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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喝酒
送交者: 幼河 2019年04月14日22:40:46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喝酒

依娃

 

  男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

  男人這一輩子,未必有能耐在官場上叱咤風雲混出個一官半職,未必有天時地利人和在商場上打拼成百萬千萬富翁,未必有手腕有心機有好命在情場上翻雲覆雨玩弄個桃花杏花;但是有一個場,只要是男人,只要是長着張嘴的男人,都是可以擦拳磨張衝鋒陷陣的,或千杯不醉談笑風生,或三杯黃湯下肚頭重腳輕醜態百出。喝酒,才是做男人最快樂最開懷最放鬆最顯真我的事情。

  南方,我未久住過。北方,我住過近二十年,也離去好十幾年了。我這裡拉扯的大概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初北方男人喝酒的陣勢。

  那陣子感覺啥都像《人民日報》的顏色,天地是灰悶悶的,人穿的也是灰不溜秋的,人的精神也是萎靡不振灰暗暗的。社會上只有運動革命鬥爭階級這些詞兒,壓根聽都沒聽說過旅遊娛樂享受這些個玩意兒。電影院的八個樣板戲單位發票看過八遍了,收音機里“東方紅,太陽升”也聽的耳朵起繭子了,黑白電視聽說中央首長家裡才有。女人們的消遣就是抱着一堆新毛線或舊毛線打毛衣織毛褲,手下毛線針跳着,嘴裡唧哩瓜拉聊着就熱鬧一晚上。男人們的消遣就是打撲克下棋。愛十天半月喝一場的男人,乘老婆心情不錯的時候,先悄悄托熟人從冷庫買回一隻不用肉票的大豬頭,加上這幾個月沒有給鄉下的雙親寄錢手頭略有剩餘,早幾天就壯着膽子厚着臉皮心驚肉跳放低嗓音徵求家中最高領導人的意見:“唉,周末請老王、老張、老李、老陳幾個來家吃個便飯,怎麼樣?”領導人翻白眼:“什麼吃飯?還不

是想喝尿水子了。”“那,那,我在老張老李家都吃過了,老陳都請三次了咱……”

“得,得,得,羅嗦啥,好像你老婆是天下最小氣的,請就請唄。”

  一瓶五糧液是早早托糖煙酒公司的熟人買來的,花了將近半個星期的工資。再提回兩瓶瓶裝的高梁酒,再打三斤散裝一塊五一斤的二鍋頭備着。

  幾天來男人心裡都是喜孜孜的,像準備結婚的新郎,早早給老什麼老什麼打了招呼,家裡做飯洗衣倒垃圾管孩子更是不用說。好不容易熬到周末,男人容光煥發精力充沛,出出進進上竄下跳。燒火鉗,燙豬毛,又用鑷子把豬耳朵里的毛一根根拔掉。使出牛力氣把豬頭一砍兩半,洗淨開火,加蔥姜花椒大料桂皮紅糖酒,一時屋裡就香氣四溢,

  “咕嘟咕嘟”的聲音是豬在開水鍋里唱歌呢。男人“咚咚咚”地剁着肉餡準備炸丸子,又詐唬老婆趕緊發平時不捨得吃的黃花木耳,命令女兒剝皮蛋剝蔥剝蒜,又指使兒子去鄰家借幾個板凳,也順便再給老王老張老李老趙老什麼叮囑一聲“晚上來家裡吃飯”。

  儘管是物質貧乏的年代,生活沒一家富裕。但是打腫臉充胖子,偶然傾盡全力搜刮家底還是能折騰出一桌頗為像樣的下酒菜。豬頭肉醬的紅紅油油看着就讓人吞口水,放涼剔骨切成薄片兒上一大盤,其他還有炸丸子炸花生米炸蝦片兒,涼拌粉條涼拌白菜絲皮蛋黃花木耳吵肉絲。那請客的桌子,是平時的茶几飯桌孩子的寫字桌老婆的裁衣桌,也“吱吱呀呀”拉到屋子中間,擦抹乾淨,擺上大小顏色不一的凳子,橙色的電燈泡照的桌上的菜紅紅綠綠色澤鮮亮甚是誘人。

  喝酒,講究個熱鬧。人不能太少,兩三個人怎能喝出個氣氛情緒,喝出個高潮迭起。人也不能太多,跟開會似的,超過十個人桌子坐不下不說,那酒也提供不起,來兩個能喝的,一人干一斤,準備的那幾瓶怕是招架不住的,以七八個人為佳。請的人當然也是斟酌一番的,什麼單位上的頭兒腦兒紅的發紫的就免了,老子不想入黨,費事留下舔領導屁股的名聲。以平時關係不錯,臭味相投,有個小事肯幫忙者為佳。尿不到一個壺裡怎能喝到一個壺裡?

