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圖“自治區”會成為全美首個自治共和國嗎zt

西雅圖當地抗議者占領西雅圖市中心警局東部分局，宣布附近區域為“國會山自治區”，美國上下震動。當地時間6月11日，總統特朗普發推表示，西雅圖市已被“無政府主義者”占領，並喊話西雅圖市長杜坎“立刻奪回你的城市”，否則“我就會出手。”

杜坎在此後的新聞發布會上表示，市政府拒絕讓聯邦軍隊來驅趕示威者。“（特朗普）入侵西雅圖的威脅只會進一步分裂我們的城市，並引發新的暴力。”杜坎還強調稱，目前在西雅圖的抗議絕大部分是和平的。

美國媒體報道，部分抗議者自稱，“國會山自治區”擁有主權。很多自媒體更是火上澆油稱，“西雅圖共和國”即將誕生。

當地的抗議活動將如何發展，最後又會走向何方？美國當地時間6月12日中午12點，西雅圖“國會山自治區”（Capitol Hill Autonomous Zone，縮寫為CHAZ）成立的第5天，封面新聞記者實地探訪了這個美國當下的“風雲之地”。

歡迎來到CHAZ

這里就像一個露天跳蚤市場

煙熏熱狗從中間剖開，一股辛辣味從鐵板上升起，配上新鮮的炒洋蔥，彌散的肉脂燒烤香味引來好幾個人排隊。

“哥們兒你看到了，我可是拿了個好位置，這可是在國會山自治區的中心地帶！”小哥指了指街對面的西雅圖警察局東區大樓——現在叫“西雅圖人民大樓”。熱狗小哥剛剛結束了一場來自美國某自媒體的采訪，還顯得意猶未盡。

站在12街與東派克路的街口，人群在逐漸聚集，一些志願者將位於11街的部分路障搬離，好讓人們進入地上的塗鴉區拍照。

“人民大樓”（原西雅圖警察局東區大樓，但是現在警察字樣已經被人民字樣給覆蓋）所在的街道上，還有幾場演講在進行，一場在西雅圖市區的大遊行即將於下午3點開始。

儘管下着雨，還是有人沿街跑步鍛煉，有人躺在路障區的露天沙發上，打量着四周。公園裡新開闢的3塊菜地盡情享受雨水的滋潤，更多的人在街上來回踱步，好像在等待着一些事情發生。

一個年輕人靠近：“我這兒有好東西，來點葉子（大麻）？”“不了，謝謝。”記者展示了手上的熱狗，回絕掉他。

環顧四周，有些魔幻：站在美國的國土上，這卻又是一個剛宣布獨立自治的區域。這里很熱鬧，有大量的地攤分布在街道兩側，可以購買牛奶、餅干、新鮮蔬菜，每個攤位也都設置了捐贈點，喬治·弗洛伊德的名字和BLM（黑人解放運動）的字樣被塗鴉在幾乎所有的櫥窗、電線杆和地面上。這里更像一個大型露天跳蚤市場，但同時它也擁有自己的政治團隊，媒體，清潔工，志願者團隊，律師咨詢部門，甚至還有一個新建的醫院。

這是喬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死亡事件以來，全美眾多抗議活動中，出現的第一個自治區，或者叫做共識社區。6月8日，當地警察已經撤離該區域，隨後全美的眼睛聚焦在了這里。

最小之國誕生？

占地1/4個梵蒂岡 半個成都七中大小

描述CHAZ，可以先從占地大小說起。根據維基百科描述，CHAZ圍繞西雅圖警察局東區大樓為中心。它的北界是東丹尼路（East Denny Way），東界是13街，南界是東派克路（East Pike），西界是百老匯路（Broadway）。卡爾·安德森公園（Cal Anderson Park）被該區域完全覆蓋。

這座公園占地大約為0.029平方公里，而整個CHAZ大約是公園面積的3倍多，占地大約為0.1平方公里。

這是個什麼概念呢？位於意大利首都羅馬西北角高地的梵蒂岡，是全世界面積最小、人口最少的國家，其國土面積只有0.44平方公里，也是全世界唯一一座國中國。假如面積不到到梵蒂岡的1/4的CHAZ主權被承認，它將取代梵蒂岡成為最小國家，也將是全世界第二個國中國。

旅居當地的成都人李先生形象地描述，這個“新國家”只有他的中學母校——位於林蔭街的成都七中的一半大小。

6月12日早晨10點，在出發之前，記者仔細檢查了隨身攜帶的物品：一些零錢，一部手機，口罩，酒精消毒液，以及駕照和護照。畢竟可能是從一個國家進入另一個“國家”，也許在入境時需要出示證件。

