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萬維讀者為首頁 廣告服務 技術服務 聯繫我們 關於萬維
簡體 繁體 手機版
分類廣告
版主:紅樹林
萬維讀者網 > 五 味 齋 > 帖子
消失的警報:到底是誰把武毒“雪藏”了13天
送交者: 一草 2020年03月03日05:49:43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逸草:其實已經明暸,唯有在一尊帝的旨意或暗示下,病毒與疫情才可能被“雪藏”這麼些日子。此文將前後一些細節講述得比較清楚。


消失的警報:到底是誰把武漢病毒“雪藏”了13天   ZT

起點人文plus 

本文轉載自公眾號:花兒財經(ID:huaercaijing)


2020年1月17日,如果你是一位來到武漢的遊客,你不會想到,六天后,這座城市和她的900多萬居民會斷絕與外界的一切交通,被封鎖在一場前所未有的病毒的陰霾里。

當時,你也許已經聽到了一點零星的肺炎傳聞,但如果你去查一下官方的通報,就會放下心來:1月3日以來,到現在整整15天了,這座城市沒有發現一起新的感染病例,也沒有發現醫務人員感染。

如果你再搜索一下相關消息,你也許會讀到:1月14日,國家衛健委專家組組長徐建國告訴《科學》雜誌:“疫情程度有限,如下周無新增病例或將結束。”你沒有理由不放下心來:畢竟,誰也不會對傳染性肺炎這樣的事情掉以輕心,我們可是一個經歷過“非典”的國家。

1月19日,武漢百步亭社區舉辦了“萬家宴”。

接下來的事情,已經是我們每個人親歷的歷史……



通報與現實的矛盾


《第一財經》整理的疫情發展時間線,讓我們看到了一些與官方通報不符的事實:1月3日到15日之間,光是確診的醫務人員就有5名。最早的一例是1月7日。

2月17日,中國CDC在《中華流行病學雜誌》發表了論文《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流行病學特徵分析》,其中的回顧性報告顯示:1月1-10日,武漢發病的醫務人員有18例;1月11-20日,這個數字已經達到了233例。

我們後來也了解到,“吹哨人”李文亮醫生在1月12日以“新型冠狀病毒高度懷疑”收治入院,這在當時已經不是個別病例。

也就是說,作為“人傳人”重要證據的醫務人員感染現象,早在1月上旬就已經出現,到了15日左右已經不再是個別案例,而為什麼有關部門和專家卻一直對外宣稱“沒有發現明顯人傳人證據”?

而這段時間的整體疫情又如何呢?一線醫生的感覺是:“我們看到的情況和現實報出來的的情況差太遠了。”

“我們所有醫院的醫生都知道這個事不對頭,因為我們看到的情況和現實報出來的情況差太遠了。”武漢一名大型三甲醫院影像科醫生告訴財新記者,肺部間質性改變以往非常少見,他所在科室每次遇到相關影像,甚至會引起科室內的學習討論,但在1月15日,其所在醫院發熱門診已經一天就能發現50個此類病變。(財新)

究竟為什麼,在整整15天的時間裡,武漢衛健委的病例通報為零?武漢衛健委當時掌握了真實情況嗎?國家衛健委派往武漢的專家們獲得了真實的信息嗎?究竟是專家誤導了決策部門和公眾?還是有關部門誤導了專家?


瞞報還是確診標準受限?

疫情“沉寂”了15天之後,1月18日凌晨零點十分,武漢衛健委通過官網發布通報:武漢市新增4例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病例。加下來的幾天裡,病例數開始激增:

1月19日通報:1月17日新增17例

1月20日通報:1月18-19日,兩日內新增136例

1月21日通報:1月20日,新增60例

疫情“沉寂”的十多天,剛好跟武漢市、湖北省“兩會”的召開時間一致,於是引發了網民的種種猜測:是否因為“兩會”召開,有關部門有意向公眾隱瞞了疫情?

