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歡送段琪瑞南下；探視獄中陳獨秀

  1.歡送段琪瑞南下

    段祺瑞南下是當時一件很大的政治事件。

段祺瑞（1865—1936），字芝泉，生於安徽合肥。皖系軍閥首領，1916年至1920年為北京政府的實際掌權者，1924年至1926年為中華民國臨時執政。自1926年3月18日因槍擊遊行學生事件，引起公憤，段祺瑞辭職，隱居天津。

1928年，蔣介石通過國民黨皖籍要員吳忠信引見，在北京飯店和段祺瑞的侄子段宏綱見面。蔣介石說：“我也是保定陸軍學堂學生，先生是我的老師。我當執弟子禮親往天津拜見先生，只因公務繁忙，難以脫身，不能親自拜謁。懇請段兄代為轉達敬意。”之後，蔣派吳忠信代其去天津謁見段祺瑞。

段祺瑞為官廉潔，不置家財。蔣以兩萬元大洋相贈以作為生活費用。以後經常饋送巨款以保障段家的日常用度。

段祺瑞隱居天津，吟詩書法聊以自娛，並潛心研佛。雖不問政事，但在北洋舊軍人中仍有相當的聲望和影響。

                    段琪瑞 

1932年3月，日本挾持溥儀建立了偽滿洲國。隨後進一步覬覦華北，因而拉攏段祺瑞，企圖利用其聲望，再建立一個華北的偽政權。

   蔣介石當然也洞察到這一層，1933年1月19日，，派錢泰攜親筆信函抵達天津，“敦請段先生南下，共商國是”。

 段祺瑞年事已高，住慣北方，本不想離開天津。對於蔣的用意完全明白，為防日本人採取對付溥儀的辦法來劫持他，欣然接受邀請，並表示“當此共赴國難之秋，政府既有整個之禦侮方針與辦法，無論朝野人士，自當一致起為後盾，本人雖已年老，然愛國之心，不敢後人，願以個人對於救國之意見，儘量貢獻於政府”。

1月20日晚9時半，段祺瑞攜前陸軍總長吳光新、前第九師長魏宗瀚、侄段宏綱叄人及合肥語記者抵達天津新車站，即登201次車預備之頭等包車南下。

天津市長周龍光到天津新車站歡送。

為避免日本人阻撓，周龍光沒有擴大歡送的規模，沒有通知天津市各界領袖公眾人物，只與公安局長寧向南和段祺瑞的親朋故舊，津浦路駐津處長高恆儒、電話局長段茂瀾及曹汝霖、王揖唐等一起蒞臨天津新建總站歡送段祺瑞。

段茂瀾，段祺瑞之侄。北京清華大學畢業後赴美國、法國留學及進修，在美國獲博士學位，精通英、法、德、西多國語言。1928年回國，任天津電話局局長兼南開大學教授。

曹汝霖，1917年7月任段祺瑞內閣交通總長，次年3月兼任財政總長。五四運動中，北京學生包圍並沖入曹宅，放火焚毀其房屋。北京政府迫於形勢下令罷免他的職務。此後轉入實業界，仍任交通銀行總經理等職。

王揖唐，也是安徽合肥人，北京政府眾議院議長，中華民國陸軍上將，曾先後擔任內務總長等職。（後來公開投敵，此時尚未顯露。）

段祺瑞通過記者對外界低調宣稱：“此行無所謂任務，二小女在滬讀書，餘思之切，故前往一看，適蔣派員希望過京時一談，蔣系余之學生，余當然可以見他談談，此外對國府任何要人概不接談，余研究佛學多年，將往普陀一游，余素患腿病，時愈時患，藉此長途旅行，以活動筋骨，歸期未定，或在燈節前後”。“至於外交事件，吾國為求領土主權之完整，應當抵抗。盻望全國上下，通力合作，以應付此艱危之國難。”