CHAZ的“邊境”十分具有美國特色：以街道劃分邊界，筆直而銳利，和各個州邊境劃分極為相似。上午10點半，記者駕車來到東派克路打算從最南邊進入“邊境”。

在街道路障前，只有一名打着雨傘的抗議者，並沒有任何“入境窗口”。路障處立着一個白色指示牌，上面寫道：“你即將進入自由的國會山”。原本立在這里的交通指示牌，被堆疊在人行道邊。

只用一步，就從美國跨入CHAZ。松樹街上最醒目的，就是剛剛完成的，占據了整條街的彩繪版抗議標語：Black Lives Matter（黑人的命也是命）。

麻雀雖小 五髒俱全

卡爾·安德森公園占據了整個CHAZ西部約1/3的面積，也是抗議者們的休憩之地。公園分為兩部分，平常用於體育活動的場地仍然保留原樣，上百頂帳篷則占據了北邊的自由活動區。

帳篷區的中央地帶，出現了3塊菜地，裡面是一些無法識別的菜苗。有意思的是，一些抗議者在自己的帳篷周圍用盆栽圍出了後院，宣示這里是私人區域。

公共衛生系統也是有配備的。在生活區，可以看到有大量的移動廁所，廁所里有酒精消毒液可以用來洗手。

“我是自願來這里幫忙的，沒有人雇用我。”一名叫卡爾的志願者戴着口罩和手套，拖着一個大塑料袋在清理生活區周邊的垃圾。在塑料袋裝滿後，他打算把垃圾裝到自己的車上拉走。談及住在帳篷里的人們，卡爾認為這是他們的生活方式，“每個人都有待在這里的權利。”

CHAZ版塊分明。公園是休閒生活區，抗議活動的主要場所則集中在了東pine街的人民大樓處。繼續往北走，你甚至可以看到CHAZ的醫院——一座類似戰地醫院的露天簡易醫療場所，志願者們用兩個紅布條交叉貼袖口，成為醫護人員為CHAZ的居民們提供服務。“醫院”四周還立着提示牌，禁止圍觀的人們拍照。

國會山沒有故事

“不要試圖過來找故事”

當地時間上午11點30分左右，至少3場辯論式演講正在人民大樓樓下進行。演講各自相隔20米以上，互不影響。

人民大樓前的辯論要尖銳一些。“聽着，我愛所有的非裔，我是來支持你們的。我只是覺得，這場抗議要更有目的性。我們的最終目的是趕走所有的警察嗎？種族歧視（在美國）是一個普遍性議題，我們要反對的是種族歧視，而不是消滅警察，對嗎？”一名白人說。

“我來告訴你，警察有什麼問題。”一個戴着口罩年輕非裔小哥接過話頭：“就在這個街區，去年有一名非裔女性當街被捅死了。這樣的事件時有發生。警察沒有對我們的社區負責，特別是涉及到種族歧視衝突的案件。我們需要得到更多的尊重。這是這場抗議的最終目的。”

在不遠處街口的卡爾，則用近乎說唱的形式來表達自己的看法：“很多人來這里有自己的目的。別人我不知道，我是來支持喬治·弗洛伊德和他家人的，他們需要團結的力量來得到溫暖。”這場演說的結尾，則是以卡爾和傾聽者的擁抱和合影來結束。

有些演說，則看起來很正式。

在至少三部攝像機的聚焦下，Brent（化名）和另一名辯論者Anessa（化名）人群中正在討論CHAZ的存在意義。

“不要試圖過來找故事，這里沒有任何故事。過去幾天我告訴過CNN，FOX，KING5，還有很多自媒體，這里是一個嶄新的社區。我們正在做的是向大家展示，一個全新市政系統誕生的過程。”Brent向大家反覆強調，這里正在發生的事情不是一個故事，不是所謂的新聞爆點，而是社區居民們用自己的方式來重塑一個新的生態系統。

“我們要團結起來，證明這最終不是一場鬧劇。”Anessa稱。兩人的配合式演講不時贏得周圍人群的掌聲。

“這一場用了15分鍾？太長了。”演講結束後，Brent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水，觀看監控器里的回訪。5分鍾後，兩人的演講再度開始。

恍惚間，這里似乎穿越回到了普通個體可以肆意發聲的古希臘式廣場。

為什麼是國會山？

歷史與焦點

辯論還在激烈進行。臨近中午1點，CHAZ裡面的人越來越多。不少抗議者已經換上了寫有“ONE TEAM, ONE VOICE, NO MESS(一個整體，一種聲音，沒有混亂)”字樣的黑色外套。這一天的遊行即將開始。

