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聽說“老三屆”這個詞。初步印象是文革中的三屆畢業生。應該是中學吧？我的父母都是在文革期間中學畢業的，當然是老三屆了。

我太想當然了。怎麼從來都沒有去想一想這既然是三屆，是哪三屆呢？直到最近，我的父母明確告訴我，不是。非但不是，還相去甚遠。

我錯了。開始上網谷勾，一下子就明白了好多。這三屆是1966，1967和1968年中學畢業的學生。至於是初中還是高中，我還不太清楚。還要去查。

我在想，我為什麼會弄錯呢？最主要的原因是中國的歷史了解得太少了。總以為自己一口流利的中文，加上現在可以用拼音打漢字，就自認為對祖國文字甚至文化掌握得七七八八了。幼稚啊幼稚。中華文化和歷史浩如煙海，而我知道的不過是冰山一角，滄海一栗。

首先，文革是什麼時候呢？1966年到1976年，一共十年，所謂“文革十年”。可是，父親口中的文革好像是個狹義的文革，只有三年，那就是1966年到1969年。每當父親說起文革，總是繪聲繪色，神采飛舞。時而悲壯，時而激動，時而感嘆，時而沉思。好像那十年有一個世紀那麼長。我從小就在飯桌上，沙發上耳濡目染，片言隻語地了解着那十年發生的故事，好多特殊時代的特別詞語。

就目前我了解的，文革有兩個部分，以林彪事件為界限，一分為二。前半部分是真正的文革，包括後來什么九大會，打倒新沙皇。後面一半的文革其實是拖着的，被後人加上去的。父親說，直到毛主席去世時，突然聽廣播說，歷經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宣布勝利結束，下次的文革何時開始等中共中央通知。到這時他才知道，文革才算是結束了，原來以為1969年就結束了呢。那後來還有批林批孔，挖地洞，批宋江，批鄧，沒完沒了的。反正講也講不完。

也許父親的看法就是大部分人的看法吧？不然怎麼老三屆是那三年呢？而我從小學裡學到的都是說“十年浩劫”什麼的。後來出國了也就無從了解這十年的那麼多事情的細節。因為父親他上大學時，班裡好多都是老三屆，於是，我就以為他就也是老三屆了。

父親告訴我，以前中國的中小學和美國不同，分四個階段，就是初小，高小，初中和高中，每個階段三年。而美國是一年級一直到十二年級，後面四年就是High School了，也有其他的分法，比較自由。可為什麼中國那麼分呢？回答是，那個時候中國人文化低，在農村沒有條件的讀完三年就初小畢業了。然後有條件可以讀完高小畢業。如果一個人高中畢業，那簡直比現在的研究生還稀罕得多。好多大幹部也就初小文化。大學呢？哈哈，哪是人們可以想象的。上了大學都是國家的人了。

後來毛主席說，祖國要抓緊建設，花那麼多時間念書不行啊。搞建設要緊。還有美帝蘇修，中國很危險，要革命，要保衛國家。可又要學文化，怎麼辦呢，就只好縮短學制了。縮減了四分之一，變成九年了。小學五年，初中兩年，高中兩年。

父親說，他差不多整個文革都在讀書，讀了十年半，既不是九年也不是十二年，反正我到現在也沒有完全搞清楚到底怎麼回事。父親也不想細說，理由是那十年半也沒有好好讀書，天天從報上抄文章，然後用毛筆寫在白紙上，貼在校園裡，有時也貼到街上。所以高考恢復時，他中文考得好，還有政治，也不錯。數學現在看看簡單極了，所以也很輕鬆。物理化學什麼的，好像糊裡糊塗，不知道要不要，反正外語是不要的。那個時候沒有生物課，更沒有電腦。

父親成績好，毛筆字也好，會唱歌，是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的。他是高中畢業，鳳毛麟角，算是當時的無產階級知識分子，簡稱“無知”。他也是紅衛兵，不過只是發了紅袖套，戴過一次。後來就上交了。他原來是要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不知道怎麼又不用去了，開始複習功課考大學。他說容易得很，不曉得別人怎麼考不出來。他賺了。

不管父親和母親是不是老三屆，反正他們都是文革期間高中畢業的。他們雖然說自己沒有學到什麼文化課，但是我覺得有這段經歷很是可貴，那是在課本上學不到的。後來他們上了大學，大家都拼命讀書，真的是拼命地讀啊。父親說，和現在的大學生不一樣，不光學習條件不一樣，學習的目的和動力更不一樣。

那一代人，大有脫胎換骨的感覺，大徹大悟的。就是不知道，第二次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什麼時候開始，要等中共中央通知吧。

由茶葉蛋張貼 @ 2005-04-21 00:12: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