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女人
北極湖
我家樓上住着兩戶東北人,女主人清一色的潑辣、能幹、彪悍、強勢,儘管沒有工作,卻把丈夫“管”得服服帖帖的,正對我家頂上的唐姨身材高挑清瘦,走起路來撇個外八字,特像是在趕鴨子,嘴裡沒把門兒的二姐遂給唐姨起了個外號叫“轟鴨子” 。唐姨婚姻正應了那句膾炙人口的俗語:“女大三,抱金磚。” 高大魁梧英俊的丈夫(東北男人很多都長得特帥)比她小三歲,倆人走在一起總有一種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感覺。
唐姨沒上過學,但人絕頂聰明,年輕時靠掃盲班識了幾個字,女人的活兒似乎沒有她不會的,什麼買菜做飯,做衣服,理家......樣樣拿手,除了忙家務,還在居委會掛了一個主任職位,因為年齡小,對她居委會“業績”不是很熟悉,多年後,聽那些比我大上很多的髮小說,當年,為完成上面交給的督促上山下鄉的任務,她曾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穿梭般地跑到那些有適齡下鄉孩子的人家,不厭其煩地勸那些孩子們早點兒離家,幸運的是,唐姨二女二子,大女兒二女兒早已成年,有了工作,二子還在念小學、中學,沒趕上下鄉。這走街串巷,自然會碰到一些厲害角色,有一位被逼下鄉的姐們兒,當着面質問唐姨:“為啥你女兒不下鄉?憑什麼?” 搞得唐姨很是尷尬。
印象中,唐姨十分頤指氣使,非常擅長“看碟下菜”,對那些沒什麼本事沒什麼利用價值的人家,從來就沒甩過啥好臉色,說起話來永遠是揚着頭,扯着嗓門兒,一副不屑一顧模樣。
性子比男孩兒還野的二姐沒少和唐姨幹仗,倆人針尖對麥芒,誰也不怵誰,別看唐姨瘦得跟麻杆兒似的,吼起人來則底氣十足,髒話渾話一句接一句,好比饒舌脫口秀,聽得你雲裡霧裡的,罵完了還不算,每一回都要氣勢洶洶地衝到樓下,張牙舞爪的,恨不得把二姐老鷹捉小雞般地提到樓上,正可謂,棋逢對手,二姐也不是善茬兒,倆人扭打一團,不分輸贏,場面好不熱鬧,到如今,一位鄰家大姐仍會憶起這一段往事,令這位大姐耿耿難忘的是,唐姨罵架功夫真是一絕,她怎麼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不假思索地組織起這麼一大堆羞辱人的語言來?
唐姨隔壁趙大娘,長得瘦小乾巴兒,嗓門兒宏大,有五女一子,老來得一幼子,寵溺備至,一到吃飯的點兒,老是打開廚房窗戶,衝着正在院裡玩得不亦樂乎的幼子大喊:“趙偉,趙偉,吃飯了。”這一嗓子,絕對是純正的專業女高音,站在院子各個角落都能聽到這一嘹亮的聲音。
趙大娘是一位標準的東北女強人,趙大爺是招待所門房,工資低廉,按照一般人想象,以微博工薪維持一家七口生活,實在是一件不可完成的任務,然而,趙大娘卻完成得極為出色,去年回國,見到她幼女秀燕,會憶起已去世的母親,秀燕不由地潸然淚下,他們兄妹六人,年齡相差很大,母親仿佛一生都在做着教兒育兒操持家務的活兒,而即使在最困難年代,全家人也沒餓過肚子,衣不裹體,不僅如此,趙大娘還能以有限收入讓一家人“吃香的,喝辣的。”
趙大娘做得一手絕佳麵食:包餃子、蒸包子、烙餅、做饅頭......,絕對是院裡的行家裡手,每次開飯鐘點,我都能聞到從她家廚房傳來的那一股股東北麵食的香味兒。大人們都說,趙大娘是院裡女紅第一高手:裁剪布料,做衣服,做棉襖,絮棉花......,簡直是信手拈來,姐姐們說,我家剛搬到北京那會兒,趙大娘經常幫助身為南方人的母親做棉衣,做被褥,鋪棉花......
談起趙大娘,全都是振奮人心的事,而唯一一件悲傷的事是去年,經她小女兒口中得知的,發生在她身邊的僅有的一件最最悲傷的故事,那一年某日,高壽的趙大娘突然感到頭暈不適,一直覺得自己身體健壯的趙大娘並沒在意,可不幸的是,當頭暈第二次襲來時,兇猛異常,終於,一生沒去過醫院的趙大娘平生第一次倒在了病床上,大夫說,她有嚴重高血壓,且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假如早一點兒來治療的話,情況會大不一樣,這話兒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那一輩兒人,大都勤儉持家,克己利人,將自己需求減少到最低限度,他們捨不得吃,捨不得穿,病了也捨不得去醫院,他們想到的永遠是自己的孩子,為了孩子,可以毫不猶豫地獻出自己的一切!
幾天后,趙大娘安安靜靜地走了,家人們悲痛異常,一生辛勞的母親一輩子都在為子女考慮,哪怕到了最後的一刻,也不願意過多地麻煩子女們。
趙大娘是一位典型的東北女人,快人快語,豪爽豁達,從她身上我看到了東北女人最閃光的地方,那就是:要強,堅強!任何時候任何逆境都催不垮她們那與生俱來的,敢於向命運挑戰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