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陣子我們公司有個項目，我就委託原來我的美國A公司的幾個同事來做。他們當年比我稍早離開A公司，自己出去創業，這次正好能有機會來香港重聚敘舊。其間談到原來的A公司，是我們這個行業的龍頭老大，全球市場份額曾經占到70%，聽到現狀，心裡很不是滋味。原來我所在的Campus就有800多人，其中不少我認為是我們這個行當裡面最頂尖的人才，包括這次我請的這幾位，現在大多被挖角跳槽，或者自己創業，或者不滿公司後來的文化辭職轉行，現在還有不到200人，我還認識的已經不多了。

我97年換工作，從DC到A公司。還記得當初來面試當項目經理的時候，一共六個人輪流面試，其中的一個女的，Sharon，給我留下的印象最深。她的任務是看看我能否適應或者喜歡公司文化。她出了兩個假設的情景，問我如果遇到哪種情況會怎麼辦。

一個是如果我和公司的CEO一起去和客戶開會，如果CEO說錯了一個數字，我知道正確的數字，但是客戶沒有意識到，你會怎麼辦？我說，我就寫個小紙條遞給他吧。Sharon聽了就笑了，說：“沒關係，在這裡不用管他的級別是不是比你高，你當時告訴他就行，沒有人會在意的。”後來又嚴肅的說：“你無法知道客戶會不會根據這個錯誤的數字去做什麼判斷，所以，如果你知道正確的數字，就一定要說出來。”

接下來她又問，假設我周日飛到客戶的城市，周一上午開始提交項目報告，但是你下了飛機才想起來有一個因素沒有考慮到，你會怎麼辦？我說，那我不睡覺了，叫項目組的連夜補做。她說：“對，這個因素對結果有可能根本沒有影響。如果到了周一你還沒有做完，或者發現確實有影響，就要跟客戶說，等做好了再交付。寧可賠了也不能把不完善的項目交出去。”

我就是通過這個面試喜歡上這家公司的。進去之後，發現果然是這樣的公司風氣，正合我意。公司對外信守承諾，客戶基本都是回頭客，很少聽到有不愉快的事情發生，偶爾也有個別的事故，但是客戶都很認可A公司的聲譽。

事情在2000年左右起了變化。大股東抱怨股票漲得慢，換了新的CEO，他帶來幾個他的人，都是不懂這個行業，就會看財務報表的，開始單純的注重單個產品利潤率，把原來雖然不太賺錢但是相當於是魚餌的產品拼命壓縮，公司里的氣氛也發生的變化，過了一段時間，很多人就開始陸陸續續的離開了。到現在，公司已經和原來的那個A公司完全不同，就像兩家公司，從文化到產品，從員工到管理層。一個我曾經很喜歡的公司，短短的幾年就面目全非了。

A的成功，花了幾十年；走下坡路，一小群人就夠了。原來好的文化是那麼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