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們家住的樓後面隔着片樹林，恰好有一個露天游泳池。每年夏天從六月一
號一直開到八月三十一號。除了每星期一換水不開門外，整天開放。游泳票分零售
票(五分)，月票(三毛)，季票(六毛)。我從小學二年級開始到上中學之前，每年夏
天都買季票。記得游泳證上(一張薄的硬紙片)還要貼照片，那張照片包括游泳證，
經過了一個夏天之後，往往被弄得有點兒象出土文物了。可見我那時游泳次數之多。
那時根本沒有什麼有組織的游泳課，小孩子基本上是在水裡瞎玩。和我住得近的幾
個女孩兒，經常搭伴一起去。有時也有男孩，一般是朋友里的弟弟，父母吩咐着一
起帶上的。那時北京的商場裡只有賣泡泡紗的游泳衣，樣式幾乎完全一樣，只是顏
色有區別。有一次我的舊遊泳衣小了，我爸出差，不知從哪兒給我買了一件紅白相
間細紋的彈性緊身游泳衣，小夥伴們都覺得“挺高級的”，搞得我覺得自己很彆扭。
回家跟我媽說要泡泡紗的。我媽很不理解，堅決拒絕給我再買，我只好十分不情願
地接受了這件與眾不同的游泳衣。
游泳池分三個區，幼兒區，淺水區，深水區。我記得幼兒區當時水深到我的大腿跟
兒，淺水區到我的脖子，深水區是由淺到深，最淺的地方當時已經沒了我的頭頂；
最深的地方有標記，是兩米五。去深水區需要深水合格證。
頭一兩年我們都在幼兒區和淺水區玩，互相打水啦，追人啦，藏貓貓啦，還比賽憋
氣，或比賽誰在水池底下走得最遠。後來就開始練在水中倒立，練狗刨兒。游泳池
邊上老是坐着三四個管理人員(其實就是現在的救生員)，看到小孩鬧得太厲害就會
過來管。我們一幫小孩總想在淺水區里跳水玩，總是被制止。一般我們往往趁他們
不注意，撲通一聲跳下去，然後在水底下猛劃，等露出頭來的時候，已經在另一個
地方了。管理員過來了也不知道剛才是誰跳的，只能指着水裡隨便訓斥兩句。我的
一個朋友有一次玩惡作劇，故意假裝快要不行了的樣子，然後把自己沉到水裡，散
胳膊散腿地漂在那兒，想看看管理員是不是真的會來救他，結果管理員上了當，一
個箭步跳進水裡，大手一抓，就把那孩子從水裡給提了出來。 一看是假裝的，哭笑
不得地罵了他兩句。 真是上演了一出“狼來了”。 孩子們在游泳池裡胡鬧有時確
實挺危險的，記得有一次，我剛憋完氣從水裡露出頭來，就被另一個孩子給按回了
水裡，那個女孩比我個子和力氣都大，小孩子不知道輕重，使勁按住不撒手。我覺
得馬上就要憋死了，所以拼命掙扎，可我力氣小，掙不過她，那次可把我給嚇着了，
幸虧她在我被憋死或被嗆死之前撒了手，否則今天在這兒碼字兒的人就不是我了。
從在游泳池裡泡的第二年開始，我就覺得淺水區太不過癮了，連跳水都不讓。看到
那些大人和半大的小子們在深水區扎猛子，我就特別羨慕。深水合格測試定期進行，
只要游夠50米，甭管什麼姿勢，狗刨也算，游到就給深水合格證。所謂深水合格證
其實就是在游泳證上再蓋上一個紅顏色的“深水”章。可是如果只會狗刨，游上50米
是很不容易的。況且我連狗刨也只能游兩米。所以我開始琢磨着怎麼才能真正學會
游泳。
我總共認識兩個會游泳的人，一個是我爸，一個是我朋友的二哥。我爸那幾年特別
忙，下了班也成天開會，還經常出差，有時還“蹲點”(中央機關的幹部去地方上臨
