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政修路國順路口回到原點的政修路國權路口,我們沿國權路北進,左側是由圍牆圍起的復旦大學第四家屬宿舍,右側是高高矮矮參差不齊的自建民居房。
過了豬頭小隊長家向前三、五十米,有間相對整潔些的白牆瓦頂平房,因門前有一小塊水泥空地而顯得小有氣派,門邊掛着長條白牌子,上面寫着“寶山縣五角場鎮國權里弄居民委員會”。屋內有幾套簡陋的辦公桌椅,居委會主任陳姓,是個胖胖的中年婦女。
那個年代居委會沒有多少存在感,我也從未搞清楚過她們的工作是屬於物質文明建設還是精神文明建設,只記得兩件事跟她們關係密切。
七十年代初期,出於備戰、備荒和支援亞非拉人民的需要,市場供應不足,雞鴨魚肉蛋嚴重短缺,於是一些城鎮居民開始養起雞鴨,取其蛋食其肉,以補充營養提高生活水平。其他居民看到養雞養鴨戶一天天滋潤起來,也紛紛效仿。此風愈演愈烈,放養的雞鴨整日四處遊蕩,放浪形骸,環境衛生問題日益凸顯,一些嚴重的地方一時間三步一雞屎,五步一鴨糞。
養雞養鴨浪費糧食,破壞環境衛生,也不符合先解放全人類再解放革命群眾自己的根本原則,上級領導及時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決心要剎住這股不正之風。“這任務重千斤派誰最好?居委會有條件把這副擔子挑”,考慮到居委會的各種各樣有利條件,特別是遍及社會各角落的強大情報收集能力和大媽們下手快准狠的特點,上級主管部門將此重任交給了居委會的同志們,由她們具體負責執行。
上級的信任讓大媽們備感溫暖和鼓舞,她們決心不辜負組織的重託和期望,努力干出點名堂來爭取更大光榮。她們先是組織了一批退休老同志出沒於各街道和宿舍,宣傳上級指示,歷數雞鴨對革命事業造成的損失和影響,大媽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態度讓一些養雞養鴨戶覺得不自覺解決了這些雞鴨都對不起大媽的熱情,於是自己動手殺雞宰鴨。對於那些不願宰殺雞鴨自覺從良的頑固戶,大媽們也備有高招:那就是將散養的雞鴨們逐個逮住,用剪刀將它們的下嘴唇絞去後放生。靠上下嘴唇一開一合啄食的雞鴨失去了下嘴唇便再也無法進食,如此情形,我倒要看看你們除了將其自行處理掉之外還能怎麼着?
她們的工作卓有成效,一段時間後宿舍和街道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人民又過上了沒有雞鴨糞便的幸福生活。
如果說在撲滅雞鴨運動中大媽們展現出的是鐵血作風鏗鏘玫瑰的一面,那麼,接下來的一則往事則體現了她們溫情脈脈有愛心懂感恩的另一面。
大媽們為了緊跟形勢每星期都開會,一起讀讀報紙談談感想交流交流心得。她們常常在第一宿舍大門邊的一間大屋子裡開會。
76年秋天,老人家去世,全國停止娛樂活動一個月的那段時間她們會開得更勤了。每次我下課回家路過那裡,聽到裡面陣陣哭聲便知道老太太們又在深情緬懷了。往裡一瞅,果然,老太太們個個梨花帶雨。我的一個鄰居老太太也在其中,她是湖南人,老家和韶山很近,對老人家感情特別深。她身體好中氣足,聲音沙啞音量卻很大,在眾人的窸窸窣窣的抽泣聲中,她那夾雜着湖南口音的“鉚居席啊、鉚居席啊”沙啞的號泣聲分外突出。
只是她孫子對此很不以為然,她孫子和我是同學,經常放學一塊回家,每當遇此情形,他總是尷尬萬分,鄒着眉頭一臉鄙棄地說:“又來了又來了,沒完沒了,老太婆戇大樣的”。(皮卡丘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