螞蟻還是蚱蜢?——讀《螞蟻與蚱蜢》兼評美國大選 |
送交者: 高天闊海 2024年10月18日17:59:15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螞蟻與蚱蜢》(The Ant and the Grasshopper)是伊索寓言之一則,大意是: 夏天的時候,螞蟻天天勞作,準備過冬。蚱蜢天天唱歌,享受生活。冬天來了,螞蟻豐衣足食,溫暖地待在家裡。蚱蜢向螞蟻乞求施捨。螞蟻問她:夏天的時候你在忙啥?蚱蜢:唱歌。螞蟻:那麼你現在該去跳舞了。 這則寓言的教訓似乎很明顯:不努力工作、不為未來籌劃就可能遇到大難題。螞蟻努力工作,為冬天做準備。蚱蜢享受夏天,不考慮將來的冬天,於是遇到了沒有食物、沒有栖身之處的難題。 偶然讀到英國作家毛姆(William Somerset Maugham, 1874-1965)的同名小說(發表於1924年)。在毛姆的小說中,有一對兄弟,其中一人是兢兢業業的律師。另一人不務正業亂花錢,把自己的錢花光後就找人借錢,也向兄弟借。有一天,敘事者“我”見到那律師。他心情糟透了,因為:他不成器的兄弟居然和一富婆結婚;那富婆不久就蹬腿了,留給他大筆遺產! 顯然,在毛姆的故事裡,這位律師是螞蟻,而他不成器的兄弟是蚱蜢。螞蟻兄弟辛苦工作多年,蚱蜢兄弟居然一夜致富。怎不叫人心裡不平衡呢?毛姆顯然在做翻案文章,他似乎在說:誰說努力工作、為未來犧牲享樂的螞蟻就一定比遊手好閒、及時行樂的蚱蜢要過得好呢? 及時行樂,抑或為了未來犧牲現在,這是兩種對立的人生觀。《螞蟻與蚱蜢》的寓言,毛姆的同名小說,以及一系列西方國家與此有關的翻譯、寫作、討論都或多或少觸及了這個主題。 這兩個立場確實不同,但是它們是截然對立、不可調和的嗎? 螞蟻式思維的要點就在於其前瞻,或者說深謀遠慮。相對的,蚱蜢式思維的要點是反前瞻性,不為未來犧牲眼下,是及時行樂、今朝有酒今朝醉。 不過,在現實中,有幾人如蚱蜢那樣放下一切地去享受生活,不工作卻依然消費,沒錢了就借錢,或者嫁(娶)個有錢人?即便有心,有幾人能做到? 同樣地,又有幾人如螞蟻,只勞作累計財富而不享受? 更常見的是:我們大多數人或多或少兼具了螞蟻和蚱蜢的特點,一方面勞作為將來積累財富,一方面也偶有及時行樂之時,也借錢,也想嫁(娶)個有錢人(或中彩票)。 也就是說:螞蟻有道理,蚱蜢也有。他倆的人生觀都有可取之處。我們許多人或者兼有兩種思維模式,時而更像螞蟻,時而更像蚱蜢。 有時候,我們會看到少數走極端的人。比如,極端的螞蟻型人物,工作狂、吝嗇鬼、終日蠅營狗苟為了積累財富奔忙,卻沒有時間享受,甚至拒絕享受。極端的蚱蜢型人物,遊手好閒、無所事事,及時行樂、沒有明天的概念,享樂第一,躲避勞作。 當然,大多數人都不是極端的螞蟻型或蚱蜢型人物。 中國人中,”螞蟻“是比較多的吧。 所謂“未雨綢繆”、“防範於未然”、“高瞻遠矚”都是在讚揚螞蟻的。諸葛亮作為中國古代士大夫的理想人物,“料事如神”、“一生維謹慎”、“心思縝密”、“深謀遠慮”,顯然是螞蟻型人物。 蚱蜢型人物在中國古人中比較少,卻也不乏其人。比如莊子,魏晉的風流人物們。 如果在諸子百家看看:儒家基本是螞蟻式思維;道家則是蚱蜢式思想。 儒家與道家的對立與糾纏延續了千年,迄今未絕。然而儒家被轉變為儒教,成為皇權專制的意識形態,說明農耕文明深厚的中國一直是以螞蟻型人物為主流。 最近重讀羅素的《西方哲學史》,發現:螞蟻與蚱蜢兩種思維方式的矛盾在西方也是普遍存在的。 羅素對古希臘文明的批評中有這樣一個看法: Prudence versus passion is a conflict that runs through the history. (明智與激情之間的衝突貫穿了歷史。) 古希臘是人類進入文明的早期。羅素認為,文明人與野蠻人之間的主要區別在於明智,或前瞻(forethought)。然而,當古希臘人走向文明社會之際,一種對文明的反動也產生了。那就是後來尼采讚揚的酒神精神。 尼采對古希臘的批評中提出了一個日神精神與酒神精神的對立。前者代表了理性、明智、前瞻。後者代表了非理性、激情、及時行樂。 我們看到:螞蟻代表了日神精神,理性、明智、具有前瞻性,願意為了未來犧牲眼下的快樂。