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性朋友 |
送交者: 佚名 2005年04月18日11:06:37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hobo 我跟盛是多年的朋友。現在,我們各自住在隔海灣相望的兩個城市,開車大概是二十英里的距離。我們很少互訪,各自有配偶兩個孩子和父母在身邊,都有點兒忙。我們也不怎麼打電話,即便打了,也不會談什麼很深的話題,問問好,也就完了,談話連庸俗的層次都沒機會到達。但是我心裡認為我們是真正永遠的朋友,不需要鞏固不需要牽掛,任何時候提起來,就很放心很自然地以朋友相待。 我們是二十年前成為朋友的。 那年我莫名其妙地報考了一所離家很遠又沒什麼名氣的大學,收到錄取通知到大學開學這段日子真讓人沮喪。我所能做的就是每天中午烈日當頭的時候去一個人工湖游泳,然後去看一場不知所云的電影。每天中午頂着太陽游一千米的距離,使得我自己相信游泳就是我的青春歲月的全部。 學校開學的那一天,我一點兒高興的感覺都沒有,報到之後拿着碗去食堂吃飯,就開始打聽學校的湖濱游泳場的位置。吃過午飯,我一個人拿着游泳衣和毛巾往游泳場的方向走。正午的太陽很毒,曬得我心情更加沮喪,來這所毫無詩意的工學院讀書,成了我心中的包袱。 那條通往游泳場的路出了校區,就變成了鄉間石子兒路,隔着塑料涼鞋我仍然能感覺到地上的石頭是燙呼呼的。偶爾有一輛掛着游泳衣褲的自行車從身邊超過去,我心裡會稍稍對他們有一點感激,確認自己沒有走錯路。後來我才意識到,那是非常長的一段路,單程要走四十五分鐘。 終於在路上看到了兩個行人,兩個與我年齡相仿的男孩兒,也拿着游泳褲與我同向而行。我與他們准平行地走了大約五分鐘,他們不時地朝我看看,然後交談幾句。最後他們終於向我走來,向我詢問游泳場的方向。那兩個男孩兒就是盛和君。我們就這樣認識了,一起走那段漫長的路。他們也是新生,和我是同一個系的。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們一起走過很多遍那條石子兒路;也時常一起從游泳場游到對岸的小島或陸地。我們有時會叫上其他的同學,大多數時候只有我們三個人,能頂着烈日踩着碎石子兒走四十五分鐘去游泳的人還是不多的。我們也覺得路太漫長太無聊,因而想出一些無聊的遊戲,脫了鞋光着腳比賽看誰能在石子兒路上走得最遠便是其中之一。 那時盛喜歡一個跟他來自同一所中學的女孩兒玲。在我印象中玲長得很可愛,不是太愛說話,但是熱愛文學。玲也跟我們一起去過游泳場,也在路上脫下鞋來忍着小石子兒的刺痛參加耐力比賽,但我與她終未能成為朋友,那時的我心裡是不會接受一個文學女青年的。 盛會找各種機會當着大家的面誇獎玲,特別是玲所長我所短的方面,我就成了他誇獎玲時的有力鋪墊。我一直都覺得奇怪,我為什麼對他這種明顯的不公平對待沒有任何的反感和不愉快,反而有一種為朋友兩肋插刀的自豪感。後來的生活中,我還遇到過一個讓我產生類似感覺的網友,那可能會變成另一個故事。 秋天的風阻斷了我們的游泳活動,那段時間之後,我偶爾和盛在一起打羽毛球。羽毛球是玲的強項,老當陪襯人,我多少會覺得有些沒趣,所以漸漸遠離了他們。我那時時常去見一個學美術的外校男生,慢慢忘了盛的存在,周圍的人卻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幫我惦記着盛。 來年的夏天我們還是一起去游過幾次泳,雖說私下我已經有了真正的男朋友,連男朋友都認為盛是我生來就有的朋友;但是我的父親卻因此對我的男朋友非常不滿,他以此推斷男朋友並不真的喜歡我才不在意我和盛一起去游泳。我不願意向父親解釋他不懂的事,但我知道當我和那個男朋友分手時,父親心裡是高興的。 父親接受盛是我的異性朋友時,已經是十多年後在北美我突然見到了盛之後。