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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人生舞台》之六《下場》第四章
送交者: 弘魁 2020年10月13日10:18:01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長篇小說《人生舞台》之六《下場》        作者:弘魁

    農工商學兵  活着就得爭         人比人該死  貨比貨該扔

    勞心傷神鬧哄哄  執迷不悟黃粱夢    機關算盡太聰明  原來卻是一場空


第四章:初生的牛犢不怕死

何俊雄拿着母親給的三萬六千塊錢,離開家已經一個禮拜了,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小紅擔心的是他加入傳銷,結果何俊雄果然就是想加入傳銷!

何俊雄今年整十七歲,但是他的叛逆是從十四歲開始的。那時候他開始偷偷地抽煙,因為他有自己的房間,而且他總是關上門開着窗戶,趴在窗台上抽,抽完把煙頭扔外邊。所以房間裡也沒有味兒,小紅不是跳舞就是打麻將忙得很,也就沒有察覺。倒是何大媽先知道的,她是冷不丁子誤撞上了,何俊雄見是奶奶發現了,他根本不怕轉過頭去繼續抽。何大媽什麼話也沒有說,她不敢告訴寶強跟小紅,而是先跟老頭子說了。何大爺就這麼一個寶貝孫子,他哪裡捨得管呀,就叫何大媽悄悄的裝不知道。所以當小紅察覺何俊雄抽煙的時候,他已經抽了一年多了,而且已經真的上癮了。這樣一來他的零花錢就不富裕了,其實就是不夠買煙的了,即便何大爺把兒子孝敬自己的萬寶路煙轉手給了孫子,何俊雄也有接不上頓的時候,少不得爺爺奶奶就偷偷給孫子錢。何大爺死了以後何俊雄的煙就更緊張了,抽的多的時候,一天一盒半,兩天三盒。即便何大媽給他一些錢,那他也不夠,因為他習慣了抽進口洋煙兒,洋煙兒又貴,所以他還是嫌給的錢少,漸漸地俊雄就對家庭產生了不滿情緒。

第一次偷家裡的錢,他是偷奶奶的。何大媽雖然疼愛孩子,而且偷的錢數也不多,但是她懂得:吃喝嫖賭不能抽,坑蒙拐騙不能偷的道理。何大媽很認真地跟孫子談了一番話,但是何俊雄根本聽不進去。何大媽沒辦法,她不敢對兒子說,但是她跟兒媳婦小紅說了。小紅當下就打了何俊雄一頓,此時何俊雄已經長得人高馬大,跟寶強一般高了,小紅哪裡打得了他!不但打不了他,說也說不過他。

小紅說:“你還是個孩子不能抽煙。”

俊雄說:“我不是孩子,我已經長大了。為什麼我爺爺能抽,我爸也能抽,我怎麼就不能抽?不都是男人嗎?”

問得小紅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就說:“反正你就是不能抽!”

俊雄說:“你這是理屈詞窮!”

小紅說:“你爺爺抽因為他是老人,抽煙是他的習慣。你爸抽是參加工作以後,為了應酬不得不抽。你還沒參加工作呢,等你參加工作以後再抽,我就不管你了。”

俊雄冷笑一聲說:“你這是強詞奪理!你乾脆說白了得啦,你不就是嫌我抽煙花你們的錢嗎?噢,等我長大掙了錢,我抽我自己的你就不管了,你可真自私!你還是我媽呢!你又沒有第二個兒子,這話虧你說得出口!你成天去打麻將誰管得了你呀?抽煙是不良習慣,那打麻將就是好習慣啦?我告訴你,你那是賭博!是政府明令禁止的事兒!”

何大媽沒想到兒媳婦嘴拙,讓孫子搶白得沒話說了,於是何大媽上前幫腔說俊雄:“俊雄,不許那麼說你媽!怎麼越長越大越混蛋哪!你是晚輩,不許跟大人犟嘴!”

何俊雄理直氣壯地說:“你拉倒吧啊!先管好你的兒子和媳婦,管好了他們你再說我!你沒把他們教育好,你就沒有資格管我!”說完用力把門關上了。

氣得何大媽半天說不出話來,小紅趕緊安慰婆婆,婆媳倆商量了半天,也沒有敢告訴何寶強,她們怕寶強知道後打了俊雄,俊雄會更反感她們,更不聽她們的話。

沒想到抽煙的事沒有告訴何寶強,何俊雄照樣還是不聽話。現在,在這個家庭遭遇大變故的關鍵時刻,何俊雄居然離家出走了!嘴上說不惦記他不想他,小紅甚至還說出那麼難聽的咒語,但是他畢竟是自己生的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親骨肉,怎麼可能不惦記他呢?小紅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覺,眼瞅着瘦成了大眼兒燈。何大媽身心疲憊,年歲也大了,實在着不了這個急,只好由他去了。小紅光忙着給何寶強湊錢,眼下也顧不上管何俊雄了。

但是小紅着急也沒有用,兩頭兒她都得等着,娘家那邊的拆遷款得等;這邊小姑子賣畫她也得等,什麼時候人家拍賣會拍賣完了,寶芬才能拿到錢,小紅才能給何寶強轉過去。現在畫已經送到拍賣公司了,但是人家一年只有兩次拍賣會,春天一次秋天一次。春天的沒趕上,只好等秋季拍賣會了。這個夏天真難熬呀!天氣熱心裡煩,婆媳倆連飯也懶得做,其實以往吃飯全仗寶強和俊雄這爺兒倆,現在他們倆都不在家,何大媽和小紅根本沒心思做飯,也沒胃口吃飯,每天就是瞎對湊。

 

何俊雄離家出走是有目標的,他在電視裡看到有一個發財的好機會,那就是到廣州去推銷一種健身器械,他認為自己條件好,不光臉蛋漂亮還有一身健美的肌肉,給他們做推銷肯定沒問題,沒準兒還能拍廣告上電視,一舉成名天下知呢。所以他拿上母親給的三萬六千塊錢,就坐火車直奔廣州了。

晚上九點到廣州南站,下了火車一走出站台,迎面便走過來一個小伙子,十分熱情地塞給何俊雄一瓶礦泉水,還說:“歡迎來到美麗的花城廣州,我們是志願者,這是廣州人民的一點兒心意,喝吧,不要錢。”

何俊雄接過礦泉水打開就喝,咕咚咕咚喝了幾口,剛走出幾步,那個年輕人又跟了上來,他拉住何俊雄的手說:“你是去汽車客運站吧,來來來,我送你過去。”不由分說他拉住何俊雄就走,離開了大馬路,離開了明亮的路燈,這時又追上來一個人,倆人拉住何俊雄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走來走去,越走光線越暗,最後來到一個黑乎乎的簡易棚跟前。其中一人一個絆子,便把何俊雄撂倒在地上,一個騎上去按住何俊雄,一個翻包摸口袋專門搜身。何俊雄一點兒反抗的力量都沒有,他眼睜睜地看着人家把他身上的現金、銀聯卡和手機都搶走了,最後還抽了他幾個大嘴巴,把銀聯卡的密碼也問走了。

何俊雄糊裡糊塗地躺在那兒,一直昏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被餓醒凍醒了,雖然是五月下旬的廣州,但是夜間才攝氏二十度,身上只穿一層單衣還是很冷的。而且肚子裡什麼都沒有,“咕咕”地直叫喚,何俊雄向周圍一看,都是空集裝箱,而且還都是壞的,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他看見不遠處就是廣州南站,自己所在的地方離南站並不是太遠,大概僅僅有五、六百米,但是這裡就顯得十分荒涼,荒草長得足有半人高。昨天晚上他沒有喊叫,其實即便叫喊也沒有用,因為這裡離着通往南站的公路和居民房還有一段距離,即便公路上有人路過,也不會聽得見他叫喊。而且不知為什麼當時他根本就沒有叫喊,也沒有一點兒反抗,這事可真是奇怪得很!

怎麼辦?何俊雄低頭一看,嶄新的耐克運動鞋和套頭衫也都不見了,他都想不起是什麼時候被人搶走的,連那個裝有換洗衣服的雙肩背包也不見了,腳上只有一雙襪子。沒有辦法,他只好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走出草地,來到路邊的人行道上。過往的行人還奇怪地看他,何俊雄也不敢抬頭,他低着頭一直往前走,走過了一個垃圾站,忽然他想起什麼,又轉身回來,他仔細地在那堆垃圾里尋找,看看能否找到一雙能穿的鞋。大約尋找了二十分鐘,何俊雄高興得差點兒叫起來,他真的在垃圾里找到一雙舊的耐克運動鞋,但是絕對是假貨,因為何俊雄一直穿的都是耐克,真假他一眼就能看出來,不管怎樣總不至於光着腳了。

何俊雄沿着馬路走,中午的陽光有些熱,腦袋上不由得冒出一層汗珠,他此時真是又飢又渴,他摸遍了身上的所有口袋,只摸出來一張五元的零錢。平常他不是喝紅牛就是喝可樂,但是他知道眼下這唯一的五元錢,可要好好想一想怎樣花,才能解決自己的饑渴問題。走過一間蘭州拉麵館,他看了一下一碗蘭州拉麵要十五元,自己的錢連買半碗也不夠,更何況人家也不賣半碗。買不起也走不動,他遠遠地站在路邊,望着人家擺在外邊的簡易餐桌,每個桌子都有人在吃飯,何俊雄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覺得肚子叫得更歡了。他忍不住走近那些桌子,斜着眼睛看人家吃飯,真希望有一個人能像自己往常那樣,總是吃半碗剩半碗,那樣就好了,他耐心地等着。

果然,有一個人當真象以前的自己一樣,那碗牛肉麵他只吃了幾口,皺了皺眉頭撇了一下嘴,起身付錢後走了。何俊雄趕緊跑過去坐下吃起來,當服務生來收拾碗筷時,看見何俊雄坐在那裡大快朵頤,什麼話也沒說轉身進去告訴了老闆娘。老闆娘當下走出來,上下打量了一下何俊雄,見何俊雄已經把碗裡的面吃得一乾二淨就努了一下嘴,示意服務生再端一碗來。當服務生又把一碗拉麵放在何俊雄面前時,何俊雄感覺非常窘迫,他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遭遇過這樣的情景,他望了一眼老闆娘,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繼續吃起來。

老闆娘問:“靚仔,從哪裡來呀?”

