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是個沒什麼文化的人，整天吃飽了躺在沙發里看電視看時尚雜誌，有一天忽然抬頭問：“海子是誰？咱們家有海子的詩集嗎？”

　　我就告訴她海子在1989年自殺於山海關，他原是北京大學的學生，畢業後在政法大學
工作，寫了好多長詩短詩。絮絮叨叨正要說下去，我老婆打斷我：“他想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這房子不錯，我也想來一個。”

　　海子的詩是怎麼說的，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砍柴餵馬，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這意味着要有一個農場，至少也是個農家小院砍柴火燒火炕，還得養匹馬，如果不是阿拉伯種馬也得是個蒙古馬，這在北京不難解決。但面向大海的房子就得“異地置業”，據說大連的海濱別墅煞是了得，我在《城市畫報》上看過，一財主騎自行車從北京奔大連，然後在海邊別墅的露台上往躺椅上一坐，歇着，所謂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海子有一句詩，今晚上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我要說的是，我不關心詩歌，我只談房子。在北京賣的一處房產，隨別墅贈送兩畝地，你可以在地里種樹，建網球場，挖游泳池，家有兩畝地，也該算“中農”吧，可城裡人按揭20年買的腳下是別人的天花板，頭上是別人的地板，你有的就是中間這段空間。我見過大卡車拉着個水泥鑄好的一居室在馬路上跑，心想，就這麼個東西還得十來萬。把這些搭起來就是個樓。據說如今工藝改良，大樓都是水泥澆鑄，筋骨搭好往裡澆水泥。

　　我見過有錢人翻蓋四合院，用的大圓木黃燦燦的，那才叫房子呀。有一次跟北京來廣營鄉一農民閒扯，他說政府要征他的地，他的宅基地共500多平方米，29間房，3個院，每年房租收入20多萬。我說，那你就算是地主了，他嘿嘿一笑說村裡有人是700多平方米的院子。政府徵地每平方米3300元，我給他算賬，500平方米才160多萬，在紫竹花園也就買個三居室呀。他說是呀，就是花錢買樓再吃房租也不舒服，房子還是要挨着地，有院子。地主就是地主，房東就是房東，兩碼事兒。

　　拋開“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拋開四合院和宅基地吧，我的一個朋友就在城郊買了個大公寓房，他說他不喜歡複式，屁大的地方還要摞起來，就喜歡平攤着好幾間屋好大的廳才爽快。河南的裝修隊來測量，他選間大屋陽光充足做書房，要打一溜兒頂天立地的書櫃，河南小伙兒左邊量完了是高2·5米，右邊量是2·4米，琢磨着是天花板斜還是地上斜。我這朋友想，上百萬還沒買着一個正方體的水泥坨子，差點兒嘔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