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背上的青春(33):馬駝鞍具
賀長文
馬背上的民族可以炫耀的東西中,鞍具是最重要的一項。鞍具有不同的樣式、不同的材質。牧民用的馬鞍骨架是木製的,前後翹起;部隊用的馬鞍與牧民用的馬鞍樣式不同,鞍座平緩,是用牛皮包裹的。馬鞍的裝飾也各式各樣,牧民用的鞍條、鞍花特別講究,銀飾精雕細琢,透着古香古色的韻味兒。這樣的馬鞍不僅是用具,也是藝術品。
知青的馬鞍是用國家撥款由各生產隊準備的。可能是草原上一下子來的知青太多,工廠生產不過來吧,我們到大隊的時候鞍具還沒準備好。我們都想儘快騎上馬,自然十分渴望儘早見到屬於自己的馬鞍。
馬鞍發下來的時候我可高興了。抱起了馬鞍才知其組成,鞍座連着鞍韂和馬鐙,氈墊與鞍座是分開的。鞍韂是用來保護馬肚皮的,免得行進中腳蹬子不停地撞擊馬肚子,它也可以防止騎手的褲子與馬身直接摩擦,新的鞍韂挺光亮。氈墊是用來保護馬脊背的,抱馬鞍子得連同氈墊一起抱。馬鞍子抱起來感覺挺重,因為兩邊各綴着一個馬鐙。馬鐙是鑄鐵的,整個一塊鐵疙瘩。要把馬鞍子放在馬背上,尤其是馬比較高或人比較矮時,要將外手的馬鐙甩過去還真得費點勁。隨着鞍具發下來的還有馬籠頭等,這些都是知青們從未接觸過的新玩意兒。高興勁還沒過,就聽說這樣的馬鞍子不能用,我有點兒失望。原來發下來的馬鞍子是“裸鞍”,不能馬上使用。為了保護鞍具,也是為了美觀和騎着舒服,還要對它做最後的一些加工,包括上鞍條鑲鞍花等。我一聽就暈,誰也不認識,什麼“存”貨也沒有,我哪兒找銀子啊?誰給我做呀?束手無策。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其他知青也與我一樣。聽到知青中有誰找到牧民幫助裝修馬鞍時,我就更着急了。還好,沒多久知青遇到的這個普遍問題就得到解決。現在已經記不起誰幫我做的這些事,至今印象深刻的僅存馬鞍上的鞍條。牧民的馬鞍子上用的是銀條,我們用什麼替代了呢?用塑料鞋底,就是上世紀六十年代北京小青年中流行的黑布面白塑料底懶漢鞋的鞋底,太意外了。我沒有帶塑料底布鞋去草原,那麼多知青的馬鞍,上哪去找到這麼多塑料鞋底我已記不得了。這事真得感謝牧民們。
知青們的馬鞍子大體上都是用塑料鞋底製作出的鞍條、鞍花鑲嵌的,並不影響騎馬,既樸實也挺好看,這確實是一種創造性的思維。鞍子到手了就等着分配坐騎了,可這時我騎馬的機會卻流失了。因為我一直從事着與牧業無關的體力勞動,等我真正從事放牧工作時已進入冬季,冬季放羊的人開始騎駱駝了。我最先接觸的放牧工作是放羊,所以最先熟悉的鞍具是駱駝鞍子。
騎駱駝也需要鞍具,駱駝鞍子是塊厚氈墊配兩隻腳蹬,比馬鞍子簡單多了。國家撥的錢不足,生產隊沒有為知青配備駱駝鞍子 我們到草原不久,部隊來生產隊挑選戰馬,吸引了男知青們的注意。被部隊選中的馬要點眼藥以排除患有鼻疽病,我們得以接觸到騎兵們用的馬鞍子。騎兵的馬鐙比牧民用的馬鐙精巧輕便,而且可開合,能夠避免騎手落馬後拖蹬。這種馬鐙設計比較科學,知青們要是也用這種馬鐙就可避免後來發生的拖蹬危及生命的情況生發。可惜的是我比較木訥,沒能抓住這個機會嘗試一下坐在軍用馬鞍上的舒適度,只有事後羨慕他人的份兒。
馬鞍子應該算是牧民家裡的重要家產了。牧民看得重,不僅因為離不開它,其價值也相對較高,所以牧民家一般沒有備用的馬鞍子。我第一次騎達布嘎的馬因為不會拴馬讓馬戴着籠頭跑了,幸好下馬後我先把馬鞍子卸了下來。但我把鞍子存放在一位不認識的牧民家裡,差一點兒給搞丟了。當時我還真不理解馬鞍主人達布嘎心裡的焦急勁兒,為此我對達布嘎一直心存愧疚。
鞍具在草原上如此貴重,但知青們卻不太看重,離開草原時很多知青對馬鞍的處理很隨意。我看主要原因是因為馬鞍不是用自己勞動所得買的,所以不知道珍惜。另一個原因就是知青離開草原時一般都比較匆忙,自己買的或新的物品可能會設法兌換成現金,用過的私人物件便來不及處理了。以當時的認知,將國家發下來的東西兌換成現鈔,這種思想也普遍不被認同。
周鍾林走時把馬鞍放到我在公社的住處,留給了我,我夏天馴馬用的就是周鍾林的馬鞍子。不幸的是,這次馴馬還沒等我坐到鞍座上,馬便直立起來向後倒去,我躲避得快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但鞍架卻在一聲爆響中被馬的身體壓癟了。碎了的鞍架已無可補救,留下了鞍墊、鞍韂和馬鐙。這些東西我離開公社時轉送給了別人。
我走的時候只記得將望遠鏡送給了孟和的弟弟滿都呼,而那一整套馬具和馬杆卻不記得如何處理的了。鞍具在草原上是十分重要的工具,價值更高,我怎麼會記不清送誰了呢,究其原因有個因素不能不提,就是我覺得知青來草原的時間不長,對馬鞍的感情遠不如牧民。鞍具只對馬背上的民族有着特別的意義,那種情感是溶在血脈里世代相傳的。因此我覺得《雕花的馬鞍》這首歌不是每個人都能唱出韻味的。
剛剛開始學習蒙語的時候我就注意到,牧民愛馬,因而有關馬的詞語特別豐富。對於不同顏色、不同年齡的馬,對於馬的步態、神態,以及與馬相關的用具,細到小小的部件,都有特定的名稱。怎麼稱呼不同年齡的小馬我還沒記住就遇到了一個新問題。一天我馬絆上的一小節木頭掉了,它的作用相當於“扣子”,我向牧民怎麼解釋也說不清楚丟了什麼東西。與此相同的事還有很多很多,比如我攢馬杆子需要一塊木頭粘在馬杆子的末端,我與牧民交流時必須連說帶比劃頗費口舌,甚至向漢族社員打聽也需要解釋半天。牧民們則用一個詞就說明白了,牧民稱馬絆上的那節小木棍為“喬德日(馬絆)尼體格魯日(擋頭或絆住)”,稱馬杆末端的木疙瘩為“博羅”。專有名詞雖有長有短但一個詞就可解決問題,大大方便了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