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秀：燕市哭歌悲遇合，秦淮風月憶繁華

　　若問我為什麼喜歡南京，答曰：喜歡是它那股子蓊蔚洇潤之氣。“蓊蔚洇潤”這個四字詞是從《紅樓夢》裡引出來的，不知道以前的古書裡有沒有這樣一個詞彙，大概和“鳳尾森森、龍吟細細”等詞彙一樣，是曹雪芹獨創的吧。

　　南京又名石頭城，歷史上多次被定為首都，也多次遭到浩劫，但它仿佛是一隻特別善於涅槃的鳳凰，經歷了那麼多歷史的烽煙烈焰洗禮，不但沒有變得蕭索枯澀，反而越發地充 溢着蓊蔚洇潤之氣。

　　所謂蓊蔚洇潤，首先是指綠化好，植被繁茂，而且滋潤光鮮，飽含水氣。市區街道多為梧桐夾道，花壇滿布，草坪如茵；玄武湖、雞鳴寺一帶，有些區域的植被狀態還頗具野氣；特別醉人的是近郊紫金山-明孝陵-中山陵-靈谷寺那一大片風景區，近年來調理得更如畫如詩。2000年秋季全國書市期間，簽售《課外語文》之餘，我與助手鄂力前往遊覽，那天時雨時晴，雨絲風片不傷遊興，偶現的秋陽更添情趣。記得我們二人登上靈谷塔高處，只見滿山青翠，所有的樹木都在吁吐嵐氣，那些縹緲的嵐氣啟動我們無限美好的遐想，也令我們身體髮膚鼻息全感受到舒爽的浸潤滋養。鄂力是頭一回到南京，他說北京西山是他常游之處，仲夏的八大處碧綠陰涼，秋來香山的紅葉別具一格，流連其間，也都能觸發靈感升華思緒，但卻從來未曾見到過如同南京此處一般的旺沛嵐氣。我們以那嵐氣為背景相互拍攝了若干照片，他又專門拍了些嵐氣氤氳的空鏡頭。南京的能以蓊蔚洇潤，固然有其地理位置的因素，那畢竟已是江南，北京在長城邊上，挨着塞外，空氣濕度難以達到南京那樣的程度，不好生硬地加以對比。但北京與南京也有相似之處，就是它們都是湖城。南京市區近郊的湖面，大的有玄武湖、莫愁湖兩處，另外還有若干較小的，如今都整治得水豐波清，市內的秦淮河水系也有所疏浚。城市整體面貌滋潤光澤，跟水系的維護展拓也是息息相關的。北京市區近郊的湖面也頗多，護城河水系也很有基礎，近年來也很重視整治疏浚，特別是西部昆玉河航線的開通，已成為一道亮麗的新風景線。但總體而言，北京對自身水系的珍惜利用程度還應該進一步提高。人們都知道由於北京以北部分地域的生態惡化，現在沙塵暴時時襲擊北京，為此已強化了植樹綠化的工作，這當然是必要的，但植樹一定要和水系的整治相結合才能彰顯效果。北京的東、北護城河水系，特別是從東便門迤東泡子河-通惠河一直到通州大運河的水系，現在就很不盡人意，亟待恢復到歷史上最佳狀態，並進一步加以發展，以使北京的空氣也能經常洇潤宜人。

　　曹雪芹一生與兩座城市血肉相連，他的密友敦敏贈他的詩里有“燕市哭歌悲遇合，秦淮風月憶繁華”的句子。雖然說到處都會有文學，有作家，但南京確實是個歷史上文學積澱特別豐厚的地方，所謂蓊蔚洇潤，似乎也可以拿來比喻這地方那秀媚水靈的文學傳統。這地方似乎特別適宜純文學靜默地開放出辛夷花般艷麗的蕾朵。我隱隱覺得，上世紀中這裡的一些年輕作家試圖形成“探索者”流派，到世紀末又有蘇童、葉兆言那樣擅寫婉約、素馨風味的小說家出現，以至於《鐘山》雜誌堅持達二十多年獨特風格，都可以納入以蓊蔚洇潤為概括的人文傳統之中。

　　作為定居北京的寫作者，也許是受曹雪芹影響太深，我覺得所謂北京味兒是最適宜與南京味兒糅合融通的。願蓊蔚洇潤之氣貫通於北南二京。(北京晨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