1月22日晨8時，段祺瑞等人抵達南京浦口。蔣介石令南京少將以上軍人，戎裝過江到浦口車站迎接。蔣介石派朱培德代表前來歡迎，其他歡迎者有張群、賀耀組、黃慕松、楊傑、許世英、楊永泰、姚琮等，約有百餘人齊集下關輪渡碼頭赴浦口歡迎，安徽旅京同鄉會會員攜帶白布橫額，上書“歡迎叄造共和段老先生”“歡迎抗日救國元老段先生”等字樣，尤其醒目。 

隨後，乘輪船渡江至下關碼頭。蔣介石親自登輪謁見，執師生禮甚為恭敬，並詢問健康。之後，段祺瑞乘坐蔣介石專車進城，下榻勵志社。

段祺瑞在住所接待各報記者，說道：“當此共赴國難之際，政府既有整個禦侮方針和辦法，無論朝與野，皆應一致起為後援，瑞雖衰年，亦當勉從國人之後。”又謂：“不到南京已十餘年，此來耳目所及，煥然一新，自蔣總司令以次諸君，均朝氣勃發，尤深欽佩。”

晚7時，蔣介石盛宴招待，于右任、戴傳賢、張群、錢新之、許世英等均被邀陪席。

1月23日下午2時半，段祺瑞赴中山陵謁孫中山。

蔣介石及吳光新陪段祺瑞同乘318號汽車前往。陪同拜謁者有魏宗瀚、段運凱、戴傳賢、許世英、居正、張群、彭醇士、祖競生等十餘人。

到達陵園後，段祺瑞雖年事已高，但軍人氣質不減，精神矍鑠，堅持步行。直到半途，經大家勸說，始改乘轎輿。

到達祭堂後，段祺瑞向孫中山遺像行一鞠躬禮，並獻花圈，繼而進墓室瞻視。

人們都知道。在民國歷史上，段祺瑞與孫中山是有不同政見的兩位政治人物。有過多次政治紛爭。在1924年11月孫中山北上及1925年病逝前後，兩人因“善後會議”與“國民會議”之爭導致關係惡化，孫中山病重期間，段祺瑞都沒有去看望，連孫中山逝世在北京的治喪活動，段祺瑞也沒有出席。    

如今這一鞠躬，時隔八年，意義非凡。段祺瑞不僅表白自己不與日本合作，堅決維護國家統一的立場，而且，也是向外界宣告了自己與孫中山恩怨的終結。段祺瑞到中山陵拜謁孫中山，成為當時國內轟動的新聞事件。

段祺瑞謁陵完畢出墓室，步行而下，由蔣介石在旁相扶而行回歸，

1月24日晨8時，段祺瑞等抵達上海，。受到上海市軍政各界熱烈歡迎，盛況空前。

段祺瑞接見各報社記者，並站立發言，說：“本人年事衰老，在野多年，且久不閱報章，完全為一平民，不聞國事。此次南下，系探視在京之舍妹，及居滬之次女。在京時，備承當局隆重招待，愧不敢當，至本人對於挽救國難意見，已儘量向中央貢獻，備供採納。現擬在滬暫住，俟春暖再作游杭之計，將深入名山，飽嘗山川之秀。”

《申報》記者詢問華北問題，段祺瑞慷慨陳詞道：“日人暴橫行為，已到情不能感，理不可喻之地步，我國唯有上下一心一德，努力自救，語云求人不如求己。全國積極準備，合力應付，雖有十日本何足畏哉。我國因平日之太無準備，乃有今日之結果。”

中午，上海市市長吳鐵城在世界學院設宴歡迎，並因段氏近年來已持齋茹素，故完全改用素筵。

晚上，孫中山長子孫科在哥倫布路22號私邸亦按照段氏習慣設素筵為段祺瑞接風洗塵。

1936年11月1日，段祺瑞胃病突然發作，11月2日在醫院病逝，終年72歲。

國民政府行政院決議國葬段祺瑞。

2.探望在獄中的陳獨秀

1932年10月15日晚，因人告密，患病在租界家休養的陳獨秀被上海國民黨當局逮捕。之後被解送南京老虎橋模範監獄關押。

1933 年4月14-16日，江蘇高等法院假江寧地方法院刑庭公開審判陳獨秀，旁聽席上座無虛席，連過道里都站滿了聞訊來聽審人。 在辯論的時間，陳獨秀發表了《辯訴狀》。他在最後說：

