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中，我還在上中學。經常去老爸的單位學樂器。由此，仗着老爸的面子和父親單位的許多大人很熟。

其中有位張先生，彼時年屆四十，是印尼歸國華僑。他的父親據說是印尼僑商，極其愛國。 在這個唯一的兒子大學畢業後，堅持要他回國服務。 以此作為他將來繼承財產的先決條件。無奈，這位張先生於64年回國。幸虧他有一手吹長號的本領，不用去工廠農村。上面把他分配到北京的某樂團作長號手。他的長號吹的音準音色好，而演奏技巧一般。作為基本功底好的結果，在當時那個矬子裡拔將軍的年代裡，張先生倒也也能混口飯吃，不虞下崗失業此類現代危險。

張先生雖然在東南亞長大，但不似印尼和南洋華人的身材瘦小。他人高馬大，滿身肌肉。另外，據說他有四分之一的荷蘭人血統，面目五官生得很是英氣。走在大街上，這位先生當年就有不錯的回頭率。當然，這裡指着的是女性對他的青睞。

他和我爸的關係很好。常常周末到我家裡來做客吃飯。這是因為他的太太和孩子在上海。他平常獨身一人在京。所以，父母看他一人無聊 就常叫他來家改善生活。張太太每年帶孩子從上海來京探親一個月。。張太太五官很清秀，也是印尼華僑, 只是個子矮胖。家境據說也很好。 她也是奉父親之命回國工作。他們的婚姻是雙方的長輩給撮合在一起。

夏天的時候，張先生經常帶我去玉淵潭游泳。當時，那裡還是農村地界。周圍的菜地綠油油的。那池渾水也沒有清理過。水下水草叢生，什麼都能撈出來。 我們也常去旁邊的大運河游泳。大運河當時也是一條濁水，深淺不定。我當時還不會游泳，只能去游泳池泡泡。 張先生叫我不要怕。他的水性很好。自由泳泳術很嫻熟。潛水更可以一氣游出很遠。

後來我注意到當樂隊和合唱團合練時，張先生總愛和一個長得很不錯的女歌手說話。興高采烈，眉飛色舞的。那時，我就明白這兩個人大概有“戲“了。 所謂的情投意合這個詞，就這麼進入到我的詞彙庫里了。

有一天，父親回到家裡，在飯桌上跟母親說張先生的事兒。原來，張先生的太太在上海居然耳聞先生和某個女人要好。寫信到團里，請我父親幫忙監督，拉回張先生。 後來，我也沒太在意這事兒。

直到有一晚上，我在父親辦公室里待到12點，還不見父親回來。正在着急時， 突然見到父親和張先生面色嚴肅地回來了。張先生滿臉通紅，好像還滿激動的。兩人進屋後，把我趕出去，說了很長時間。

這之後，張先生就再也不來我家了。1977年，國門初開，張先生去了香港。繼承了父親的一部分財產，在香港做生意。

若干年後，我同父母閒談時，問起張先生的蹤跡。老爸說，還在香港。早就退休了。再問起當年的事兒。老爸說，那天晚上，他把張先生從一個女人的屋裡拉出來。苦口婆心作張先生的思想工作。要他不要喜新厭舊，要顧及家庭和孩子。 老爸道，這是為了張太太的囑託，也是團里領導集體決定的。老爸說，作為一個男人，不可以那樣做。哪能胡搞呢?!

聽罷老爸的解釋，我們全家剩下的三個人笑成一團。用現在的觀點看，這才叫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人家兩廂情願，別人管得着嗎？

沒辦法，70年代那個時候，紅色價值觀就是這麼回事。男女私情楞和資產階級思想作風聯上。 照這個邏輯，那西門慶和潘金蓮豈不早就是資產階級了？褲帶下面的事兒，非要扯到胸脯上來說。這種事兒，年輕的讀者可能沒有那種生活經歷，難以理解。像我這個歲數的讀者，才可能知道我所言不虛。

其實，退一萬步說，咱們也不要說什麼意識形態的東西。就只說這人類的生理需要問題，就難免有男女私情的發生。張先生一人在京，精力充沛，正在生理上的虎狼之年。沒有女人陪伴，你說他如何解決這個現實問題？當時，北京城裡又紅又窮，他就是想找個出錢的地方發泄一下，也無門可入。只能仗着五指姑娘解悶兒。這種日子過多了，誰受得了啊？自然就會出去找女人找找感覺去了。要是再遇上個面相姣好的女子，恐怕柳下惠也得亂了陣腳。

在這生理方面能夠守身如玉，決不做它想的人，不論男人還是女人，那可真是意志如鋼，自律的能力強啊。

平心而論，人類的正常生理需要，是應該正視的。把它貶之為洪水猛獸，萬惡之首，這是極端的做法。人類社會現在只接受傳統的一夫一妻和由此而來的性關係。對於婚外情和婚外性大加指責，將生理行為上升到道德的高度。這頗有爭議。

不錯，如果沒有道德的制衡，人們很可能泛濫成“性。“ 這個可能想想也心顫。夫妻間沒有忠誠可言。

反過來，如果認為食色性也，是人的本性和正常需要，把性愛作為生活的美好而不可少的一部分。不特意醜化，不濫用性愛，在適當時機，適當條件下，好好享受性生活。這也是一種生活的態度。

直到現在，人類社會也沒有辦法找到折衷。當人類有性衝動時，如何解決？是像修女神父那樣禁慾還是如西門慶那樣縱情聲色？ 道德派們只能舉起道德大旗唬人禁慾。 自由派們恣情享受後也沒有辦法給自己找個更好些的理論支撐點。

甘蔗沒有兩頭甜，這句民諺，用在這裡也差不離啊。

我們跟老爸說，你居然代表黨組織，掏人家的老窩，棒打鴛鴦散。按說，你應該成人好事，與人為善。這礙人風流的“罪過，“ 在佛祖前，可是得好好檢查一下啊。 老爸堅持不悔當年事。 號稱，他（張先生）做錯了就是錯了。

不過，老爸這個年紀也活明白了。老人家說，再也不會管這種事兒了。誰讓當年聽黨的話，一個心眼維護共產主義道德呢？

到底時代不同了。

里姆斯基 科薩科夫長號與銅管樂隊協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