何俊雄咬斷麵條,嚼了幾口咽下去,說了倆字:“北京。”

老闆娘嘆了口氣問:“好幾歲啦?”

何俊雄說:“十七歲。”

老闆娘回頭對服務生說:“你看見了吧,這已經是第幾個了?”

服務生微微一笑說:“總有八、九個了吧。”

老闆娘問何俊雄:“你的東西是不是都讓人搶走啦?”

何俊雄點點頭。

服務生問:“你是不是身無分文了?”

何俊雄小聲說:“還有五塊錢。”

老闆捂住嘴笑了對服務生說:“比你還強點兒,人家還有五塊錢。”

服務生也忍不住笑了。

老闆娘問:“你是學生嗎?”

何俊雄看了一眼老闆娘沒吭聲。

老闆娘問:“你上廣州做什麼來了?家裡曉得嗎?”

何俊雄說:“找工作。”

老闆娘繼續問:“家裡曉得你被人搶了嗎?”

何俊雄不吭聲。

老闆娘便不問了,等何俊雄吃完老闆娘問:“你曉得你要去的公司在哪裡嗎?”

何俊雄搖了搖頭。

老闆娘又問:“那,你曉得他給你好多錢嗎?”

何俊雄說:“底薪三千加提成。”

老闆娘問:“包吃包住嗎?”

何俊雄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老闆娘說:“要是不包吃住,三千是什麼也剩不下的。我這裡包吃包住底薪兩千,你想想看,願不願意在我這裡做。”

何俊雄回頭看了看正在收拾餐桌的服務生,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老闆娘說:“你先做做看,體驗體驗。然後你再了解一下你去的那家公司到底是咋回事,千萬不要是那種搞傳銷的!果真是一家正經的公司,你啥時候想走了只管說,我也不攔着你。”

於是,何俊雄就在這家離廣州南站不遠處的小餐館住了下來。

每天早上五點鐘起床,說床其實就是兩張桌子,南方天氣熱,老闆不給什麼床墊子,只給一張單人涼蓆和一床很厚的被子。夜裡睡覺不蓋吧有些冷,蓋上又有些熱,何俊雄只好把兩條腿伸在被子外邊,只用被子捂住肚子就行了。五點起床賣早點,早點很簡單,就是油條、豆漿和餛飩,面是頭天晚上和好的,所以起來之後只消洗一把臉就可以幹活兒。何俊雄從小長這麼大,從來都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何曾幹過這些活兒?或許是因為年輕,或許是因為氣盛,何俊雄並沒有覺得怎麼苦,開始時他只負責洗碗不干別的。洗了兩天碗,老闆娘就讓他給顧客端豆漿了。根本沒有抽煙的工夫,更沒有抽煙的錢,何俊雄在不知不覺中竟然把煙戒了。

每天忙到九點鐘的時候,早餐就算賣完了,這時老闆從早市買菜也回來了,他買來當天所用的肉和菜,老闆去後廚整理肉,老闆娘和幾個打工小伙子坐在一起,擇菜洗菜說說笑笑,日子倒也過得很快。這個老闆看上去有四十多歲,老闆娘有些年輕,頂多就是三十多歲,好像兩個人也沒有孩子。何俊雄覺得老闆娘對自己有些挑逗,不是掐一下自己的大腿,就是摸一下自己的屁股,但是他不想得罪老闆娘,一心只想掙一點兒錢,然後好去找那家比較理想的公司。因為小飯館包吃包住,何俊雄計算着自己已經有了幾千塊錢,他本想攢到一萬時再辭職,但是,萬萬沒想到夜裡發生了那樣尷尬的事!

其實何俊雄前些時候已經察覺出來,一起打工的一個綽號叫小黑子的男孩子,可能比自己大一兩歲,整天無精打采的,幹活兒有一搭無一搭,好像他可以特殊似的,老闆不支使他,老闆娘也不說他管他,願意干不願意干都由着他。何俊雄雖然心裡雖然有些不滿,但是他見其他三個男孩子都不說什麼,他也只好不吭聲。可是心裡有事夜裡睡覺就不免警醒,他覺得好像小黑子睡覺的地方,夜裡總有搖晃桌子“咯吱,咯吱”的響聲,聽着聽着他聽清楚了,那是男人和女人做那種事情的聲音,一定是!店裡再沒有第二個女人,那麼,一定是老闆娘和小黑子在做那種事了!怨不得小黑子不幹活整天無精打采,怨不得老闆娘不管他!可是老闆為什麼裝不知道呢?難道老闆沒有那方面的能力?或者是他們夫妻不能生育------那夜何俊雄失眠了。

天亮了一切如故,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老闆娘照舊滿面春風地招待顧客,收錢,給客人找座位。小黑子依舊像偷懶一樣什麼活兒也不干,總是坐着抽煙。何俊雄用心觀察了一下小黑子,雖然叫他小黑子,其實他的皮膚並不黑,而且五官清秀,只是有些象電影裡的大煙鬼,皮膚青黃,眼圈發黑,無精打采的,全沒有一點兒年輕人的精氣神,整天萎靡不振。原來如此!何俊雄有些看不起小黑子了,鬧了半天他是靠這個在這裡掙錢!從那天開始何俊雄就留心了,原來幾乎每天夜裡都發生這種事,何俊雄總要等到他們做完才能踏實地睡着,所以何俊雄不想在這裡幹了,他想儘快攢夠一萬塊錢,然後趕緊離開這家小店。

這天夜裡,何俊雄一直等着那個熟悉的聲音,但是那個聲音一直沒有響起,何俊雄不免心中起了疑心,今天晚上是怎麼回事呢?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一隻熱乎乎柔軟的女人手伸進了他的大腿之間,何俊雄趕緊盡力撥開那隻手,但是那隻手已經抓住了何俊雄的陰莖,隨後老闆娘就躺在了何俊雄的身旁,另一隻手摟住了何俊雄的脖子;女人身上的熱氣把何俊雄搞的不知如何是好,他既不敢叫喊也躲不開老闆娘的摟抱。他知道身下這兩張桌子是禁不住兩個人翻滾打鬧的,鬧不好桌子就會倒掉,兩個人就會摔在地上。那樣的話大家就都知道了,何俊雄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於是他只好靜靜地躺着,但是他知道握在老闆娘手裡的陰莖已經很硬了。

老闆娘小聲趴在何俊雄耳邊說:“你不要怕,小乖乖,我老漢不能生育,我也不會把你咋樣,你長得這麼漂亮我很喜歡,只要你給我留下一個種,我不會讓你吃虧,一定好好謝你的。”說完就騎在何俊雄身上自己作弄起來,大約有二十分鐘何俊雄射精了,他用手推開老闆娘,老闆娘也很自覺地悄悄走了。

這一夜何俊雄徹夜不眠。

天亮以後,老闆照例去早市買菜,何俊雄來到老闆娘身邊小聲說:“我不做了,你把工資給我結了吧。”

老闆娘用火辣辣地眼神盯着何俊雄,說:“你不要着急走嘛,再過幾天我檢查以後,確定已經留下了你的種,你再走也不遲嘛。”

何俊雄決絕地說:“不,我現在就走。”

老闆娘當即變了臉色,說:“你現在走就走嘛!我又沒有攔你!”

何俊雄說:“你還沒有給我工錢。”

老闆娘想了一下換了語氣說:“你再做幾天!只這一次不保險,我不會留你很久的,最多再有兩個禮拜。等我去醫院做了檢查,只要肯定有了娃兒,我就放你走,而且我再多給你一萬塊錢,好不好?”

何俊雄不知該如何是好。

老闆娘說:“哎呀,一個大男人,那事情就像撒泡尿一樣,你有啥吃虧的?撒到哪裡不是撒?何況我還給你錢哩!何況已經做了一次,再做幾次又有什麼?去吧,到後邊睡覺去吧,前邊不用你。”不由分說,老闆娘把何俊雄推到後邊老闆睡覺的地方,還給他關上了門。

何俊雄躺在床上,這家小飯店,只有老闆和老闆娘睡的是正經的床,打工的年輕人都是睡在拼起的餐桌上。此時的何俊雄沒了主意,一來這個月的工資還沒有給,二來何俊雄覺得老闆娘很熱心,他自己也沒有藏重要東西的地方,就把辦的銀聯卡交給老闆娘保管。如果此時非要走,老闆娘要是不把銀聯卡給自己怎麼辦?豈不是白幹了兩個月?而且他也沒有錢去給那家公司繳納八千塊錢信譽保證金,身無分文,身在異鄉,真是寸步難行!想來也只能再湊合一個禮拜,而且如果她真的懷了孕,自己還可以額外多收入一萬塊錢。思來想去沒有別的好辦法,只能是這樣了。躺了半天何俊雄也睡不着,就起身出來幫助幹活兒,老闆娘趕緊給何俊雄買來一瓶紅牛飲料。

從同伴兒的眼神里,何俊雄馬上明白了,大家都知道何俊雄替換了小黑子,他們並沒有惡意地開小黑子的玩笑,都說小黑子是匹小黑騾子。大家笑也是悄悄笑,但是何俊雄無論如何笑不出來。

每天一到夜晚何俊雄就害怕,因為一個三十多歲十分強壯的女人騎在自己身上,你無論如何想不出她會玩出多少種花樣來,何俊雄才剛剛十七歲呀!正是鮮花盛開的季節!正在釋放着鮮花的全部能量,老闆娘十分喜歡何俊雄,因為何俊雄長得最帥!尤其是下體,比小黑子厲害多了!老闆娘十二分地溫存,十二分地體貼,十二分地伺候着何俊雄,這讓何俊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在這個女人的懷抱里,自己到底是一個孩子呢?還是一個男人?到了兩個禮拜的期限,老闆娘一點兒放何俊雄走的意思都沒有,這讓何俊雄十分生氣。

這天早晨,當老闆要去早市買菜的時候何俊雄攔住了他,對他大聲說:“叫你老婆給我開工錢!我不干啦!”

老闆娘萬萬沒想到這個小屁孩這麼膽大!她走過來推了一把丈夫說:“你去買菜,我和他說。”老闆二話不說騎上電動車就走了。

老闆娘拉着何俊雄走進屋裡,對他說:“你這樣走只是拿三千塊錢,你如果跟我去一下醫院,檢查出我確實懷孕了,你就能拿走兩萬!知道嗎?你自己想想哪樣好。”

何俊雄盯着老闆娘問:“就是今天去檢查嗎?”