  菜上齊了,碗筷擺停當了,吃飯的人也陸續來了,這時女人或帶孩子去串門兒,或鑽進另一間屋子,識相地把酒場讓給男人,任他發揮叫囂肆意馳騁,給他面子做一晚主人一晚男人。

  老張老王老李老趙老什麼什麼前前後後喜眉笑眼寒喧着進來,有高有矮有瘦,卻沒有胖的,就那點工資養老婆孩子想胖沒得胖。都是酒桌上的熟人,毫不客氣入坐,老李先伸手抓一片豬頭肉塞進嘴裡,唇邊流着汪汪的油評價:“嗯——,不錯,不錯,好手藝。軟硬剛好。豬頭肉肥是肥,但不膩。”誰不知道老李家孩子多,平時不捨得買肉,肉票都讓給了別人。

  “都是自己人,那咱就開始了。”

  第一杯自然是乾杯,主人說些客氣話,眾人說些主人辛苦了的話,仰頭一飲而盡。嘴上贊着“好酒,好酒。”心裡說:“他娘的,好久沒喝了。”

  喝酒當然要猜拳行令,不猜拳等於唱沒有伴奏的歌曲。能喝的老王就開始挑釁了。“老趙,來,我先和你劃兩拳,不信我劃不過你。”老趙也是久經沙場的主兒,不肖一顧的哼哼:“老王,你那臭拳,誰不知道,我閉着眼睛贏你。”兩個男人便側了身子,挽起袖子,點着腦袋,頂着對方的眼睛,揣摩着對方的出手,算計着自己的策略,如準備撲上去恨恨啄對手的公雞,十來秒鐘的沉默,突然地崩天裂,使出渾身的勁兒吼出:“六六六呀。”“五魁手呀。”“三星照呀。”“八匹馬呀。”怎麼,壓不住你?再換出法。“一敬你呀。”“哥倆好呀。”“九長壽呀。”十滿堂呀。”老王眼睛瞪的如牛卵子,老趙激動的雙鬢青筋爆出,兩人吼的振耳欲聾,聲勢上不差上下,死盯着對方的手,惟恐被對方宰了。一張口唾沫亂濺,已全然不顧,喊什麼出什麼,都要當機立斷,輸贏當英雄成狗熊都在此一刻。

  “十滿堂呀。”贏了的老趙定格在那裡片刻,以便眾人瞻仰他的光輝形像。跟着羞輸了的老王:“怎麼樣?怎麼樣?喝,喝,喝。是男人就喝。”輸了的老王,擾頭撓耳,不甘又無奈,一臉泄氣,仿佛丟了老趙家先人的臉。但男人家認輸,勝敗乃酒家常事兒,不用逼不用勸不用起鬨,接連三杯,細脖子一仰,灌進肚子。嘴裡那個辣,腸子裡那個燒。杯子都見了底,引來叫好,雖敗猶榮。

  “吃菜,吃菜,一邊吃一邊喝。別傷了胃。”主人招呼。

  於是七八雙筷子伸向豬頭肉花生米白菜絲,挑肥揀瘦,嘴忙手忙。幾杯下肚,男人們都紅光滿面腦門上冒着微汗,不大的屋子也變得熱氣騰騰氤氳一團,如先前燉豬頭肉的鍋子。能坐在一個酒桌子上,不論高矮黑白,不論來自何方,不論在單位上混的上下,工資是行政十九級還是二十二級,在這裡,都是貪杯的酒徒。想說什麼話就說什麼話,想放什麼屁就放什麼屁。

  老張是沾不了酒的人,一沾酒舌頭就大了,說話也結結巴巴不利落,臉更是紅的如一副剛開膛掏出來的豬肝,眾人就笑:“老張,少喝些,小心回家被老婆騎在身上打,別被老婆罰跪搓板。”老張已是三份害怕,這份尊容怎麼回家。借着上頭的酒勁,大着已不是自己的舌頭:“誰,誰,誰怕她,男人讓,讓女人打,開國際,國際玩笑。那次不是,不是我把,把老婆打的,打的哭爹,叫叫娘的。”大家當然不好意思揭老張的短,前不久臉上的傷疤剛長好,非要說不小心撞到牆上去了,五六歲不懂事的小兒子早全世界都通告過了:“我爸我媽又打架了,我爸把我媽鼻血打下來了,我媽把我爸臉挖破了。”多虧有人請吃飯,躲一會兒那愛抱怨愛罵人的老婆。主人體貼地說:“老張,喝,喝,等一下我送你,給你老婆交待兩句。男人家不偷不搶不嫖,還不讓喝酒,那不是白活了。”

  “繼續劃,繼續劃。”

  酒桌上又掀起不知第幾次高潮,同時有了三四對,出手的,叫喊的,拍桌子不服氣的,跺腳後悔不迭的,怒髮衝冠的,吵的讓的,推酒的讓杯的爭的都是想多灌別人幾杯。眼看着,五糧液空了,高梁酒光了,主人家已開始上價格品質都不怎麼樣的散裝二鍋頭。這時候,口舌已麻木不仁,大腦已分不清東南西北,腸胃已翻三倒思,只差酩酊大醉。就是上茅台西汾竹葉青也怕是喝不出個所以然來了。