武漢衛健委對17日之後病例數激增的解釋是:1月16日之前,武漢的疑似病例確診檢測,需要把樣本送到國家疾控中心去進行,這個過程很漫長,結果返回約需要3-5天;之後國家把檢測權力下放到了湖北省疾控中心。此外,1月18日之前,國家衛健委規定的確診方法只有一個:基因測序。之後,國家衛健委發布了《新冠肺炎診療方案》第二版,放寬了確診標準:基因測序與核酸測試,兩種方法二選一。

而事實上,這個說法只能解釋1月16日的病例數與後來幾天的反差,並不能解釋1月3-15日之間的零通報。因為,“必須送到中國疾控中心去做基因測序”這個確診標準是1月15日才公布的(《新冠肺炎診療方案》第一版),而且只生效了一天,第二天(1月16日),國家衛健委就把檢測權力下放到了湖北CDC。

也就是說,如果確診標準有問題,影響的也是15日之後的通報,而不是之前。

1月15日之前,怎樣確認病例?

1月15日之前,確認病例的方法經歷了兩個階段。

I. 未找到病原之前: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

第一個階段是2019年12月26日到2020年1月7日,我國的醫療與疾病防控系統發現了這種新型肺炎,但還沒有找到病原,暫時稱其為“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在這段時期,確認病例的依據是:臨床症狀+胸部CT影像學特徵+以及已知病毒的排查檢測。依據這樣的標準,1月5日,武漢衛健委對外公布,武漢市一共發現了59例“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患者的發病日期都是在12月12日至12月29日之間。

II. 確定病原之後:新型冠狀病毒肺炎

1月8日,國家疾控中心宣布,初步認定新型冠狀病毒為“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的病原,並且已經獲得了該病毒的全基因組序列。病原體的確認使病例的病原學診斷成為可能。

1月10日,國家CDC完成了PCR診斷試劑的開發與測試,隨即下發給武漢。

1月11日上午7點,武漢衛健委發布通報,宣布通過病原核酸檢測,確認了41例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同時宣布,“自2020年1月3日以來未發現新發病例。”(之後,新增病例為零的狀態一直持續到1月15日。)

也就是說,在1月15日國家衛健委規定只能通過基因測序來確診之前,武漢在確認病例方面並沒有受到明顯的制約:在收到PCR檢測試劑之前,可以通過臨床診斷+CT影像來發現病例;在有了試劑之後,核酸檢測不僅被允許,而且也具備條件。

在具備上述條件的情況下,武漢衛健委在1月3-15日的整整13天裡,一個新病例也沒有發現。

武漢衛健委在1月15日發布的一篇疫情問答里,還專門強調了這段時間的病例監測力度:我市進一步加強了病例監測和搜索工作,一方面繼續做好不明原因肺炎監測,另一方面在我市各級各類醫療機構開展病例搜索,以便早期發現病例。

然而,病毒真的在這段時間突然隱匿,變得難以發現了嗎?一線醫生顯然不這樣看的。



武漢醫生的憂慮

從元旦開始,符合症狀的病例就在迅速增加,做CT診斷的放射科醫生的感受最為直接。對此,財新做了很詳細的報道:

從1月3日,李雲華(湖北新華醫院放射科醫生,化名)就發現了三例肺部磨玻璃狀CT報告單,類似病例每天增加,而且增加比例呈直線上升趨勢。1月10日磨玻璃狀病例增加到30個的時候,李雲華就覺得事情不對勁了。雖說尚待嚴格的病毒檢測,但李雲華憑經驗認為,“我從沒見過增長這麼快的病毒,每過幾天翻一番,這個速度太駭人了。”李雲華由此不再敢相信官方宣稱的專家判斷,各醫院放射科醫生之間會交流疑似病例數字,情況都很不樂觀。 (財新)




新華醫院離華南海鮮市場僅2公里,是最早收治新冠患者的醫院。



劉力(武漢某三甲醫院放射科醫生,化名)則是從11日起不敢再相信官方通報。那一天,武漢衛健委通報,截止10日24時,初步診斷有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病例41例,未發現醫務人員感染。劉力說自己當時就傻了,他明明知道武漢同濟醫院調到發熱門診支援的急診科醫生陸俊1月5日就出現了“無明顯病因”的發熱症狀,右肺CT片有片狀磨玻璃影。他重看從1月1日起的所有急診查肺的CT診斷……只看斑片狀磨玻璃的。劉力痛心地看到,從1月1日開始,先是個位數的增加,然後逐漸開始翻倍,“到1月15日的時候,我發現了50例。可是到這一天,衛健委還在報原來的41個。1例沒有增加。” (財新)

就這樣,整整15天在官方通報里“銷聲匿跡”的病毒,在現實中卻不斷地蔓延。它隨着求診的病人來到了醫院,盤踞在醫院,襲擊着醫生、護士和病人,再隨着交叉感染的病人們走出醫院,擴散到武漢的大街小巷。


專家知道嗎?