“總之，予生平言論行動，無不光明磊落，無不可以公告國人，予固無罪，罪在擁護中國民族利益，擁護大多數勞苦人民之故而開罪於國民黨已耳。昔之‘法利賽’不仇視羅馬，而仇視為猶太人之自由奮鬥的‘熱狂黨’，今之國民黨所仇視者，非帝國主義，非軍閥官僚，乃徹底反對帝國主義、反對軍閥官僚，始終努力於最徹底的民族民主革命的共產黨人。日本帝國主義方奪取山海關，急攻熱河，而國民黨之軍隊，卻向江西集中，其對待共產黨人也，殺之囚之，猶以為未足，更師袁世凱之故智，威迫利誘，使之自首告密。此並不能消滅真正共產主義者，只以破滅廉恥導國人耳。彼等此時有權在手，迫害異己之事，固優為之。予唯有為民族、為民眾忍受一切犧牲，以待天下後世之評判。若於強權之外，復假所謂法律以入人罪，誣予以‘叛國’及‘危害民國’，則予一分鐘呼吸未停，亦必高聲抗議。法院若不完全聽命於特殊勢力，若尚思對內對外維持若干司法獨立的顏面，即應毫不猶豫的宣告予之無罪，並判令政府賠償予在押期間之經濟上的、健康上的損失！”

他的好友章士釗為他義務辯護。章士釗引經據典，旁徵博引，慷慨陳詞，句句經典，段段都值得深思。原文過長，網絡上很容易看到，此處只好割愛，不再詳細引用。章士釗的辯護詞中以陳獨秀被中共開除成為托派為辯護的基點，展開辯論，最後有陳獨秀反而為“國民黨取掎角之勢以清共也”的話。

陳獨秀聽罷立即起立聲明：“章律師之辯護全系其個人之意見，並未徵求本人同意……本人之政治主張，不能以章律師之辯護為根據，應以本人文件為根據。” “本人文件”即是《辯訴狀》。陳獨秀的耿介和正直，被人們廣為稱讚。《辯護狀》膾炙人口，是為佳作，與章士釗的辯護詞被後來一些大學選作法學系教材。

                      獄中陳獨秀

審判後，陳獨秀被以“危害民國罪”判刑13年，後經上訴，減刑為8年。被押解江蘇省第一模範監獄，當地人習慣稱作老虎橋監獄。

周龍光得知好友陳獨秀在上海被捕和經審訊被判刑關押的消息，心情十分沉重，擔心他的安危境況。他囑咐在南京的大兒子周成棟前往監獄裡去探望陳獨秀。陳獨秀看到周成棟，感到非常欣喜和驚訝：“你是大毛？已經長這麼大啦。不還是小孩兒嗎？現在是英俊瀟灑的帥哥兒啊。”

周成棟說：“家父甚為掛念，特叫我來看望伯父。”於是轉達周龍光的關切之情，還帶去了一些錢。

陳獨秀嘆道：“哎呀，一天伙食四毛錢。還不錯啦。跟你爸爸說，錢不需要。這裡書還是可以看的，我也可以安安靜靜地動筆做文章。（這裡罵了一句蔣介石）就是不讓看報紙，沒有報紙看。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也不知道。”

周成棟回來以後。收集了一些舊報紙，第二次探望之時，便都帶給了陳獨秀。以後又幾次托人順便帶報紙進去。陳獨秀非常開心。說：什麼錢都不要給我。就這，就可以了。

這段經歷，周成棟晚年講給後輩聽的時候，對陳獨秀臨危不懼，處變不驚，遭逆境威武不屈，貧賤不移，處之泰然的高風亮節，充滿了敬佩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