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背上的青春（37）：丟人現眼

賀長文

我和阿拉布英一起去馬群，他雖不是馬倌，但作為蒙古族老牧民，放馬的常識還是有的。我很想從他那兒多學點本事，但有的本事是要自己練的，別人幫不上忙，比如套馬。我以前從沒接觸過套馬，得現學。套馬，一個是套的技術，就是說馬杆子要甩得准，甩出去的羊腸線要正好套住馬的半張臉，並馬上將羊腸線絞緊。羊腸線套緊馬頭才不會滑到馬脖子上甚至馬的胸部，這就比較好控制住被套的馬。這要靠多練，熟能生巧。另一個是與自己的坐騎要配合得好，追前面的馬時，坐騎要懂得跟着前面的馬跑，要追得上。馬倌套住了前面的馬時往馬鞍子後面一坐，坐騎能與馬倌配合，前腿一支身子往下一沉立即停住。由於技術生疏，套馬時我曾經當眾出過一次丑。

那天，把馬群聚攏後，遇到幾個當地的馬倌。不知阿拉布英與他們扯了些什麼，他們想見識一下知青馬倌的本事，便鼓動我試試身手。我不好意思拒絕，也沒有多想就拍馬向前，衝着他們指定的馬沖了過去。我對自己的坐騎不熟悉，對要套的馬也不熟悉。本來套馬一般都先把要抓的馬從馬群趕出來，然後在馬群外面追趕它、降伏它。只有最老實的馬才可以在馬群里抓它，因為老實馬被套住後，能明白人的意思，停下來站立不動，一般的馬則不然。馬很機靈，如果一竿子沒有套住它，它知道了你的目標是它，便會昂着頭豎起耳朵盯着你，在馬群里亂躥，躲避馬杆子。我的用意被發現後，那匹馬使勁往馬群里鑽，攪得馬群亂成一團，它也跑不快。我用馬杆撥開群馬，衝到近處，彎腰伸臂，杆子一甩套住了它。我知道這會兒不能在馬群里硬拽，因為馬杆橫在馬群里會被其他馬撞斷。我小心翼翼地把馬杆抬得高高的，避免馬杆被其他的馬撞斷。若在馬群外面套住馬，這時應該快速轉動馬杆，將繩套擰緊，牢牢地套住馬頭，這樣馬就無法掙脫，容易被拉停。可現在被套住的馬在馬群里亂撞，事就難辦。突然，它衝出了馬群，而我的馬還擠在馬群里。我立刻改用雙手使勁拽馬杆。由於被套的馬啟動突然，速度快，馬杆前端的繩套一下子就從馬頭滑到了馬的前胸，這樣它拖的勁就更大了。我還沒來得及坐到馬鞍後，腿還沒使上勁，身子就撲倒在馬脖子上。我使勁用腿夾着馬肚子，雙手死死地抓住馬杆。那馬快，我的坐騎移動慢，不一會兒腿夾不住了，我被拖下馬來，馬群驚得散開了。掉下馬的我在雪地里依然緊緊握着馬杆，被拖着在雪地上滑行。我想如果馬能將身子轉過來與馬杆成個角度，甚至出現馬與我相向的情況我就能直起身來，並控制住局面。看似平整的雪地掩蓋着突起的石頭，我趴在雪地上磕磕碰碰的被拖出好遠，幸而馬杆梢子斷了，套住的馬跑了，我得到解脫。馬杆梢子斷了好接，若是馬杆子斷了，第二天就別放馬了。跑了的馬兜了個圈子又回到了馬群，我的坐騎也回到了馬群。我拍拍身上的雪，還好，胳膊腿沒事。左手大拇指不知怎麼脫了臼，有些疼，忍着。當時不會表述也沒法治療落下了頑疾，至今左手大拇指還不能用力。牧民們倒沒說我什麼，有位牧民還對我豎起大拇指，他抓住了我的坐騎將馬韁繩遞給我，這一刻我感到臉在發熱。如此亮相，真夠現眼的了。

剛剛接手馬群，我對自己的幾匹坐騎也不了解。我的坐騎是馬克斯爾指定的，倒不是埋怨他或感到不公平，事實情況就是我們馬群里沒有什麼適合馬倌騎的馬。這一年增加了四個知青馬倌，加上馬克斯爾，新增馬倌就有五人，其中除趙全明在鼻疽馬群外，還有四位馬倌需要增加坐騎。鼻疽馬群里有的是好馬而且沒有放牧用馬，馬倌可以隨意挑好馬騎。我們的馬群里一般能騎的馬都是有主人的，一下子上哪去找那麼多訓練有素的馬倌用馬呀？另則，馬倌的坐騎也要靠自己去挑選與調訓，有的要有耐力，有的要有速度，有的還要善解人意。最能善解人意的馬就是套馬要騎的馬，俗稱杆子馬。在套住選定的馬後，不用你去擺弄韁繩，杆子馬不受其他馬的干擾會自動緊追被套住的馬。當你身子移到馬鞍子後面坐在它屁股上，手腳都使上力時，杆子馬也會與你配合，猛然後坐，用力支起前腿，幫助你拽住前面的馬。套馬的動作是連貫的，是由人和馬一氣呵成共同完成的。馬倌套馬離不開馬的配合，我當時騎的馬不是那種訓練有素的杆子馬，因為在馬群里它就不聽我的指揮，我右手提着馬杆子，左手撥弄着馬韁繩，它不明白我的意圖，擠在馬群中就是不能按我的示意跟着前面被套住的馬走，待我套住的馬衝出馬群，它也不知道緊追前面的馬。所以我這次的失敗是必然的。連自己的坐騎都不了解，事到臨頭自然要“現眼”了。

我剛剛接觸馬群，對馬的習性不了解，也沒有馴馬常識，更不知怎樣調教馬。到草原不久就聽盲流社員講過馬都欺負人，有的馬對穿蒙古袍子的人老實，如是短打扮的人騎它就不老實。這是因為騎手馴馬時多穿蒙古袍，馬長期被蒙古族社員騎用已形成記憶。一般人覺得這種馬脾氣怪或沒馴好，其實這是對馬秉性的誤解。這種馬有個性，更聰明，肯定會忠於主人的，只不過它被不熟悉的人騎，心裡不願意，這是它發泄不滿的表現。

現一回眼得點教訓也好。可一點一滴的經驗教訓都要用失敗去獲得，學習放馬的過程實在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