王廣發:“當時,給我們的資料是41例確診病例。”

王廣發是國家衛健委派出的第二批專家組的成員,他1月8日抵達武漢,16日返回北京。17日出現感染症狀,21日確認感染新型冠狀病毒肺炎,30日治癒出院。他因為在1月10日接受媒體採訪時說整體疫情“可防可控”,“沒有出現醫護人員感染”,所以在社交媒體上被一些網民指責不實事求是。

2月1日,他接受了中青報的採訪。被問及“人傳人”證據時,他回答說:當時的資料比較有限,“給我們的資料是41例確診病例”,從有限的資料來看,當時我們沒有看到明確的人傳人的證據。“原始的資料有欠缺,甚至有些信息根本沒有拿到,判斷上就會失誤。

王廣發感染新冠病毒,成功治癒後接受記者採訪。


不難聽出,王廣發所在的專家組在當時並沒有獲得醫務人員感染的信息。王廣發在武漢工作的時間是1月8-15日,就在他停留的這段時間裡,陸俊醫生10日入院,李文亮醫生12日入院,新華醫院11日發現了第二例醫務人員感染。也是在這段時間裡,武漢協和醫院神經外科14名醫護人員被同一個病人感染,而且就在王廣發返回北京的同一天(16日),這14名醫務人員被收治入院。“當時一回到北京,專家組就馬上開會。我那時還沒有發燒,也不知道醫務人員感染、人傳人的情況。”


不僅王廣發,當時也在武漢指導防疫工作的中國CDC副主任馮子健對醫務人員感染的消息也一無所知(《中國新聞周刊》)。馮子健後來接受《新京報》的採訪,被問及何時得知醫務人員感染的消息時,他回答說:大約是在19、20日,鍾南山抵達武漢之後才知道的。

一方面,病毒在迅速傳播,人傳人跡象在一線醫生眼中顯現無疑;而另一方面,專家們卻只掌握1月3日之前的病例。

在沒有獲得新增病例報告、不掌握醫護人員感染信息的情況下,專家組組長徐建國的樂觀態度就顯得可以理解:“疫情程度有限,如下周無新增病例或將結束。”專家們在對待“人傳人”這個問題上的謹慎態度也顯得無可厚非。這甚至也可以解釋,為什麼國家衛健委下發的第一版《診療方案》會把確診標準定得仿佛很“苛刻”:將樣本送至中國CDC進行全基因組測序。——以專家當時掌握的信息來看,疫情並不緊迫,也不嚴重(只有41例,而且已經有10多天未發現新病例了)。既然現實威脅並不大,那麼面對這個新出現的病毒,專家組願意按照更嚴格的標準,以免出現“錯分”,干擾研究的進行——這樣的考量完全在情理之中。

有人質疑:既然專家到了武漢,也去了一線,為什麼沒有了解到真實的情況?是不是專家太“官僚作風”了?而王廣發解釋說,他作為醫生在一線時,看的是一個一個的個案。也就是說,專家對疫情的整體把握,單靠個人親歷的視點是不足的,必然依賴相關部門提供的統計數據。

社交媒體上有人指出,中國CDC是國家衛健委下屬的公益事業單位,並沒有行政權力。國家衛健委派出的專家組,成員有的來自CDC,有的來自其他醫療機構,總的來說,他們都是進行實地調研的研究人員,雖然是國家級專家,但跟當地的對口部門之間,並沒有行政隸屬關係。他們要開展工作,其實非常依賴當地有關部門的“安排”和“配合”。所以即便到了一線,他們的所見所聞,也在較大程度上取決於當地部門的支持和協助,他們的研判和結論,也會嚴重地依賴當地提供的數據和資料。

