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6日,Nature雜誌的一篇特別報道指出:20年來,國際上為應對傳染病大暴發做了很多準備,在應對大流行的評估中,2019年美國曾被評為準備最佳的國家,但是,所有這些預演中,沒人預料到特朗普,這是美國控制此次新冠病毒失敗的不二原因。“像所有大流行一樣,開始時,它很小,小到可以輕易地被人忽視。然而,危險正一步步逼近。巴西出現了一種新型的冠狀病毒,從蝙蝠,傳給豬,再傳給農民。隨後,病毒擴散持續發酵,傳到了大城市的國際機場。從那裡,病毒被旅行者帶到美國,葡萄牙和中國。在短短18個月內,冠狀病毒已蔓延到全世界的每個角落,造成了六千五百萬人死亡,全球經濟自由落體般下滑……”
這是8月6日的一篇《自然》雜誌特別報道的開頭,講的是大流行全球爆發的“模擬場景”。去年十月,紐約市會議中心,一群政府官員,學者,企業領導人觀看了這個虛構的模擬場景後,被深深震撼了。
當接受這篇文章的作者,多次因對埃博拉和公共衛生政策的報道獲獎的《自然》雜誌科學記者Amy Maxmen采訪的生物安全專家莫哈德(Ryan Morhard)將之稱為“201事件”,意思是:“因為我們每年會看到多達200種流行病,最終總會有一種導致大流行”。
在那篇文章中,作者還指出,過去的二十年來,對這類大流行的模擬和評估進行過數十次,“事件201”僅僅是其中之一。究其目的,是為了突出了大流行的風險,並確定世界各國政府和組織應對能力間的差距。
大流行模擬最早於2000年開始流行。生物安全和公共衛生專家,從軍方進行的戰爭演習中汲取了經驗,對衛生系統進行應急測試,了解可能出問題的地方,引起決策者的重視,着手去解決問題。在這些圓桌會議中,學者,商界領袖和政府官員做出了實時決策,以應對不斷擴大的危機,這在電視新聞類報道中有所體現。
文章特意提到了美國的生物安全智囊團精心策劃的“暗冬行動”(2001年)和 “大西洋風暴” (2005年),是最早涉及生物攻擊的兩項模擬,模擬內容是其他國家在美國釋放了天花病毒。當時的模擬活動,邀請了具有有影響力的領導人參與,如世界衛生組織 (WHO)前負責人,前總統比爾·克林頓時的國務卿。
在“暗冬行動”和“大西洋風暴”期間,參與者發現,疾病的流行狀況分別翻了一番和四倍,聯邦和州領導人之間的權力鬥爭,使衛生反應陷於癱瘓。醫院無法應付大量有護理需求的人,國家疫苗庫存已枯竭。在“暗冬行動”演習之後不久,美國政府承諾開發全國性的天花疫苗供應體系。2006年,國會通過了《大流行和所有危害的防範法》,以提高美國在緊急情況下的公共衛生和醫療應對能力,其中包括用於新興感染研究的資金。
與此同時,國際上對大流行的擔憂也在增加。2003年,中國爆發嚴重急性呼吸道綜合症(SARS),傳播到二十多個國家,在中國大陸,香港和台灣地區有721人因此喪生。很快,WHO的194個會員國同意,支持世界通過一系列規則,稱為“國際衛生條例”,來防禦健康威脅。各國紛紛作出承諾,投資大流行防範,並向WHO報告疫情,以使其他國家保持警惕。
該法規自製定以來,屢次經受考驗。2009年暴發的H1N1流感病毒,粗略估計導致了10萬多人死亡。在2013年,又出現了中東呼吸綜合徵(MERS)的傳播。隨後,2014-2016年,全球最大的埃博拉病毒(Ebola)爆發,導致1.1萬人死亡。
為應對流行病的肆虐,聯合國專門委任了一個小組,探索世界如何更好地為將來可能出現的威脅做準備。2016年,最終的報告提出了幾項建議,包括對疫苗,新發傳染病的治療和診斷進行投資,以及需要“所有相關響應者”參與傳染病模擬。
2017年1月,在瑞士達沃斯舉行的世界經濟論壇上,世界銀行和梅琳達·蓋茨基金會宣布了對流行病模擬的支持。該論壇雲集了全球商業,政治和學術界的領導者。這項模擬強調,在管理醫療設備,診斷測試,治療,疫苗的全球供應時,公司,政府,非營利組織之間需要更好的協調。這恰好符合奧斯陸基金會(Oslo-based foundation)的建立初衷,該基金會致力於開發和分發針對新發感染的疫苗,稱為流行病防範創新聯盟(CEPI)。目前,該基金會已經獲得了蓋茨基金會、英國生物醫學慈善組織惠康基金會(Wellcome),以及日本和德國等國家的資助。
然而,即使有無數的模擬,也有有識之士指出,這些模擬中的關注點存在巨大缺陷。
