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近半寺廟方丈年收超低 窮得要關門
中文導報
日本國內約有16萬座寺廟與神社,但預計其中有4成將在20年內消失。日本一名記者兼
僧侶鵜飼秀德指出:“全國寺廟中有四成年收入不到300萬日元,‘和尚大賺’只是極
少數而已。若放任不管,寺廟和神社只會持續減少。”
寺廟和神社數量多於便利店和郵局意味着什麼?
便利店、郵局、學校(包括小學、初中和高中)、牙科醫院、寺廟、神社——這些設
施在日本幾乎每個地區都可以見到。那麼,它們各自的數量是多少?城市居民或許覺
得“便利店或牙醫很多”,而農村居民可能會說“雖然沒有便利店,但寺廟和神社是
有的”。
按數量從少到多排列如下:
最少的是郵局,有2.4萬所;學校有3.5萬所;便利店為5.5萬家;牙科醫院則為6.9萬
家。令人意外的是,寺廟有7.7萬座,神社更多,達到8.1萬座。合計近16萬座的傳統
宗教設施分布在日本各地。
順帶一提,在全國所有市町村中,僅有岐阜縣的東白川村沒有寺廟,原因是明治維新
時的“廢佛毀釋”運動中,村內的寺廟全部被毀,至今未曾重建。
寺廟和神社作為無處不在的設施,可視為與學校、郵局、醫院等並列的“社會基礎設
施”。如果將寺廟視為“與死亡相關的照護空間”,它也接近於電力、燃氣、福利、
護理等“普遍服務”的概念。
然而,隨着少子老齡化加劇,以及人口從地方向城市轉移,寺廟所處的環境日益嚴峻。
若一個地區無人居住,依賴檀家(即將先祖埋葬在廟裡的人家)供養的寺廟便會破
產。實際上,在地區完全消失之前,寺廟就已經先行消失了。
到2040年,超過三分之一的寺廟與神社或將消失
2015年,“日本創生會議”(座長:前岩手縣知事增田寬也)發表報告《地方消
失》,指出到2040年,全國49.8%的地方自治體可能會消失,引起社會震動。若以此為
基礎估算相關區域內的宗教設施數量,可預測未來會有多少寺廟與神社消失。
結果顯示,約有3萬多座寺廟可能會消失(根據國學院大學石井研士教授調查)。神社
方面,也將有約3.1萬座消失。目前,日本的空置寺廟已達約1.7萬座。
一旦變為空寺,便很可能最終荒廢。因為無人居住的寺廟無法妥善管理伽藍(即寺廟
建築群),颱風只要掀起幾片屋瓦就可能導致漏雨,最終建築腐朽無法修復。或有動
物闖入,糞便污染導致無法使用。
日本最大宗派曹洞宗中,近6000座寺廟無人居住
寺廟的消失比例也因宗派而異。消失率較高的宗派,往往在山地擁有大量寺廟。
2040年各宗派的消失率如下:高野山真言宗為46%、曹洞宗42%、真言宗豐山派39%、天
台宗36%。這些數據暗示宗派存續都已岌岌可危。
日本最大宗派曹洞宗現有約1萬4200座寺廟,預計有近6000座將變為無人寺。儘管宗派
正召開研討會商討地方寺廟的對策,但至今仍未找到有效解決方案。
“和尚大賺”是誤解——43%的寺廟年收入不到300萬日元
很多人可能認為:“和尚不是很賺錢嗎?”“聽說和尚不用繳稅?”——實際上,並
非如此。
以擁有1萬座寺廟的淨土真宗本願寺派為例,其中43%的寺廟年收入不到300萬日元。如
果以“和尚大賺”定義為年收入2000萬日元以上,那麼占比僅為6%;年收入1000萬至
2000萬的占13%。貧富差距正在加劇,特別是人口稀少的村莊中,多數寺廟收入低於
300萬日元。
這一趨勢不僅限於淨土真宗本願寺派,日本最大佛教宗派曹洞宗(1萬4600座寺廟)
中,年收入低於300萬日元的占42%,低於500萬日元的占55%。
城市與鄉村之間的“布施差距”也極大。例如東京都內的寺廟,舉辦一場葬禮(含戒
名)的布施常為30至50萬日元,而山陰地方則可能僅為3至5萬,差距達十倍。農村寺
廟不僅檀家減少,布施金額也偏低。
“和尚免稅”也是誤解——住持需繳納所得稅
“和尚免稅”這一說法也是誤會。宗教法人確實免除法人稅和固定資產稅,但支付給
住持的工資仍需源泉扣繳所得稅。