不跟專家分享醫護人員感染信息,在這個問題上,武漢衛健委很難有站得住腳的理由。“感染”病例的概念比較寬泛,確診病例、疑似病例、觀察病例和無症狀感染者都被視為感染病例,醫務人員中出現任何感染跡象,無論是否確診,都應該及時向專家組通報,進行重點討論和研究。然而從多方面的報道看來,在鍾南山率隊抵達武漢之前,醫護人員感染的消息似乎被嚴格地封鎖了起來,甚至連國家衛健委派出的專家和中國CDC有關負責人都不知情。 

“我在SARS10周年時寫道,蓋子不能捂,越捂越糟糕。對大眾也不能隱瞞……絕對不能掩蓋疫情,讓專業人員都無法了解真實的情況(王廣發)


武漢市長知道嗎?


1月31日,在央視《新聞1+1》節目中,白岩松連線了當時仍然在任的武漢市委書記馬國強。節目裡,馬國強回顧了疫情防控早期錯過的重要節點:“1月12日、13日,又是一個重要時間節點。隨着病例數的增加,特別是泰國嚗出第一例從武漢去旅遊的人確診之後,我們採取了機場測溫、高鐵站測溫等措施。

從中我們不難聽出,在1月12、13日的時候,武漢政府其實掌握了“病例增加”的信息,與此同時,武漢衛健委卻仍然每天在官網上通報:沒有新增病例。

在馬國強與白岩松對話的前幾天,1月27日,武漢市長周先旺接受了央視的採訪,在談到武漢市前期疫情披露不及時的問題時,周先旺解釋說:對於傳染病信息的發布,地方政府必須要獲得授權之後,才能依法披露,請大家理解。


這樣的回答,一方面意味着,武漢地方政府掌握的信息比發布的信息要多;而另一方面又撞上了羅生門:疫情發布不及時究竟是哪一級政府的責任?武漢市政府究竟將什麼樣疫情信息進行了上報?是上報信息不完整,還是上級部門不允許發布?如果醫護人員感染這個蓋子,要等到國家高級別專家組組長鍾南山18日到達武漢之後才能揭開。這背後,到底藏着什麼秘密?讓人疑竇叢生。

政府綜合考慮疫病防控與社會安定,對疫情信息發布採取謹慎態度,本也無可厚非,但整體上應該遵循“外松內緊”的原則:對外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對內則應該高度重視,做到決策者、疾控部門與專業人士之間信息透明,決策者應該在專業人士的協助下,制定有效的監測和防控方案,部署、協調各個部門加以實施。


公共衛生危機面前,不僅需要專業人士的研判與建議,更需要決策者的智慧與擔當,需要整個行政系統團結一致、周密部署、行動果斷。然而就在決策者遲疑、防控部署鬆弛的十幾天裡,病毒暢行無阻,在人們就診的醫院裡,在春節前密集的歡聚場合中,迅速蔓延。


1月19日,武漢百步亭社區的“萬家宴”如期舉行。

“其實我們陸陸續續都知道這個情況很嚴重,但大家都不敢說真話啊。”李雲華說,“我們醫護人員們沒日沒夜工作,就是想和死神賽跑,搶救病人,這些病人都是跟我們同住一個城市的活生生的人,他們本不必遭受這麼大的痛苦。”(財新) 


失靈的網絡直報系統


2003年SARS疫情以後,中央和地方投資7.3億建立了一套“傳染病網絡直報系統”,然而這個系統在疫情爆發的早期卻沒有起到作用。

按照系統的設計,任何一家醫院都可以將新發現的傳染病病例錄入系統,錄入之後,中國CDC和該院所屬的各級CDC都可以立即看到病例信息。直報系統大大提高了傳染病的監測效率,一個新病例出現,不需要層層上報,就能被中國CDC直接掌握。直報系統不僅提供了39種國家法定傳染病的上報通道,還有一個通道可以專門上報不明原因肺炎病例。

然而,武漢從發現第一例病例開始,一直到1月24日,整整28天,都沒有使用這套系統。武漢採用了人工上報的方法,由醫院通過口頭、電話、郵件等方式報告給區一級衛健委和CDC,然後再經過市、省,逐級上報給中國CDC。這種操作讓疫情監測效率瞬間退回到了2003年的非典時代。不僅如此,整個上報過程中,職責不明、銜接不清、時間拖延的現象也普遍存在,導致很多病例漏報、延報。這些狀況,讓中國CDC掌握的疫情信息不僅是滯後的,而且是嚴重殘缺的。(見《財經》報道)

