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是下苦人中的能人,身高六尺,多才多藝,敢做敢為。早在文革前,就常收聽敵台,增進他對世界的了解。他下象棋下得非常好,不過下不了蒙棋。私底下,潤拉了個賭博的隊伍,贏回來的錢全縫在被子裡。
那年頭個兒高的人不大容易找媳婦,因為他們比矮個吃得多,糧票不夠用。例如院裡有位身高一米九的楊大個,每次去約會,請人吃飯總是叫上十碗二兩八分一碗的素面,女的吃上一碗半,他嘴裡說着:“吃,吃,吃,還有呢”,自己卻把那八大碗加半碗吞下,結果沒人敢跟他。潤不一樣,他在營養灶做飯,自己吃飯不愁,不過還是沒能找上個城裡的媳婦,回老家弄了個不識字的來。
有幾年,潤與我成了鄰居,那時候革命給了他機會,他跳出來領頭造反,成為某派的頭頭,一度握有生殺大權,我是很少與他講話的。他家五個小孩,大女兒負責製作全家吃的飯,我常在她忙活的跑過去與她聊天,順便學會了如何製作大鍋飯。下面有許多網友講了如何蒸饅頭,根據我從她那裡學來的經驗,方法還有待改進。首先,發麵的時候不易多揉,否則面會發的比較慢,要等發好後,鹼放上了再揉,“面揉千遍白如雪”。其次,試驗鹼放的是否合適並不需要燒麵團或者用鼻子去聞,面揉好了,喀嚓一刀下去,看看斷面的洞洞們的大小程度以及均勻程度即可知。我還從她那裡學到了如何擀麵:水要慢慢地加入,把面先搞成米粒大小的一個個軟硬適度的小團,然後再往一起揉,揉好後醒面,再開始擀。她擀出來的面可以拿起來對着太陽看,仍然是均勻的。
潤的那派與上海王洪文那派觀點一致,在本城屬於少數,終於被另一派逐漸打垮,潤被帶到另一所大學裡關了半年才放回來,回來仍然是鐐銬附身,帶鐐長街行,又在牛棚里蹲了很長時間,從此斷了從政的念頭,又回到他原來工作的營養灶做飯去了。
某天,人說潤被人用刀捅了,原因不明。後來有他一位棋友的小孩告訴我,潤告訴了那棋友真實原因。我們院附近有個村子,與某國的國名同音,潤不知怎麼認識了裡面的一位女娃娃,常從灶上弄些糧油送給她,作為她委身於他的報答。女娃要結婚了,潤不許人家接,女娃就把事情告訴了她的男友。男的說:“你把他騙出來,讓我把他殺了。”女娃就真得將潤騙到音樂學院外的麥田裡,正說話間,男友一刀扎在了他後背上。潤奮力掙脫女娃的手,拼命向最近的村子跑去。他心裡不斷告訴自己說千萬不能倒下,因為一倒到這稀有人至的麥田則必死無疑。潤就這樣背着刀子帶着傷,奔了一里多路,昏倒在一戶人家的門口,始得活命。
幾年過去,潤又一次迎來了機會,他承包了院裡剛開的一家對外的餐廳,把它辦得遠近聞名。同時,潤還大量雇用院子裡的失業青年,頗得員工與上峰的好評,收錢管帳的則是他的小女兒。
這麼一個好去處也有缺點,就是各路人馬閒雜人等時不時會在那裡不期而遇,發生衝突,我自己就有幾次碰上,潤總是表現出他的勸說才能,不使衝突從嘴發展到其它部位。
不料有一次,不知什麼原因潤自己成了衝突的主角,率領手下員工將一伙食客暴打,致一人死亡。死的人剛好有位台胞近親到訪大陸,組織上就勢將潤判了死刑。
我一位同學的弟弟在潤手下,也被關入大牢,在大牢裡被人打死。這位同學的父親早亡,母親改嫁後生了他的弟弟妹妹。後來繼父得了肝硬化,說怕影響孩子自己租房住在外面,有一天吊死在那裡。我聽說他弟弟亡故後曾寫了封長信給他,一直沒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