時任職，大概是中央與地方交流方式之一種)，有一次居然去浙江“蹲點”了一年。
他是基本上指望不上的。 我同學的二哥呢，是我們互相“看不上”，--一來呢，他
連自己的妹妹都懶得教，更不樂意教我這個“親戚”的“親戚”了；二來呢，我也
曾暗地裡“考察”過他的游泳技術，發現他的游泳姿勢很難看，我可不想游成他那
個樣子。現在想來，估計也是一個“自學成才”的， 呵呵。
碰巧的是，在我每天中午吃飯的食堂里，在洗碗池子上方不知哪個“好事者”貼了
一張游泳姿勢圖解，是一張很大的張貼畫，上面列舉了四種主要的游泳姿勢：蛙泳，
仰泳，自由泳，蝶泳。我每次吃完中午飯洗碗時就仔細地看，在上學的路上就暗暗
地琢磨，這些姿勢到了我的身上應該怎麼做。有時晚上睡覺前就在床上比劃比劃，
只恨身下的床板是固體的。可是好容易盼到夏天來了，游泳池開門了，一進水裡，
事先想好的姿勢全都不靈了，怎麼回事吶，無論什麼姿勢都是一股腦地朝下沉！ 看
來理論和實踐還是有相當大的距離的，當時我9歲，當然還說不出這種話，但喝了好
幾次游泳池裡水之後，我可是深切地體會到了這種意思。
後來有一次在禮堂看電影，夾片(就是現在說的FEATURE PRESENTATION 之前的短片
兒) 放的是一部教育片，叫“踩水”，是教人們怎麼踩水的。我現在還記憶猶新，
裡面的解放軍戰士，頭上頂着軍包，還能氣定神閒地踩水踩到胸部，同時渡河。呵
呵，讀者大概可以猜到，我緊接着就要練“踩水”了。雖然最後也沒能練到電影裡
解放軍戰士的那個水平，但也能保持脖子以上露出水面了。當然，解放軍戰士還能
頭頂東西踩着水朝前走，我踩水就不求載物前進，只求原地不動，自己的腦袋不沉
下去就行了。當我向小夥伴們宣布，我已經學會了踩水時，大家都等着第二天周末
去游泳池觀摩一把。等看完了我的“表演”，有的人立刻就說“什麼呀，比電影的
解放軍戰士差遠了”。請注意住在同一個院裡的人，尤其是小孩，幾乎都看過同樣
的電影，呵呵。這時其中一個小朋友的父親也在不遠處，走過來說，“踩水踩得不
錯。” 大人一說話，小孩子們就都不坑氣了。
雖然“踩水”的成功並沒有幫助解決我的深水合格證的問題，但它大大地鼓舞了我
學習游泳的熱情，也一定程度地提高了我在水中的技術。尤其是當我爸告訴我，踩
水會了，其它就好學了。他還告訴我，蛙泳其實就是人模仿青蛙的樣子在水中的姿
勢。這句話啟發了我的靈感。離我家不遠的地方有一條河，春夏的時候，孩子們經
常在河邊撈小魚苗，小蚵蚪什麼的。初夏的時候，小蚵蚪就都變成了小青蛙，身體
只有指甲蓋那麼大。這時候的小青蛙特別多，也特別好抓，我就用小玻璃瓶子裝了
幾隻回家，放在擱了水的臉盆里讓它們游。我把小夥伴們叫來，我們一起盯着看青
蛙怎麼游泳。小青蛙游泳是靠它的兩隻後腿，一彈一收的，姿勢非常簡潔優美。它
們彈出去的時候迅捷有力，大腿小腿和蹼配合得極為默契， 整個動作高效地將水推
後方，略帶一點微小的角度以調整方向。它們收回來的時候速度略為放慢，有點輕
飄飄的，角度完美，似乎一點都沒有造成反向的阻力。人的腿雖然長得不象青蛙，
但姿勢還是可以模仿的。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