雖然固定資產稅確實免除,但若對此徵稅,幾乎所有宗教法人將因負擔過重而無法維
持。正如前文所述,當前的稅制結構對寺廟極不公平。
地方貧困地區的住持,即便勉強維持生活,但若無人繼任,寺廟就會成為空寺。有觀
點認為:“沒有收入就另謀職業”,但在偏遠地區,本就沒有工作機會。
電視節目有時邀請評論“和尚酒吧拯救寺廟”的特集時,鵜飼氏回應:“很抱歉,這
類現象不過是聊以自慰,寺廟的復興沒那麼簡單。”
修繕伽藍至少需5000萬日元以上
收入不足以維持生活的寺廟,通常在住持更替時即淪為空寺。
此外,許多寺廟在面臨修繕時陷入破產。颱風、大雪、地震、白蟻損害、屋頂老化等
情況使得寺廟每30年需大修一次。傳統伽藍的修繕費用起碼5000萬日元,超億日元也
不罕見。若需重建,費用則動輒數億。
若寺廟有數百位檀家,尚可通過捐款籌集修繕資金。以300戶檀家為例,籌集6000萬日
元時每戶需出資20萬;若只有100戶,每戶需出資60萬。
若在50年前,或許能找到願意慷慨解囊的信徒。但在如今“退休生活需額外2000萬日
元”之時代,能否捐出幾十萬用於寺廟維修,令人質疑。
去年颱風導致全國多處寺廟與神社嚴重受損。即便事隔一年,仍有許多寺廟苦於籌措
修繕費用。

真正的小破廟
檀家僅50戶的京都寺廟,修繕費7000萬也難籌齊
京都市內某寺廟需要7000萬日元修繕本堂。該寺僅有50戶檀家,籌款困難。住持不得
不動用全部私財2000萬日元。此外,因本堂被指定為文化財產,預計可獲行政補助最
多1000萬,但即便如此,也不足修繕總額的一半。住持感到前途渺茫。
宗派方面也無法資助各寺重建。日本的寺廟皆為獨立宗教法人,宗派雖有數千所寺
廟,但也無力一一支援。
雖然聽起來殘酷,但目前寺廟與神社的重建可謂“毫無對策”。有人甚至表示:“即
便沒有寺廟和神社,生活也不會不方便。”我本人有時也會想:“或許寺社的消失,
是時代的自然演變。”——因為它們之所以消失,是因為“不再被社會所需要”。
然而,寺廟和神社並非佛教界或僧侶的私產。
它們是臨終者與絕望者的心靈依靠,是通過祖先供奉傳達情感的教育場所,是城市居
民的休憩之地,也是災難時的避難所。
小知識:日本和尚可以結婚
日本和尚可以結婚,這一點常常讓許多熟悉漢傳佛教傳統的人感到驚訝,但其實這背
後有着深刻的歷史與社會脈絡。原因要追溯到十九世紀末的明治維新時期,那是日本
國家體制劇烈轉型的時代。當時的明治政府為了強化神道的國家宗教地位,推行所謂
的“神佛分離”政策,試圖削弱佛教在社會中的影響力。為了打破佛教僧團的獨立性
與威信,政府公開宣布:“僧侶肉食妻帯蓄髪可也”——也就是,僧侶可以吃肉、娶
妻、留頭髮。過去那些作為出家標誌的戒律,在法律層面被解除。
這種變化在佛教界引起了很大的震動,但並非所有宗派都強烈抵抗。特別是日本的淨
土真宗,自中世紀以來就發展出一種“凡夫成佛”的教義,主張即便不完全持戒,只
要有信心,也能得救。因此,這些宗派較早便開始接受僧侶的“在俗化”。於是,住
持娶妻、生兒育女,成了不少寺院的常態。住持一家人住在寺中,寺廟也就變成了一
種“世襲”的宗教空間——父傳子,子再傳孫,僧侶不再是超脫俗世的人,而是村落
里既做法事也主持葬禮的文化中介。
如今,日本的多數寺廟採取的就是這種“住職制”。住持不僅是宗教領袖,還是家庭
的家長,寺廟是宗教機構,也是家業的一部分。這種制度使寺廟更貼近社區生活,也
維持了其在鄉土社會的穩定角色。因此在外人眼中,日本和尚結婚似乎顯得“不像出
家人”。但這其實只是佛教不同地域、不同歷史背景下的分化與適應。
可以說,日本佛教的這種“僧侶可婚”現象,並不是僧人個人選擇的簡單自由,而是
國家政策、宗派教義和社會現實長期互動下的結果。它反映的是佛教如何在一個現代
國家中生存與演化,如何在維持信仰功能的同時,也扮演地方社會的重要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