  如酒徒們的老婆罵的:“喝三杯黃湯,就不知道自己尊姓大名了。”體內有了酒精的作用,周身血液循環加速,飄飄然然騰雲駕霧。平時內斂木訥的,表情多樣豐富起來,平時萎縮怕事的小男人,也變成了氣拔山河的大男人,五尺的漢子頓時成了七尺,平時聲小的也變得聲如洪鐘胸前有了麥克風一般,笨嘴拙舌不善言語的也能三黃五帝海內外局勢滔滔不絕一番。

  老朱已喝的爬在桌上半死不活,眼睛混混濁濁和不新鮮的死魚眼差不多,卻是抱着酒杯子不放,每回都這樣,一見酒就死喝,一喝就醉,一醉就上演同一處。這可憐的倒霉鬼黨票也撈到十幾年了,陰差陽錯,幾次機會也沒升上個副科級。“革命不入黨,等於白球干,入黨不提干,還是白球干。”眼睜掙的白積極表現了二十多年。“我沒醉,我沒醉,誰說我醉了?我朱某人,我朱某人,你們去XX軍區打聽打聽,當年是副軍長身邊的人(警衛),大小是個人物吧,要不是復員到這個鬼地方,分配到這個爛單位,遇倒那些王八蛋。我早是局長廳長了……”鼻涕眼淚的都下來了,比死了娘還傷心,只因常聽一起復員的老轉都混的比他好。

  這等故事,各位老什麼什麼聽過不下十遍,這時都是迎合着他順應着他:“是,是,是,說不定市長省長都是你的。”

  到了近十一點,就有老張家的孩子來叫:“爸,媽讓你回去。”老張面子上抹不開,就擺手轟孩子:“去去去,還早着呢。”主人趕緊給孩子抓兩把平時很少吃到的花生米,讓孩子先回去。這個時辰,菜吃的差不多了,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桌上的人打酒嗝的,剔牙齒的,打盹兒的,呼呼入夢的,一個個面紅耳赤醺醉如泥,如戰場上好一番撕殺打勝仗或打敗仗的士卒,頭腦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平日的煩惱和憂心也不見了,一輩子的平煩庸俗不如意都不想了。舒服呀,喝上這麼一場才舒服呀,喝到這個份上才象個男人呀。

  主人一步三晃出門送走了客人,笑的呲牙咧嘴的,以為自己是乾隆下江南回來。衣服鞋襪不脫,到頭就死豬樣的攤在床上,一動不動。收拾殘局當然是老婆孩子的事情,女人數完五六個空酒瓶子,心疼一件高級成衣錢被幾個男人一晚上喝掉了。兩個饞嘴的孩子,口水流了一晚上,挑着吃盤中的剩菜殘羹,可惜已廖廖無幾。

  “他們把咱們家好東西都吃掉了,唉——”

  怕老婆的老張是怎麼自己滾回家的他自己也不知道。路上冷風一吹,胸中一陣子翻江倒海,趕緊找到個角落,“哇,哇,哇……”一晚上的輝煌戰績全部吐出。老狗認路不會敲錯了門。老婆見他這般德性,就開罵了:“你活着回來了?你這男人,就這點出息,不能渴還愛逞能……”服侍着讓老張躺下,又給擦臉又讓漱口,一回兒釅茶來了,一回兒酸醋來了,抱着老張的頭給灌,老張糊糊塗塗地想:“我不喝成這樣哪有這種待遇。”真希望就這樣醉下去,永遠都不要醒。

  過一個月,老王家又經過了最高領導人的批准,口頭下發文件請老趙老李老張老朱等等等周末去家裡吃飯,眾人當然是迫不及待準時赴宴。那個年代,聽不完的報告開不完的會表不完的態。喝酒就是男人最精彩的節目,最遐意的消遣,最極度的放鬆。離這家門百來十米遠就能聽見“哥倆好呀。”“五魁手呀。”“八匹馬呀。”……

  “喝。”“喝。”“好。”“好。”

  酒是專門釀了給男人渴的吧,男人喝了酒可以打老虎,寫詩,發動戰爭,殺人。女人,只怕今生只能端杯紅酒裝裝樣子。世上那有第二個那麼有姿色那麼嬌媚的女人上演貴妃醉酒這一出呢?

  僅為了喝酒這一條,我對天祈願,來世投胎做男人。美美喝那高梁或稻米釀造的,65度左右的,辣呼呼燒呼呼的透明液體,放肆地行令猜拳,決一雌雄,那怕喝的爛醉,喝的癱如狗屎,喝的不知天上人間……

  人生難得幾回醉。不豪飲一次,不醉一次真是白活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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