中國CDC副主任馮子健在接受《新京報》採訪時,被問及武漢當時為什麼沒有啟用直報系統,他的回答是:“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是一個新發疾病,在傳染疾病報告目錄里是沒有的,調整網絡直報系統設置、人員培訓需要一個過程。”

這個回答令人費解。因為,直報系統專門為這類新出現的傳染病例提供了“不明原因肺炎”這樣的通道,並不存在“目錄裡面沒有”的情況。而馮子健並非不了解這個系統,他在2017年還專門就這個系統寫過論文。那麼我們就要問,他為什麼要這樣作答?是為了掩飾中國CDC的責任嗎?

中國CDC在這方面究竟有沒有責任?

一個系統如果沒有在使用,可能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系統的原因,系統出了問題,導致無法使用;另一方面是人的原因,該用的人不去用。在所有的報道中,沒有人提及系統出故障的情況,所以,可以排除第一個原因。那麼第二個原因,該用的人沒有去用,武漢所有的醫院都沒有通過直報系統上報病例,為什麼?

有報道提到,直報系統使用起來比較複雜,而很多醫生沒有受過相應的培訓,還有些醫生甚至不知道有這個系統。也就是說,系統雖然建成了,但在很多地方都沒有落到實處。直報系統在各地的有效使用,需要在當地衛健委的組織部署下,由當地CDC對醫院感控科的人員進行培訓,同時也需要當地衛健委對各個醫院的系統使用情況進行指導、管理和監督。

由於我國的行政體系實行分級管理,所以各級CDC都是本級衛健委下屬的事業單位,並不隸屬於上一級CDC。就是說,武漢CDC的上級主管部門是武漢衛健委,而不是中國CDC。所以,武漢各醫院沒有使用直報系統,追究起來,其實是武漢衛健委的責任。

我們看到,直報系統的使用情況,各個地區之間也是有差異的。1月15日,深圳就通過直報系統上報了第一例不明原因肺炎病例。

《財經》記者採訪的上海一家醫院感控科人員,對上報流程非常熟悉:“不管哪一科的醫生,只要診斷出傳染病,必須填寫一張傳染病報告卡,報醫院防保科,由防保科上報CDC,不得有任何遺漏或者延誤。”

中國CDC長期以來沒有發現武漢在使用直報系統上的問題,在這一點上是有責任的。但主要責任,仍然在武漢市衛健委。所以,馮子健不能自圓其說的回答就讓人不解:拋出一個不符合實際情況的解釋,來“掩飾”其實並不屬於中國CDC的責任——顯得有些說不通。其中是否另有隱情?

武漢所有的醫院都沒使用直報系統?這一點有些匪夷所思。如果說武漢衛健委只是平時在這方面疏於管理,導致不少醫院的操作有疏漏、不規範的話,表現出來的狀況,應該是各家醫院參差不齊,有的報,有的不報,有的報得准而全,有的報得馬馬虎虎;但是,幾十家醫院裡面,沒有一家醫院使用直報系統,就值得額外注意:究竟是都不會用?還是都不許用?


經濟學家華生,把這次疫情中的直報系統比作“馬奇諾防線”:本以為固若金湯、一定可以拒病毒於千里之外的直報系統,竟然形同虛設,絲毫沒有起到監測作用。

直報系統為什麼被棄之不用,目前並沒有看到很好的解釋。希望隨着時間的流逝,更多的事實會浮出水面,幫助我們解開這個謎團。



第一份“人傳人”報告


從正規媒體的報道中,我們能看到的最早的“人傳人”證據書面報告並不來自武漢,也不來自國家衛健委前期派出的兩批專家組而是來自香港大學微生物學系講座教授袁國勇。

袁國勇同時也擔任港大新發傳染性疾病國家重點實驗室聯合主管、港大深圳醫院臨床微生物及感染控制科主管。1月15日,他帶領的團隊在港大深圳醫院確診了一起家庭聚集性疫情案例。這個家庭的7位成員中,有6位感染了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者中有5位近期往返過武漢,1位沒有,表現出明顯的“人傳人”特徵,而且6位感染者之中,有1位沒有表現出症狀。