蚱蜢代表酒神精神,非理性、激情、及時行樂,願意為了現在犧牲將來的幸福。 如果我們從世界政治局勢的角度看:螞蟻與蚱蜢在政治思想上也有體現。比如,已經建立了兩三百年的美國民主制度是理性的、明智的、具有前瞻性的螞蟻型思路。而過去二三十年的反建制思潮、民粹主義、右翼極權主義等思潮,以及上個世紀一度甚囂塵上的共產主義思潮,都是非理性的、激情的、缺乏前瞻性的、反叛(反建制)的蚱蜢型思路。 那麼,哪一種更好?螞蟻還是蚱蜢? 從歷史上看,螞蟻型思路是建設性的思路。而蚱蜢型思路是破壞性的思路。要建設,必須要深思熟慮,有前瞻性,為了未來而犧牲現在的快樂,努力工作。要破壞,容易,只要不理性、放縱激情,不考慮未來,破壞或反叛即可。 對於政治和人類歷史發展來說,螞蟻型思維是更好的選擇。而蚱蜢型思維是不利於建設的,也許利於革命。 在赫拉利的新書Nexus: A Brief History of Information Networks from the Stone Age to AI (《連接:從石器時代到人工智能的信息網絡簡史》,出版於2024年9月)中,他指出:人類建立制度(institutions)來管理信息網絡。信息網絡的各種制度不完美,但是人類要實現大規模合作卻離不開已經建成的這些制度,不論是自由民主制度,還是專制制度。 螞蟻型思維着眼於建設,為現存制度添磚加瓦。蚱蜢型着眼於破壞,順着非理性的、激情的走向,不考慮後果地跟着感覺走(看看川粉們,看看那些支持巴勒斯坦的左翼人士,看看我們華人社區的小粉紅、五毛黨……)。 尼採在《悲劇的誕生》中推崇酒神精神。他指出:酒神精神對於古希臘古羅馬藝術、文學、戲劇等方面的發展有重要的貢獻。蚱蜢型思維適合搞藝術、文學等文化事業。 然而在世界歷史上,不論是中國歷史,還是其他國家的歷史,政治社會的發展往往是通過漸進的改良來逐漸取得的。看看英國的光榮革命,美國的獨立戰爭,等等;而革命,多數時候是帶來大破壞,社會的演進往往是被中斷,結果苦了廣大民眾。請看:法國大革命,多麼恐怖的歷史!俄國的布爾什維克革命,比法國大革命更恐怖!中國的革命,比俄國的更恐怖!…… 歷史在在證明:漸進式的改革、改良、演進是更為穩妥的社會發展道路。革命,不論是左翼的共產主義革命,還是右翼的法西斯主義、納粹主義革命,帶來的都是災難。 因此,在人類政治社會的發展史上,大致上我們可以說:螞蟻型思路是理性的、建設性的。而蚱蜢型思路是非理性的、破壞性的。 21世紀的今天,自由民主制度已經成為世界的主流意識形態,作為對該主流的反動,反建制的政治勢力也在歐美逐漸抬頭。為了奪取權力,政治右翼人士在走向極端化。川普、英國的脫歐、歐美國家右翼極端主義思潮抬頭,等等國際政治現象反覆表明:蚱蜢式思維正在從右邊威脅自由民主制度。 與此同時,從全球的角度看,蚱蜢式思維也從左邊威脅自由民主陣營。以中國、朝鮮等共產主義國家為首的“獨裁公司集團”對西方國家的威脅、滲透、干預等也達到了歷史的高點。而看看這些獨裁國家(公司)的運作就明白:他們的政治顯然是蚱蜢型的非理性、破壞性的思路。 回到《西方哲學史》,羅素說: The civilized man is distinguished from the salvage mainly by prudence, or, to use a slightly wider term, forethought. (文明人與野蠻人的主要區別在於明智,或者,用稍稍寬泛點的說法,前瞻式思考。) 螞蟻的前瞻式思考、深思熟慮代表了文明。蚱蜢的缺乏前瞻、不思考代表了野蠻與破壞。 川粉或MAGA族顯然是蚱蜢型人群。而對於美國的自由民主制度來說,螞蟻型人物(包括曾經的許多共和黨人士和今天民主黨人士的主流)是美國自由民主制度真正的中流砥柱。 選螞蟻,選溫和的自由主義政治?還是選蚱蜢,選極端的川普主義?美國民主的關鍵時刻即將到來。 世界民主的關鍵時刻即將到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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