我去他們銀行一起向行長匯報介紹我們
的系統的特色,然後簽定合同。
我兩處忙,很累。一旦找出點空休息一下的時候,就想起陳月梅的事來,心裡就被那些草
根草葉撓出許多難言的苦楚。
這天都八點多了我才從開發區回來。途中收到胡經理的傳呼,說正在渤海飯店和朋友喝酒,
讓我務必趕到。
我匆匆趕到渤海飯店,找到胡經理的包間,進去一看吃了一驚:陳月梅也在!
陳月梅看到我進來,只點了一下頭,然後臉色有些陰沉。
胡經理對大家介紹說:“這是我的朋友大老鷹,MacroHard公司經理,我最近太忙,欠的
酒債太多,只能兩桌並一桌了。”然後向我說:“這都是我夜校的同學,今天下課後非逼
着我請客。嗨,如今土豪也不是好當的。”胡經理一邊把我往座位上讓,一邊沖我使勁擠
眼睛。我想他可能從陳月梅那兒聽到我們兩個之間發生的誤會了,所以今天特意叫我來給
我們和解。
圍着圓桌只有四個人。胡經理把我讓在他左手的座位,然後介紹他右手那個小伙:“田飛
鵬,騰達先端儀器公司的,在夜校學東洋話。”
這田飛鵬就沖我賣弄了一句:“瞎雞買馬戲台”(初次見面)。
我大學的二外底子不錯,於是打哈哈說:“倒找,要老實哭”(請多關照)。
胡經理笑着打斷我們說:“什麼雞呀馬呀的,聽不懂你們的黑話。”
然後他誇張地指指陳月梅,對着我嬉皮笑臉地說:“你的學生,計算機領域後起之秀陳月
梅。小陳有什麼解不開的問題可不能悶在肚裡啊,不用客氣,儘管向鷹經理請教。”
大家都嘿嘿一笑。我想只有我和陳月梅才能聽出他這弦外之音。陳月梅嘴角擠出點僵硬的
笑點了點頭。
胡經理偷偷朝我擠擠眼睛,接着他指着我左邊的姑娘說:“陳月梅的同事韓夢雪,銀行會
計處的,在夜校學管理。”。
韓夢雪長得很文靜秀氣,但有些靦腆。她眼睛掃了我一眼就移開了,禮貌地笑笑,說:
“經常聽胡經理說起你。”
為了活躍一下氣氛,我開玩笑說:“被胡經理嘮叨上了可不是一件好事。你們看看他嘴裡,
那兩顆閃閃發光的絕對不是象牙,吐出來也沒用。”大家哄地就笑了。
陳月梅也笑了,但馬上就平靜了下來,臉色已經不是那麼陰沉了。
胡經理接上我的話無奈地點頭說:“如今的世道啊,”然後語氣中增加了一份憂傷:“本
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哪。”
大家大笑。
陳月梅又笑了,再恢復平靜的時候,臉上的憂鬱已經消失得乾淨了。
她的烏雲來得急去得也快,我打算趁她今晚心情不壞之際爭取把誤會澄清了,所以心裡一
直盤算着怎樣才能旁敲側擊地把我和張淑女的關係撇清。
幾杯酒過後,大家都有些臉紅耳熱,田飛鵬就把持不住開始高談闊論起來,吹噓他們的生
意正在以指數函數的速度飛速發展。
他們正在做進口生意。在日本,使用期滿的CT機必須淘汰,當然實際上還能使用很長一段
時間。田飛鵬的公司就用很低的價格買一些快要到期的CT機進口進來,買通一些醫院的主
管領導後,以半舊品的名義賣給他們,竟然可以賣到新CT機的一半甚至更高的價格,而那
些受賄的醫院領導還可以博得個“為醫院節省了大筆資金”的好名聲。
田飛鵬一番闊論後自豪地說:“不費力氣賺大錢,比鷹經理你們的效率高一百倍。”
韓夢雪在旁邊笑着搭腔問到:“你們就不怕良心上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嗎?”
田飛鵬一口喝掉半杯啤酒,說:“這事你不干自有別人干。我們還算有良心的,大多數公
司進口的都是壽命到期的CT呢。所以我們公司在CT市場上聲譽還算相當不錯的。”
韓夢雪委婉地說:“你們也不容易,既要掙錢又要兼顧良心確實很難。不過象鷹經理和胡
經理這樣掙本分錢也是一條不錯的路,是不是?”
田飛鵬笑起來,用輕鬆的口氣說:“象胡經理和鷹經理你們,實打實地干永遠只能掙幾個
辛苦錢。最近我又發現了一個既不出力又能兼顧良心又能賺大錢的買賣。過幾天我找你們,
咱們有財一起發。”
韓夢雪微笑着說:“世上還真有這種好事?到時我也想見識一下。”
“那是自然,也算陳月梅一個。”田飛鵬象一位運籌帷幄的大將,自信滿滿又充滿了豪情。
這期間陳月梅一直很少說話,只是偶爾附和着笑一笑。當我和韓夢雪說話的時候她就轉過
去和田飛鵬說幾句,當我和田飛鵬說話的時候她又轉過來和韓夢雪嘀咕,始終不和我參加
同一個話題。
韓夢雪看起來相當成熟,在我們三個男人說話的時候也會適當地插上幾句,笑起來時也很
矜持,而且眼神里是那種同意你的觀點的會意的笑。
我沒話找話地問她們會計處忙不忙,她說忙的時候一塌糊塗,閒的時候無所事事,“和陳
月梅她們信用卡處不同,她們始終忙,是不是小梅?”然後她就轉過頭去找陳月梅確認一
下。陳月梅只得點點頭,但不再多說什麼。我能看出韓夢雪的這些動作是特意用來照顧不
怎麼說話的陳月梅的。
我一直在琢磨着怎麼才能消除陳月梅的誤會。
當田飛鵬的意氣剛剛乘風破浪地過了一個高潮,我趁他灌了一大口啤酒潤潤嗓子的時候順
口恭維道:“老田你好像比我大不了幾歲,卻能如此馳騁疆場揮灑自如,你是怎麼修煉出
來的?”
此話看來正中他的癢處,他邀我們碰一下杯,一口把杯里的啤酒幹完,臉上寫滿了對自己
酒量的自信。他把杯子倒過來對着大家轉着圈兒亮了亮底,然後一聲感嘆,那表情分明在
說“就象每位成功的人士背後都有一段辛酸的往事”。
他感慨道:“我也是歷經滄桑幾經沉浮啊,想當年我潦倒的時候連女朋友都跟別人跑了,
結果到現在還是孤家寡人呢。”
我調侃他道:“人呢,財一發起來眼光就高了,老田現在肯定只有看嫦娥時才仰仰脖子。
所以呢,要想成雙成對也難,什麼時候等中國的航天飛機登上月球了,你的終身大事也就
解決了。”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田飛鵬也樂得臉上開了花,然後數落我說:“好啊,鷹經理你這是
詛咒我找不到老婆啊。”
韓夢雪在旁邊道:“老田這樣一表人才,事業又這麼成功,恐怕女孩子都擠破頭要見你呢。我和陳月梅若再大幾歲,早就追你了。是不是小梅?”
陳月梅微微一笑沒說什麼。
田飛鵬忙指着韓夢雪說:“你聽聽,聽聽她這奉承話說得多巧。嗨,象人家這麼年輕的女
孩子看不上咱,30歲左右的呢小孩都滿地跑了。”
我一聽有戲,發現機會來了,急忙對他說:“我倒是覺得有個極佳人選就在不遠處等着你
呢!就看你和胡經理的交情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