老闆娘點點頭說:“對呀,只要你同意,我們馬上去醫院。”

於是何俊雄就答應了,兩個人打了一輛出租車去市區裡的醫院檢查,不到中午的時候倆人回來了。老闆娘滿面春風地對老闆說:“做幾個菜給小何踐行。”然後朝何俊雄招招手,進屋把何俊雄存放在她那裡的所有東西都還給了何俊雄,並且把一個裝有兩萬塊錢的牛皮紙口袋塞給何俊雄,她朝外邊望了一眼,忽然捧住何俊雄的臉親了何俊雄一下,鬧得何俊雄臉通紅。

草草地吃完飯,大家各自忙各自的,只有老闆娘送何俊雄,因為離飯點兒近了,老闆娘也沒有送多遠,她囑咐何俊雄保管好身上的錢,最好先到銀行把錢存到卡上,然後她就轉身回去了。何俊雄心裡特別彆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這叫什麼事兒?他望着老闆娘遠去的身影,想着她的肚子裡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腳步由不得有些沉重起來。明年十八歲,十八歲就成了一個誰也不知道的父親!何俊雄心亂如麻,但是他此時沒有功夫考慮這些事,他得趕緊去銀行把錢存到卡上,於是他上了一輛公交車去市區。

何俊雄來到銀行把那兩萬塊錢存到卡上,然後他就按照早已預備好的那張報紙,找到了那家專賣健身器材的公司。前台一個女孩子領着何俊雄穿過樓道來到後院,用手指了一下一個房間說:“經理就在那兒辦公,你自己進去吧。”

何俊雄敲了一下門,裡邊說:“請進。”

進屋一看,只有一個三十多歲的胖男人在抽煙。

何俊雄小心翼翼地問:“這兒是春天裡健身器材有限公司嗎?”

那個胖子說:“那家公司早撤了,因為他們是搞傳銷的,被警察抄了。”

何俊雄愣住了,想了一下他問:“那您這兒是什麼公司?”

胖子點點頭說:“我們是賣保健器材的,你是來應聘的嗎?我姓馬,是經理。”

何俊雄也點了點頭。

馬經理站起身來,走到何俊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掏出一支香煙問:“抽煙嗎?”

已經好長時間不抽煙的何俊雄順從地接過香煙,馬經理把打火機給了何俊雄自己又回到椅子上坐下。“多大了?”馬經理問。

何俊雄本能地想說十七,但是他趕緊打住了,說:“十八歲。”

馬經理點點頭說:“我如果用你,不是讓你搞銷售,我看你這個樣子,嗯,身材蠻好的,主要是想用你的圖,版權屬於公司,我給你支付工資。你的身材確實不錯,臉蛋也算漂亮,我打算留下你。至於銷售,你愛賣多少賣多少,因為光給你的圖片費就是每月三千,所以你幹起來應該沒有什麼壓力。你去把大燈打開,然後把衣服脫了,讓我看看你的肌肉。”

在強光的照射下,何俊雄脫掉衣服,只留一條三角內褲,站在馬經理面前。馬經理滿意地點了點頭說:“轉過身去。”擺了幾個姿勢,又看了一會兒說:“穿上衣服吧。”

等何俊雄穿好衣服後,馬經理把一張表格和一張合同擺在桌子上,然後把椅子讓給何俊雄說:“你填表簽合同吧,我在隔壁,都寫好了叫我一聲。”然後他就走了。

何俊雄看了看那張表格,無非是姓名、性別、籍貫、身份證號碼和手機號碼,別的都好辦,只如實寫就行了,但是何俊雄沒有身份證,那身份證號碼又從何而來呢?而且手機也讓人家搶走了,何俊雄握着筆發起呆來。想來,只能說身份證和手機放在上衣口袋裡,在火車上被人偷了,然後自己瞎編一個?哎,不對,如果身份證都是瞎編的,那麼乾脆連姓名也瞎編一個好了,反正都不是真的。對,就是這個主意。哎,對了,為什麼這個馬經理躲到隔壁去了?他是不是已經看出我是一個沒有身份證的未成年人呀?所以他故意躲開讓我自己獨自一人在這兒編造?可能是,應該是!反正是這樣了,那就這麼着吧,先把身份證號碼和手機號碼空出來,等我做出一個假身份證,買了手機以後再填寫。何俊雄把那張合同草草看了一眼,無非是幾個不准,三險自己上,公司給的工資里包括三險,最後一條是繳納六千元信譽保證金。何俊雄簽上了自己的假名字洪濤建,就大聲叫了一聲:“馬經理。”

馬經理隨着聲音走進來,看了一眼合同沒說話,再看那張表格有些納悶地問:“洪濤建,你怎麼回事?難道沒有身份證和手機嗎?這兩項為什麼不填寫?”

何俊雄只好說:“我來廣州本來父母不同意,我是自己偷跑出來的。在北京上火車驗票進站以後,我把火車票放在上衣口袋裡了,結果我在火車上睡着了,裝火車票和手機的上衣被人偷走了,所以身份證也被偷走了。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身份證還得補辦,手機也得再買,所以這兩項我現在沒法填寫。”

馬經理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這麼說,你還是一個不明身份的人,那,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未成年人?那六千塊錢信譽保證金呢?你也沒有?”

何俊雄說:“我確實是十八歲了,幸虧錢包沒有被偷走,我帶着卡呢,卡上有錢。”

馬經理說:“那好,洪濤建,你先到會計室去繳納信譽保證金。交完了你就去買手機吧,我給會計打個電話,就在前邊一樓最西頭兒,安着防盜門的那間就是財會室。”

何俊雄聽完退出來去找財會室。

 

交完了信譽保證金,何俊雄被一個小伙子帶到後院一座兩層簡易樓跟前,來到樓上,那小伙子推開門轉身走了。讓何俊雄感到有些奇怪的是,這是一個大約二十平米房間,不是普通家庭居住的居室,既沒有廚房也沒有衛生間,牆角有一個下水池,兩尺高的牆上有一個水龍頭,房間裡邊是一溜地鋪,地鋪上坐着五個光膀子的男青年。何俊雄剛走進去,一個矮個子眉清目秀的人,立刻就站起身來把門插上了,並且背着雙手站在門後,這讓何俊雄吃了一驚!雖然還不到最熱的季節,但是,一股強烈的汗酸和腳臭味兒在房中瀰漫,還有那個水池子發出的尿騷氣,看來他們就是在那裡撒尿。地鋪靠牆鋪着一張很大的草蓆,草蓆上有一些雜亂的衣物和棉被,因為沒有對開的窗戶,房間裡溫度比較高,那五個人無所事事,目光呆滯而又敵視地坐在草蓆上,何俊雄不知如何是好,那五個人誰也不說話。

何俊雄小心翼翼地問他們:“你們也是來這家公司應聘的嗎?”

那幾個人看了何俊雄一眼,沒有人搭理他。

何俊雄從口袋裡掏出香煙來,立刻上來一個人把香煙搶走了,當他們點燃香煙抽煙的時候,才有一個皮膚比較白的青年對何俊雄說:“我們都是被人招來的,你是怎麼來的?”

何俊雄說:“我是看手機微信自己找來的,結果那家公司是傳銷,被查封了。”

一個男青年不屑地說了一句:“傻逼!”

另一個高個子身體比較壯實的青年,眼光死死地盯着何俊雄,他旁邊那個比較清瘦的湊到他耳邊,不知說了一句什麼,高個子禁不住笑了。大家抽完煙,那個眉清目秀的青年說:“喂,對不起啦,按咱們這兒的規矩,你是新人今天你買蛋,脫吧。”

何俊雄看看他們幾個,他們都在盯着自己,但是他還是沒有聽明白,他們說的買單是什麼意思,沒吃沒喝買什麼單。那幾個人都笑了,一邊解褲子一邊說:“看來這還是一個剛出土的小蘑菇。”他們脫光之後,一齊撲上來把何俊雄按倒,把他的衣裳全扒光,四肢被四個人捉住,他們把何俊雄死死按住,讓他臉朝下趴在草蓆上。有人按住俊雄的頭,有人抓住俊雄的胳膊,有人騎在俊雄的小腿上,只把中間的位置給高個子留出來。高個子已經準備就緒,只見他那條八寸長、彎彎如初月、酒杯粗的陰莖,挺然翹然已經迫不及待了;他打頭兒騎在俊雄身上,疼得何俊雄“啊,啊”地直叫。他作弄了有半個多鐘頭,然後一個接一個,在兩個小時內他們把何俊雄輪姦了一遍。五個人全都幹完之後,大伙兒放開何俊雄,坐在草蓆上開始抽煙。

此時的何俊雄渾身軟得象一灘泥,因為他開始時一直掙扎,被那個高個子用大手抓住脖子,狠狠地抽了幾巴掌,打得腦袋嗡嗡作響,肛門火辣辣地發燒,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熱疼。他下意識地用手摸了一下肛門,手裡黏糊糊的,拿到眼前一看全是白花花的精液,裡邊還有一絲鮮紅的血液,他知道那一定是自己的血,因為第一次有粗大的異物進入肛門,那種撕裂的疼痛讓他禁不住“啊,啊”地叫喊起來,這不但沒有阻止住對方的行為,撞擊反而更加狂野、急促和有力。何俊雄看見五個人當中,只有高個子的陰莖最粗最大,是他第一個干自己,一定是他把自己的肛門搞破了;另外一個身材清瘦的陰莖雖然很長,但是並不很粗;其他兩個人的陰莖一般,只有那個矮個子的短小。何俊雄心裡有說不出的委屈和難過,千里迢迢跑到廣州,難道就是為了自尋這場侮辱和糟蹋?想到這兒,何俊雄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好後悔呀!此時他才想起媽媽和奶奶,眼淚止不住地流。

那個眉清目秀的矮個子扔給俊雄一根香煙,小聲說:“大老爺們兒哭什麼?誰進來都是這樣兒,你還是幸運的,今天才五個人,我他媽進來的時候,這屋裡有八個人!連着幹了我兩圈兒,他媽的整整仨個鐘頭!我操,完事兒我都站不起來啦。”說着給俊雄點燃香煙,捎帶問了一句:“你多大啦?打哪兒來?”

