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荷塘花香藕 |
送交者: 顧村言 2002年06月11日15:20:48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對藕印象如此之深與我們那兒藕不算多大概也有關係,我們那地方儘管水網密布,但由於不是湖盪地區,沒有成片的藕田,人家長藕也只在河溝池塘零星地種植一些,所以聽人家提起藕,總會饞上一陣。 二舅過去開過一家鞭炮廠,因為安全的緣故,離鎮子很有一段路,是個四面環水的小島,只一條堤壩與外面相連,小時候去舅舅家去,就愛和我的兩個表弟去那裡,除了可以瘋玩一陣,饒有興味地看鞭炮的各種加工工序,更主要的大概還是廠子旁邊那片不小的藕塘。在此之前,我沒有見過那麼大的藕塘——大概有一個半足球場那麼大,滿塘碧青青的荷葉,或紅或白的荷花在一片碧青里迎風顫動,真是清風送爽,那時大概才學過“接天蓮葉無窮碧”這句詩,玩累了,坐在塘邊的雜草上,酸溜溜地就想體會那種意境,但蓮葉的盡頭卻是塘邊的綠樹與一排紅磚房,根本就沒有“無窮碧”的感覺,看着荷葉上飛過的蜻蜓,雖然覺得美,但多少還是有些悵惘的——總想着以後能真正看到那樣的意境。所以後來去藕鄉寶應看到“十里荷香”的景致,心裡一驚且猛地呆住了是很自然的。 印象里兒時的藕有幾種吃法,一是生吃,這種藕以花香藕居多,顧名思義,也就是荷花香時的藕,民諺雲“頭茬韭,花香藕,新娶的媳婦,黃瓜鈕。”說的就是花香藕的新嫩,這種藕上市最早,大暑後荷花開時即淘上來,剛出塘時,用水沖洗,白嫩嫩,水汪汪,如嬰孩手臂一般,入口後,蹦脆蹦脆,肉嫩漿甜,可與最好的鮮梨媲美,這種藕冷熗涼拌十分可口,切片熱炒也是一個脆字,爽口之極。今年夏天去寶應水泗,正是花香藕上市的時候,熱情的主人給我們每人一小袋花香藕,叫個鮮、白、甜、脆、嫩、爽,真不知該怎麼形容,入口全無一絲渣滓,滿口生香,遍體生涼,吃了一小段後,到底沒捨得再吃,顛顛地從兩百里外帶回了家與家人同享。 挑藕一般是女子的活兒,着花喜鵲衣裳的水鄉女子挑一擔鮮藕,一路晃蕩在荷花盪畔,想來就如詩如畫,一派田園風光,但據說花香藕是絕不能給女子挑的,原因無它,只因為太嫩,得一口氣挑到目的地才行,而女子挑藕,換肩歇息磕磕碰碰是很正常的,老藕沒事,但花香藕就不能了,稍一磕碰,花香藕就會散了的。 中秋前淘的藕稱之為中秋藕,這種藕少了花香藕的那份清脆,如二十歲左右的青壯男子,生吃入口頗多咬嚼,讓人回味,人家中秋夜賞月時所供的藕多是這種藕。 寒露以後,荷葉敗盡,這時節就到了真正淘藕踩藕的季節,踩藕是個標準的技術活兒,一般人是幹不了的,我小時看那些穿着皮衣褲的大人在藕塘里踩藕真是崇拜極了,因為得把一枝至少也是三四節的藕完整無缺地采上來,那多費事!這裡面竅門兒很多,踩藕人只用腳踩,憑的就是經驗與感覺,據說主要是得看枯葉,看葉柄,確定地下的藕的大小與方位:雙腿伸縮,身子顛動,呀,一枝藕,於是雙手淘泥,腳一鈎,上來了——又是一枝鏽跡斑斑粗大無比的藕。有些老藕農據說一天可以淘二、三百公斤藕,想來真是厲害。現在的作物很多都講究機械化,但踩藕就不行,說踩藕機械化不把人大牙笑掉才怪。 我小時愛吃的熟藕就是用這時的藕煮的,江南煮藕時不少地方還在藕孔里塞糯米,煮爛煮透了,乾乾淨淨地蓋一塊青藍色的布,提籃在大街小巷叫賣:“糯米藕羅——噴香的糯米藕羅——”遇到賣這藕的,若不掏銀子買也可真叫人佩服的。 藕吃得最多的還是在寶應,這裡有一種全藕宴,我雖然沒吃過,但每次去那裡,主人招待我們的飲食中少不得的總是藕類:喝的是地產的蓮藕汁(到了那地方,什麼可樂、酸奶、椰奶、雪碧之類的飲料全都被我嗤之以鼻),吃的呢,少不得的有涼拌藕片,素排骨(藕做的),還有藕炒肉片、荷葉排骨(煮得酥爛的排骨以荷葉包裹)、荷葉粉蒸肉,藕片骨頭湯等,給我印象最深的是藕粉圓子與“捶藕”:一般圓子都是以糯米粉來製作,而寶應人偏偏以藕粉來製作——也只有藕鄉人才想得出來。藕粉圓子我不知道怎麼個做法,但就吃看,少不得的原料有藕粉、桂花、芝麻等,外面好象還撲了層什麼紫白色的茸茸的粉,藕粉圓子也就荔枝大小,一般都養在水中。上桌後,潔白的瓷缽里,漂着一個個質嫩形美、均勻園滑、淡紫透明的藕粉圓子,看一眼也是件賞心樂事。藕粉圓子入口富彈性,甜而不膩,食後桂香滿口,餘韻悠長。 另一種“捶藕”大概是寶應獨有的做法了,第一次聽說這名字嚇了一跳——藕怎麼捶?但事實上這藕就是因為做時需反覆捶打而得名:大致的做法是選寶應特有的體大粉足的紅鏽藕,洗淨後放入砂罐蒸熟,取出,待涼後在木板上用刀柄反覆輕捶,再放入油鍋中炸,再冷卻,再切片,最後再蒸,出籠澆上澆頭——反正很是麻煩。成品的捶藕,呈醬紅色,吃到嘴裡,有些粘滑,但卻又香甜酥軟,濃而不膩,讓人回味無窮。
藕鄉給我印象深的實在是太多了,忽然又想起在那兒早上就開始喝的藕粉——當地人稱之為“鵝毛雪片”的白蓮藕粉,實在是形象化的稱謂,這種藕粉具“純、白、薄、大”的特點:純淨有如冰雪,潔白有如鵝毛,片大而薄,質地細膩。用開水沖泡後,呈淡紫藕芽色,晶瑩透明,凝結如膠,用筷子挑起來,絲極細長,很有韌性,入口爽滑異常,很快就消溶了,但荷藕特有的清雅淡香卻留在口中。 在寶應,有一次吃早飯,和我的同事別的沒吃多少,藕粉糊每人竟喝了五六碗,一時成為笑談,但那時熱騰騰地喝下去,渾身上下,舒坦之極,出得門來,清風拂面,遍體輕盈,真南面王不易也,若東坡居士那時貶謫寶應吃到這玩藝兒,一定也會長嘆:“日喝‘鵝毛雪’六碗,不辭長作寶應人”——據說寶應的這種“鵝毛雪片”白蓮藕粉一直是明清兩代的貢品,難怪! 2001/9/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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