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底層的“囂張”

張鳴

抗疫以來，全國的小區，乃至村莊，都開始封閉管理。原來的保安，是為小區人服務的，現在儼然成了“管理人員”。再加上小區和村莊，都聘了一些“志願者”，這些志願者，原本跟保安一樣，都是社會底層人士，原來見了人，都客客氣氣的。但是，現在成為管理者之後，態度未免就變了。不講情面，公事公辦者有之，態度蠻橫者亦有之，像某地一樣，人家一家子在家裡打麻將，就上門去砸，這樣的事兒，當然也有。

因此，有人感慨，雖然是底層人士，可但凡有點權力，就會囂張。由此，大家感慨，某些人素質之低劣。

其實，管點事就把事兒當回事，是好多人的共性，越是底層人士，向來誰也不把他們當回事的，就越是可能這樣。他們管的事，都是街道和社區幹部交代下來的，所謂囂張，在很多時候，只是他們比較認真，忠於職守而已。底層人士，一旦人家讓他們管個事兒，哪裡敢不認真負責呢？教條刻板，也是難免。明明天天見，彼此都認識，非得讓你出示出門證，不方便也不行。這是因為，他們實在是太把上級的命令當回事了，設身處地替他們想想，他們能不這樣嗎？一輩子就管了這麼點事兒，能不當事嗎？

有沒有原來處在底層，人都不把他們當回事，這回趁機回報一下，做做威福的可能？當然有。我們這個社會，缺乏平等精神，小區裡的住戶，每每看不起這些底層人，外來人。嘴上不說，目笑存之。人家又不傻，耳濡目染，心裡有氣，也是難免。所以，我們不能單單指責底層的囂張，還要反思一下自己。

至於上門打砸這件事，有一部分的責任，是跟上面有關禁令的過於教條有關。疫情存在期間不能聚眾打牌。有人在家打牌，鄰居舉報，舉報者也沒弄清楚情況。然而，志願者居然上門“執法”，有樣學樣，當然不能允許對方頂撞。但有頂撞，打砸就會有。亂來的是他們，但根子卻不在他們哪兒。這樣挨揍的事兒，在過去，大概都是這些志願者承受的，現在換了角色，你讓他們將心比心，站在被處罰者角度想問題，怎麼有可能？

所以，所謂的底層囂張，其實大半都是他們的管理者的問題。辦事過於刻板，簡單化，教條化。有的時候，還有趁着疫情，隨意侵犯居民基本權利的可能。他們就沒有掌握好法律的界限，怎麼可能讓這些底層幹事的有底線？說到底，底層人士，本來就是需要幫助，需要教育的。不要一看到他們態度生硬起來，（包括我自己在內）就感覺受不了。這種感覺，本質上，還是缺乏平等精神的體現——難道說，街道和社區的幹部，就有資格這樣橫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