何俊雄剛要說,忽然想起自己填表寫的是洪濤建,就說:“我十八歲了,叫洪濤建。”何俊雄聽口音他好像是北京的,就小聲問他:“你是哪兒的?你叫什麼?”

對方說:“我是北京燕山的,到這兒別問姓名,沒人告訴你。你十八了你最小,我比你大,你就叫我五哥罷了。”然後他忽然笑了,對大伙兒說:“你們看,這小子帽兒還挺漂亮,象一顆熟透的油桃,又紅又亮,嫩得真想叫人咬一口!”然後用手指着高個子依次介紹給何俊雄:“這位是水牛角大哥,又粗又彎又壯!跟他媽水牛角一模一樣。他旁邊是麵筋二哥,他那玩意兒最長,但是特面!面得厲害。他旁邊是黑桃尖兒兒,是你四哥,你看他的桃兒是不是黑的?黑得發紫。我是老五,屁股大,長得像女人,他們叫我肥逼。你來了,你就是老六。給你起個什麼名兒呀?你丫傢伙事兒還不小嘿,跟畫上畫的一樣,直溜溜的非常標準,長得真漂亮的,你叫洪濤建?乾脆叫你紅桃尖兒吧。”

這時水牛角又站起來,那條又粗又長又彎的陰莖又勃起了,何俊雄趕緊爬起來躲到牆角,將身子縮成一團求饒地說:“大哥,大哥,我求你啦,太疼了,你饒了我吧。”

水牛角冷笑一聲說:“好不容易來一個緊箍咒,你還不讓哥我好好爽一回。趴好嘍,別他媽讓我費事兒!懂不懂?”

油條說:“你最好識相點兒,大哥體力充沛,性趣盎然,好些日子沒來新人,你得讓他宣泄宣泄。要不然,有你的苦頭兒吃!”

肥逼悄悄給何俊雄使了個眼色,何俊雄只好乖乖地趴在草蓆上,又讓水牛角作弄了一回,他一邊呼哧帶喘,一邊得用手拍打着何俊雄白嫩的屁股蛋,唱道:你是我地小呀小屁股,怎麼操你都不為過------

也可能是到了吃飯的時候,這次並不是每個人都要二進宮,聽見送飯的人上樓來了,大伙兒趕緊洗手穿上褲頭,打開門拿起飯盆準備吃飯,何俊雄這才得以脫身,他見牆角有一卷衛生紙,急忙擦了擦屁股,也洗了洗手準備吃飯,但是他沒有飯盆。

那五個人打上飯菜,然後蹲在牆根地鋪上吃飯。送飯的人這才給了何俊雄兩個搪瓷盆,一個盛米飯一個盛菜。何俊雄端在手裡,只覺得那個搪瓷盆特別油膩,黏糊糊的,心裡雖然噁心,但是肚子咕咕地叫,他也只好低頭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這家公司比較特別,他們對外是一個十分正經的公司,賣的是健身和保健器材。但是這種商品走得並不多,於是他就兩條腿走路,又用直銷的方式招募人,高價賣一種睡眠毯,據說是專門治療失眠的。其實六千塊錢信譽保證金等於把你栓死了,不放你走就不退你保證金。公司看是什麼人,如果是上年紀的人,就是賣多少拿多少提成現對現。如果是年輕人那就必須繳納保證金,直到你不想干而且把新人帶進來,那時候才會退你保證金讓你走人。所以出去有鐘點兒,回來把大門鎖上,還不許隨便上街,基本上沒有人身自由。

別看失眠不是什麼大病,但是不管中醫還是西醫,對於失眠這種常見病都沒有徹底治癒的好辦法。中醫的藥多了,丸藥湯藥都有,但是見效很慢,針灸的效果也不十分明顯。西醫純粹就是麻醉,服用安眠藥其實就是麻醉神經而且會成癮,一旦服用安眠藥以後基本上就離不開了。所以如果有人對你說睡在一條安眠毯上,可以不吃藥就能入睡,買的人還是相當多的!但是這個安眠毯實在是太貴了!一條化纖毛毯居然賣八千!怎麼說這個價錢都有點兒離譜兒!其實推銷這個產品的人都是年輕人,基本上沒有一個人失眠,他們成天東奔西跑,磨破了鞋底,說破了嘴皮,累得要死,躺下就着,睡得跟死人一樣,誰也用不着安眠毯。今天之所以這五個人都沒有出去,是因為斷貨好幾天了,所以大家無事可做。正好來了一個新人,大家休息了幾天,精力十分充沛,所以吃完了飯以後,那幾個人也把何俊雄又做了一遍,水牛角體力最棒,癮頭兒最大,他又做一次,一共做了三次。

何俊雄在心裡暗罵自己:我他媽的真是賤骨頭!賣屁眼兒不要錢不說,還他媽的送貨上門!我怎麼這麼賤哪!此時他才是真正發自內心的後悔起來!後悔不聽母親和奶奶的話,後悔自己逞強,自以為什麼都懂,其實自己真是一個大傻逼!

五個人都做完了,各自在水龍頭跟前簡單沖洗了一下,然後穿上褲頭坐在地鋪上。牆角吊着一個舊電視機,大伙兒無事可做靠牆坐着,一邊抽煙一邊看電視。這時肥逼才靠近何俊雄,倆人一邊看電視一邊閒聊,何俊雄才慢慢知道了這裡的全部情況。

說是公司其實根本沒有營業執照,這裡主要是靠人跑直銷,不要求多高的學歷,認字就行,公司也沒有門面和櫃檯。大家每天跑出去賣貨,每個人的業績都記在公司的賬本上,每月只給一少部分零用錢。如果你帶來了新人而且也不想繼續做的時候,公司會把你所有掙的錢全部給你打到卡上,一次結清,一分不差讓你平平安安地走人。還想接着干的就留下,公司管吃管住,儘管條件比較差,如果為了掙錢和省錢,住在公司里也不失為一個有利條件,因為畢竟在廣州租房子是很貴的,新手一般是租不起房子的。只有那些幹得時間長的人,局面打開了,路子寬了,貨銷得多錢也掙得多了,人家就不在乎房租高不高,到外邊去單租或者合租房子去了。這就是為什麼並不是所有人都住在這裡的原因,住在這裡的都是新來和起步不久的人。因為確實能夠掙到錢,比工廠的流水線也輕省,而且時間自由掌握,所以也沒有人想走,都是在等待機會,熬到出頭之日方能做一個人上人。雖然不給上保險,老闆給的錢不算特別少,只要腿腳勤快肯用心,也確實能掙到錢,這就是為什麼沒有人舉報,也沒有人中途跑掉的原因。周瑜打黃蓋完全是自願,沒有誰強迫誰。

事到如今何俊雄也沒有什麼好辦法了,他的腦子基本是空的,看看那五個人誰也不比誰傻,既然人家都不走,自己又能往哪兒走呢?

 

何寶強承認了那六百萬之後,他以為這就到頭兒了,只要把這六百萬再給還清,自己可能就會被放出去,即便不馬上放出去,將來坐監獄判刑也不會判多重,充其量不過三年五載,自己就會回家恢復自由。可是今天小苟又說老肖又供出來一個事兒,就是工廠倒閉時安置幹部和工人的八百萬也是何寶強貪污了,還說如果何寶強把這個事兒擔起來,後邊基本就沒什麼事兒了。但是這回何寶強多了個心眼兒,他不那麼相信小苟了。他覺得眼前好像是一個陷阱,一個無底洞,掉在裡邊越陷越深,本來光自己貪污的錢數就是一千四百萬,加上那六百萬就兩千萬了,兩千萬已經不是一小數目了,如今又要加上八百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還有完沒有完?自己退一步人家就進一步,退到哪裡是一站?

進來已經兩個多月了,外邊的情況何寶強什麼都不知道,既看不見電視聽不見廣播,也看不到報紙,自己攤上的這件事,到底是一個大規模的黨內政治運動呢?還是一個小範圍的、某位領導為了突出政績,或者是一位新領導“登基”,搞的一次小範圍的清理呢 ?當然了,誰上台都要掃除障礙清除異己,都要安插自己信得過的人,這是他自從到局裡當了副局長以後,知道的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這種話在老肖剛調到局裡當副局長時就對自己說過,所以老肖當了局長馬上就把自己調到局裡。

黨章說是黨內不許拉幫結派,什麼時候不拉幫結派呀!不用親信能放心嗎?比如說眼下吧,如果不是自己人,何寶強能替他肖自強背六百萬嗎?話雖然是那麼說:吃肉的吃肉,喝湯的喝湯。但是都在一個鍋里攪合,說句良心話,自己也沒少跟着吃肉。所以當小苟對何寶強說,讓他替肖自強背六百萬的時候,何寶強也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下來。他想的是只要肖自強沒事,自己也不會有太大的事;肖自強不會把自己丟在監獄裡不管,因為如果把自己丟在監獄裡,肖自強心裡首先就不踏實。眼下交代問題說來說去,保肖自強其實也就是保自己,這個道理何寶強非常明白,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嘛。決不能互相猜測互相拆台,最後鬧得不好了,樹倒猢猻散大伙兒全完蛋。

原先小苟不是說了嗎?上次那六百萬就已經是全部了,現在怎麼又出來一個八百萬呢?工廠倒閉賣地皮,安置幹部和工人的時候,何寶強不是不知道這件事,他當然知道而且是非常清楚地知道!當時局裡研究的辦法是,所有工人都買斷工齡,幹部則是提前退休,工人按工齡一年給三千,幹部提前退休一年給一萬。具體的數字何寶強想不起來了,但是,大致上好像是一共用了三百多萬。再說這個錢都發到幹部和工人的手裡了,有全體幹部和工人作證,這件事冤枉不了任何人。第一,絕對不是八百萬;第二,就是自己在這裡頭絕對沒有剋扣一分錢!那麼怎麼又冒出來一個八百萬呢?這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呢?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何寶強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何寶強思來想去,對了,一定是上邊決定補償的數目,遠遠不是工人三千幹部一萬,而是比這個數字多得多!那麼,一定是老肖和他的兒媳婦霍麗在這裡邊做了手腳!安置工人和幹部的錢款來自賣廠子的地,但是皮鞋廠賣地到底賣了多少錢,何寶強始終鬧不清楚,現在看來老肖在這裡邊肯定撈了不少油水!而且這個數目一定是非常可觀的!是呀,他兒子肖耀東本來是個小混混,突然之間就當上了房地產開發商!這可不是一般的小買賣,開個小型超市,開個小公司,這是拿地蓋樓房!沒有錢行嗎?錢少了行嗎?在北京拿地競爭那是多麼激烈呀!動不動就是幾個億,甚至幾十個億!