那天見到盛是在一家中國超市的門口,他和他的家人,我和我的家人。在一個每周必去的熟得不能再熟的店裡碰到熟得不能再熟的往日朋友,我們竟然沒有擁抱沒有握手甚至沒有把高興寫在臉上。那時我們分別了八年多,中間從未有過任何對方的消息,我偶爾想到他,會覺得自己應該給他寫封信,寄到她父母在國內的家裡。 吃飯時在食堂碰到了盛,我們會很大方地問個好,然後問對方是否去看周末的電影。其實就是一問,過後我們誰也不會去找對方看電影。細心的同學在一旁聽到看到我們的問候和對話,周一問我周末的電影怎麼樣,我的反應真的是不知對方所云,直到人家把話說明,說你不是和盛約着去看電影嗎?我才明白,約會都偷偷摸摸的年代,人們對大大方方也不大習慣,只是我和盛之間實在沒有什麼可顧忌的,倒是略微覺得有點兒對不起觀眾。 大學後來的日子裡,我自己暗地裡談戀愛,與男友分手,換新的男朋友,忙得不可開交;玲大學期間做過一些相較於工科大學女學生更為文學女青年的事,我受盛的委託在玲不太順利的時候去看望過她一兩回;盛最後還是放棄了追求玲,喜歡過一兩個其他的女孩兒,我還幫他傳遞過瓊瑤小說給其中的一個女孩兒。我知道那些女孩兒對盛並不真心,替盛打抱不平,結果得罪了女孩兒,我自己心裡也是忿忿的。 我在北京讀研究生的時候,盛在南方工作,他來北京出過一次差,請我去肯德基吃飯。肯德基炸雞店是外國快餐連鎖店在中國市場上的原始股,當時頗有幾分份量,中國內地只有北京有那麼幾家,比較有錢的好朋友才會請吃那種很貴的飯。我特意借了同宿舍的同學的一條新裙子,自以為很美地去赴宴。 到餐廳的時候是下午三點左右,記不起來為什麼是那麼個時間,餐廳里空空的,似乎只有我們兩個客人。各自點了一份兒三塊雞的套餐,我開始大吃,他講述在南方工作攢錢每隔一段時間飛去另一個城市請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兒出去玩兒的故事。據說每請三次,那個女孩兒會答應一次;玩兒了之後,當他送女孩兒回單身宿舍的時候,女孩兒會在宿舍樓的門口回頭對他一笑,就為了那一笑,他就又回到工作的地方高高興興地攢錢。 上大學時我們都知道那個女孩兒著名的笑,有時在排隊買飯時她會突然回頭一笑,所有排在後面的男生們都會有點兒眩暈。那笑容是燦爛的純潔的無所顧忌的和沒有含義的,就是那麼高高興興地一笑,猶如孩子們和小動物們的嬉戲,英文裡叫cute。盛能獨享她的笑容,我想還真是值得他樂此不疲地工作攢錢。 故事講完的時候盛說,“他們給你的你那份兒飯怎麼比我的這份兒少那麼多?”他只顧說話了,我只顧吃飯了。 那或許是我們倆單獨一起吃的唯一一頓飯。十多年後,當我們工作的公司相距只有兩三英里遠的距離時,我曾邀請他一起去吃午飯。我是從來不帶午餐上班的,盛卻從來不曾不帶午飯上班,而且是多年後他更加熱衷於羽毛球,每天中午是他打球的時間,我們從未有機會再去一起吃一頓飯。 那次超市門口相遇之後的第二天早上,我打電話去盛的家裡,他母親接的電話。我非常喜歡盛的母親,不記得是怎麼認識她的,好像從來就認識,我的腦子裡沒有過陌生到熟悉的過程。盛的母親說,盛那天回家後可高興了,我說我也是。然後就全是孩子日子的話題。 從餐廳回學校的路上我們騎車經過西直門立交橋,沒有領略過大立交橋的盛被西直門那座缺乏設計造型不雅的立交橋轉得有點兒暈。感慨了一番北京的雄偉壯觀之後,盛還說,“北京的女孩子們比南方的女孩子要漂亮。”我很驚訝他的評價,他接着說,“北京有許多像你這樣的女孩兒。”這恐怕是我從盛那裡聽到的對我的最高評價,一個北京城裡隨處可以找到的女孩兒。我只是笑了笑,不知該如何回答,但是我竟然至今還記得,足以見得是一句很中聽的恭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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