1月17日,袁國勇將這一發現以書面形式發送給了中國CDC主任高福本人和廣東省CDC提示人傳人和無症狀感染風險。

1月18日,鍾南山率領國家衛健委高級別專家組來到武漢。袁國勇也作為高級別專家組成員一同到達,成為專家組中唯一一位來自香港的成員。

1月19日下午,鍾南山院士結束武漢考察,對外發出預警。

我們不知道,如果沒有這份來自武漢之外的報告,鍾南山院士是否會在18日來到武漢,醫護人員感染的消息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向公眾宣


不應沉默的真相


回溯疫情發展的這段時期(1月3-17日),人們對有關部門的通報沒能如實反映真實狀況、沒有及時採取有效措施阻止疫情擴散感到憤慨,問責之聲不絕於網絡。

武漢有關部門最先的解釋,是確診標準妨礙了病例的確認速度,導致大量病例沒有及時被確診。(但通過我們的分析可以看到,這種說法並不能解釋15日之前的零通報。)之後又有武漢市領導表示,地方政府只有獲得了授權,才能發布疫情。隨後又有領導表示:內心充滿“內疚、愧疚、自責”,如果能“隨着病例的增加”,在12、13日採取更嚴格的防控措施,事情應該會有所不同。 

社交媒體上,也有評論者將矛頭指向專家,指責專家不斷地對外宣稱沒有發現人傳人證據,誤導了政府,誤導了大眾。

後來,官方和國家高級別專家組專家的一致回應是:“這是一種全新的病毒,一開始人們對它知之甚少,因此需要一個加深對其了解的過程”。

然而,當我們越是了解一線醫生在疫情早期的經歷和感受,就越能夠看到,這個“加深了解”的過程,是怎樣被人為地拖長了:

“隨着接診越來越多的類似病人,越來越多的醫生從臨床看到不同尋常的肺部病毒感染,而且人傳人的跡象也越來越明顯。但多數醫生們不敢公開發聲,’怕被警方傳喚’。
”當初正是這份處理八名‘違法人員’的警方公告,猶如一道緊箍咒套住了眾多醫生。”(財新)

這樣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對任何政府、任何行政體系來說,都是嚴峻的考驗。但如果我們有一個更開放的言論環境,當體制運轉出現問題時,至少可以有一種糾偏機制,讓問題更早暴露,引起各個部門、各級政府的重視,更大的災難也許就可以避免。

就這次疫情來說,一線醫護人員是疫情早期最靈敏的觸角,也是抗擊疫情的最直接力量。發現疫情的是他們,戰鬥在一線的是他們,處境最危險的也是他們。但他們的聲音卻被嚴密地阻斷了,最終導致醫務人員成為這場災難中付出了最大代價的群體。

李雲華向財新記者透露,1月6日,新華醫院的一位呼吸內科醫生肺部CT顯示有一小塊陰影,呈現磨玻璃狀,也沒接觸過華南海鮮市場。當天院方召集各科室負責人開會,不得把相關情況泄露給外界,尤其不能告訴媒體。……“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1月20日。”李雲華說。
醫生病了,無人認賬,顯然有一種“指令”在起作用。李雲華透露,院方不僅不公開醫務人員感染情況,甚至出台一條“奇葩規定”——本院醫護人員CT檢查,對於肺部不明原因肺炎待排除的,CT片子及結果一律不給本人由科室統一交給醫院內部的感染管理科。財新記者採訪的武漢多位醫生都透露,他們的醫院也有類似規定——“檢測結果不公開,陽性結果以電話通知”。(財新)

2月10日,湖北省衛健委書記和主任被雙雙免職。2月13日,湖北省委書記、武漢市委書記也被雙雙免職。這樣的消息,似乎向大家提示了疫情防控不力的責任所在。但社交媒體上,也有人為“免職”做了這樣的注釋:“免職只是意味被免職人不再擔任原職務,一般不具有懲罰性。”2月13日,中國駐美大使崔天凱接受了美國媒體的採訪,記者問到,湖北兩位高級別官員被免職,是否因為他們做錯了什麼?崔大使回答:在這樣特殊的情況下,這種人事調整是為了給予能者更多責任,也是重任。