當然了,那些都是房地產大鱷,肖耀東這樣的小玩鬧在北京數不上。但是,他就算是蓋個小型的樓盤,哪怕是去遠郊區拿地,那也不是很便宜的,因為這裡畢竟是首都北京!是中國的一線城市!許多項目拿地時的價格就已經上萬了,蓋成的樓盤每米賣三萬真的不掙錢!因為中國的許多事情很不好說,不管師出有名還是師出無名,進個門就收款,蓋個章就要錢,而且這個章不蓋還不行!哪個廟門都要燒香,哪個衙門都要上供,一個疏忽就會全盤死棋!一個跟頭就能把你磕死!何寶強雖然不是房地產開發商,但是耳聞目睹聽閒篇兒,他多少也知道一點兒。難不成他兒子肖耀東蓋樓房玩的是空手道?自己沒錢也沒貸款,完全是空手套白狼?用的都是皮鞋廠或者一輕局的錢?

這件事真是很難說!第一,肖自強當廠長的時間很長,起碼將近三十年,霍麗本來不是會計,只是一個鞝鞋底的工人,是肖自強把霍麗送出去學習,拿到了會計師本回廠當上了會計,後來又成了一輕局的總會計師。皮鞋廠的地皮到底賣了多少錢,別看何寶強當時名義上是副廠長,但是他真的一點兒不知底細!因為人家根本就不會讓他知道!現在看來最大的問題就是賣地!再也沒有其他可能了。因為何寶強根本不知底細,所以他也就說不清,只能完全聽任肖自強擺布,他怎麼說怎麼是唄。可是如果這麼緊跟着肖自強,自己這個窟窿到底有多大?何寶強完全懵圈了!今兒六百萬,明兒八百萬,後兒個呢?後兒個沒準兒給你扔出個一千萬來!這還有完沒完呀?自己還不得壓趴下?越思越想越肝兒顫!何寶強真的感到害怕了,他覺得肖自強就是在推卸責任,一推二六五把自己推得乾乾淨淨!而且眼前這個小苟,沒準兒真是一條小狗!是一條忠於肖自強的小狗!是呀,他憑什麼有意無意地告訴自己一些肖自強的消息?他憑什麼勸自己給肖自強背六百萬?他怎麼知道肖自強貪污達到了判死刑的數額?何寶強覺得自己一定是上當了!他想推翻原來的供述,他不能這樣無緣無故、稀里糊塗地替肖自強背六百萬!本來自己的數目已經不小了,一千四百多萬,即使在今天來說也不算小數。但是自己已經全額退賠了,估計絕對判不了死刑!那麼我何苦來的替他頂屎盆子呢?去他媽的吧!誰愛頂誰頂,我反正是不頂了!

想到這裡,何寶強決定重新寫交代材料,他向小苟要紙和筆,小苟問他做什麼,他說想起一件事要向組織交代。小苟就給他拿來了紙和筆,何寶強趴在桌子上認真寫起來。這回他要實實在在地寫,什麼東西是自己貪污了,什麼東西是替肖自強簽的字,他要一清二楚地寫!一點兒都不能含糊!一點兒都不替肖自強背!他愛死不死與我何干?可是,凡事要講證據的!我說真話我的證據在哪裡?票據上明明是我簽的字,現在我要反悔,我拿什麼做證據?對了,別的先不說,不動產可是都有證據的!起碼雍和家園的房子是他住的,房產本寫的是他的名字!他在那兒住,物業和居委會當然知道。包括秦皇島的海景房和海南島的別墅,我連一天也沒住過,而且這些都是不動產,他是絕對不會寫我名字的,誰也沒有給我房產本呀!那麼以此類推,房子裡的高檔家具當然也是他的,為了那兩套房子而買的秦皇島和海南島牌照的兩部車,當然更是他的了!對了,我怎麼沒有證據呀?這三處房子我都跟着去看過,還是我從銀行辦理的付款呢!他們住進雍和家園以後,春節我還去他們家拜過年呢!我幹嘛那麼冤大頭呀?我貪的我退了,我沒貪的憑什麼給他背包袱?於是,何寶強十分認真地重新寫開了供述材料。

 

何俊雄到廣州後不久就趕上了颱風季節,頭一場颱風剛剛過去,緊跟着第二場颱風又來了。從小生活在北京的何俊雄何曾見過颱風?臉盆粗的大樹連根拔起,私家蓋的四層樓房頃刻倒塌,大街上的積水齊腰深,水裡漂着糞便和污穢的垃圾,躲閃都來不及,特別噁心;還有不少老鼠和蛇,看見人就往人身上爬!嚇得何俊雄渾身哆嗦不敢叫。他頂着大風行走,真是寸步難行!雨傘根本沒有用!本來早晨出去時沒有下雨,但是到了中午大雨傾盆而下,狂風怒吼,雨越下溫度越低,何俊雄空着肚子感到渾身冰冷,手腳幾乎失去了知覺,他在雨中掙扎了好半天,總算找到了一座比較大、看上去不會倒塌的樓房,當他走到那裡時,那裡已經聚集了好幾十號人,大多是打工的年輕人。等了半個小時風小了雨住了,何俊雄這才往公司趕,他想快點兒回去換一身乾衣服,吃一點兒東西,暖和暖和身子。

當何俊雄哆哆嗦嗦地趕回公司時,原來那五個人全都回來了,他們事先知道颱風幾點鐘到來,所以都提前回來了,他們已經吃過午飯正在打撲克牌。見何俊雄回來了,老大水牛角扔掉了煙頭,對俊雄說:“你的飯我給你打好了,你吃吧。”

俊雄點頭說謝謝然後趕緊脫掉濕衣服,拿出乾衣服準備換上。不料水牛角突然跳起來,一把抱住了赤身裸體的何俊雄,他驚訝地說:“呀,小東西,你身上怎麼這麼涼?”

何俊雄被一個溫暖的身軀擁抱着,嘴唇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水牛角用力抱緊何俊雄,他溫存地說:“讓哥暖暖你吧,啊?”

何俊雄沒有說話,他知道水牛角要幹什麼,但是何俊雄根本沒有力量反抗,所以他只好說:“大哥,你讓我先吃完飯好嗎?”

水牛角說:“那也不耽誤,你把飯盆放在眼前,你吃你的。”說着他替何俊雄把飯盆放在何俊雄的面前,自己趕緊脫褲子,何俊雄剛咬了一口饅頭,水牛角那硬邦邦的陰莖,幾乎同時也插進了俊雄的肛門。水牛角摟住何俊雄的腰用力頂,同時他還一再要求何俊雄往下彎腰。這樣的話,何俊雄就沒有辦法吃飯了,他只好把飯盆的菜放下,手裡攥着饅頭,一口一口地干嚼饅頭,聽任水牛角幾近瘋狂地做事!眼淚順着臉頰流下來滴在地板上,別人看不見,只有何俊雄自己知道,此時他真恨不能殺死水牛角!此時他才知道自己是多麼軟弱!多麼無奈!同樣都是年輕人,這種事情誰也不會做壁上觀的,那四個人也都脫了褲子等着。何俊雄把兩個饅頭吃完了,才輪到老三油條幹事。大伙兒之所以管他叫油條,是因為他的陰莖不粗卻很長,而且達到高潮射精時間很慢,只有他作弄何俊雄時比較溫柔,不像水牛角那麼粗暴。不管怎麼說,此時的何俊雄已經不那麼冷了。

完了事,大伙兒都簡單洗了洗傢伙事,四個人坐在草蓆上繼續玩撲克牌。只有水牛角獨自抽煙,他一把拉過何俊雄攬在懷裡,何俊雄十分不願意這樣,他從水牛角懷裡掙扎出來,奇怪地問他:“你該不是同性戀吧?”

這句話問得水牛角沒有吭聲,但是招得那四個人都回頭看水牛角,水牛角有些惱怒地說他們:“看什麼看?沒見過是怎麼的!找操呀?”

那四個人回過頭去繼續玩撲克。

水牛角垂下眼皮說:“咳,人嘛,又不是貓科動物,要獨來獨往的。人是群居動物,而且還需要經常有肌膚接觸,我就是喜歡懷裡摟一個人,哪怕是個小孩子,就像大猩猩和猴子一樣。哼,他媽的,我們這代人都讓B超給害苦了!獨生子女只許生一個,誰家不想要個男孩兒呀?你們知道嗎?我們這代人的男女比例失調有多嚴重!光我們村里從二十歲到三十歲的光棍,就有三十多個!”

老五肥逼抬起頭來說:“那還多?我們村六十個!”

三哥油條說:“我們村八十個!”

老四黑桃尖兒說:“我們村五十多個。”

二哥麵筋說:“我們村是冠軍,一百二十個!”

水牛角“哎呦”一聲說:“這可怎麼辦呀?我們村的小伙子們,都聰明漂亮着呢,可是誰都說不上媳婦!如今在農村娶一個媳婦,至少要花四、五十萬!村里蓋多好的房子也沒用,必須在縣城買一套樓房,還得買一輛轎車!你們說,農民上哪兒弄這些錢去呀?一輩子也不用想!哼,我早做好打光棍的思想準備了!”

何俊雄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事情,而且這種事在大城市也不是那麼明顯,但是在農村里竟然這麼嚴重!何俊雄想不明白,於是問水牛角:“大哥,你說都是B超害的,B超是怎麼害的?難道B超能把女孩子變成男孩子?”

水牛角說:“你們大城市的人都是傻逼!不是就許生一個嗎,是男是女聽天由命。可是在農村,婦女們只要知道自己懷孕了,一到三個月就去縣城做B超,如果是女孩兒就做人流打掉,只有懷上男孩兒才保胎呢。所以一個村子幾十個孕婦生孩子時,清一色的都是男孩兒!等到政府發覺禁止時已經晚啦!來不及啦!橫不能把這些男孩兒都掐死吧?等到我們上小學時,班上五十個同學只有八個是女生!四十二個都是男生!如今我們都長大了,上哪兒去找媳婦?你說這事兒可怕不可怕?”

