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古屋做學生時,窮苦日子過的多了,不知不覺就染上了一些不好的習慣,酒和玩彈子便是其中的兩樣。
彈子現在想玩也沒有時間,酒卻變成了消解工作壓力的武器。只是再也沒有喝醉的興致了,我於是會想起朋友龜井淳一以及和他在白鶴川酒店大醉的往事。
白鶴川是一家小小的酒店,坐落在名古屋的偏僻角落,三邊是民房,店門對着我學校的操場泥牆。酒店很小,堂里放兩張桌子,然後就是圍着櫃檯的一排座位了。
小店是一對秋田來名古屋的五十來歲的夫婦開的,做的菜也很普通,有煮豆腐啊,味噌煮大腸,還有烤秋刀魚等等。
有時候根據季節臨時的會進些特殊的菜,比方剛打上來的金槍魚刺身,剛出土的筍、名古屋土雞等,這些臨時菜都很新鮮,何時來卻沒有定規。
酒的話,店裡只放着一種叫白鶴的清酒,當然啤酒也是有的。(注: 日本啤酒酒精度為5度左右,中國為2度左右)酒菜非常便宜,來這裡喝酒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像我一樣的學生,偶爾也會來幾個教師或者附近店鋪的人。
天一黑,小店裡就有人進出,不一會,烤魚烤雞塊的煙和香味就充滿整個屋子。
我當時還在上博士前期,晚上經常和龜井來此。叫杯生啤,一碟毛豆,然後開始慢慢喝。我們有時候談些彈子輸贏的事,有時候也談些棒球的事,而大部分時候則是龜井聽我講些古代的事情啊,人生的道理啊。
龜井比我小七歲,是個很聰明也很有意思的人。在大學時,我打彈子,他便替我去排隊占位置還幫我買好烏龍茶。大學畢業時去當了和尚,然後還俗考上了縣廳(日本省廳之意)公務員,兩年後說孩子的心靈最真誠就放棄了優厚的工資去一家幼兒園當了保夫,後來斷斷續續的來郵件講工資很低但卻有意思等等。
記得當時有一天我在研究室里看書,龜井跑進來說他到岐阜當一年和尚的事已經被廟裡批准了,剛好白鶴川里的麒麟啤酒今天賣一百日元一大瓶,秋水兄去喝一杯吧。我把書一扔就和他出了校門閃入白鶴川。
菜大致就是老花樣的炸雞塊,冷豆腐,烤名古屋雞,要了麒麟啤酒倒進小玻璃杯喝快酒。龜井邊喝邊講“聽人講做和尚最苦的是到了秋天掃落葉,那裡每天無論如何都掃不完的。不過也肯定很有收穫吧。”然後我們談到了向井去來的“落柿舍”的故事。
龜井一邊嚼着毛豆或雞塊什麼的一邊給我斟酒,滿臉興奮,同時還快速的看桌上情況點菜。等話題談得差不多了,我們也喝了十來瓶啤酒,我讓龜井叫韓國朋友“一發男”小趙來。
為什麼叫“一發男”?因為秋水龜井和小趙在彈子房經常碰見,每次都見他焦頭爛額地在輸贏金額很大的機器邊苦等“一發逆轉”,想他這樣的人來肯定能助酒興。
小趙來了以後,喝了兩瓶打了哈哈又混了一會就走了。當時很失望,清醒後想想本來我們說的話“一發男”就不感興趣,當時兩人已經喝高了,對話估計更加讓他摸不着頭腦了。
喝到酒店關門,結了帳,出門叫了出租車。開了一程,司機問去那裡,我們兩個都把地址忘了,“你們到底住哪裡?!”他逼問了許久沒有辦法,就把我們中路放下了。結果在路邊長椅上睡了半夜,才總算找回家。
淳一現在也已經過三十了吧,他不寫詩,卻是個詩人。想必和秋水當時一樣,在泥濘地里苦苦跋涉。秋水作為年長几歲的朋友,一方面希望他不要像秋水一樣變成上班族的臉孔,另一方面也希望他能適應這個複雜的社會,有個好的事業和家庭。不過,過去的事情如流水一去不回了。雖然淳一偶爾有郵件聯繫,卻是歲月混沌,人生浮沉,不知何時和小老弟相聚為往事乾杯!
這正是 “人生到處何所似,恰如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哪復計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