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國記 (三) 媽媽

臨走的前一天晚上, 媽媽做了幾個我最愛吃的菜. 她自己不怎麼吃, 一個勁地給我夾這夾那, 好象我自己不會吃似的. 我知道多吃媽媽一定會高興的, 所以比平時多吃了許多. 她不斷地囑咐我別忘了什麼東西, 感覺這次真要出門了.

媽媽老家在四川. 姥爺曾是川軍的一個團長, 雖然舞槍弄棒一輩子, 但始終把知書達禮看得很重. 解甲歸田後, 姥爺用自己幾乎全部的家產, 供媽媽姐弟到成都,重慶讀書.也因此, 我媽媽姐弟都陸續參加了革命. 南開中學畢業, 我媽媽先是在南京金陵女大念書, 後又轉到北京外語學院. 抗美援朝打響, 她和父親一起參加了志願軍, 在美軍戰俘營工作. 從朝鮮回來, 由於當時國內提倡學俄文, 所以媽媽就專業到中學教書. 六十年代形勢發生變化, 媽媽又重拾老本行, 改當英文老師.

我們兄妹三人, 上面一個哥哥, 下面一個妹妹. 媽媽最疼愛我. 她時常告訴別人, 我小的時候, 身體特別弱, 幾次都差點被閻王爺拉走. 剛出生時, 腦袋長得特別大, 差幾公分就要是奇形了, 所以她對我更疼愛一些. 等我自己有了孩子, 我才真正體會到, 父母疼愛自己的子女, 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媽媽在我七歲的時候, 就和爸爸離開了. 當時媽媽還很年輕, 但為了我們兄妹, 她沒有再嫁. 用川妹子剛毅的性格, 單獨把我們撫養成人. 時常從早上一直忙到晚上, 直到把我們都安排好, 慈愛坐下來批改作業, 準備第二天的教案. 有時, 夜已經很晚了, 我還看見媽媽在燈光下工作, 額頭上過早地冒出了華發.

哥哥妹妹都陸續搬出去住了, 只有我不管是在工廠還是上大學, 都一直住在家裡. 說起來可笑, 我出生在北京, 長在北京, 工作在北京, 讀書在北京, 直到出國, 在外地的時間一共加起來不到兩個月. 所以媽媽看我出國, 是又高興又擔心, 幾次和別的老師提起, 我們家兒子, 不走是不走, 一走就是萬水千山啊……….

當飛機飛上雲層, 透過朵朵白雲, 我俯瞰着生我養我的北京, 心裡默默地說: 只要媽媽還住在這裡, 北京就永遠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