油條說:“你願意打光棍你就打,我可不願意。我現在先掙錢,等我攢夠了錢,我上越南那邊娶一個越南媳婦。越南人其實挺漂亮的,無論男的女的都是雙眼皮大眼睛,生出孩子來保證也錯不了。”

麵筋問油條:“那你知道得用多少錢嗎?”

黑桃尖兒也問:“哎,對了,你打聽打聽,到時候我也來一個,不行的話,咱們一起去批發?批發價肯定便宜呀!大伙兒說對不對?”

肥逼說:“你他媽的淨想好事!告訴你便宜沒好貨!弄不好是一個野雞,再給你招上一身髒病!你就等死吧!”

何俊雄光聽他們說話,一聲也不吭。

水牛角說:“那他媽還不如老六紅桃尖說的搞同性戀呢,雞巴操屁眼,屁眼操雞巴。自己掙錢自己花,最後攢點兒安眠藥一喝,死得多利撒,反正我也不想要孩子。”

肥逼說:“你以為同性戀就沒有危險啦?告訴你說,危險更大!會傳染上艾滋病的!傳染上艾滋病,你就必死無疑啦!它不是一下子就死得了,而是象點燈熬油一樣把你熬干,熬得象木乃伊一樣!聽說還特別疼!渾身的肉都得爛掉!”

水牛角發愁地說:“我操的,真他媽可怕!那可怎麼辦呀?”

麵筋說:“你還操呢,你歇會兒吧啊!叫我說呀,你乾脆就別走了,就在這兒呆着吧,只要來了新人,你不是就有了可操之人嗎?出了這個門兒,你去捅牆窟窿呀?”

水牛角想了一下說:“要不看到電視台說抓住了強姦犯,我還說怪可憐的,他窮,他娶不起媳婦,他也找不起野雞,但是那也不能把他給憋死呀?”

油條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說:“傻逼!所有的強姦犯都是大傻逼!連監獄裡的犯人都瞧不起強姦犯!一個大活人,無論想個什麼法也能爽啊?幹嘛非得去強姦?那是侵犯人權!侵犯人身!是犯罪行為!當然要槍斃的!蹩得不行就擼管兒,再不然還有人願意伺候呢,伺候得你舒舒服服,還一分錢不要,傻逼才他媽干那種蠢事呢!”

麵筋問油條:“你說的是同性戀吧?”

油條低頭看着手裡的牌,沒有說話。

 

外邊的雨越下越大,房間裡雖然溫度不很高,但是因為所有窗子都關着,屋裡不免有些憋悶,六個大小伙子,六雙大腳丫子,六條身強力壯的熱血漢子,還有人不停地抽煙,就像六個暖氣片在散發着熱量。漸漸地屋裡的空氣非常污濁,溫度也越來越高了,熱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因為畢竟只是一間房子,畢竟只有二十平米那麼大的地方。

油條放下手裡的牌站起來說:“太熱了,我上外頭沖一下涼。”說完他脫掉上衣和外邊的短褲,內褲沒有脫。

麵筋說:“你還不都脫了,外邊連個人影都沒有,誰看得見呀?”

水牛角說:“就算看見了又能怎麼樣?軟不拉吉,滴瀝搭棱的,誰稀罕?”

油條冷笑一聲說:“大哥,我哪兒能跟你比呀?兄弟我先天腎虛!我爹四十二,我媽四十一歲才得了我,我的身體能好的了嗎?”

黑桃尖兒說:“那你也沒有少干一回呀?老六,紅桃尖,你們說是不是呀?”

何俊雄還是沒說話。

水牛角突然對何俊雄產生了興趣,他問何俊雄:“老六,對了紅桃尖,你說實話,來這兒之前你玩過女人嗎?”

何俊雄搖了搖頭說:“沒有,真的沒有。”他當然不能說玩過,因為和小飯館的老闆娘發生關係也不是何俊雄主動,那種事應該算女的玩男的。

油條脫掉內褲扔在草蓆上,臨出門時說了一句:“絕對瞎話!你信他的!我才不相信呢。”然後甩掉塑料拖鞋,光着腳丫一絲不掛地走出去了。

水牛角繼續問何俊雄:“你說的是真話嗎?真的一次都沒沾過女人?”

何俊雄想了一下說:“沾是沾過,就是拉拉手,摟摟抱抱,還沒發展到干那種事的地步。我們北京人談戀愛、結婚都比較晚,一般都是二十七、八歲,甚至到三十多歲才結婚呢。”

窗外傳來油條大聲的叫喚:“啊,爽!啊,啊,爽!真他媽的爽!”

麵筋站起身來一邊脫衣服一邊說:“我也沖沖涼去。”

話剛落音兒,一道極其耀眼的亮光閃過,就聽見“喀啦啦”一聲巨響,一個炸雷在距離很近的地方震耳欲聾地響起,大家頓時都愣住了,也都驚呆了,你看我,我看你,誰也說不出話來。忽然水牛角驚叫起來:“哎呀,壞啦!油條!油條還在外頭!”

大伙兒一齊擁到窗子跟前,看見樓下的空地上躺着油條赤裸的身體!半個身子燒得焦黑。瓢潑大雨繼續下着,油條仰面朝天躺着一動不動,雨水打在他身上濺起很多小水花。

水牛角問大伙兒:“你們說,他還活着嗎?”

麵筋趕緊又穿上衣服說:“這麼大的雷擊他還活得了?你看不見半個身子都黑啦!”

只有何俊雄沒有湊到窗子跟前,他膽小不敢看死人。更因為他剛才差點兒脫了衣服,跟油條一起去沖涼!如果他也出去了,說不定此時死的就是他?這真是陰差陽錯,差一點兒呀,阿彌陀佛,菩薩保佑,何俊雄越想越害怕!

水牛角說:“那就不用去抬他了,等着雨停了再說吧。”

麵筋納悶兒地說:“怎麼會叫雷劈死呢?他幹了什麼壞事了?”

水牛角說:“不一定是他幹了壞事,還興許他爹娘老子幹壞事,報應在他身上了。”

麵筋搖搖頭說:“那就是報應他的爹娘老子!他爹娘老子幹了壞事,兒子讓雷劈死了,讓他老兩口老來喪子,這不是報應是什麼?”

黑桃尖兒說:“看來這人啊,還是不要幹壞事,幹了壞事,遲早是要遭報應的!”

何俊雄輕輕地說了一句:“難道你們都沒幹過壞事?”

大伙兒聽了這話誰都沒吱聲,轉回身又坐到了原地,此時誰也不想說話了。

 

自從何寶強交了那份新寫的材料以後,小苟不愛搭理何寶強了。何寶強向他試探地打聽上次送的材料,領導看了有什麼反應或者說有什麼表現?甚至說了什麼樣的話?哪怕一句半句呢?但是,小苟好像沒聽見一樣一聲不吭。何寶強鬧不清上邊是什麼意思?也鬧不清小苟是什麼想法,他更不敢深問小苟,畢竟以前根本不認識,不知道他是誰的人。

何寶強整天無所事事,心裡又悶又着急。按說自己貪污的都已經交代也都退賠了,那就應該沒自己什麼事了。可是看小苟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好像對他反悔翻供很不滿意,甚至是有些惱怒和氣憤。假如有人給小苟交代了任務,讓他必須把自己怎麼樣,比如說就像攤派任務一樣,讓他向何寶強攤派八百萬,結果何寶強先前承認了,後來卻又反悔了,又不承認他貪污了那八百萬,那等於小苟沒有完成領導交代的任務,他當然就不開心了。這個心情何寶強能理解,是呀,要是讓你開心了,那我就倒血霉了!我就死定啦!問題是我這一千四百萬我都退賠了,上次已經替你背了六百萬,這回你又讓我再承認八百萬,不依不饒得寸進尺,這還有個頭兒?我退一步你進一尺!我越發善心,你反倒越來勁了!再者說了,我上哪兒找這些錢去?那還不得把我老婆愁死!逼死?

何寶強心裡很着急,已經快倆月沒見小紅來了,不知道是人家不讓她進來,還是小紅自己不願意來。以何寶強對小紅的了解,應該是組織上不讓她進來,小紅跟自己的感情還是比較深厚的。也不能說沒有一點兒嫌隙,誰家兩口子不吵嘴打架?恩愛夫妻不長久,打打咕咕一輩子嘛。何寶強知道小紅嫁給自己很滿足,而且嫁給自己後也確實讓她風光了幾年。她們姐妹三個嫁的都是工人,自己卻從一個工人干起,努力干拼命干,最後干成了一個幹部,而且還是領導幹部。連小紅也跟着自己沾光,先是干輕鬆活兒,後來乾脆做了一個假檔案,辦了一個有毒有害工種提前退休了,應該說小紅跟着自己確實享福了。什麼時髦她穿什麼,什麼時髦她戴什麼,她跟着何寶強在北京的各大飯店都吃過也住過,在皮鞋廠的工人裡邊來說,她算是開了眼界的人。而且何寶強還給她辦的美容卡,一個禮拜做兩次美容,一次美體和一次足療,每天的生活安排得特別滿當,退休反倒更忙了!一個做鞋的女工混到這個份上,她也應該知足了。事實上,何寶強知道小紅很知足!要不為什麼說讓她離婚她不干呢,小紅跟自己還是有很深的感情基礎,這一點何寶強還是很自信的,不自信的話,他也不會主動提出離婚。可是為什麼這麼長時間,小紅一次也不來看自己呢?這到底是因為什麼呢?是不是她在外邊知道了我的情況,或者是什麼對我很不利的事情呢?這可說不成,何寶強此時真是坐臥不寧寢食難安。