《自然》雜誌文章中援引了華盛頓特區全球發展中心高級研究員傑里米·科寧戴克(Jeremy Konyndyk)說,“生物安全界研究人員通常側重於疫苗,而不是公共衛生系統中複雜的系統性缺陷。他們常常在疫情爆發處理中,忽略了“中間策略”。
演習模擬結果中最受關注的最終策略(藥物和疫苗),可能也確實是目前未能成功控制疫情的國家(如美國和巴西)的唯一出路。但在此之前的“中間策略”,不該被忽略。
這位研究人員提到的“中間策略”,指的是充分利用和協調足夠的衛生工作者和生物醫學資源,來進行高效的檢測、治療、溯源和隔離。事實上,無數的模擬早已顯示出了這些方面的缺失。
去年美國衛生與公共服務部(HHS)進行的一項,名為“Crimson Contagion”的演習中,模擬的情景是,從中國返回的遊客攜帶了一種新型流感病毒,該病毒在伊利諾伊州芝加哥市擴散,並感染了1.1億美國人(模擬中假定病原體比SARS-CoV-2更具傳染性)。隨着領導人爭相執行政策和採購設備,在地方、州和聯邦層面,混亂也不斷加深。
模擬後的一份報告指出,HHS預測CDC和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DA),沒有明確的權力來領導聯邦政府應對大流行病,也沒有獲得資金推廣這些應對措施。但是,如同上文所述,這類模擬後的討論集中在了簡單粗暴的最終策略上(如疫苗開發),而忽視了更加複雜的國家公共衛生體系強化等問題。
儘管很多類似模擬都曾突出過美國政府管理上的弱點,但這些短板在全球健康安全指數上並不太明顯,且在WHO聯合外部評估時,幾乎被完全忽視了。而在檢測新病原體方面,美國在診斷檢測上的“發達實驗室網絡”和“廣闊商業市場”得到了高度讚揚。
在今年的疫情中,這些無數次模擬中都被忽略的弱點得到了充分的放大,《自然》雜誌在文中用了一個詞——“清算”。
到一月下旬,冠狀病毒出現,並蔓延升級,這些都是模擬中曾顯示過的預兆。但在一月的第三周,特朗普發布了一條有關冠狀病毒令人放心的推文,以及40條有關彈劾他的聽證會、集會和擊敗民主黨的推文。在當時,政府採取的唯一公共行動是,“在少數幾個國際機場,對來自中國的旅客進行症狀篩查”。也許,這是因為“美國很少看到因MERS和Ebola發生的死亡,這給決策者帶來了錯誤的安全感”。
去年,一項基於一百多個因素,對195個國家,在應對疾病爆發的充分準備方面,進行了評分的評估曾將美國排在了全球健康安全指數的首位。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Donald Trump),甚至在2月27日的白宮簡報會上,保留了該報告的副本,並洋洋自得地宣稱“我們是第一名”。
而事實上,特朗普說這些話時,SARS-CoV-2也許已經在全美範圍內如幽靈般隱匿地傳播了。《自然》雜誌的文章中還提到:在流行病的最初幾個月中的混亂——華盛頓、紐約和加利福尼亞州的科學家於1月下旬開始篩查檢測該病毒的基因序列。但是他們推出面向公眾的大規模篩查的努力,在FDA那兒卻遇到了麻煩,因為FDA還沒準備好給他們授權。與此同時,CDC的官員堅持認為實驗室只能使用他們開發的測試。
2月6日,CDC開始向公共衛生部門發放檢測試劑盒,然而,這些最初的試劑盒卻不是那麼好用,一直到二月底,試劑盒的問題都沒能解決得很好。對接觸者的追蹤也是同樣,許多城市衛生部門放棄了努力,美國政府也沒有為此提供國家計劃。奧巴馬時期,白宮曾有一個負責“大流行預防應對”的小組,但特朗普在2018年就將其解散了。
“發動機需要汽油和制動器才能啟動,但是如果司機不想使用汽車,那麼你就只能被閒置在一邊”。《自然》雜誌引用一位匿名公共衛生科學家對此評述到。
目前,美國COVID-19病例超過400萬,死亡人數超過15萬,幾乎成為了世界上失控最為嚴重的國家之一。
相關文章:Two Decades of Pandemic War Games Failed to Account for Donald Trump, By Amy Maxmen on August 6, 2020
https://www.scientificamerican.com/article/two-decades-of-pandemic-war-games-failed-to-account-for-donald-trump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