這不是國會山第一次讓西雅圖成為全美的焦點。事實上，國會山一直以其著名的LGBT （女同性戀者）和反文化社區而聞名。該地區以前也曾是其他大規模抗議活動的中心。

而西雅圖本身，就歷來以大罷工、勞資糾紛而聞名。近年來隨着大量科技公司入駐，城市出現激進活動的頻率也降低不少。

最初的抗議開始於5月29日，喬治·弗洛伊德死亡後。國會山及其周邊的抗議活動在全美數十個城市中比起來就是有些激進的，而在弗洛伊德葬禮當天，事情開始走向失控。

根據多家媒體報道，在和弗洛伊德葬禮的同一天晚間，有西雅圖市議員帶領着一批示威者涌進了當地市政廳。抗議者在進入市政大樓之後，高聲疾呼“讓市長杜坎下台”、“BLM”等示威口號。

國會山迅速成為焦點。抗議者在當晚市政大樓沖擊事件發生前，就先占領了位於國會山區的西雅圖警察東分局。同時間，因為當地警察過度的使用催淚彈、閃光彈和胡椒噴霧，對和平示威者過度使用武力鎮壓，使得示威者和警察的矛盾激化，關係十分緊張，同時也引起了數千起針對警察執法行為的投訴。

6月8日深夜，市長杜坎推特上說，警察的撤退是“主動降級抗議者與東區外執法人員之間的對峙”。同時西雅圖警察局局長貝斯特命令拆除警察局東區區域中心大樓周圍的路障，並固定建築物。

這一刻，CHAZ正式成立。

CHAZ何去何從

全美境內首個自治共和國？

時間來到了6月12日，CHAZ成立的第五天。在過去的幾天時間里，這里可謂是全美風雲之地。

時間6月10日，當被記者被問及如何看待CHAZ時，華盛頓州州長傑伊·英斯利稱自己沒聽過這個消息，“所以必須保留評論”。英斯利緊接着說道，“我還沒從任何可靠的消息源聽到過關於此（示威者成立自治區）的消息”。

有意思的是，當晚特朗普就發推稱，“國內恐怖分子已經占領了西雅圖，一個由極左民主黨人管理的城市。法律與秩序！”

根據媒體報道，抗議者稱，對CHAZ擁有主權。很多自媒體也稱，“西雅圖共和國”即將誕生。

那麼，CHAZ是否會成為一個自主國家呢？我們可以看看法律規定。國際法上，對於主權國家是否一定要它國承認有兩種不同的看法。

一種是宣告說（declarative theory），即主張它國是否承認不影響主權國家的存在，《蒙得維的亞國家權利義務公約》就採用此種主張。另一種則是構成說（constitutive theory），則主張它國承認是主權國家的必要條件。

但無論採取哪種看法，有一個關鍵點在於，CHAZ並沒有一個集中的治理體系和政體組織。抗議者們在過去幾天裡已經通過各種媒體平台，包括記者在現場看到的媒體辯論來表明他們的意圖，即建立一個不再需要警察的社區。

事實上，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而一個新國家的誕生，似乎不在這個選項里。看來，很多媒體為了博眼球，有意無意將他們的訴求誇大化。

CHAZ需要什麼：一場談話？

有媒體報道說，一個名為No Cop合作社的組織成立於6月9日，提供免費水，洗手液，社區捐贈的小吃和烤肉串。CHAZ對所有人開放，進出自由。這里除了抗議者和遊行，還成了網紅聚集地和居民們的休閒地。卡爾·安德森公園有好幾年沒有如此熱鬧過了。

“可是，我們究竟在做什麼？我一直住在這里，而我看到的是人民就在CHAZ里逛來逛去，漫無目的。”居民凱勒向記者抱怨。他和他的男朋友每天都要來這里看看，希望情況會有一些變化。他說，他不代表任何組織，他甚至認為CHAZ就沒有組織。他隨手指了指一根電線杆上的宣傳單和塗鴉，上面全是反對警察和反宗族歧視的標語。“反對之後呢？我們需要一場談話，民眾和警方代表的談話，看雙方的訴求是什麼，我們如何解決現在的局面。”

“應該談些什麼？”他面對問題沉默了一會兒，“我也不知道。但是應該有一場談話的……”

6月12日，當地公安局局長貝斯特在接受采訪中稱，CHAZ的存在阻礙了警方執行任務，但他也表示，會和平解決此事。

CHAZ之內滿是塗鴉和標語，遍地的辯論，熱鬧的集市，以及拍照打卡的人們。自治之後呢？沒人說得清結局如何。

2英里外的派克市場里，全美第一家星巴克咖啡店的網紅熱度，已經完全被CHAZ取代。沒有了大排長隊的觀光客，店員只有站在門口，賣力地招攬零星的顧客進來購買咖啡，這在以往簡直不可想象。

咖啡店下午2點前就會關閉，好避開即將從CHAZ出發的遊行人潮。至少在這個6月，CHAZ都將成為翡翠之都的代名詞。

而在未來，這里是真誕生一個“新的國家”，還是成為一場抗議的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