反貪反腐,逢貪必腐。別人有小三,但是在腐敗這個問題上,何寶強可說是絕對沒有!這是因為什麼呢?這與何寶強的出身關係非常重要!自從八歲那年他知道自己是大姑娘生的以後,何寶強在這一方面也就是說在男女關繫上,對自己的要求可以說是十分的苛刻!他不是說不沾女色,有時候大伙兒在一起,人家都干你不干也不行。但是,何寶強從心裡膩歪這種事。就像那次去壩上草原,不知為什麼何寶強就是不行,在那種場合他竟然沒有那方面的要求!先是起不了性,即便勉強上去,也是頂不住幾下就完事,就像得了早泄毛病一樣。可是他在家裡跟自己的老婆,怎麼幹都很正常,從來不會早泄,更不用說陽痿了。所以,儘管何寶強有時必須在外頭應酬,小紅對他也是十二分的放心,因為小紅知道何寶強對婚外情十分反感,更知道他非常反感他的生母,甚至可以說是仇恨他的生母!因為生母給了他一個不光彩的出身,一個人人都可以謾罵的出身,一句北京人說糙話的口頭禪。所以男人有錢就會變壞,這種話對何寶強來說很不適用,他根本不是那種人。

但是,什麼事情沒有但是呢?但是有一次,何寶強就明目張胆地去找野雞了!而且一連三天三夜沒有回家!住在一家名叫“月色朦朧”的歌廳里了,因為不是招待領導和客人,他跟老婆賭氣沒有必要去“天上人間”那樣的地方。在一般的情況下小紅不會讓自己着急,結婚這麼些年,無論是對待老人還是對待自己,小紅都可以說是無可挑剔。就是在買房子的問題上,小紅跟自己發生了衝突,她想要買雍和家園的房子,一套二百六十平米,弧形的陽台罩着客廳和兩個書房,五個房間都朝陽,小紅十分想要那套房子。因為她知道老肖買了一套,所以小紅覺得他們也應該買,主要原因是樓下是護城河,位置在二環和地鐵邊上,斜對面是金碧輝煌的雍和宮,旁邊是優雅清淨的地壇公園,地理位置可說是非常理想。但是何寶強不看好那個房子,那個房子看上去雖然很氣派,但是住着肯定不舒服,因為它不是南北通透的。冬天絕對錯不了,房子全部都朝陽,陽光一定很燦爛。但是到了夏天呢?一個朝北的窗戶都沒有,那還不熱死?什麼事物都要講究陰陽,房子就更得講究陰陽。一年四個季節,不能為了一個季節犧牲三個季節,何寶強懂得這個道理。

老肖買了,小紅看了非常羨慕,她就鬧着非要買!何寶強給她說了一大堆那個房子的缺點,講房子要有陰陽,要南北通透,要住起來舒服,無論何寶強給小紅怎麼講,小紅也聽不進去,何寶強一賭氣就離家出走了!其實他也沒地兒去,只是有一次招待廣州的一個小客戶,為了不顯得北京人什麼都沒見過,何寶強用公款請他們去了一次“月色朦朧”,所以他身上有“月色朦朧”的名片。在外邊呆了三天,第四天他就不請自回了,讓那些小妞纏得他心裡特別煩!趕緊逃回家了。後來他買了清芷園的房子,小紅這才舒心滿意了,主要是這邊的房子有院子,而且綠化搞得比雍和家園好。後來小紅聽老肖的老婆抱怨,原來雍和家園住着不舒服,它不光是南北不通透沒有院子,夏天熱得要死,要開兩個月的空調,還有一樣討厭的就是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有年輕人在二環路上飆車,“呼呼”地一掠而過,那噪音吵得人一驚一乍的,整宿沒法兒睡個踏實覺。老肖老婆看了何寶強買的清芷園,反倒十分羨慕他們的房子,別看這是南邊,是一般人不看好的南城。但是這個小區全部是帶電梯的小六層,一梯兩戶,出電梯直接進家門。樓距雖然有些近,但是你得說這是二環裡邊!更何況只要住在三樓以上,採光和通風是沒有一點兒問題的。

可以說何寶強和小紅結婚以後,鬧意見跑到外邊去過夜,這半輩子也就是那麼一次!貪污是貪污,可是何寶強並不腐化,如果腐化只是針對性生活。但是好像腐化不單指性生活,還包括貪圖享受,這一點在何寶強身上確實存在。因為北京是最後一個王朝的首都,後來封建王朝完蛋了,那些八旗子弟享受的東西和玩意兒還一直存在着,尤其是改革開放以後,先是從演藝界的大腕們開始,他們有錢什麼都買的起,玩蟲的,玩鳥的,玩魚的,玩龜的,玩蜥蜴的,玩蟒蛇的,玩手串的,玩葫蘆的,玩自行車的,玩字畫的,玩核桃的,玩瓷器的,玩青銅器的,玩老爺車的,甚至還有用鋼化玻璃做成超大魚缸,養淡化海水培育的玳瑁和海龜------簡直是五花八門,真是太多啦!而且他們還在北京興起了一股收藏風,不算潘家園舊貨市場,光古玩城在東三環那一片就開了十幾家,一到周六周日,十里河華聲天橋和潘家園市場,簡直是人山人海,連老外也往那兒跑,節假日熱鬧非常,後來潘家園就成為北京一個著名的旅遊景點了。

何寶強早在皮鞋廠當業務員跑外的時候,他經常去呼和浩特和赤峰進牛皮,沒事他也逛當地的古玩市場,他只喜歡一種東西,那就是紅珊瑚,他喜歡紅珊瑚的紅色,代表喜慶吉利。尤其是參觀當地博物館,看到蒙古王公貴族那些特別考究的穿戴和飾品,真是華麗至極!別看是一個游牧民族,別看是在內陸省份,不知道他們從哪裡搞來那麼多紅珊瑚?何寶強喜歡看見就買,開始他只是給小紅買,後來他才知道蒙古男人也佩戴,主要是佩戴手串和佛珠,所以何寶強就給自己買紅珊瑚手串和佛珠。剛開始時他也上過當,交過學費,買過假的,那些珠子不是紅珊瑚,而是紅色的玻璃俗稱料器,但也是老的不是新的,他還買過染色的紅珊瑚。後來學費交多了,他就長知識認得清了。

紅珊瑚一共有三種,最紅、紅得發紫的那種是日本產阿卡,其次是意大利的沙丁,顏色最淺是台灣的momo,阿卡和momo 料有白色的斑點,沙丁是純紅色。阿卡和momo料密度比較高,沙丁稍微差一點兒。密度高拋光出來就比較亮,密度低再怎麼拋光它也不亮。Momo料俗稱“娃娃臉”也叫“孩兒面”。由於顏色淡一些,所以價格比較便宜,後來因為密度高,反而在價格上超過沙丁。只有阿卡價格最昂貴!最講究的是牛血紅,那種品質的阿卡其價格遠遠超過了黃金,甚至是黃金的幾十倍!

內蒙古的老紅珊瑚基本是momo料,所以何寶強最初買的都是momo 料的,後來他才知道還有比momo料更紅,更貴的阿卡料和沙丁料,他就開始買阿卡和沙丁。Momo料里最紅也不過是辣椒紅,常見的一般都是孩兒面也就是粉紅色。比較而言,他早先買的那幾串momo料的手串,就不是那麼很值錢。其實何寶強即使買了,平常日子他也沒機會戴,因為自己畢竟是一個領導幹部,穿戴上頭還是要注意一點兒。但是他也有戴的時候,那就是逢年過節,去丈人家他就輪換着戴,這次戴這串下次戴另一串,把小舅子小白羨慕得要死!

自從有了紅珊瑚,自然後頭又開始搜集蜜蠟和綠松石,大珠小珠、圓珠桶珠、長珠扁珠,光這三樣的手串和佛珠,何寶強就有十幾串。後來又時興多寶串,什麼佛家七寶呀,菩提子和從非洲、南美洲進口的各種熱帶雨林里的樹種子,比如象牙果什麼的,都算在菩提子裡邊,何寶強收集的各種串就有幾十串了。沒事兒的時候,他愛一個人靜靜地欣賞盤玩,戴上這串用手機拍一張圖,然後再戴上那串朝珠再拍一張圖。小紅在一邊站着看,忍不住笑着說他:“你瞧瞧你,簡直成了慈禧太后啦!弄這麼多這玩意兒,有什麼用啊?”

何寶強笑了一聲說:“有用的東西不值錢,值錢的東西沒有用!你懂什麼?”

小紅說:“我才不信呢!有用的東西怎麼不值錢啦?”

何寶強說:“遠的不說,你就看看那洗衣機、電視機和冰箱,能值幾個錢,買的時候是新的,還得花個幾千塊,用舊了就是廢品。可是你看這個紅珊瑚,越是舊的越是老的越貴!而且還是越來越貴!只漲不落。因為這些都是稀缺資源,只會越來越少,所以就會越來越貴。那些家用電器是流水線生產的,想要多少有多少,你說它能值錢嗎?”

小紅卻說:“我不喜歡老的!都是死人用過的東西,有什麼好的!想着心裡都膩歪!”

何寶強說:“那你可以買新的呀,新的也有啊。”

小紅說:“我不認得,我也不懂,你看着給我買吧。”

後來何寶強就給自己和老婆倆人買,最後買到了一個高級水準,開始買開了翡翠,這也是跟老肖學的。老肖看不上何寶強的什麼紅珊瑚、蜜蠟和綠松石,他嫌何寶強買的momo料太便宜,他買紅珊瑚就買阿卡,買綠松石一定要藍瓷美松,其實他買的東西都是給那個女人買的。在這上頭花錢,真是有多少花多少,沒有止境。多好算好?何寶強想到這裡,他心裡多少還有些安慰,即便把那幾套房子賣了,這些年他買的幾十串珠子也值不少錢呢!但是,他不知道小紅動沒動他的手串和佛珠,估計應該不會,因為他聽小紅說了賣房子和翡翠,沒聽她說賣他的手串佛珠。哎呀,對呀,怎麼這麼長時間小紅也不來看我呢?算來已經有兩個多月不來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是她不來?還是她來了,人家不讓她進?而且我這事情到底到了哪一步呢?何寶強心裡十分焦急,他已經好幾天沒刮臉了,因為老婆都不來了,刮臉給誰看呢?

