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鬼之魅》

第三十二章

徐縣長走了（6）

奪權後，各造反組織開始批鬥本單位的“走資派”。從縣級幹部到公社黨委書記、社長、企事業單位的領導幹部直至生產大隊的黨支部書記、大隊長等，80％以上被當作“走資派”，遭到多種形式的嚴重人身侮辱和摧殘。就在渭塬縣城，就有團縣委幹部李如新服毒自殺、縣糧食局局長張志樣上吊身亡、縣委宣傳部部長傅一民投井而死、縣農技站黨支部書記農友群跳河而死。全縣範圍內的生產大隊長、生產隊長、會計等，亦有被批鬥而被迫自盡者大有人在。不少優秀黨員、幹部、勞動模範、黨組織長期依靠的積極分子、工作卓有成效的教師、文化工作者、一些同黨長期合作的民主人士、工商業者等，也遭到攻擊、侮辱甚至批鬥。而這其中影響最大，震驚了整個渭塬縣的是縣委書記徐懷玉被絳帳中學的紅衛兵造反派綁架，並毆打致死。

當時的渭塬縣造反派組織山頭眾多，互相獨立，誰也不服從誰，誰也不認同對方，都認為自己是最革命的和最忠於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的，所以在揪斗走資派的運動中，各自行事，往往為了彰顯自己的革命性，各個組織都希望能把渭塬縣最大的走資派抓到自己的地盤進行批鬥。於是各個造反派組織爭先恐後地集中力量衝擊縣委、縣政府機關，揪斗大批領導幹部，1967年3月，全縣各級黨政機關被迫癱瘓，不能進行正常工作；各級黨組織的活動和黨員、共青團員的組織生活亦被迫停頓，全縣社會秩序陷入空前混亂之中，工農業生產和其他工作受到嚴重破壞。

渭塬縣當時有兩個高中，一個是位於縣城關的渭原高中，另一個則是位於絳帳的絳帳高中，兩個高中開始時在認識上並不統一，渭原原縣城關高中因為地理上的關係，位於縣城，離縣政府機關近。所以總是以老大自居，而絳帳高中雖然說離縣城比較遠，但是絳帳鎮則是渭塬縣城的經濟中心，加之絳帳鎮位於隴海鐵路旁邊，交通比較便利，像省城裡的毛澤東思想宣傳隊來了之後，則去的是絳帳高中進行宣傳，而渭塬縣城關高中則由於位置偏北，交通不是十分便利，則省城裡的毛澤東思想宣傳隊僅僅在絳帳高中宣傳了一下子，則去了西邊的下一個目標，眉縣的眉縣高中，根本就把渭原的城關高中忽略了。這使得絳帳高中的紅衛兵造反派覺得很有面子，而縣城關中學則是失去了很大的面子。

正是由於縣城關高中的地理上的優勢，他們很快地就衝擊了縣政府和縣委組織，將縣裡的領導，在當時叫做走資派的，統統抓來進行批鬥，而絳帳高中則有點望洋興嘆的味道，實在有點鞭長莫及的感覺，這使得絳帳中學的革命運動就顯得檔次不高，通常批判會上揪上台的除了學校的領導和鎮上的領導幹部之外，還沒有搞到一個縣委，縣政府的大“走資派”來進行批判，這就使得他們的批鬥會相形見絀，級別不高。而在渭塬縣城，除了渭塬縣城關高中，還有一些比較大的組織，如渭塬縣勝利機械廠，渭塬縣水泵廠，渭塬縣水泥廠和渭塬縣毛巾廠，縣委和縣政府的那些走資派經常被這些單位的造反派抓去進行批鬥，這些走資派像走馬燈似的被這些單位的革命群眾和造反派進行輪番批鬥，根本輪不到絳帳鎮的革命群眾和造反派，而在絳帳鎮，除了絳帳高中的紅衛兵造反派，還有渭塬縣鑄造廠，渭塬縣氮肥廠，渭塬縣農機公司，糧油公司，木材公司，棉花公司，百貨公司，公交公司等一系列的革命群眾和造反派組織，他們對於不能親自在絳帳鎮對渭塬縣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進行批鬥和實行無產階級專政而感到十分的不滿，大有久旱盼雲霓之感。

正是在這種情勢下，絳帳中學的紅衛兵造反派在縣公交公司的協助下，組織人手奔赴渭源縣城，將縣委書記徐懷玉及縣委機關的部分幹部一併綁架到絳帳鎮。

絳帳鎮的批鬥會是在絳帳高中的大操場舉行的，那是1967 年的四月八日，渭塬縣的歷史將永遠記下這一天，縣委書記徐懷玉，一個參加了解放大西北的戰鬥英雄，曾在扶眉戰役中英勇負傷的渭原的兒子，在扶眉戰役結束後，被留在了故鄉的土地上參加故鄉新政權的建設工作，從土地改革，到成立人民公社，他從鄉長，到公社黨委書記，再到渭塬縣縣長，縣委書記，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了過來，尤其是在他擔任了渭塬縣委書記以後，他每年有80%的時間是泡在基層組織里的，全縣十五個公社，兩百多個大隊，從北邊的野河山，到南邊的渭河灘，全縣72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幾乎每一個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跡。他胸里裝着全縣35萬人的明天，他自己有一個宏偉的計劃，要對渭塬縣進行徹底的整治，北治山，南治灘，整個藍圖在他的胸中。基層的幹部記得他，基層的老百姓記得他，記得他那一身泛白的藍色的中山裝，黃色的挎包和沾滿泥巴的黃膠鞋。認識他的人說他是徐書記，不認識他的人很難把他和縣委書記聯繫在一起，國字形的臉盤上黑里透紅，典型的一個關中農民的形像！

可是今天，他卻被揪上了批鬥的舞台，面對的卻是他治下的革命群眾和年輕的一代，紅衛兵，造反派，他低頭不語，他在反思，但是他也不能理解，自從參加革命的那一天起，他就是跟着共產黨，跟着毛主席走，為窮人打天下，謀幸福！是黨組織安排他留下來建設社會主義新中國，是黨組織任命他為鄉長，公社社長，公社黨委書記，縣長和縣委書記，怎麼什麼時候他卻變成了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他明明是按照上級的指示，方針和政策，一步一步地走過來，怎麼會成了走資本主義道路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理解，還是不理解，老子革命了一輩子，什麼時候背叛了自己的初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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