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寡婦”（當另文談及）那裡認識老趙的。“寡婦”則是從小晶那裡認識老趙的。

小晶的父親一九二九年入黨，此前，他曾打過近兩年游擊，但是他的正式革命經歷永遠是從二九年入黨算起，為此他常忿忿不平：“我那兩年在幹什麼，反革命？”

有一次，渝，小晶和我在一起聊天，渝說：“我爸接受北方局指示，假自首出獄，弄了個白皮紅心，結果還是給算了個叛徒。”

“那我爸紅皮紅心，不也給算了個叛徒？”小晶說。

小晶的父親一九三四年到本城搞地下工作，不久就為人出賣被捕，先後關押於南京軍人反省院和蘇州反省院，堅貞不屈，直至“西安事變”後得到釋放。回到延安後，中央紅軍依然占領了陝北紅軍的地盤，他被送到抗日軍政大學擔任軍事教官。

“你中學都沒畢業，在抗大給人家教什麼？”

“一個團碰上兩個團，不打；兩個團碰上一個團，打！”

某晚，小晶的父親與當年一起打游擊的戰友同寢，戰友向他哭訴自己的女友劉新民如何被林校長奪去，“他們中央紅軍欺負我們。”小晶的父親則對他曉以大義：“世界上女人多得是，不要為了她們影響了革命的大計。”以後，小晶的父親跟從林校長南征北戰，最後進了北京城。

從五十年代起，小晶的父親成了運動員，屢遭貶斥，革命起時，他只是個中專的書記，每天聽着收音機，嘴裡嘟囔着：“匡亞明都成了‘三反份子’？”他意識到自己又要運動了。

果然不久，他受到嚴厲批判。學生們從他老家弄來些證人與他對質，說他曾出賣了多少多少人，害死了多少多少同志。他與來人激辯：“和你聯繫的是什麼人？我們那時候都是單線聯繫，你聯繫的上下都是誰？XXX你認識嗎？”結果，他就吃了些虧，右手五個手指不再長指甲。

有一回，外面來的人要把他帶走，如果帶走了肯定是凶多吉少，幸有老趙出面擋了下來，從此小晶家與他結為生死之交。

老趙的父親是單位里一位水工，小晶父親被斗後，全家搬到了他的隔壁，兩人相處甚篤。老趙是家裡的獨子，卻一反當時的規矩去當了兵，曾為某大軍區發報的“四大金剛”，後因違反軍紀談戀愛，被令退伍：“從北京軍區來的電碼一聽對方就是個女的，我手一敲，就是一句‘我愛你’。”退伍後，分到西北郊一間工廠做工人，運動後，為一造反的兵團司令。那一天，老趙剛好在父親家，見情形不對，忙拿出自己兵團司令的架子將來人斥退，救了小晶父親一命。

老趙酷愛文學，曾寫過個電影劇本電影廠想要採用，提供他稿費八百。老趙機智地說：“八百塊錢我導演。”那事遂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