 

小紅終於等到了寶麗秋拍,那張齊白石的水牛還是真牛!起拍價四百萬,一路飆升,這邊舉牌五百萬,那邊舉牌就六百萬;這邊又舉牌七百萬,那邊不服氣一下子叫一千萬!這邊又加一百萬,那邊乾脆喊到一千三百萬!得,這回沒人爭了,最後落錘就是一千三百萬。這場面這氣氛真是把小紅和寶芬給樂壞了!高興極了!這下沒問題了,給人家交出去八百萬,還能剩下五百萬!但是,她倆沒想到手續費是百分之十一,也就是說還要拿出去一百四十多萬。開始倆人都有些心疼,小紅說:“這有什麼呀?不就是拿一個破浪蕩捶,胡敲那麼幾下嗎?誰不會敲呀?好傢夥了,胡敲了那麼幾下子,就拿走一百四十多萬!這也太坑人啦!”

何寶芬說:“咳,沒有辦法,你要是不上拍賣會,還賣不了這麼多錢呢!其實我聽說呀,這裡頭有好些人都是雇來的托兒!真正的買主兒沒幾個,全靠拍賣行僱傭的這些托兒,跟着起鬨才能把價錢轟上去。不管好賴吧,這畢竟是最大的拍賣行,你要是拿到小的拍賣行去,沒準兒還跟你說是假的,然後坑了你的畫,他拿着去賣大價錢。如今這種事可多了,咱們找的這家拍賣行還是比較靠譜兒的。咳,嫂,你就知足吧。”

倆人結了帳,走出拍賣行何寶芬問小紅:“嫂,你這些日子去看我哥了嗎?”

小紅說:“我去了兩回,人家都不叫進。”

何寶芬問:“為什麼呀?”

小紅憂慮地說:“他們問我幹什麼去了,我說我看我男人。他們說你男人不積極退賠,你光看他管什麼用?趕緊的,回家想轍弄錢去。”

何寶芬問:“那,離上回你去看他有多長時間啦?”

小紅說:“哎呀,怕是有倆月------不,還多,快仨月啦。你哥見不着我不定多着急呢!”

何寶芬說:“是呀,這回拿上錢,明兒趕緊去看我哥吧。哎,俊雄有信兒嗎?”

小紅把頭轉向一邊,眼裡流出了眼淚。

何寶芬嘆了口氣說:“嫂,你說我媽老了老了,怎麼這麼不松心呀!兒子吧,是這個樣兒!孫子吧,又是那個樣兒!而且一個也見不着,我媽不定多心焦呢!以往沒有子豪的時候,我還能守在跟前,現在我還得看着子豪。你說公公給我辦的這個事兒,當然是為我們兩口子着想,你說我不上點兒勁兒行嗎?老人那兒說得過去嗎?結果顧了這頭兒就顧不了那頭兒,嫂,我媽眼下就全靠你啦,你就替我多操點兒心吧。”

小紅低下頭說:“你瞧你說的!咱們這是誰跟誰呀?誰媽呀?那也是我媽!寶芬你就放心吧,不用你惦記。賣這個畫你們兩口子就幫大忙了!還得說人家玉成這人心眼兒好!人性好。你說人家要是捨不得賣,咱們能有什麼說的?這是人家老人給他留下的念想!而且就這麼一張!為了救你哥人家什麼都捨得!你可真是眼神兒好,找了這麼一家子好人!”

何寶芬說:“嫂,行了,那你就趕緊回家告訴咱媽,我今天就不過去了,哪天我帶子豪過去看咱媽去。我得趕緊回家,玉成一個人看孩子不行,工夫大了子豪該鬧了。”

倆人分了手,小紅坐車回到了角門的家。

全套的紅酸枝家具,擺在這套一百一十米的房間裡確實有些擠。何大媽本心並不喜歡這套家具,因為這既不是家傳的老家具,沒有多少情感因素在裡邊,又沒有新式沙發坐着舒坦,人一老了,不知為什麼反而更喜歡新式樣了。尤其是老式紅木家具那些花紋和棱框,總愛落土,天天擦也擦不乾淨,而且擦起來特別麻煩。不擦吧,心裡頭過不去,也擔心鄰居說閒話;擦吧,歲數大了沒精神,真是懶得動。尤其是兒子關進去了,還說不清什麼時候放人。孫子又不聽話,自己跑了,也不知道跑到哪兒去啦?說是不想,那是賭氣,當奶奶的就這麼一個孫子,哪能不想呢?好在回到角門,有原先的老鄰居時不常的過來說說話,還能解個悶兒,今兒就是金嬸兒來了,老姐兒倆說了半天閒話。

老話說:人熟不講理。金嬸兒仗着跟何大媽幾十年的鄰居沒紅過臉,什麼她都敢問,她知道何大媽的兒子何寶強出事了,所以她就不問寶強而是問起孫子何俊雄,金嬸兒問:“何大媽,怎麼也見不着您那寶貝孫子啦?上學也不至於那麼忙吧?早晚我都看不見他。”

何大媽知道瞞不住就說了實話:“咳,他金嬸兒呀,你說我可真是不松心的命!你說現在這孩子多難管呀!都是獨生子女,誰的話都不聽!一個一個的都是小皇帝小公主!有幾個聽話的好孩子呀?唉,這個俊雄我是管不了啦!一個不高興就跑了。”

金嬸兒納悶地問:“跑?跑哪兒去了?”

何大媽說:“誰知道呢?也不給家裡打個電話,你說多讓人着急呀!”

金嬸兒得意地說:“哎,何大媽,我還不是跟您吹,您說牟們楠楠和牟們思思,不也是獨生子女嗎?哪一個不聽話呀?啊?哪一個讓我勞過神?”

何大媽連忙拍巴掌連說:“你說我這個老糊塗呦!真是的,眼巴前兒的好孩子,你說我就想不起來!他金嬸兒,你可真是個有福的人呀!兒子吧,兒子好!媳婦兒吧,媳婦兒也好。閨女也好,姑爺更好!你說你是哪世修來的福?怎麼好人都上你們家去啦?”

正在這時小紅回來了,看見金嬸兒在家裡坐着就高興地說:“呦,金嬸兒來啦!我就說呢,還是搬回來住好!有您跟我媽作伴兒聊天兒,這是多好的事兒呀!往後您沒事兒就來陪我媽聊天兒。都說現在這人們,一住樓房就得了樓房病,好像長了身份賽的,誰都不搭理誰,連對門兒都不說話。您說這是幹什麼呀?常言說得好:遠親不如近鄰,近鄰還不如對門呢!我還是喜歡原先咱們大雜院的氣氛,可惜現在見不着那麼些人嘍。日子長了,還真是怪想他們的。”

金嬸兒問小紅:“你幹什麼去了?大晌午的,胡熱的天兒,瞧瞧跑得汗脖子流水的。”

小紅剛要說話看見婆婆沖自己使眼色,她明白是什麼意思就隨口編了個瞎話說:“咳,還不是我媽摔了一跤,把腳脖子崴了,弄着我媽上醫院瞧病去唄。金嬸兒,您說我們這代人才命苦呢!兄弟姐妹多,得到的父愛和母愛頂多就是幾分之一。可是孩子就一個,我們付出的愛卻是百分之百!將來我們老了可怎麼辦呀?您說我媽崴了腳,我弟弟一個電話,我們姐兒仨都跑過去啦,四個人伺候我媽去瞧病。這醫院吧也是真夠缺德的!他讓你樓上樓下來回跑,跑得我出了一身汗。您說將來我們歲數大了,就這麼一個孩子,結了婚兩口子就得面對四個老人,他們怎麼管?管得過來嗎?要是管不過來,那就只能是不管唄。”

金嬸兒點點頭贊同地說:“是這個理兒,他們要是再有一個孩子,他都顧不了自己個兒,哪還管得了你呀!不叫你給他看孩子就是好的啦!”

何大媽說:“早年間都說養兒防老,現在還說這個嗎?那------您說養活半天,橫也不能白養吧?不說花多少錢,得下多少心血呀?這可倒好,翅膀一硬撲棱一下子就飛啦。”

金嬸兒看看小紅,小紅看看何大媽,此時何大媽才知道自己說走嘴了,於是她趕緊換了個話題,問:“他金嬸兒,聽說你們思思的媳婦兒快生啦?是嗎?”

金嬸兒得意地說:“啊,是!咱們誰跟誰呀?我也不怕您笑話,要不急赤白臉地趕緊結婚嗎?因為小東西早就揣上啦!再不結婚就顯懷啦!”

何大媽瞪了金嬸兒一眼說:“瞧瞧你說得這個難聽勁兒!什麼叫揣上啦?人家說驢說馬,肚裡有了小駒子才說揣哪!哪有說人懷孕是揣上的?”

金嬸兒莫不丟地笑了說:“老嫂子,你這講究也------也是忒多啦!哪兒那麼些講究呀?懷上揣上還不是一樣的?反正是擺肚子給弄大了唄。”

小紅聽了大叫一聲哈哈大笑起來。

何大媽鄙夷地說:“瞧瞧,越說越不像話!怎麼又變成弄啦?什麼叫弄啊?”

金嬸兒說:“哎呦,您可真會難為牟們這糙人!那您說,老爺們跟老娘們兒挨一塊堆兒,不脫光了衣裳弄------

何大媽趕緊攔截說:“哎呦!得得得得得得!行啦行啦別說啦!窩的個祖宗呦!跟你這種人說話真是又擔驚又受怕!一不留神就扔出個炸彈來!我說你就不能學着文明點兒。”

金嬸兒不服氣地說:“文明不也是那麼回事嗎?那侯寶林說相聲不是說:下雨天沒事兒干,幹嘛呀?玩生小孩兒吧。可是我聽人家說,侯寶林還是北大,怎麼地?特要的,就是特別要來的教授呢!再者說了,連三歲的小孩子都會說:傻逼,操你媽-------

何大媽立刻沉下臉來說:“閉嘴!你說你這個混賬娘們兒呀!讓我說你什麼好!你再胡說八道我可轟你啦!”

金嬸兒卻立起身來說:“你不轟我也該走啦,你兒媳婦回來了,我陪着你的任務也算完成了。”說完轉身向外走。

小紅趕緊拉住金嬸兒的胳膊說:“金嬸兒,您沒生氣吧?我媽這幾天心裡煩得慌,說的對與不對的您可多擔待。”

金嬸兒滿不在乎地說:“我才不生氣呢!我兒好女好,媳婦好姑爺好,孫子好孫女好,我是樣樣都好!閒的沒事兒生氣玩兒?我吃多了撐得?我知道她煩,這不是給她解悶兒來了,茲要她不生氣我更沒事兒。行啦,你甭送我。”說完一擺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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