隨着疫情爆發、受控,又逐漸被遏制,早期疫情信息披露不及時的問題,仿佛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然而,只有還原真相,只有真正了解究竟是什麼讓舉國上下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價,我們才能汲取教訓,避免未來的災難發生。

疫情防控需要研判、決策和實施這幾個環節環環相扣,每個環節都缺一不可。疫情從幾十個病例,演變為今天這場波及全國的災難,要分析其中原因,需要對這幾個環節都加以考察。目前我們能看到的公開討論、爭議、分析和採訪報道,大都集中在研判部門,而研判部門作為一個“技術部門”,其工作在很大程度上依賴於決策部門和組織實施部門的指引、支持與配合。只有對研判、決策和實施這三個環節進行全面綜合的考察,我們才有可能還原事情原委,真正汲取教訓。

這次疫情讓我們看到,做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做為擁有14億人口的國家,在這個高度依賴協同的龐大而複雜的系統中,“牽一髮而動全身”已經遠遠不是一個比喻。如果沒有信息透明機制讓各部門相互協助、又接受監督,在危機面前,任何一處的失職、腐敗、不作為,都會讓整個系統付出昂貴的代價。


歷史的哨音


2月7日晚上九點半,李文亮醫生去世的第二個晚上,武漢市內響起了哨音和喊聲,困守家中的人們用這種方式來紀念這位去世的醫生。

人們紀念的並不只是李文亮。李文亮讓成百上千的“死亡病例”有了一張鮮明的面孔:一位80後,工作之餘追劇逛街,愛吃炸雞腿,一位丈夫,一位兒子,一位父親,期待着即將到來的第二個寶寶,嫌愛樂維“好貴”。他就像我們身邊的某一個人,或者,他就像我們自己。

他是8位“造謠者”之一。人們為他感到不平:如果他的聲音不被壓制,也許疫情會在早期就被控制,也許事情不會發展到如此嚴重的地步。媒體也因此稱他為“吹哨人”。


他就像一個縮影,一個黑色的悲劇寓言,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周里,一步一步地提示着我們錯過的每一個機會,每一個節點:12月30日,武漢錯過了他的“哨音”。1月12日,當他重症入院的時候,正在調研的專家“錯過”了他的病例。那個時候,沒有人知道,一位醫生正躺在ICU的病床上,心裡在想:‘’通報怎麼還在說沒有人傳人,沒有醫護感染”。

但願,千百位逝者付出了生命代價換來的教訓,不會被我們最終錯過。

2月7日晚上,當哨聲和喊聲在武漢城中響起的時候,也許,每個人心裡都會閃過一些疑問:究竟是誰,在什麼時候,因為什麼原因,做了一個什麼樣的決定,讓上千萬人今晚在這裡坐困圍城? 又究竟是在哪一個瞬間,李文亮醫生和成百上千的人,不可挽回地與生的機會擦肩而過?

對這些問題的追索和回答,才是我們對逝者最誠摯的紀念,也是我們對生命的守護和祈願。

翟鵬霄(微博ID:翟鵬霄) 

2020年2月23日(修改於2月25日),上海

關注我們

人文plus

ID:renwenplus



0%(0)
0%(0)
標 題 (必選項):
內 容 (選填項):
實用資訊
回國機票$360起 | 商務艙省$200 | 全球最佳航空公司出爐:海航獲五星
海外華人福利!在線看陳建斌《三叉戟》熱血歸回 豪情築夢 高清免費看 無地區限制
一周點擊熱帖 更多>>
一周回復熱帖
歷史上的今天:回復熱帖
2019: --
2019: 拿年齡說事,嘿,實際站在旁邊會羞愧的
2018: 佛經應該怎麼讀?
2018: 旅途勞頓,鄉村客棧好解乏。
2017: 好萊塢那些戲子反川普是不是出於嫉妒啊
2017: 傑夫會俄。主流媒體也看不下去了哈:民
2016: 和尚姓什麼? 反正少林寺和尚姓黨.還有
2016: 斯大林說過,沒有人就沒問題, 解決問題
2015: 中國赴美孕婦惡意欠醫院帳單。在香港住
2015: 如果你是兩會代表,能提什麼提案?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